吃完番薯后蓝千珏继续去做他的事,沈季尧则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等着,天干地爽,凉风习习,他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蓝千珏做了会儿事,转身来看到沈季尧正靠坐在树下睡得不甚安稳,于是他抱了些干草过来铺垫在一边,随后将人小心的抱到干草上躺着,又脱下自己上身的短竭搭在他的头上,以免他被明亮的光晃醒。
蓝千珏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心中逐渐升起一股微妙感,却又难以言喻。
他毫不自知的笑了笑,又过去做事。
晌午,日正中天,沈季尧睡得浑身细汗,被热醒了。
他揭下盖在头顶的短竭抱着,爬起来坐在干草上眯着眼懵了片刻才逐渐清醒,沈季尧摸了摸身下柔软的干草垫,知道这是蓝千珏为他弄的,心中不禁一暖,他抬头看去,只见蓝千珏身上全是汗水,古铜色的肌肉十分漂亮,正挥着锄头干活。
他愣愣的看了半晌,这才起身去将他的衣服搭在刺蓬上,向蓝千珏走去。
一上午的时间蓝千珏已经铲除了许多杂草,目测被开出的空地大约有十来丈左右,宽约两丈,地里堆了十来堆干草堆,此时他仍旧毫不间歇的干着活,挥汗如雨。
沈季尧走到一旁去默默看着他干活,蓝千珏挥着锄头,仍旧游刃有余的看向他,说:“睡醒了?若是无聊的话你且自己先回家去。”
“不无聊。”沈季尧说:“我看看你怎么做,以后跟你一起干活。”
蓝千珏自然知道他指的以后是什么时候,他不禁暗自推算了一番沈季尧腹中孩子出生的时间,于是笑了笑说:“我来做就可以。”
沈季尧不置可否,却看得很是认真。
到得傍晚,总算是开了两块地出来,不过仅仅是除了草,明日再来继续松土。
天渐渐暗了下来,周围阵阵虫鸣响起,热度退了下去,夜风阵阵竟颇有些凉意,蓝千珏穿上短竭,篮子锄头全拿在左手,随后十分自然的牵起沈季尧,生怕他因着天暗看不清路而不小心摔跤,沈季尧也不矫情,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有人时刻惦记着自己的感觉很舒服他并不排斥,至少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有种活得索然无味的感觉,不会再一心只想着要出人头地让家人多给他一些疼爱。
而如今他的想法已有所改变,这里没有家人的爱等着他出人头地后来给他,他需要的就是活出尊严,他要活得比瞧不起他的那些人风光数倍,二来是要活得比前世窝囊的自己舒服,有气就发,而不是一味忍让,这只会让别人更加得意而自己无限委屈,有爱就爱,绝不虚度青春,这是他现在的宗旨。
思及此他看了看前面精瘦高大的背影,虽然对方同他一样是个男人,但爱无关性别,若他愿意全心全意的爱自己,自己也会去爱他。
沈季尧:“……”
怎么突然想到这茬了?!沈季尧有些困惑,总觉得自己的思绪好像有些奇怪,居然会突然有这想法,虽然蓝千珏不经意的举动确实令他心生好感,能有这想法难道是已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可了这个体贴沉默的男人?
沈季尧尴尬的摸了把脸,抛开杂念认真看路。
两人回到村里时天已黑尽,院中三户人家的灯火透过油纸窗照到地上,屋中不时传来小孩子打闹的声音,显得十分温馨,然而这一切美好都与两人无关,他们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黑漆漆的柴房。
蓝千珏松开沈季尧的手,摸出钥匙来开了门,他将锄头杵在门外,拎着篮子回了屋里点亮油灯,随后打水来先让沈季尧简单擦洗后自己才就着水抹了把脸,完事后便去屋外生火,沈季尧则拿出几个番薯来洗净,放在瓦罐中去煮,权当今夜的晚饭。
两人吃了晚饭,沈季尧又打水烧热了洗漱一番才躺到了床上,蓝千珏吹灭了屋中油灯,摸索着过来躺到床上,本就不宽的床铺顿时因为蓝千珏躺下显得更加拥挤,在还是原主之前两人从未同床共枕过,沈季尧恐惧蓝千珏,因此蓝千珏都是两条小凳子拼在一起靠在墙角凑合,直到换成沈尧后,两人才开始睡一张床。
两人背对背躺着,沈季尧也不多说,尽量往里靠让蓝千珏好躺一些,屋外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很是催眠,沈季尧很快进入睡眠状态,正舒服间,他感觉到蓝千珏轻轻翻了个身往自己这边靠过来,沈季尧瞬间清醒,感觉到身后温暖的胸膛正贴着自己的后背,对方的手则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腰上。
沈季尧心脏顿时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他捏紧了手堪堪克制住肌肉紧绷的紧张感,调整了下呼吸不让身后的人察觉到他的紧张,一刻钟后他才逐渐适应了两人的这个姿势,却一时再难入睡。
这是第一次在沈季尧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到别人的怀抱,从小他就不知道什么叫疼爱呵护,自从他父亲断定他的八字给家中带来霉运后,他就再也没受到过他人的在乎与关心,甚至还总是被苛责怨恨。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关怀与关注,却是一个相处只有十多天的人给的,心酸紧张之余,竟有些悸动。
沈季尧就这般心情复杂的思考着直到睡着,竟难得的一夜好眠。
第二日醒来时蓝千珏已不在屋中。
沈季尧先是起去看了看篮子里的番薯,一个没少,他眉头不禁皱了皱,蓝千珏是打算饿着肚子干活?
算了,中午煮几个番薯给他送去。
沈季尧在百宝袋里摸出了些榛子跟水果吃了权当早餐,等填饱肚子打算去洗番薯时一看水桶里只剩下小半桶水,于是沈季尧把剩余的水倒进一个干净的木盆里,担上担子准备去打点水来用。
村里的水井离家有点距离,他担起担子出得门来将屋门锁上往外走去。
空气十分清新,村里出没的人也少,沈季尧犹自惬意的担着担子走在村里由无数房屋并排着建在一起而形成的小路上,对一旁院落中偶尔传来议论他的话毫不在乎,自顾的径直往井边走去。
井边有几名妇女正在洗菜,沈季尧脚步顿了顿,看着前方的几人迟疑了一瞬,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几名妇人正有说有笑的洗着菜,甫一瞧见沈季尧,突然就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几人纷纷抬头盯着沈季尧看。
沈季尧也不管她们,绕过几人往砌成一个拱形庙宇般的水井走去。
他放下水桶拿出桶里的葫芦瓢来打水涮桶,却突然听一妇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自从我男人知晓我有了身孕呐,就差天天将我捧在手里护着了,哪里能让我出来抛头露面干这些重活,这就是妖物与女人的区别了。”
另一名妇人接茬道:“谁家不是这样,就只有那牲口才会怀了崽子还得干活的,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可把我乐得。”
几人纷纷大笑起来,沈季尧充耳不闻,即便是知道她们在变相的辱骂自己那又如何,他不需要为了几句废话生气。
再者,无视才是最有力的回击。
几人见沈季尧不接茬,觉得无趣的同时又有些拉不下脸来,于是更加放肆的搦战,率先开口满脸尖酸的妇人又说:“男人竟能生娃,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也不知这老天爷是怎么回事,不作美便算了,竟造出这么个怪物来膈应人,这天地间已有能传宗接代的女子了,你说还造出个哥儿来做什么,哥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狠狠瞪了沉季尧一眼。
其中一直并未开口的两人相互看了眼,并未搭言,那明着辱骂沈季尧的妇人接茬道:“哼哼,真是不要脸,堂堂男儿,却要承欢另一个男人身下,一点羞耻心也没有,怪不得会被他爹用来抵押还债,若是我也生了这么个东西,我还不如直接跳河死了算了,想想都替他爹娘觉得不值。”
另一名妇人呵呵笑着正要接茬,沈季尧却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两个老女人,说人坏话那么有快感,你们何必还嫁人,你们的爹娘要知道怀胎十月生出的是这么个玩弄口舌搬弄是非的玩意,估计死了都得羞得不敢去投胎,你们这么做人,对得起含辛茹苦将你们拉扯成人的爹娘吗。”
这句句诛心的话语再加上一脸嘲讽的模样顿时刺得两名妇人愤起,站起来叉腰就骂:“臭不要脸的怪物!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沈季尧解下绳子绑着的扁担站起身来,用扁担杵了杵地,毫不畏惧的直视两人,他满脸鄙夷之色睨着两人,哼笑道:“你是什么玩意,让我再说一遍我就会再说一遍,许你们说我说我爹娘,就不许我说?我不吭声你们就是好人,我吭声了你们就羞成怒了么,呵呵,果然是乡野村妇,没什么教养可言。”
两妇人被噎得面红耳赤,却仍旧不甘心地破口大骂道:“臭不要脸给男人睡的东西,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还不是一样岔开了腿给男人睡。装什么清高,真是婊子立牌坊,不嫌丢你爹娘的人!”
“我可不是什么货色,我是人,你才是货色。”沈季尧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张口闭口都是被男人睡被男人睡,嗯,我知道你被男人睡了,还一睡就是好几十年,孩子都睡出几个来了吧?你又何必当着大伙说出来,要说婊子,怕是得用在你这被人睡了几十年的女人身上吧,替别人生了娃不算,还得里里外外的操持家务,黄脸婆一个,你说你男人如何如何疼你,怎么不见他给你买一件好衣服,买一些好看的胭脂水粉修饰一下你这块簸箕一样坑坑洞洞的脸,喜爱四处去说别人是非,也只有你这种老女人才会干。”
沈季尧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一番话来,险些没把这妇人气死,她浑身颤抖,抬手指着沈季尧你你你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赢得起输不起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看到的一样好欺负?”沈季尧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却令人觉得十分无害,在现世他忍受不了他爹苛责的时候都会顶嘴,这些与他毫不相干的女人他更加不会放在眼里,他的宗旨就是能忍的则忍,忍不下去就绝不容许别人继续欺负,他继续道:“以后千万得打听好对方是否好欺负,别像今天一样,搞得下不来台,多尴尬,我都替你脸红。”
这番话无疑才是最噎人的,险些将这妇人噎得险些背过气去,她何曾遇上过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且又字字戳到痛处的人,她确实是喜欢捡软柿子捏,谁知今天把柿子捏爆了喷了自己一身,只得噎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着实是令人憋闷,而先前附和这名妇人说沈季尧的另一名妇女此时已不敢再说话,生怕自己也被搞成这般不上不下的处境。
沈季尧自顾自的哼笑着蹲下去打了半担水,有些吃力的挑了起来,小心的迈着步子越过脸色难看的几人往家走去。
第5章 情愫暗生
沈季尧回到屋子,将水放下来时只觉得肩膀疼痛不已,这具身体还真是娇嫩过头了,虽然前世的沈尧也没干过什么重活累活,甚至比现在的身体发育得还要嫩些,却依旧有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力量,男孩子不会做的他会些,男孩子会做的他也会,在逆境中生长的孩子总是比较自立。
他打来水将灰灰菜焯好,随后从百宝袋里摸出了些作料跟辣椒来凉拌好后,又将番薯拿去煮好,自己就着凉菜吃了两个番薯,这才找来碗装好给蓝千珏送去。
顺着昨日蓝千珏带他走过的路到得地方,便瞧见蓝千珏正光着膀子在挖地。
沈季尧无声无息的走到蓝千珏前方,对方乍一瞧见他还得了一惊,他将锄头放下,道:“你怎么来了。”
沈季尧将篮子递过去,说:“我不来你要饿着肚子做事吗,家里明明有吃的不先自己弄些吃了再来,要弄垮自己的身体吗。”
蓝千珏听闻他这话显然很是意外,沈季尧不仅关心他还给他送饭?这令人吃惊之余竟不禁心中柔软,他怔忪了片刻才知道去接过沈季尧手中的篮子,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
沈季尧找了个地方坐下,说:“趁热吃,冷了噎人。”
蓝千珏嗯了声,提着篮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揭开盖在另一个碗上的碗,甫一瞧见拌得诱人食欲的野菜时得了一愣,他抬头去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沈季尧,对方也正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蓝千珏看着菜嘴唇几次开合,心中虽万分好奇,却终是没问出来这些青的黄的东西是什么,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蓝千珏心想。
蓝千珏吃了些凉拌菜,顿时眼前一亮,他挑了挑眉,声音低沉地说:“这竟比用茱萸拌的菜还好吃,很入味,香辣爽口,不错。”
沈季尧勾了勾唇角,自然是好吃,各种作料齐全,又是姜又是蒜又是小葱又是花椒的,这样都不好吃就不知道什么东西才好吃了。
蓝千珏显然十分满意,三个番薯就着一小碗菜吃完后仍旧有些意犹未尽,他将两个碗垒在一起放进篮子里,对沈季尧说:“你要先回去还是等我一起。”
“回去也无事可做。”沈季尧打了个哈欠,说:“等你一起吧。”
蓝千珏嗯了声,说:“那你休息,我继续做事。”
沈季尧有些犯困的点了点头,每天这个时候就开始困,他收好碗筷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只片刻就睡着了。
蓝千珏瞧见了,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拿起自己的衣服给他搭在身上,随后半蹲在沈季尧面前静静的注视着他安静绝美的脸庞,细腻的眉眼挺翘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英挺的眉,薄且温润的嘴唇看上去十分舒服,眉心间的精致莲花印记实在是漂亮得难以描绘,蓝千珏逐渐看得有些痴了。
这样好看又能干的人,谁不动心,且两人还发生了那种关系,即便当初对他是抱着负责的心态,如今也不由被他一丝丝的吸引,若是就这样照顾他与腹中胎儿一生,蓝千珏不禁心想,他很乐意。
既然木已成舟,他也不打算再去做任何改变。
蓝千珏情不自禁的笑了笑,抬手去捻起他一缕柔软的长发缠在手指间,片刻后沈季尧睡得不安稳的嗯了声,蓝千珏才如同做贼一般放开了他的头发,倏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顿时有些不自在。
他握拳于唇边掩饰性的轻咳了两声,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走了。
蓝千珏这一做又是到傍晚,一块地已经开辟出来了,这里土质很好,是松软的红土,就是夹杂在土里的石块较多,还得再筛一次,将大块的石头剔出来才行,一块地这般三番四次的费周章,确实有些累人,但却累得有意义,有价值,累得乐在其中。
沈季尧知道后便将这活揽了下来,蓝千珏初时不肯,却抵不过沈季尧说是为了日后做练习这类冠冕堂皇的话,于是叮嘱了一番后,只得随他去了。
傍晚,蓝千珏仍旧十分自然的牵着沈季尧微凉的手往家走,自方才发觉了自己的心意后蓝千珏就开始对触碰沈季尧有些紧张与满足,又满是小心翼翼,生怕他真不小心磕着绊着,真恨不得将人背起才好。
沈季尧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顾着老神在在的被他牵着走,虽然总会觉得他小心得过了头,不过这待遇他还是挺喜欢的,有人在乎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这几日两人配合着在地里开辟荒地,时间倒也过得充实,沈季尧每日总能都找到一些他认识的野菜,两人顿顿红薯加凉拌菜,即便是简餐便饭,两人也吃得很是开心,再没有比自己一手创业更让人干劲十足的事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吃了红薯肚子会胀气,多吃几顿就腻得反胃。
晌午时,沈季尧捡着地里的石头捡到一半就有些困了,捡几个就开始蹲在原地瞌睡,蓝千珏见着了,几步过来直接将人提着手臂拉起来起来抱进怀里往旁边走去,沈季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抬手去紧紧攀着他的肩膀,睡意全无一脸怪异的看着他问道:“你干嘛。”
蓝千珏将他放在这几日他常午睡的干草上,说:“既然困了就不要强撑,睡醒了再做事,听话。”
说着拿过自己的衣服盖在沈季尧身上,还很应景的轻轻拍了拍,沉季尧突然有种他接下来要给个晚安吻的怪异感觉。
当然蓝千珏并没有这么做,他拍了拍沈季尧后便起身走了。
沈季尧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蓝千珏这几天有些奇怪,不是对他小心翼翼就是不让他做重活,凡是他能看得到的都会接过去做,夜里总是等他快睡着时就会翻个身来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他的行为虽然有些反常,不过沈季尧权当做因为自己的身体特殊需要照顾因此并未多想,谁知今天竟更加夸张,沈季尧真有些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