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一被吓了一跳,作为一个普通的在读高中生,他十分惧怕这些身为城市执法者的先生们。
“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警察摆摆手,不比瓜子大上多少的浊眼里流过一丝和蔼,他和雄一父亲的关系很好。
“雄一君,我建议你和你父亲快点找个家政把这里收拾好,尸液留在天花板上,可能会被老鼠沾走,当然,最好还是搬家。”
“是是,谢谢您。”
雄一点头哈腰的感激完,在警察们走出浴室后,回头看一室狼藉,英俊的脸上替换上厌烦。
他不禁埋怨起母亲──为什么不能死的远一点,干净一点也好啊。哪有家政愿意做这种活呢。
雄一一直在心里嫌弃母亲,她木纳,愚笨,老土,长得唯唯诺诺,一副‘穷酸样’,一微米都配不上身为心理医生的父亲。
好在母亲一向很沉默,不会像别人家的太太一样刁难仆人,甚至很少说话和走动,所以雄一一直是无视她的。
可谁知道,一向默默无闻的母亲竟然给他搞出这么大一件事。这要是传到学校和父亲的单位,要他们怎么抬得起头!
就这样麻烦又恶心的女人,父亲竟然会因为她的死讯泪流满面。
雄一真为父亲不值。」
*
沉浸于写作所勾画的世界中时,写作者完全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青池涟央洋洋洒洒的写了七八页,一口气将这个短篇的恐怖故事写了大半,直到写到快结局的位置时,他的笔僵在写了一半的字上。
‘し’
这应该是这个死字,心里知晓,他却卡在那个竖上,怎么都勾不起来。
他真的可以书写这个结局吗?
在脑海中回响了千次万次的问题再一次响起,青池涟央心中的疑惑快要堆成山。
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每当他快要落笔时,这些不知源自何处的嘈杂声音就会响起,搅的他心烦意乱。
青池涟央记得自己的第一部 作品,那是一部志怪小说,讲述了一个藏在茶杯里的女鬼和武士的故事。
他打算写出来投稿杂志社的。但在给编辑看之前,青池涟央更想给鼓励他走上这条道路的警察先生看。
然后……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直积淀盘旋在屋里的血腥味散了出去。
“你在屋子里自杀吗?”
身穿和服的女孩推门进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青池涟央。
少年已经打理过自己,后脑的头发因为和伤口缠绕在一起,无奈只能剪掉。
剩下的白发又长又软,参差不齐,披下来显得很乱,像流浪汉或者杀人魔。于是他为自己编了两缕细麻花,垂过锁骨。
此时,青池涟央正端坐于桌前,穿着从库房扒拉出来的劣质黑色大衣,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不善的看着她。
泉镜花的视线落在他手上。
流满了干涸血液的手握着一只布满刻痕的白骨笔,左手腕上的伤刚结痂,伤口划的很长。而绷带就在不远处安然的躺着。
这家伙混完墨水后,没包扎。
尚未愈合的伤口一直哩哩啦啦的流着血,直到血小板自愈,把桌子弄的一团糟。
稿纸都被打湿了。
泉镜花完全想不出他是怎么用嫁接的劣质骨笔在这凶杀现场一样的地方创作的。小说家不该有个干净整洁的创作环境吗?
青池涟央回答:“我是个恐怖小说家。”
不怕这个,甚至很应景。
为了麻痹自己思考「结局」这件事,青池涟央甚至去寻找过凶宅,把警察粗心大意遗留下的骸骨拖出来,坐在边上写作,妄图用恐惧支配大脑。当然,最后他发现,没用。
他是个天生不知道恐惧为何为物的怪物。
她说出来了吗?
泉镜花一愣。
回答完她的问题,青池涟央啪的一下将骨笔放在桌上。
他本来就不是一位手工大师,加上骨头材质硬,制作笔的时候把手弄的全是伤。笔的质量也不好,笔尖总是歪,所以心情很差。
“你有事吗?”
泉镜花本来想告诉他,他的手破了,但仔细想想,青池涟央应该不会在乎这个,于是直入正题:“首领要见你。”
作者有话说:
因为没有在原著里找到镜花家遭难的年纪,只知道她是被芥川从贫民窟带回来的,所以往前推,私设if十岁加入黑手党。
被「取材」的人,会依照小说内容,对小说家产生不同观感。
镜花:妈妈?
青池:……
第6章
「雄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请了洗澡和热汤后,警察便答应不将母亲去世的事情公开。同时,他和父亲也要在‘自杀’的结案上签字,这意味着警察将不再调查这起案子。
“那女人绝对是个会幻术的巫女,要不父亲为什么会这么痴迷她。”
雄一嘟嘟囔囔着,突然想起母亲前两天叫他去阁楼找什么东西。这会和她的死亡有关吗?鬼使神差,雄一去了阁楼。
这一去,他就后悔了。阁楼上的东西,比那女人手里握着的那张纸条还令人反胃。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海鲜的腥味,光线昏暗,地板上被人用暗红色的液体画了个意味不明的阵图。
阵眼正中,躺着一只医生打扮的娃娃浑身是血。还有个黑色衣服的玩偶,在嘴巴的地方被人划了道口子,有只娃娃的手塞在里面。那只手的主人是个穿着运动服的玩偶,完好无损。
三只玩偶的位置摆的很近,而且特征明显,一眼便能看出,它们分别是这个家中的父亲、母亲和雄一。
雄一脸色突然惨白,向后倒退了一步,结果左胳膊不小心刮到堆放在阁楼上的钢材上。皮肤被锋利的钢材割了一道大口子,血肉模糊。
他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哀嚎,突然想起阵中血淋淋的父亲的娃娃,睁大眼睛,疯了一样的冲向外面。」
*
“组织的三大铁则,绝对服从首领命令,绝不背叛组织,遇到攻击必须要加倍返还……你有在听吗?”
谨记那个男人交代给自己带青池涟央熟悉港口黑手党的任务,泉镜花尽职尽责的为青池涟央诉说着这座城市最大黑暗面的生存法则。幼小的女孩,轻如雪般的嗓音,如花的面容,残酷的法则,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青池涟央单手摸在微凉的玻璃上,视线聚焦在外面,嗯了一声。
两人现在正处于港口黑手党的五栋事务所的电梯里。这是个全透明的玻璃电梯,玻璃被擦的很干净,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这栋大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处于寸金寸土的商业街上,周围很是繁华。
这种从底部逐渐上升,一直到看不见任何比自己要高的建筑物,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脚下浮云的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飞升高天原似的飘飘欲仙。
“这座电梯,是只有被首领传唤的人才能乘坐的。”泉镜花见他一直在看外面,于是解释:“电梯里装有扫描设施,站在电梯里,是为了扫描你的随身物品。”
为了确保首领的安全,港口黑手党将自己的事务所打造成了一座堪比军事重地的堡垒。
当然,讲这些,也是为了震慑青池涟央。别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毕竟他作为一个新人,竟然能被应允进入首领办公室,这在等级森严的黑手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据说,中原干部因为这个和首领大吵了一架。
电梯门打开,泉镜花走在前面引路。其实也用不上引路,整个顶层只有这么一条直廊,两边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全副武装的守卫。整条走廊都铺着奢华的天鹅绒地毯,就算在上面奔跑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泉镜花还在讲:“然后是港口黑手党对叛徒的处罚……”
“我不会背叛。”青池涟央打断了泉镜花的话。
他本就是为了首领而来,除非再遇到一个让他惊艳的存在,否则他是不会做蠢事的。依照他人生前十几年的浑浑噩噩来讲,太宰治的替代品几乎不存在。
美的人很多,但青池涟央从产生过看见太宰治的怦然心动感。
在这种荒诞如梦的产生的爱意下,他是独一无二,是可遇不可求。
“真敢说啊。”一道冷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华美的木质双开门,那扇门被从中间推开了一点,一个穿着考究的西装三件套的橘发少年就站在缝隙中间,神色不善。
见青池涟央抬头看过来,中原中也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
“你知道被处决的叛徒刚加入组织时最常说的话是什么吗——我不会背叛的,我永远忠于组织。”
青池涟央停在原地,声音冷淡:“我不会效忠组织。”
他对这个组织毫无兴趣。
中原中也皱眉,眼中浮现出一种迷茫。他是不是听错了?
“我忠于首领。”青池涟央声音清冷:“他若是不在了,我会立刻退出组织。”
红叶姐……
这段话引起了中原中也不好的记忆,他冷哼一声:“你以为黑手党是随便能去留的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怕里面的人等太久不耐烦,只能侧开身子。
“进来吧,首领等你很久了。”
青池涟央径直走了进去。
屋里很黑,只亮了一盏烛台,他走进来的一瞬间,灯才姗姗来迟的打开。
太宰治坐在办公桌上,双腿交叠,手搭在安置在桌面上的开关上。桌上很干净,只有一个红白交接的本子,上面写着《完全自杀手册》几个字。
那个本子……?
青池涟央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泉镜花和中原中也都没跟进来,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人。
太宰治看他的反应,眯了眯眼,随后手伸向后面,把本子拿起来:“你见过这个?”
他之前见过一个自杀案,死者手里就握着这本书,他用的是书上的第三十二种手法。
青池涟央想说,却又咽了回去,为了确保四年安稳,他要尽量扮演年少的自己。少年面上没有任何波澜,轻哑着嗓子回答:“看过这本书,很有趣。”
“哦?”太宰治来了兴趣:“有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见他这书,会用‘有趣’来形容。
“一本写满了自杀方法的书,其创作目的是说服人们不要自杀。”青池涟央抬眼:“这和心理学上的蹦极疗法,饮鸩止渴……很相似。”
他看过那本书后,灵感出现了许多,可惜……
“没写出一本书吗?”太宰治代替他说出了未说出口的话。
头发蓬松的少年毫不端庄的坐在红木桌上,身子前倾,脸上是兴致盎然。
青池涟央摇摇头:“被当作废稿,删掉了。”
在另一个世界,大红大紫,然后因为没有「结局」,被黑的彻底。
“因为不符合你养父的文风吗?以自杀手册为灵感的小说,没能看到还真是可惜。”太宰治微笑着:“我见过很多道貌岸然之辈,无耻到你养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这话说完,特意去观察青池涟央的反应。除了写作的用具,少年只额外要了一只纯白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但露出的眼睛波澜不惊,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太宰治眨眨眼,脸上透露出几分迷茫:“我调查错了吗?”
正常人……不,人,会在这种时候无动于衷吗?
太宰治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人类了。
“不,是正确的。”青池涟央声音波澜无惊,好像太宰治在说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我很惊讶,那个男人隐瞒的这么好,你是怎么调查到的?”
他被作家先生领养后就一直没被放出去过。
“我有自己的渠道嘛,你要知道,在横滨有个说法——港口黑手党是风,连下水道都能轻易渗透,我们的情报网无处不在。”
太宰治确定自己却是没从那人眼中看到任何情绪,他继续说话。
“我看了你的小说……虽然只有一点,但文风和那个男人是一样的。”
文笔是作家的语言,各不相同。就算是刻意模仿,语法,标点,语气词,个人习惯不同,都不可能完全一样。
“通过监控看的吗?”
“嗯哼,文笔很不错。”
青池涟央眼神这才变化了一点。
太宰治看着他瞳中的愉悦,觉得离谱。
数年的囚/禁都难以让他动容,因为自己夸了他的小说……他就高兴了?
真是难以想象的,好养。
从某种角度来讲,青池涟央真的很符合太宰治对部下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