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抱着头痛苦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去,我去给他解毒总行了吧!”
莫离这才笑着给伤者盖上薄毯。
翌日,程久孺便来到药郎家中。
见到程久孺推门而入,药郎即刻惊跳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种在外边的毒花毒草怎么会没起作用?”
程久孺神秘笑道:“自然是,一把火给解决掉了。”
药郎听言大惊,喊道“我心肝宝贝们啊!!!”
便冲了出去。
莫离看着跑得一溜烟不见人影的药郎,笑道:“我说久孺你又整药郎了吧,你怎么会舍得把他视如命根的花花草草给烧掉呢?”
程久孺笑道:“知我者,莫离也。”
看着药郎跑走的方向,眼色一深,程久孺单手敲了敲桌面:“只是有些人,始终喜欢装出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既然这样,我就是多陪他玩些时日,也是无妨的。”
莫离笑着摇摇头,并未言语。
程久孺看了床上伤者的情况,道:“我今日便为他解去移功大法,待他醒来,你可向他说明,只要静养三个月,不动内力,内伤便可痊愈。”
莫离道:“药郎方才答应我为他去寻解药,我不放心药郎一个人,所以……”
程久孺笑道:“就是不用你说,我也是要陪着他去的。”
莫离听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话音刚落,药郎便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程久孺你个王八蛋,耍我很好玩是吗?”
踢开门的药郎看到屋内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很是吃味。
“搞什么,分开远点分开远点!”
插在两人中间,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程久孺推开药郎道:“你跟莫离出去买些必需的东西回来,我给那人把移功大法给破解了。”
这才把无关的人给清出了屋里。
06苏醒1
为了不多耽误时间,莫离便早早地催程久孺与药郎两人上路寻药去了。
药郎虽对程久孺的陪伴怨言颇多,但最后还是敌不过程久孺与莫离的威逼利诱,那对冤家才一如既往地斗着嘴走了。
莫离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回到房里照看伤者。
莫离在做实习医生的时候,便早已习惯照顾危重病人,这一切对他来说非常熟悉,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给伤者进行例行的擦拭,给他挂上了一些现代的营养点滴。
莫离摸了摸伤者的头发,上面凝结着诸多血污和秽物,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莫离想了想,便找了张与床齐高的凳子,将伤者的头往床外移,放到凳子上。
烧了些温水,莫离轻轻地给伤者清洗头发。
古人总受儒学影响,认为身体发肤受于父母,不能轻易折毁,所以自小便蓄发。
原本男子的毛发就比女性要旺盛得多,这样一来,清洗的工作便十分艰难。
莫离总是小心地不让水溅到伤者的其他部位。
不过就算再轻柔的动作,也难免会有些许水滴落到脸上。
或许是被水唤醒了仅有的知觉。
莫离刚低下身子去淘洗布巾,在抬起头时,便发现那受伤的男子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盯着他。
莫离一惊,布巾掉进水盆里,发出些许声响。
那男子像忽然记起什么似的,猛地一跃而起。
由于动作太大,掀翻了一旁的点滴挂瓶。
玻璃瓶摔在地上,蹦出刺耳的噪音,也更刺激了敏感人的神经。
那男子或许是受折辱太多,已经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敌是友,只能神经质地见人便杀,以免他人别有用心。
莫离霎那之间便被一双巨大的手掌擒住了喉咙。
莫离本就瘦弱,加上从未习武,自然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身体便往后倒去。
幸好不远处的背后便是木屋的墙壁,这才免去了后脑勺着地的惨状。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不会再好到哪去。
只见那男子双目赤红,喉中发出如野兽般地低吼,长满脓疮的手臂上青筋蹦出,五指紧紧地扣住莫离的脖子。
莫离一开始自是本能地挣扎,拼命想扯开那男子的手。
混乱中忽然记起程久孺曾说过,那男子虽被施了移功大法,但身上也还有五层功力。
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况,妄想和此等高手对抗,简直有点不自量力。
莫离在现代社会之时,就已经多次被同是医生的好友说过,他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好心给害死。
虽然前世正是因为这样而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但莫离从未感到过后悔。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换了个时代生活,莫离仍然改不了老好人的习性。
只是,他没有意料到的事,这次会连自己的命都给搭了进去。
不过,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现世,自己似乎总是那样孑然一身。
即使对自己的病患再好,待病人康复痊愈后,总会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家庭里。
作为医生的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一个过客,就像幸福的旁观者。
经历再多的悲欢离合,也进不到那狭小的圈子里。
作为孤儿的莫离,从来便期许一种更为深刻的牵绊,但身边的人,总是匆匆而过,不带走一片云彩。
来到这个时代,幸好有药郎和久孺的陪伴,这种孤寂的空虚,才稍微消去一些。
现在,即使面对死亡,莫离也只是淡淡地庆幸着。
庆幸药郎和久孺没在现场,不然难免又生出一场恶斗。
庆幸自己终于能离开这个纷繁而又与他毫无关联的世界……
感觉肺中的空气所剩无几。
想到自己虽然了无牵挂,但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眷恋这个俗世。
于是莫离睁开原先紧闭的双眼,想着最后看一看这个世界,还有这个,他最后救的人。
本已失去人性的男人,只想着要毁去一切伤害过他的人和事。
经历了背叛、折磨、屈打、侮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自己相信他人。
被温温的水滴唤醒了神智。
张开眼睛的男子只看到了简陋的木屋,奇怪的吊瓶,和一个长相平凡普通的人。
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那要迫害自己的人将自己转移了窝藏的地点,而眼前这个人,可能就是被派来照看他的下仆。
毕竟没有从他口中套出那个天大的秘密,苍龙门的狗贼们定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死了。
为了不让那下仆有通风报信的机会,男人只想着要将那下仆一举击毙了,再找机会逃出生天。
他的手就这么使着内劲,甚至不给人任何发出声响的机会。
他冷冷地看着那将要断气的男人。
心中冷笑着想到,这样就让这种狗贼痛快地去了,对他也还算仁慈。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谋划着自己逃出去之后,要如何让苍龙门的下作之人痛不欲生。
直到,直到他看到那个濒死之人,对他露出了那样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看到了那人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平凡的人身上,竟然能看到一双如此不平凡的眼睛。
灵动、温婉。
即使面临死亡,却能折射出这样温暖的光芒。
那种光芒,仿佛能让人原谅一切孽障。
那是一种包容,慈悲的眼神。
带着些许同情,些许原谅,甚至还有些许寂寞。
仿佛能看到人内心深处。
不知不觉地,男人慢慢松开了手。
莫离顺着墙边滑下,神智却开始模糊起来。
07苏醒2
待莫离再度缓缓醒来,发现自己的位置和那男人的调了个个儿。
自己躺在摇摇欲坠的木板床上,而那男子,则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
大概是感觉到莫离的气息有所改变,男子知道莫离已经清醒,便也睁开眼睛看着莫离。
两人之间静默良久,那男子才低声道了句:“是你救我的。”
清清楚楚的陈述句。
估计是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里,男子查探了周围环境,并未发现有苍龙门的人,而且从各种迹象来看,莫离没有任何的武功底子。
莫离摸了摸自己差点被掐断的脖子,刚从鬼门关回来,有点说不出话。
那男子放下了维持打坐姿势的双腿。
“谢谢。”
莫离莞尔,轻轻摇了摇头。
感觉到莫离的善意与原谅,男子也不再说话,继续调息起来。
虽然依旧是衣衫褴褛,但从男子优雅的行为举止看来,他定是出身不俗的人。
虽然从男子的眉宇间,可以看出些许的误伤莫离所抱有的歉意,但最终,他也只是选择了感谢而没有道歉,这样便可以推定,那男子平日的地位甚高,以至于从未能拉下脸来说一句对不起。
之前就被药郎和久孺提醒过,这男子的来头不小。
今日看来,完全是应了他们的话。
莫离本就只是本着单纯的救护之心,并不在意那男子的身份如何,更没想过要男子知恩图报之类的。
看到男子清醒,莫离便已经很高兴了。
看到男子似乎在运功疗伤,莫离不敢轻易打扰,但还是轻拍了一下男子的手臂。
男子微睁开眼,看着他。
莫离一时间还是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做出动作,让男子切莫再运功。
男子呆了半晌,说道:“你可是叫我不要运功疗伤?”
莫离点点头。
“我身上所中之邪法,是谁人替我破解的,你可知道?”
听到他问道这个问题,莫离不知是否应该据实相告。
毕竟他不知此人底细,万一牵连到程久孺那可就不好。
想至此,莫离犹豫着摇了摇头。
大概是看出了莫离的难处,男子也未再相逼,只是说了一句:“不知我是否还有时间等到恩人回来,向他道谢。”
莫离知道那男子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剧毒。
看着他略显落寞的神色,莫离不由自主地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说不出话的莫离就这样淡淡地微笑着,似乎有一股让人安心的能量通过相贴的手传达给他人。
莫离做出各种手势,意图表达已经有人去为他找解药的信息。
男子低头看到自己手背满是狰狞的脓疮,而莫离却毫不嫌弃地紧紧贴着自己的手,顿时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便这样安静地待了一个晚上。
休息了一夜的莫离,身体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清晨的阳光与鸟儿的啼叫唤醒他的时候,莫离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背着光打坐的男人。
阳光从木板的缝隙中透射进来,映出男子的轮廓。
由于是背光,莫离看不到男子身上的脓疮,只是隐约知道这男人原本定是英俊不凡,因为他有一副伟岸的身型。
莫离有些羡慕,因为自己从小便是一副干干瘦瘦,孱弱不堪的模样。
蹑手蹑脚下了床,莫离打算去做点吃的。
可是药郎这屋里和屋外,都没有任何厨具和食材的踪影,让莫离不禁怀疑,在遇到自己之前,药郎是怎么过活的。
只好带起药郎留给他的香囊,穿过那片看似普通但实际上却有着剧毒的植物丛,这才回到了客栈。
客栈还是原来离开时候的样子。
苍龙门的人偷到了尸体,也认定了他们所害之人已死,便也未再多生事端,赶快撤离了。
听药郎他们说,这一带是黑道一言堂的势力范围,白道的人在此多呆,总是不妥。
阿土和徐三娘受药郎所托,替莫离守着店。
三娘一看到莫离回来,眼泪就噗嗤噗嗤往下掉。
三娘用白玉葱指狠狠地戳着莫离的胸前:“死相的,那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阿土挠挠自己的脑袋:“药郎住的那地方,实在太毒了,我们都进不去,也不见你出来,唉……”
莫离拍拍阿土的肩膀道:“没事,我这不就好好地在这儿了么。”
三娘眼尖,立刻发现了莫离脖子上的抓痕。
三娘抓狂道:“那分不清是非黑白的臭东西,竟敢伤了我家莫离,看我不去把他卸个十块八块的……”
花了半天时间才将三娘安抚好了,莫离赶快做了些清粥小菜,放到竹篮里给木屋里的男子送去。
这一来一回的,也便持续了许多时日。
08苏醒3
客栈的生意不能荒废,但自从药郎和程久孺走了之后,便少了人手。
虽说有阿土和徐三娘在,但这两口子却是搞破坏比做贡献多,添了乱子之后总能诚恳地道歉,到最后也只能让莫离觉得他们是典型的“积极认错、坚决不改”的顽固类型。
照顾客栈就已经让莫离感到有些应付不过来,再加上每日都要给那病号送汤送药,更是有点力不从心。
观察了一段时日,发现自从苍龙门之后,客栈再无事端,莫离便估摸着想把那男子移回客栈里。
一来客栈的空房多,也方便照顾,二来如果那男子闲着没事,多少也能帮点儿忙。
相处这许多时日,那男子对莫离的戒心渐小,两人之间说的话也多了不少。
可是对于男子的姓名和身份,莫离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问,那男子自然也不说。
莫离知道,他还是与这些江湖纠纷离得远一些比较好。
他只管把人救了便行。
那男子除了体内的毒性未解之外,伤势好了许多,一时间也不会那么容易再让人抓到,而且估计他也想从客栈来往的人口中探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待莫离将想把男子带回客栈的想法说出来之后,男子沉思一会,便也答应了。
在莫离带着人回到客栈的时候,那男子便被伶牙俐齿的徐三娘大大地嘲讽了一番。
三娘将莫离看成自家人,每次都像老母鸡护小鸡般疼得紧。
上次看到这男人在莫离脖子上留下的伤痕,便已经对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在心里痛骂了一顿,这回总算见到本尊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那男子风度甚好,由着三娘用各种难听的词语骂了个透彻。
等到三娘口干舌燥,喝了阿土递过来的一杯茶之后,才总算消停了下来。
三娘颇有客栈老板娘的气派,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茶盏。
“以后你在店里帮忙打杂,总得有个名字吧!不能总是喂喂地叫吧!”
那男子笑而不语。
“算了,没有名字便给你起一个。”
三娘用不屑的眼神上下大量了一番。
“看你满脸脓疮的,丑得紧。若不是莫离之前跟我说到过,我还真以为是死尸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大白天的能吓死人。”
三娘眼神一转。
“便叫你丑奴好了!”
莫离在一旁无奈道:“这名字也太损了点吧……”
那男子伸手扯住了莫离。
“这名字挺好。”
低沉的嗓音说出今日的第一句话。
既然当事人同意了,莫离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丑奴这名字,也这样叫了下来。
丑奴是一个沉稳而严谨的人。
即使是平日的劈柴、打扫、整理房间等等的小事上,都可以看出他一丝不苟的个性。
与药郎之前的表现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丑奴由于身上脓疮的缘故,一般都只在后院帮忙。
几日下来,他已经完全融入了客栈的日常运作中,一点都不像刚来不久之人。
丑奴虽然不吝言语,但对莫离做的饭菜却也和众人一般,喜爱得紧。
好话没说几句,但总是将饭菜吃得一点不剩,每次尝到新的菜色,眼中总会露出一种欣喜的光芒。
不过洗碗这活儿却是丑奴的弱项。
估计是与那些脆弱的碗筷天生有仇,丑奴每次都能弄得一地狼藉。
到了后来,莫离干脆不让他碰那些碗筷。
丑奴虽对帮不上忙面有愧色,但却总是安静地站在莫离身后看莫离熟练地忙活。
由于莫离做的菜非同一般,远近闻名而来的客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