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付浩然显然是武侠剧入脑,当时他声音朗朗地说:“瓦要当大侠!”
纪寒又朝付浩然望了眼,身后背着的小企鹅书包在翻滚间已然变得脏兮兮的,没了帽子后,略长的头发在风中轻扫,看着既有些许落魄,又含半点潇洒。
“付大侠么……”纪寒按了按太阳穴,舒缓一下自己因受惊而抽疼的脑袋,见付浩然没出什么大事,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而走向了身后焦急要给纪丹扬打电话的司机。
公安利落地从学校的保安手上接过行凶的男人,付浩然也经历了生平第一次除周末外的放假。
不过没得出去玩,而是被揪着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等他们拿着“没有骨折,注意破伤风”的报告从医院回来,与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善后的周温文一起,正要开始琢磨晚饭的问题,家门口就被纪丹扬给堵了。
她说:“我请了厨师到家里来,想请浩然吃一顿饭,作为其中一部分谢礼。”
付熙看向付浩然,征求小朋友的意见。
小朋友指尖点在下唇上,问:“有骨头汤嘛?”
给他看诊的大夫说,骨头汤有利于补钙。
纪丹扬眯眼笑了笑:“可以有。”
付浩然:“好!”
经过公安介入,同时周温文也联络了人,初步的调查结果不等那大厨施展完身手,就已送到了他们面前:
那位中年男人先前是个家居工程师,有个据说是相亲认识的妻子,在家里当全职主妇,还给他生了个三岁的儿子。
可他在妻子怀孕期间偷腥,还借着这个门道,认识了几位会所里的“大佬”,给他开了门路,带他玩一了些游戏。
早些年,周温文公司还没成现在的规模。那时的他要四处拉项目,碰上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人,其中也有人试图带他去“玩”这些的。
他冷淡道:“其实就是赌。”
那男人在一开始“玩”时尝到了些许甜头,很快就入了套,后续扑了几回,把赢来的又接连输了出去,甚至搭上了最初的本金。他不信邪,于是就找所有相熟的人借钱,如此越陷越深,最后还把房子抵了出去,也不去工作,下注一次比一次大,赌债也就越滚越大……
他的妻子还是等债主找上门,才知道这事。一下被刺激得不轻,一月前,带着儿子一起跳江了。
周温文说话时脸色极沉:“他说他本来是想让儿子进这家幼儿园的。”
“可他现在什么都没了,人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觉得就算吃牢饭都比一身赌债强,就想拿刀在幼儿园门口砍人,说是‘给老婆和儿子陪葬,说是‘让儿子在地下也有同学陪他玩’。”
“吔屎啦佢(吃屎吧他)。”付熙骂道。
刹那间,屋内所有人视线都聚到了付熙身上,眼中错愕间有混合了些许赞许,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只有付浩然直白而又真诚地发问:“什咩似沙……”
付熙立即反应过来,用指尖捂住了付浩然的嘴:“是不好的话,别学,别学。”
小孩子学说话类似于训鸟,总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因为脏话总会收获到来自身边人的比正常更大的反馈,小孩或者鸟就会因此而觉得兴奋和有趣,且脏话一般都是爆破音,会让人产生情绪上的兴奋,从而让他们不停地重复,直到最后形成习惯。
所以这么久以来,付熙都没在付浩然面前说过哪怕一句脏话,甚至还曾经凶神恶煞地勒令过周温文也不许说。
好在付浩然显然不是一只容易被“脏口”的小鸟。听到付熙说不好,就立即将这一茬扔到了西伯利亚。
只一个人,兀自坐在位置上,又把这件事重新想了一遍。
“瓦好像……比较幸运呢。”他嘀咕道。
“什么?”纪寒闻言抬头。
纪丹扬给两位幼崽单独弄了一张高度合适小桌。
她是个在家里也讲求情调的人,两人之间的儿童餐桌上,放了一束鲜艳的无尽夏,球状的花束遮挡住对面的小崽子,所以纪寒看不清付浩然的表情,只恍惚感觉,对方明明口中说着“幸运”,但却没有往日里的朝气勃发。
纵使他总感觉自己厌烦这人过分的热切与吵闹,可真当人安静下了了,还是会让他很不适应。
付浩然没有听见纪寒的问话,只自顾自地继续嘀咕:“只似……被丢掉惹。”
因为对他的感情并不深,所以曾经大叔最多只是将他卖掉了而已,然后甩着钱袋子,听里头的银两碰撞间传出的清脆响声,在一片哄闹的呼喊与笑声中,转身就又走进了赌坊。
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仅仅是丢掉而已。
话说得支离破碎的,但纪寒还是能从中拼凑出点脉络来,默不作声地垂了垂眸,随后就被一道清脆的“啪”给吓睁了眼。
付浩然两手往自己脸上一拍,试图以此来让自己恢复精神。
“唔。”手掌果然还是很痛的。
纪寒猜得出来这个傻瓜做了什么,无奈地叹气,抬了抬嗓子,唤道:“付浩然。”
付浩然“咻”一下从绣球花后窜一下冒出了个头来,黑溜溜的眼睛盈着一道亮色:“小纪怎么啦?”
纪寒挺直腰,一手搭在心脏处朝前躬身。
他的话音很轻,但期间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郑重:“今天谢谢你。”
付浩然登时挂出灿烂的笑容,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元气:“不用,谢!”
“瓦与小纪泥,似好友!瓦费保护吼泥的!”先辈们说过,他们江湖儿女,与好友相交,都是要两肋插刀的。
纪寒迎着对方稚气的笑容,他也不由自主地勾出一抹浅笑,说道:“好友就好友吧。”
忘年交……似乎也不错,横竖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心想。
然而对方居然完全不领情,一板一眼地教训道:“不过……泥不似应该,应该叫瓦‘哥哥’咩?”
“纪阿姨嗦的,瓦们要有礼貌哦。”
……不错个鬼。
纪寒合上眼,认命地再次喊道:“付哥。”
一顿饭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临走前,付浩然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按耐不住,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声,跑到纪寒跟前,笑道:“小纪,明天见!”
眼见着纪寒小皱着眉头,顶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别扭地应了声“嗯”,模样鲜活得让纪丹扬总算找回了些许名为“平安”的实感。
天知道她白天接到司机电话时,险些过呼吸,心情一瞬与她几月前接到保姆电话时重合。
纪丹扬与周温文只是生意上有来往的关系,很多事情不会仔细提及。其实那一天,她匆忙改变行程,不仅仅是因为纪寒发了高烧,而是她在国外的房子遭到了入室抢劫。
劫匪手里有枪,所以她聘请的全职保姆一开始不敢轻举妄动,本想着安静让对方谋财不害命地拿完东西就走人。谁料,纪丹扬拜托帮衬着照看的朋友,居然刚好在此时登门,还惊动了那个几个劫匪。
两厢争执摩擦间,引燃了煤气炉,屋子被点着了。
虽然抢救及时没出人命,但本就病秧子的纪寒因此被浓烟呛到,发起了高烧,也伤了肺,导致现在他每天都会咳个没完没了。
在纪丹扬的观念里,她是一位母亲,同时也是一家大型企业的负责人,手上维系着的是好几百上千人的生计及家庭,她不可能为了能一天到晚守着孩子而放弃工作。
可每每纪寒遭难,她都没能待在他身边,依旧会让纪丹扬无比自责。哪怕这些无妄之灾其实都不是她陪着,就能避免的。
等后续平复下来,她忍不住自嘲道:“我这个亲生母亲做得,怎么感觉还没别人对收养的孩子好。”
“不要这样比较,母亲您挺好的。”光是能有活着这一点,就已经挺好的了。
纪寒安抚道:“而且我也有受伤。付浩然把我拉开了。”
或许是因为被这事刺激到了,想当好母亲的纪丹扬不仅想认楼上的热心好邻居为干儿子,在那之后还给亲儿子弄来了一只儿童手表。
不仅可以用来日常联系,还能实时定位监控,远程投送影像资料,对他们运动和心率进行检测等等。
她也不盼点好的,惦念着,入室抢劫和路遇凶徒这些倒霉事都已齐全了,万一纪寒真的天生凶煞,下一次就该经历拐卖诈骗了。
对此纪寒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
没有朴素一点的款式吗?
纪寒神情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儿童智能表。
表的背面绘着一只嘴角上扬的猫,骄傲不羁略欠打,两侧妆点着两只硅胶材质的猫耳,左侧那只还镶嵌了一颗红宝石作为耳钉,但不会让人觉得价格不菲,只会让人错认为是染色玻璃珠。
有点太过可爱了,在纪寒的审美里,可爱永远是最缺乏吸引力的。
纪丹扬仿佛能读懂儿子的内心想法,充满了恶趣味道:“我还送了个对应款给周总他们家浩然,我已经跟付总他们说过了,你明天上学拿去送他,是只小白狗镶蓝宝石。”
“这俩可都是定制款,别人家想要都没有的哦。”
这种定制款有什么意义吗?
都定制了,这些儿童制品就不能放弃花里胡哨的设计吗?
另一位收到定制款的小朋友倒是非常喜欢。
这手镯像一般的玩意,同样是扣在人的手腕上,但比他曾见识过的唐门机关弩要神奇与精巧得多,虽说不能制敌杀人,但只要胳膊一抬就能传信到千里外,如何能让他不惊叹。
就是神奇过头了,他对如何使用完全是一头雾水。
为了防止雾水凝成浆糊,把付浩然那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给粘住,纪寒只能就着同桌的优势,将凳子搬近了一个蹲位,手把手地去教他一些基础性的操作。
“看到戴着差不多手表的人,只要用这里和对方碰一下,就可以加上联系方式,成为好友。”
付浩然决定实践出真知,照着纪寒说的方法,朝着最近的一块智能表碰了一下。随着一声短促的“喵呜”响,纪寒的智能表有了第一为除绑定监护人外的联系好友。
“按着这个地方,凑近说话,然后松开,就可以把语音消息发给对方了。”
于是,纪寒的智能表里有了第一条语音通讯记录。
内容是付浩然一声试探性的“小纪”,和紧随着的一段“嘻嘻”傻笑。
没有任何意义一段测试,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留存价值。纪寒的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最后还是没能落下。
他心想,横竖这智能表的内存不小,留着也没关系。
不过他没想到,他的第二条通讯,还是来自付浩然,也同样是一声“小纪”。
只是相比起前一条,付浩然的语气间多了几分许慌张和无措,还夹杂入了的几声争吵。
付浩然方才太过慌张,下意识就去想去找寻人帮助。在这里,他除了付熙和周温文,最相熟的,就是他的“好友”纪寒。
只是刚把消息发出去,他就后悔了。
可这些新潮的玩意对于他来说操作难度还是太高了,他不晓得该怎么撤回,也不知道原来可以撤回。
不过他在学校时没事就喜欢喊纪寒几声,他理所当然地心想,小纪应该是不会察觉什么的,嗯。
并再次欲盖弥彰地说了一条“发错惹”,重新抱膝坐回到门边,一动也不敢乱动。
半个小时前,付浩然正在把玩具一件件地从付熙房间搬回自己房间。经过付熙的认定,他已经不用跟他们一块睡“大通铺”了。
就在他辛勤搬运的过程中,抬头看见周温文正将西装的袖扣扣齐整。
“出去么?”付浩然问。
“嗯。”周温文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在意小朋友的主动问话,兀自地将笔记本收入公文包里,起身就要跨步离开。
他们公司与太环的合作项目,在两方共同的推动下,进展得很快,也很顺利,现今临近收尾的阶段,周温文想着今天也没有别的事,就打算回公司一趟做最后的落实。
可步子还没迈开,付浩然就一把揪住周温文的衣角:“不似生辰咩?”
付熙家里比较传统,过生日基本都是过农历的。但周温文连自己的新历生日都记不清,更何况是农历。经过这么一提醒,周温文打开手机日历一看,才意识到为什么秘书今天特地给他空出了行程。
“我的生日并不重要,没必要特地庆祝,你在家好好陪熙哥吧。”
付浩然:“为什咩?不庆祝?”
为了给周温文过生辰,付熙这几日暗自准备了很多。
周温文难得多出几分耐心,半开玩笑道:“因为我得去给熙哥挣钱。”
而这话刚好给回到房间的付熙听见了。
原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瞬消失无踪,积攒已久的怒火像一个膨胀到极致的气球,被这么一件小事给扎破,“嘭”一下炸开:“我自己没钱吗,需要你给我挣?”
“你把我是当成只能受你供养的废物吗!”
“我没有!不是……”周温文被付熙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砸得一脸懵,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那你是打算赚够了本钱就跟我离……”
声音猛地刹住,付熙总算想起屋内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他忙收敛起自己的脸上的神情,蹲下身,与付浩然温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爸爸和爹爹有些事要处理,浩然现自己到客厅玩一会,好不好?”
付浩然确实被吓得不轻,他对很多事总是不太敏锐,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但还是能隐约意识到,现下并不是他该打扰的时候。
他依言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离开,带上了门。
房门刚关上,付熙的视线重新与周温文对上,眼眸中蕴着罕见的冰冷,与失落。
这让周温文心里一阵慌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他亟需解释,想说明白的前因后果,却又无法将话语捋顺:“熙哥,你很想家不是吗,有人跟我说,说浩然可能是你为了跟家里和解,所以找人……”
“你什么意思?”付熙一愣,而后即刻就反应过来,冷笑道,“你是需要我去给你弄一份DNA证明么?”
周温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直都相信你,我……不相信我自己。”
他知道付浩然就是付熙收养回来普通孩子,可是他担心他做得不够好,付熙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选择这样恶劣的方式与他分开。所以纵使是这种无稽的假设,也会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我只是……怕配不上你。”
“就算是编,也编得像一点,我们都一起快八年了,你现在说这?”付熙无端觉得好笑。
周温文摇头:“我没有编,我知道你喜欢成熟的人,从前也有更优秀的人在追求你……所以我害怕,担心你回过神来,发现我根本不配……”
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周温文还是个只会打架斗殴的小混混,而付熙则一直都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付家少爷。
那因成长环境而刻在骨髓里的不安全感,让周温文面对付熙时,只敢谨小慎微。
而他也不敢将自己的不安透露给付熙半点。早些年,他的不安带来过不少麻烦,也引起过好几次的争吵。
周温文用手抵住额头:“我怕我一个不留神,就会让你想起我当初的混账样。”
“什么混账样?是说你将我关到郊外的屋子连续一个月,不许我离开,只能看见你一个人的事;还是你暗地里找你以前混的那帮人,把跟我走得近的朋友打了,结果我亲自去照顾朋友一个星期的事……”
说着,付熙的心似乎也渐渐平和下来,被尘封的过去被翻了开来,能让他再次感受当初那份青涩的情感。
“周温文,你知道吗,不只有你会害怕……”
他这些时候何尝也不是在怕?会担忧从前这么黏糊自己的一个人在逐渐变得冷漠,止不住担心真的是他看走了眼。偏偏他不是那种什么心里话都能往外说的性格,总是有很多顾忌,需求许多体面,只能努力说服着自己,他不应该矫情地要求对方陪伴太多。
周温文眼眶一红,长久的沉默中,他总算把最初想说的给说了出来:“我之前跟熙哥你父亲对赌了……他说只要我能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证明你没有选错,就……可以让你回家。”
“……所以你绕了一圈想跟我说的,其实就是这个么。”
付熙险些被气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喜欢你对我只有退让,我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不能只有你在照顾我……”
直至今日,付熙才意识到,原来周温文的“敏感期”一直没有结束,他自以为给足了伴侣安全感,但忽略了他从来没有直白地告诉过对方,其实他们是两情相悦。
于是在各自逃避中,变得疏远起来了,陷入恶性循环。
分明年长了对方几岁,可付熙处理起两人的事来,与周温文一样,从来不成熟。
因为语速太快,有别于他们平常与付浩然说话时刻意的放慢,还隔着门,所以付浩然听不大懂,也没有仔细去听后续的那些争吵。
他收了收手臂,自己将自己抱得更紧。
付浩然一直想让愿意接纳自己的所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开心,而不是担忧、苦恼和争吵。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怯懦小人张牙舞爪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并将他一举推进了万丈深渊,任由恐惧将他吞噬殆尽。
腕上智能表倏忽发出短促的一声“汪汪”,将付浩然从深渊中一瞬拉了回来。
他仰着头怔愣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点在液晶屏上弹出来的消息框,听见纪寒平静而温和的一声“我在你家门外”。
白痴么,哪有人会叫着别人的名字发错语音。
面对着楼上邻居家紧闭的大门,纪寒有些无奈地想。
第10章 当直抒胸臆
付浩然怯生生地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又转回去瞄了一眼付熙他们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问:“小纪怎咩过来啦?”
纪寒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脸上,不同于智能手表里,付浩然的眼眶不见红,只是看起来没太多精神,像株蔫了的小草芽。
“徐姨她做了点心,说是想让你也尝尝。”
徐姨是以前在纪家老宅照顾纪丹扬长大的保姆,五六十的年纪,按理说早该退休了。
但她儿子早几年为了所谓的“赚大钱”被人骗到边境去,徐姨托了不少的关系,求了少人,历经千难万难,才把人没断胳膊断腿地捞了回来,但半辈子积蓄都给掏空了。
纪丹扬怕她日子不太好过下去,故而回国后,就又把人请家里来做饭了,付浩然见过几次,所以还算认识。
为了方便照顾与收拾,平常在家,付熙都是让付浩然提前吃饭的,所以现下确实到了他的饭点。被纪寒如此一提及,肚子立即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把他出卖了个彻底。
他忙捂住肚皮,无声命令道:不要叫了。
同时抬头朝纪寒笑了笑:“谢谢小纪,不用惹。”
“就在楼下,不会把你拐了的。”
纪寒往前凑了半步,很是强硬地伸手拉住付浩然的手腕,虚咳了几声,说道:“而且我是费劲辛苦走楼梯上来的,走得头都晕了,付哥,你不会想我白累一场吧?”
付浩然想起纪寒咳起来时那撕心裂肺的病弱样,又觉得此刻的纪寒确实有那么点脸色发白,心一下揪了起来:“真的?”
假的,他又不是不会按电梯。
纪寒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我骗你做什么?”
哪怕是这么假的理由,付浩然也还是被唬得当真良心不安了起来,他又回头看了眼屋内那扇紧闭的房门,与那年阿叔离开时,缓缓闭上的院门相叠。
要说有哪里不同,仅有腕处那从另一人掌心传递来的热。
纪寒用上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拉了拉面前这犹豫不决的小朋友,带着他将步子踏到门槛之上,像不久前对方将自己拉离危险般,将他拉离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惧中。
成人的手掌刚好可以将另一位成人的腕部包住,而小孩虽手掌未经发育,要小上许多,但也同样可以握得住同龄人的腕。
相似的年龄让一切安抚变得匹配,递送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懂得温柔与勇气。
浑然不知,彼此都是对方眼中年幼的、且需要得到庇护的小屁孩。
下楼费不了多少功夫,一回到家中,纪寒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端了两碟点心出来,是几块水晶糕。
看着对方笑呵呵地说了声“谢谢”,他又想起初见时付浩然掉眼泪珠子的情景,盘腿坐在一边,尽可能地温声道:“我觉得……不想笑就别笑,想哭就哭,强打的精神不如不精神。”
付浩然小口咬着水晶糕,摇了摇头,认真地回道:“哭……不吉利的,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纪寒:“哪学的封建俗语,就算是要给机器录入情感模型,都不会挑这种理念了。”
“情感模型?”付浩然歪头不解,只知道纪寒在反驳那些根植在他思维每一处的理念,倒没有多抗拒,毕竟自从来到这么世界,他的许多观念都在受到冲击,也增长过不少见闻。
他又咬了一口水晶糕,椰奶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果腹之余也满足了口舌之欲。
“就是把人的喜怒哀乐和各种想法植入到对应机械上,让这些用零件拼凑出来的仿生人看起来跟活人一样,与其他人进行交流,便利生活。”
“机械,仿生人……”又几个听起来极其陌生的词汇,付浩然感叹道,“小纪好厉害,明明介咩小,懂得,比我多多。”
“比你少可就完了。”纪寒在一旁拨了拨他手边的地球仪,指尖顺着赤道一路往外挥去,最后定在某一个点上,拟成他最后被派遣抵达的地方。
他心想,果然对着付浩然这种小孩说这些怪诞的话,对方也不会觉得奇怪。
面对“懂得多多”的纪寒,付浩然又问:“小纪,什么是测迪恩诶?”
即便没有去仔细去听吵架的内容,但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是会一个激灵,将注意落在不远处的话音上,听进去星点片段,也记下了这星点片段。
“就是测脱氧核糖核酸,取样一个人血液、毛发或者口腔细胞等进行监测的一项技术……可以用来进行法医鉴定,或者做亲子血缘鉴定之类的。”纪寒快速地解答道。
前面的部分付浩然是一个字都没能听懂,纪寒简直如同说的都是些他无法触及的诡道天书。只有最后一句,让他大概明白,其实就是拿小刀喇手指“滴血认亲”的替代方法。
是要把他送去给谁做“滴血认亲”吗?
“血缘呀,很重要呢……”付浩然低头,茫然地讷讷道。
纪寒还在拨玩地球仪的手一顿,想起前几天纪丹扬在他面前提及的事,主题是一家孤儿院曝出的慈善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