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比我更清楚......
夜煞七冥,男儿七尺。
还拿了这个来......
胁迫......?
引诱......?
开导......?
......
呸,男儿无泪,七冥你在他那总是咕咕唧唧。
罢了。
他暖暖的吻一落下来,我哪里还能忌讳有泪无泪。
反正是他。
天下会对我这般相护的,只有他罢。
天下能对人这般的,恐怕,也仅仅他了。
居然,老天居然,就把他给了我了......
我的......么......
恩......总之,是允了两个相伴的了。
酒已经温了起来。
这夜里,倒也凉爽。
水汽还带着白天的热意,江风却不曾停歇。
舒坦得很。
鱼也快好了。
那鱼是跟船家买的。
新鲜得很。
他说,钓归钓,上不上钩谁晓得。
也是。
斟酒给他,却被扣了身子。
大概不知怎么想到以前的事了。
这人......有事没事见了我身上疤痕总要发发疯。
但......
这般的时候,我哪里用的了力去挣他。
以前是那人老紧了他眉间。
现下,那份愁是淡了八九成......却老因了我......
幸亏鱼好了。
不忍松了手,便挑了那鱼过来。
看他手忙脚乱接了。
被烫了吧。
......唔......
罢了罢了。
难道七冥你心下真的以为只是来荡舟温酒钓鱼的不成......
......
水面传音不同于陆上,分外清越悠远。
忽然听到自己的......就那么漾了开去。
昏昏然,身子整个更轻更热了......
真也听到了罢。
他平日里就喜逗我出声,现下哪里会放过我。
我也......不厌恶就是了......
说来......他却是从来不动嗓子的。
就算是最不设防的时候......没了意识的那瞬......
......怎么样的事,才会......呃......
......
鱼已经凉掉了。
真拿了烘。
哼。
冷掉的鱼。
......
那日......两人都兴致好了些。
有一句,没一句,竟然聊到初时那晚。
真说我那时候......像是......
"冰冻泥鳅。"
咬......
冰冻......
又僵又冷......
泥鳅......
又黑又瘦......
......
狠狠地咬。
......这鱼肉还是不错的。
恩......背上的总是最好。
他每次挟菜,也都挑这里的。
罢了,七冥,你落在他手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冰冻就冰冻罢,泥鳅也就泥鳅了。
反正,他会给捂暖了,再喂肥了......
然后......
撩拨得热热的,整个吃了......
僵了点黑了点他都不嫌,你愁什么。
何况从里到外暖了,也就慢慢......
琴瑟和鸣了。
4
已显丰满的半弦月,深邃的天幕,闪烁不定的星,远处天边微微起伏的山势,稍近些小城点缀了些灯火的房影,渔家成片的晒网泊舟,以及那就着岸而生的苇荡,随流轻摇的大片萍藻,这些,映在伸手可见五指的月色下,和着下游城里花船歌舞从水面遥遥送来的轻微嘈杂,两岸小虫各色不同的鸣叫,水波轻拍船体的微响,凑成的,竟是一份别样的宁静安谧。
七冥不是多言的人。借着酒性洋洋洒洒,吟诗作词,或者高歌一曲的事,不是我们能作出来的。可偏偏,填了肚子,洗理了东西,将船头渔灯拨了拨芯挑好了,两个安安静静靠了躺了,却也是说不出的快活。偶尔,想亲亲他,就凑过去挑个地方啄一口。他是不会凑过来的,只是应承了我胡闹。
如此三四回,忽然有些恼。
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
于是用扑的,把七冥制在身下,却一时想不出要做什么。
七冥任由我拿他当垫子,看我只是对着他发愣,略略担忧,却没有问,怕是以为有些事他开口不妥。
叹口气。
是我自己傻了。当初不是早就明白他性子了么。
翻身回落远处,伸手缠了他指,有一下没一下描摹着他掌中纹路。
许了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定的这个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只是间或还是会失了平常心。去年十月的时候,还算淡然,到了现下,却是因他起伏了心境了。
自己,陷了呢。
是......好事。
我微笑,看他。正对上他的目光。见我释然,他挑挑眉,勾了几分唇,转回头去继续看天。
......那月亮有我好看吗?
再扑过去,捏了他腮帮,往上一拱--恩,这么大的笑脸还差不多。
七冥哭笑不得,抬手轻扣了我腕,却依旧任由我胡闹。
身下的人,还是温暖颀长。不过比起初时那晚,应该软了点,虽然仍然是精瘦的,但不再额外偏瘦就好。我本就不指望七冥胖得和年画上的娃娃一般白白软软,目前这具身子,不见了劳损之态,本人也就满足。只要剩下的调理顺顺当当不出岔,几年后的七冥,就会好全了。所谓的好全,虽终究不如没有经了折损的,却意味着一般略略闲暇富足的日子就能将养,直到天年。有我在,哪里会苦了他。
眯起眼,定了神,微微一笑,松了手,低头索了个吻,为了如意的算盘自鸣得意着,我又翻了回去。
江边草田间,有流萤飞舞,空气里弥漫了淡淡的,点来驱蚊的艾草味。入目是一样的夜空,却又和初醒时分的,有天上地下之别。
我合上眼,打了个哈欠,往七冥那挪了挪。夜里水上凉爽,又有江风,不抱白不抱。
他稍动动,在我唇角落了个吻,侧过身来,呼吸慢慢缓长了。
咦......?
入梦前我忽然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不由跑了几分睡意,略睁眼,拿下巴微微摩挲摩挲他脸颊,痒得他缩缩肩在我颈侧埋了头。看着他半梦半醒的样子发笑,满了意,才又乐颠颠地睡去了。
日出。
日出的时间其实不长。
日出最灿烂的时分更是短。但当那极夺目的绚烂色彩,将蓝的天空,白的浮云,深青的远山,黑棕的屋瓦,五彩的小花,灰白的渔网,翠的苇丛,绿的江水,总之,将天地间一切的一切染上了灿灿的明亮,依着光影子的投射,和着物件的原本的材质色泽,汇成了巨大的一色系的画时,云霞簇拥下尚能容人直视的圆形金阳,带来的,便是将人所不能完全理解和接受的震撼,挑高至最令人心潮彭湃的,铺天盖地的悸动。
运功完毕,睁眼,看到的,便是这般的景色。其实平日里晨起也常常见到,从未明的最后几分夜幕,到明阳白云湛蓝天的晨色。
而且,总是看不腻的。
大概,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吧。
七冥已经起了,煮了些东西,站在船头,也正对着东边出神。此时见我起身,递给我手里的巾帕。
我到船边就着水洗漱。
很不错的早上。
如果......上游那里没有一艘华贵的楼船。
如果......脚下船底没有多出来一个人的话,那就更好了。
不远处那片芦苇丛下的水里,也不安生呢。
我和七冥对视一眼。
拿巾帕洗了脸,撸起袖子,将小臂也浸湿了,擦拭了。日出后温度便开始上升,但江水依旧是夜里的清凉,洗来非常舒服。
把巾帕浸到江里,却没有绞洗,在水中铺旋开来,斜斜向下推掌送出去。
船底下传来一声闷哼,七冥则立时向苇荡那边扣发了四枚飞石。
起篙轻点,荡开十几丈,递出杆去,一戳,一搅,画了小半个弧,顺势一拉,一个黑溜溜半赤了身子的人便在水里被带了过来。
身后响起破空声。
声势迅疾,猛狠却又低抑。
八支。
这帮人......!
卸了手上的劲,松了篙上那人,七冥已经抓剑滑入船蓬。搁篙伏身,下一刻,我的下巴也依在了他肩上。
此般的姿势,我还是喜欢的。不由低笑。
七冥切了我小腹一掌,我敛了顽劣,被他带着往侧边滚了半圈,堪堪避开晚到的两支。
船篷微晃了晃,塌了。
有一支生生扎透了船帮。
灰尘弥漫开来前一瞬,我扫了眼那劲弩......
轻拽七冥示意,一掌震开落下来的竹蓬细杆,两人一同屏息腾身而起。
后面又是八支,比刚才的更急了几分,却有六支是响箭,另外那两支怕是主打的了。
"七冥,昨儿我雇船时和那老翁说了,今天不还,他便取了那押金用就是。"
"这船破了,修起来麻烦......"七冥接口,会意。
两个在空中互掌,轻轻一击借力,闪落到船两头,避开了第二轮。
--那个捣船底的,现下在七冥身后的水里。
我身上一激灵,顾不得虚实,扑身过去,一边抽了腰间软铁,舒卷了七冥的腰,往这边一带,顺势把他向船外一甩,"走!"
七冥背朝岸边,踢了脚船帮,借力跃了出去。
两支劲弩破水而来,船头若站了人,取的正是面门和胸口。
--早知道一篙捅死他。
身子着船,避开那两支,拔了篙,长长一杆就着水面一推,往七冥脚下送出去,自己也随之轻身窜向那边。
苇丛里又过来破空声。
有完没完?
两支冲我过来,六支却是冲七冥去的。
七冥神色未动,扣飞了一手蝗铁,侧转过身去,却已是左手鞘,右手柄的拔剑式。
软铁一灌真气,连连甩刺身下的竹篙,我提气快了三分身形,避开那两支。
七冥那边还剩三支。一支响的已经被打得朝天偏了,两支哑的却来势不减。
环了七冥的腰,最后一刺竹篙,撞带着他快了几分身形,略侧旋身向后,收剑顺路一卷,击飞了已经射空的一支,连带偏上的那支响箭,打落到岸上。
两个轻轻巧巧落到岸上,苇丛里的四个带了吃了我一掌的那个,往下游遁走了。
七冥信我。这个我是知道的。可是刚才那番,他未问一个字,拿自己的命信我,没有半分犹豫,饶是我早知道,也还是......
我扣了他的手。
"不追?"七冥略略转转手腕,看我没有松手的意思,也就放任。过了会会,缠了我五指。
我看向那艘楼船,摇摇头,微微眯起了眼,弩箭上不是通体萃毒,不计下游的接应,埋伏的也只有五人而已。
那个人身边,最风光的,不是叫什么轻云十二骑么。
何况有那一掌在,要是不想成了十一骑,早晚会找过来。
"七冥,早上炉上煮了什么?"
"煨了些粥,烤了条鱼,舱里还有几碟清爽小菜,一些干粮。"
"现下看来,只好回客栈啃包子了。"不再和楼船窗纱后那几个互行注目礼,我踢起甩在地上的两支弩箭,拎了尾羽,"拿这个换些什么好呢?"
七冥扫了眼那两支箭,"头上的毒,不算十分的难得,不过这弩......"
我沉吟,这毒不是十分难得,八分却是有的。
记得楼里暗处备的弩,没有能双发的。
而这弩箭......
影枭想必会有些兴趣。
暗总果然对弩箭十分在意。细细看了,表情如常,眼中精光却一敛。
"影枭。"
"在。"暗总略略退了小半步,恭敬答礼。
"三笔生意。"我把桌上的弩箭往他那边稍推了几分。
他顿了顿,"禀君上......"
"旧业而已。"楼里确实没有楼主出手的先例,但凡是楼主,哪个不是一路这般过来的,行规业矩自是知道的。至于面子......死人能丢谁的面子。
何况,我若是强买强卖,由不得你不答应。
"......是。只是属下未随身携带......"
"无妨。"趁七冥不在,谈妥了就好,"你慢慢挑合适的就是。"只要在回庄子之前便行了。
"是。"影枭抬眼扫了眼桌上的东西。
我嘴角微微抽搐,差点笑起来来。影枭精醉于暗器弓弩,楼里几个掌事的都是隐约知道些的,但也范不着这么明显地暗示我吧。哪里会有人喜欢随身带了这些了。既然谈妥了,自然不会拘泥于一手钱一手货的惯例,那是楼里接生意的规矩,和这私下的事有什么关系。再说,还怕你跑了不成。
"把东西收了罢。"我端茶喝了口,"那边的,不必逼太紧。"
"君上三思,他们此番挑衅......"答话归答话,桌上的东西却收得一点不慢。
"喜欢壁上观的那几个,我自会处理。"看着茶水里慢旋的叶,"西北的西北,多留意些。"
"属下明白。"轻抚随身暗囊中新入手的样品,影枭肃然答道。
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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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门下楼去叫些早点,右手虚虚握拳,掌心似乎还留了一分触感。
敛眉,知道自己眼里浮了暖意。
好在四下无人,也就放纵了些。
真,他......明知道那楼船里的人是什么来头。
可偏偏,还是扣了我手。
他,从不忌惮。
坦然也好,狂肆也好。
总之没有遮遮掩掩的时候。
庄里头......
除了五阁二总各自单独的禀告,其余的商谈,他都允了我随身。
因了我本是楼里的,又算是他身边人的缘故,楼里几个倒也无什么不妥。
那些秘禀,其实私下也不瞒我,只是不让他们几个难做而已。
不过凡棘手的,都是过去了,当解闷的闲话,再随意道给我听的。
怎么会不明白呢,怕我放了心上,劳了神。
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这赌的哪门子气。
失笑。
月首的堂厅议事,他半路支我出去。
开始不明白,按吩咐做了事,自然就回去。
这般两回,他忍不住了。
出了厅回了午膳的屋子,待布菜的几个退下了,他道,七冥,你站一早上不累么。
我哑然。
议事时候,除了君上,只有五阁有座,余下的都站着。
两总是不必到场的。
我已不掌权,所以毕竟不好和那几个并坐,损了他们几个面子。
原来如此。
下一次我乖乖歇了半个时辰再回去。
后来干脆不去了。
反正我只是贪看他,其实也不少那一两个时辰。
何必搅得他分心顾念我。
平日里见别的人,或是几个阁主过来有事,他总给我留了个空。
我哪里敢坐到他身边。
好在他倒也不勉强,由得我随便挪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