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又田哭的好不惨烈,村子里的人早已围在田家门前看热闹,有上了年纪的人发出感叹:“作孽呦,蔡神婆一辈子自命刚强,临连自己亲孙子都不放过,可怜这孩子和他娘,怎么就进了田家的门,被人糟践成这样。”
也有当了母亲的人见田又田这般孝顺,忍不住落泪,对蔡神婆的行径表示不屑:“到底是当娘的,哪有看见自己儿子一个人流落在外不心疼的,给送点吃的怎么了,也就蔡神婆这样狠心的才能让自己大儿子做牛做马,难道田大郎不是她亲生的?”
在场的女人大都经历过被婆婆刁难的日子,在小事上磕磕绊绊也是人之常情,大多数婆婆就算不喜儿媳也会对孙子另眼相待,哪有蔡神婆这样直接把孙子赶出门,还不允许儿媳妇看望的。
蔡神婆早已听见门外的热闹,暗恨田又田这小兔崽子净给他惹事,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女干猾,她不过是想敲打敲打郭氏,不让她拿着田家的东西贴补外人,难道这也错了?在她心里田又田这个白眼狼写下文书断绝关系后就不再是田家人,凭什么田家的东西白白给了外人。
田老爷子也磕着烟斗埋怨蔡神婆:“老大家的不就是送点东西,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现在又田闹上门来了,老田家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
蔡神婆恼火了:“你个死老头子还敢说我,当初把那小子赶出去的时候也没见你放个屁!现在倒成了我的错,有本事那银子你别花呀!”
被戳到痛处,田老爷子默不吭声,当初他也是见钱眼开,再被蔡神婆好言好语哄得迷花了眼,以至于把孙子赶出家门,犯下大错。
他重重的吸了口旱烟:“让老大家的回屋歇着吧,这事就这么算了,再闹下去没什么好处。”
“那可不行,我一个当婆婆的还能给儿媳妇赔礼道歉?他娘儿俩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不信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花样。”
田家门外忽然有人跪在田又田身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弟呀,这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才听说你被奶奶赶出去了。他们说你害得爷爷大病一场,奶奶不让你进田家,我不相信。”
这是田又田的姐姐田杏儿,她婆家离虻山村远,昨天才听人说自己弟弟被赶出家门,今天就急急忙忙回来,看见弟弟跪在家门外哭得好不狼狈,还以为他求着奶奶想要回家呢。
田又田嗓子都喊哑了,断断续续的把从他离开家到郭氏跪祠堂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田杏儿听得怒从心头起,就要进去找蔡神婆理论。
田杏儿在娘家的时候也是被蔡神婆欺负狠的,当时郭氏刚进门,第一胎生了个女孩,蔡神婆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为难郭氏,更不喜欢这个大孙女。田杏儿从小就很懂事,看多了奶奶对母亲的挑剔,长大后她找婆家的首要条件就是没有婆婆。
郭氏虽然理解她的心思,还是希望她能找一个完整的人家,遇到事也有人帮持一把。田杏儿是个主意正的,有媒人知道她的想法就给她介绍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人叫杨树枝,七岁没了爹,不到一年娘也跟人跑了,他爷爷身体不好,把他拉扯到十二岁也去世了。
杨树枝小小年纪进城给人当学徒,兴许有天分,学了一手木匠绝活,自己回到村子重整家业。因为他无父无母,媒人给他介绍的姑娘也不尽如人意,遇到田杏儿是个意外的惊喜。两人成婚一年生了个儿子,过的美满幸福。
田杏儿想到自己母亲都是当外祖母的人了,还受着婆婆的气,她这两年婚后生活的不错,杨树枝也十分宠着她,脾气也被惯上来了。还没发作,田又田拉住她的衣角,装作两人抱头痛哭,偷偷示意田杏儿去找里正。
田杏儿冷静下来,也知道蔡神婆的脾气,从来不把他们姐弟当回事。就站起来大声道:“我要去找里正给评评理,虻山村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规矩,我娘给我弟弟送顿饭就要跪祖宗祠堂,那以后虻山村的媳妇生了儿子是不是都要被婆婆扔掉。”
周围的人安静下来,有些当婆婆的觉得田家出了这种事影响实在不好,以后儿媳妇生了孙子与自己产生隔阂怎么办。当儿媳妇的觉得蔡神婆就是个先例,万一哪天自己儿子犯了错也被婆婆赶出家门怎么办。虻山村的婆媳关系史无前例地紧张起来,大家都十分怨恨蔡神婆。
里正很快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田家。他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纵容蔡神婆,纵容田家与田又田断绝关系,如果田家村这么多人家都被蔡神婆影响,那自己这个里正也做到头了。
他直接要求田老爷子让郭氏不用再跪祠堂,对于蔡神婆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妇人,他无话可说。蔡神婆还想反驳,被里正黑着脸一瞪吓回去了。
“这本来是你田家的家事,我不便插手,可现在已经影响到了整个村子人的情绪,人人都害怕自家出现你家这种事。你们以后最好善待大郎一家,不然惹出麻烦别怪我把你田家赶出虻山村。”里正撂下话也不多留,出去安抚村民。
“田家的事是个误会,一家人嘛难免有点摩擦,现在误会已经解除,大家都放心回去吧,杏儿丫头进屋看看你娘,又田跟我回去,前几天我还说要把村里的荒地给你分两亩,正好今天见着你了,省得我过去找你。”里正放出话,大家一哄而散。
田杏儿得知弟弟能分到两亩地,不用再给那家人劳心劳力还受人欺负,也觉得呆在田家还不如离开的好,拍拍弟弟的肩,表示自己会尽力帮助他。
里正告诉田又田分给他的那两亩地现在还有人种,等过了秋收再转给他,田又田本来就不知道该种什么,现在也没有不满。
时间过得很快,田又田种的菜也慢慢发芽长大,他的日子宁静惬意。
田杏儿给田又田送过一次东西,有半麻袋的面粉和杂粮,还有一麻袋夏天时令的各种蔬菜。田又田受宠若惊,担心姐夫杨树枝不满,长此以往家庭不和,前世他可没少看电视剧里演的这种戏码,什么媳妇把婆家东西往娘家扒拉,引起婆家不满,夫妻吵架,家庭不稳定。
他知道田杏儿是个有理智的人,就把这些话委婉的说给她听,劝她以后不要再给自己送东西,走的时候给她一桶鱼作为回礼。田杏儿琢磨着弟弟的话,再看到弟弟的做事行为,心想弟弟果然长大了。
有时候兴趣来了就上山转转,虽然再也没撞见野兔,他也没有猎人的本事去打猎,倒是发现了一个野鸡窝,他去的时候野鸡刚刚飞走,他偷了两颗野鸡蛋。
他又进过两次城,主要是安置一个家太不容易,随时都能发现自己缺少好多东西。
这天上午他在河里捞上来许多鱼虾,准备中午油炸了,再做个凉拌面,美美吃上一顿。提着水桶回来却发现自家大门被打开了,他双手紧握捶衣服的木棍,溜到门口,正准备当头一击,木棍的另一头被人握住了,他顺着这只手往上看,一个修眉俊眼的男人冷冷的瞧着他。
“你,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田又田诧异这年头当贼也要看脸的吗?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青天白日闯到别人家里行窃吗?最鄙视这种人了。
“你家?”这人盯着他看了许久,半天蹦出两个字。
“废话,不是我家还能是你家。你快走吧,不然我喊人了。”田又田试图从这人手里夺走木棍,没想到这人手劲真大,他又拉又拽也没抢过来。他老脸一红,不服气继续努力,那人手一松,他手握着木棍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真是,好像被倒捆在地上的野猪。
田又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不,还是让他跳河去吧。郁闷过后,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再也不理这人。
“这房子的主人要回来了,限你明天之前搬出去。”那人并不把田又田放在眼里,说出的话像是在下命令。
田又田气的差点蹦起来:“你是谁啊,房子是我修的,屋子是我收拾的,你说让我走我就走,你那儿来的自信?”如果不是顾忌自己所剩不多的形象,他简直要拿着扫帚把这人给扫出去。
“房子本来就是有主的,你不经主人同意,擅自住进来,还有理了?”那人站在矮小的土坯房里,一身黑衣,双手背后,说出的话自有一股气势。
田又田决定对他视而不见,自己做饭去。把鱼和虾拿到厨房处理了,在鱼的外面裹上一层面,热了一锅油,鱼虾炸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他又和面,擀面,把黄瓜切丝,和酱一起拌到煮好的面条里,一碗香喷喷的凉拌面做好了。
田又田故意把午饭端到房屋前的石桌上,吃得香甜。以此表示自己住的很好,绝对不会搬走。
那人看他这样幼稚的举动,也不多话,只在离开前警告他:“初五我会带人来拆房子,到时候不介意把你和你的家当扔出去。”说完潇洒的策马离去。
意思是他在这之前最好主动离开吗?想得美,为了表现他不畏强权的勇气,深呼一口气从鼻子里憋出一个音节“哼”。
第七章
初……初五,今天三十,那不是还有五天。
他这是得罪了哪路大神,自从来到这里,他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家有极品奶奶和老爹就不说了,他还有心疼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净身出户也没关系,他有能力自己赚钱过上好日子,可他累死累活几天修好的房子突然有人莫名其妙的跳出来说这是别人的,还能给条活路吗?
不行,虽然他没打算在田家村住的长久,但房子是王阳帮着他辛辛苦苦修好的,不说拔那些草和树枝他手上勒了多少伤口,单是垫在房顶的两块油布都花了他一两银子,就算那个人武力比他强,长相比他好看,气势更压他一头,他也不能屈服。
是他一手把山脚下两间即将倒塌的土坯房改造成浪漫的田园风景屋,他开垦的菜地,他围好的篱笆,他精心收拾出来的一个家。还有山上即将变红的小圆枣,呆头呆脑的小灰兔,以及他眼馋了好久的肥野鸡,这些都要离他而去了吗?
有压力才会有动力,田又田收起这段时间养的懒散的心,直奔里正家而去。
走到里正家门口才想到此时正值饭点,不能打扰人家吃饭,突然想到什么,又跑回家拿出昨天在城里买的西瓜。西瓜在清和县并不是普通的东西,起码在田又田曾经的认知里清和县没有哪个村种过西瓜。
西瓜着实不便宜,田又田花了二百五十文钱买了两个,都赶上十几斤猪肉的价格了。要不是馋的厉害,田又田也不会花这个冤枉钱。
里正一家坐在院子里刚吃完饭,看见他也很热情:“又田,房子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又看见他手里的西瓜大吃一惊:“这西瓜可不便宜吧?”
里正家里的生活水平比虻山村大多数人家都要高,可也只是在偶然情况下吃过几次,知道西瓜价钱贵,又摸不准田又田哪里来的钱买西瓜,也不好再问下去。
田又田看出里正的疑惑,当然不能让他胡思乱想下去,装做不好意思道:“我昨天进城遇到一个老伯在街上崴了脚,就把他背回家,他儿子是卖西瓜的,送了我两个。”
里正松了口气。田又田趁机转移话题,里正既然知道房子的事,他就要先下手为强,主打感情牌,不能被动挨打,说出的话不自觉带着一丝委屈:“里正,我住的房子真是有主的?可我住进去的时候也没人提过。您也知道这房子以前是个什么样,现在我花了那么大力气把它修好了,却要被人家赶出去,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去哪里再找个落脚的地方?”说完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田又田觉得自从穿越后他就天天演戏,赚钱要演戏,博得同情要演戏,与亲朋好友相处要演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灵魂已经升华到一个新的层次,在这样下去不会精神分裂吧。
里正叹了口气,这孩子确实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出来一个人生活,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况,可是那房子的主人他也得罪不起。“又田,你知道那房子的主人是谁吗?”
田又田抬起头,一双泛着泪花的眼睛微红:“我以前听我娘说那房子都很多年没人住了,不是已经废弃了吗?怎么又有人找回来了?”
里正点点头:“那房子本是一对孤儿寡母的栖身之地,儿子叫梁有光,读书争气,愣是从咱们这小山村考到京城,进了皇宫,见了皇帝,被封做大官,风风光光回来把老母亲借走了。这一晃就是三十年,现在梁大人衣锦还乡,虽说不住在咱这村里,但要把小时候住的房子给修葺一下,我这当里正的也不能拒绝。”
这故事怎么这么耳熟,好像上次在城里听王阳那家伙讲过,真是个乌鸦嘴,那么和钦差一起回清远县告老还乡的也是这位梁大人了。世上那么多当官的,怎么就让他碰上了,碰上也就算了,还闹出他强占人家房子的故事。
他怀疑自己不在限定的时间内搬走,那位梁大人会不会派人把自己抓起来,或许用不了梁大人动手,知县老爷先派出衙差将他关进大牢。甚至如果梁大人不愿高调行事,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世上也是小菜一碟。联想到今天那个武力值高深莫测的黑衣男,不禁打了个寒颤。
经过这番思考,他有了新的觉悟。他的穿越就是个被驱逐的血泪史,在田家的时候被蔡神婆驱逐,搬到新家后被梁大人驱逐,他果然有遭人嫌弃的体质吧。
“里正,这件事我回去好好想想,您也知道我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住,那位大人想必是不缺住处的,让我搬家也不急在一时。”田又田抢先把话说出来,“我相信梁大人有一颗仁慈爱民之心,必然不会与我这样无家可归的人计较。”
里正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大概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田又田居然还能赖着不走,他虽然同情田又田,可要因此得罪了梁大人就得不偿失了。
他以为田又田还是过去那个木讷笨拙的傻小子,被吓上一吓就乖乖让步,不说田又田,就是一般的山野村民,哪个敢和当官的叫板,谁料到他竟然算错了,被田又田抢白了话还不能指出他的错误。联系到之前几次田又田和田家人的交锋,他终于发现这小子的性格与过去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里正曲着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几下,蓦然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滑头,行了,这事我先帮你担着,你自己慢慢找住处。”
里正到底有些见识,这几十年他也听说过梁大人为官政治,两袖清风,就像田又田说的那样爱民如子。就算传言过于夸大事实,想来梁大人也是个爱惜羽毛的,这里是他的老家,他肯定不会闹出什么风风雨雨,让自己晚节不保。
除此之外,他对梁大人中举之前的经历也有些了解,都说人老了最容易想到年轻时候的事,梁大人知道田又田的事情后应该不至于再去为难一个小辈。
田又田惊喜的望着里正:“谢谢您,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事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他虽然也想说些“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您”或者“等我有钱了一定给村里捐钱盖座学堂”什么的,但他更清楚这种空头承诺最好不要说,说出来也没有多大意义。
说来自从他穿越之后,虽然遇到很多极品,但更多的人给他很大帮助。这些人没有钱,没有权,都是再朴实不过的平民百姓,却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他不受冻,不挨饿,不被人欺负。
他这厢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感动得稀里哗啦,不知道在清和县的另一处,有人因为他从此改变了命运。
话说田又田不久前为了赚钱给清和县首富何老爷献上一首曲子,何老爷得到曲子后令府中所有乐师轮流在他面前演奏,又排练出匹配的舞蹈,务必要达到最好的效果。
其中有一个叫做何皎月的乐师是何老爷的远房亲戚,他把曲子反复改动练习,最终令何老爷满意,令他在钦差大人面前领头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