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笙并不在意这些,听到这里也只是淡淡的“喔”了一声。
这时从轿子后面的队伍里走出了四个丫环,各人提了一个篮子,上前将轿沿上那些鲜花拂下来装进篮中。她们的动作极为熟练,显是做惯了的,然而这时一个丫环的脚不小心拐了一下,猛地往轿子扑去,混乱间两手乱抓,竟将轿上的纱幔扯了一块下来。
这突然的变故显然令大家情绪上涨,纷纷唤着“伽叶公子”,如雨的鲜花向着那扯开的帘里扔去。
宇文笙也禁不住有几分好奇地看去,谁知这一眼却令他如遭雷击。那人蒙着面纱,也难怪身边的男子方才夸了他那么多,却没有夸过他的长相,他怕是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脸。珏果然聪明绝顶,竟然用这么个身份大摇大摆地站在明处,难怪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他。只是现在偏偏给他撞见了,他对他熟悉入骨,虽说他的身姿比四年前挺拔,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终于找到你了,珏儿。
只见那伽叶公子差点被鲜花淹没,却也不恼,还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株玫瑰,折去一截枝杆,然后反手插在脑后。艳红的玫瑰在黑发上绽放,衬着那一身的红衣,妖艳而魅惑,偏一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庄严肃穆,凛然不可侵犯。单是那风姿已经令人倾倒,谁还会在意他的长相?
珏儿,真的是珏儿。
宇文笙心急着便要立即上前将他搂入怀中,正要施展轻功,却又踌躇了。他曾经那样伤过他,这突如其来的见面,会不会吓得他又跑了?还有那个邱毓馨,是不是已经正式做了他的妻子?
太多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纠结,以至于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顶轿子,载着满轿的鲜花与他心爱的宝贝而去。
无欲楼
伽叶把玩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淡淡地问对面那人:“如何?”
“有二十三个暗卫,都是高手。”那人简短地说出自己所得到的讯息,却正是先前热心为宇文笙介绍的那个男子,只是此时他脸上一片冰冷肃杀,哪里还有一丝之前那热心青年的影子?
伽叶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他,道:“可有把握解决?”
“没问题,只是多费点手脚。”那人仍是面无表情,只是眼中的骄傲与自信却是不容忽视的。
伽叶食指在桌上点了点,道:“那好,照原计划行事。”
第五十四章 故人
夜里,无欲楼
若说这无欲楼跟其他青楼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大堂绝看不到投怀送抱的姑娘少爷,在堂中表演的多是卖艺不卖身的歌舞妓,这些是绝不容许人动手动脚的。还有一些陪酒的姑娘,但在大堂中也只是纯陪酒,若是有客人看对了眼,而姑娘又愿意的话,那便可以相约包房。在包房中做什么是没人管的,就算是群 交、乱 交,甚至人 兽 交都可以,而且这包房有一面是特殊的琉璃,在房中的人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种感觉还是够刺激的。
二楼一间素雅的包房里,负责这间房的少爷略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座上气质不俗的两人,客客气气地解释道:“两位公子,我们伽叶公子是不见客的。”风月场所的人眼睛最毒,一眼便看出这两个公子非富则贵,自是他所得罪不起的,偏偏他们张口便要见伽叶公子,可不是令他为难吗?
“听说伽叶曾为这芜府的达官显贵一舞,他们请得动——”宇文箫说着在怀中摸索片刻,修长的手指拈出一块代表皇家的玉佩,道,“莫非本王还比不得他们,请不动他?”
那少爷一见之下立刻跪在地上,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在可以去请伽叶公子了吧?”虽是疑问句,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压迫感。
“这——”那少爷犹豫了一下,方道,“小的这就去请,不过——”也不是没有过王爷被拒之门外的事情,所以,“伽叶公子愿不愿意见王爷,小的也说不准?”
宇文箫向旁边面无表情的人挑挑眉,道:“这伽叶公子的脾气还挺大的。”
宇文笙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那少爷赶紧道:“请王爷恕罪。”他也没办法啊!
宇文箫斜眼扫了他一眼,道:“便说逍遥王想与伽叶公子切磋一下琴技,至于愿不愿见,不怪罪你便是。”
“是,请王爷稍等。”那少爷说着便很恭敬地退了出去。
宇文笙手指轻动,空气中一股气流便跟着消逝在门口。
宇文箫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道:“你能肯定是他?”
宇文笙只是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颇有些玩味地打量了一下房中的布置,宇文箫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道:“早知道我这个皇侄有才,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
厉害?指的是这个无欲楼,还是能逃出他的追踪?倒的确是很厉害,不论这个无欲楼,还是轻易躲了他四年。
宇文笙食指揉揉眉心,不知道该喜欢他这种厉害还是讨厌。
并没有让两人等很久,那少爷很快便回来了,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伽叶公子请二位到遥然居奉茶。”
“好。”宇文箫极为满意地站起身来,道,“带路。”
“请。”
等到两人到达遥然居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伽叶,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这是——”宇文箫适时地表现出自己的怒气。
少爷谦卑地低下头:“请两位稍等,伽叶公子很快就来。”
“哼!”宇文箫大袖一挥坐到椅上,显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宇文笙还没有他显得那么急躁,沉默地坐下。
少爷又再行了一礼,识趣地离开。
“你倒自在。”宇文箫看着很是沉着的某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道,“也不怕他跑了?”
宇文笙淡淡地说道:“跑不了。”
“哼!”宇文箫用鼻子来表达自己的不屑。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伽叶自然跑不了。”
宇文箫闻言立刻循声看去,反倒是他身边的宇文笙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沉默,再沉默。
不是,不是珏的声音。虽然很像。
宇文箫倒是很惊讶,来人无论是身形还是露出来的眼眉,都是他那皇侄成熟以后该有的样子,只是他在疑惑,为什么要来见他们?他以为蒙着脸就能骗过他们了吗?
伽叶却似根本不认识他们一样,略带些矜持地行了一礼,道:“伽叶见过两位公子。”他不称王爷而称公子,似在表明他不甚在意他们的尊贵身份。
宇文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伽叶公子不好请。”
伽叶浅浅地笑了下,也不回答,径自走上前来,在他们对面坐定。
这时有仆人送上一套茶具,伽叶向两人道:“伽叶曾学得一手冲茶的功夫,请二位公子品鉴。”
尔后十指翻转如莲花,优雅而迅速地将茶具用开水烫过,尔后洗茶冲茶,动作一气呵成。为每人都冲了一杯,推到两人面前,道:“请。”
宇文箫也不客气,拈起杯子凑到鼻下轻轻嗅了一下,露出享受的神神,道:“清香扑鼻,只这一闻便已知不凡。”轻咂了一口,回味无穷地道,“唇齿留香,好茶,好茶!”转头看向宇文笙,道,“文兄,你说呢?”
宇文笙拿过杯茶慢慢啜着,根本没去理会他们的互动,他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沮丧的,那茶在他的嘴里,全都化成了苦水。珏——
宇文箫倒是不明白了,人已在眼前,皇兄怎么也该有点行动吧?这气氛怎么这么诡异呢?
伽叶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片刻,道:“还不知道两位公子怎么称呼?”
宇文箫顿时有些没趣,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宇文箫。”
“原来是逍遥王,失敬失敬。”语气中却没有一点“失敬”的意思,瞟了一眼他身边明显有些走神的人,似不在意地问道,“能与逍遥王相携而来的,只怕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知却是哪位公子?”
宇文箫这下可真的惊奇了,看两人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不相识一般,那伽叶也就算了,就连皇兄也这样,却是为何?难道这人不是皇侄?
想到这里看向伽叶的目光便带着审视,道:“这是本王的世兄,文竹,他为人低调,在外倒没几个人知道,伽叶应该没有听过,不过本王倒有几分好奇,为何你要戴着这面纱?”
伽叶闻言不自禁地隔着面纱摸了下自己的脸,眼中有片刻的恍惚,随后恢复了清明,道:“伽叶少时遇事,面目全毁,却是非得这些物什遮住方可。”
“喔?”宇文箫显是不信,“伽叶这不是敷衍本王?”
伽叶有些不悦,道:“句句属实。”
“若本王不信呢?”
“你——”伽叶怒而起身,道,“请恕伽叶还有事,失陪一下。”
宇文箫还要进逼,却被自家皇帝老兄从桌下按住手背,便没有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等他走得不见人影了,方转头向皇帝陛下看去,没好气地道:“做什么?”
宇文笙摇摇头,道:“他不是。”
“喔?”宇文箫大为惊讶,“我看着挺像的。”
“虽然很像,却不是。”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
宇文箫沉默了一会,见他只是在那有一口没一口地啜茶,便问道:“现在怎么办?”
宇文笙头也没抬地道:“静观其变。”
“你是说——”
“没错。”宇文笙甩给他两个字,眼角余光扫过,突然被一旁的景致吸引了视线。有些急切地起身,三两步跨过去,看着眼前的落地窗,“这是?”莫非那个人……
“怎么了?”宇文箫被他奇怪的表现吓了一跳,走过来一看,不由乐了,“不就是个怪异点的窗户嘛,用得着你这样失魂落魄的?”他从来没有去过双玉宫,自然不知道太子寝宫也有个这么奇怪的窗户。
“暗!”宇文笙的声音虽然还算沉着,但却还是难掩其中的一丝急切与慌乱。
一个黑色的身影诡异地从空中出现,跪在他面前。
宇文笙冷声吩咐道:“带朕去伽叶那里,快!”
黑影行了一礼,瞬间消失不见,宇文笙跟着那丝波动,转眼便消失在窗外。
“文竹——”宇文箫的声音连人家的影子也没有粘上,顿时傻眼,这是什么状况?刚刚人家在面前的时候一点也不在意,这时候倒是急起来了!但是谁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办?好像跟不上了。
无欲楼也够大的,宇文笙跟着暗卫直接从房顶或园中掠过,也足用了半刻钟方到了一间房外,“是这里?”
屋内没有燃灯,却能听到呼吸声,照理说按他这样的速度,那伽叶应该还没有到才对,但宇文笙却总感觉珏儿在屋内,再也等不了,一把将房门推了开来。
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面而来,就着窗外射进来的一点月光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立在屋子正中。
“珏?”宇文笙试探着靠近。
“珏——”只在一伸手便能够到的距离,宇文笙却突然软倒在地,在失去意识之前不甘心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或许是梦幻的影子,终是不得……
第五十五章 失踪
宇文箫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直到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面,感觉很不舒服的时候方醒过来。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周身酸痛,不满地揉了揉腰,随后便发现不对了,他竟然是趴在桌上睡着的!
猛地站了起来,脑中有一瞬间的眩晕。糟!着了道!那皇帝老哥?!宇文箫再顾不得一身的不适,急忙转身出门。
前夜热闹非凡的无欲楼此刻却一个人都没有,包括这个时辰本该在房中睡觉的姑娘少爷也一个不见,华丽的布置也在一夜之间腐朽,那些飘逸的轻纱都变得破破烂烂的,有些地方甚至还结了蜘蛛网,精美绝伦的花园也失去了生机,奇花异草全部凋零。刚才乍一醒过来没发现,待他发现外面的状况,再回之前睡着的房间时,才发现那屋子也是破败得不像话,他趴着的那张桌子上也布满了灰尘,当然,除了他趴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宇文箫被这诡异的事情弄得心里发堵,皇帝老哥也消失无踪,就连那些从不离身边的暗卫也没有一丝音讯。没办法,最后只得回府衙求助。
“什么?没听说过无欲楼?”宇文箫虽说早猜到事情不简单,但也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有的话,那他们昨夜是去了哪里?“那东门城郊处那占地上千亩的宅子是什么地方?”
“那里?”张光远惊道,“王爷是从哪里听说那个宅子的?”
“怎么?”宇文箫挑眉,道,“难道还有什么顾忌?”
“这——”张光远迟疑,有心不说,偷看了一下逍遥王的脸色,却又不敢不说了,“那宅子是出了名的鬼宅。”
“鬼宅?”宇文箫皱眉,“怎么说?”
张光远眼珠子向四方瞄了瞄,似担心有什么会突然冒出来掐死他一样。
宇文箫气结,这样胆小如鼠还来做官?若不是看他还有点用处,恨不得现在就叫人拔了他的官服,叫人给吊到城楼上去。看他还浑然不知惹了上司不高兴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喝道:“说。”
张光远给惊了一跳,待见逍遥王的脸色不对,忙正了正官帽,道:“要说这鬼宅啊,还真有点来历。”
宇文箫想了想,今天早上起来时见到的情形还真像是百年老宅,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这鬼宅原是一名富商汪影的府砥,修建得华丽富贵,园中奇花异草无数,屋内古董珍玩更是件件精品啦,就说那古朝玉宁九的真迹就有十件中的三件。”
宇文箫听他描绘那屋子怎么美怎么贵听得头大,忍不住打断道:“说重点,后来那里怎么变成鬼宅的?”
张光远被人打断了正在兴头上的话题,不由地有些哀怨地看着他,道:“还不是好色惹的祸。”
宇文箫被他那一眼直看得鸡皮疙瘩往外冒,狠狠地瞪他一眼才道:“继续说?”
“那汪影性好色,娶了十八房妻妾还不够,三年前在街上见得一美貌女子,便强抢回府做了第十九姨太,谁知这过门没两个月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怎么回事?”宇文箫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听说是那十八房妻妾嫉妒,活生生将人害死了。”
宇文箫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道:“张大人既然知道得如此清楚,为何不曾为民申冤?”
张光远立马吓得身子发抖,额头见汗,战战兢兢地道:“这,下官,下官这不也是道听途说嘛,再说,下官那时也管不了这里,这些都是在来了芜府才听说的。”
“喔——”宇文箫不置可否,“接着说。”
“这汪府将那十九姨太悄悄地葬了,之后一切如常,谁知过了一年,府中竟然闹起鬼来。”说到这里微抬头观察了一下逍遥王的神色,却见他低垂着眼睑,很是高深莫测的样子,咽了下口水,又接着道,“那十八房妻妾一个个死去,死状凄厉,汪影整日担惊受怕,过得小半年便被人发现死在那十九姨太的房中,双目圆瞪,七窍流血,仵作却验不出来有中毒和任何伤势,最后定论他是自己将自己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