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兄定定等了我一会,见我没有自己开口继续的意思,只好接口。"安四境之上,为何?"
"盛天下。"
"而后?"柳兄略一沉吟,抬眉问。
"融八方。"
"而后?"柳兄稍吸气,继续问。
"在下蠢钝,吾以为,上位者,至此,已无他求。"
"四境安而天下盛,天下盛而八方来朝。此乃自然而然。而纵观古今,能安四境者已为寥寥,得盛天下者更乃一手可数,何况朝八方。今日公子一席话,去柳某自扰之思,甚谢。"
"柳兄客气。"我微微一笑,又略略迟疑。
"商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他见我神情犹豫,出口宽劝。
下面的说不说,的确取决于你问不问。我拱拱手以示冒犯,"商某以为,八方来贺,伏我朝之威,仅为其一。"
"哦?这般,何解?"柳兄扇柄轻敲手掌,问。
"通八方货运有无,收为己用,是为二。知八方长短优劣,引为己戒,是为三。教子民有容新纳奇之胸襟,有寻险访远之志向,是为最重。"
"容新纳奇,寻险访远,为何?"柳兄听了这句,不禁奇道,出声问。
"天下何止中原,极北,极西,极南,乃至东海之外,各有他族。三人行而必有我师,这世上千百族中,又岂会无可学之长?一湖波涛,尚仰仗源头活水,我族若欲长繁久盛,又怎能浅短自满。然世事无常,蜉蝣朝息生死,多少父父子子,尚不及一龟之年岁。万载之前,中原尚是夷荒遍地,部族各自寻食,万载之后,焉知尚有朝代帝王否?故而,只有令这胸襟志向为我族之胸襟志向,世世流传,融血入脉,方能保代代向上,求新不息。如是,我族定大盛于天地间,此君则大明于史册。可谓前无古人能比,后鲜来者齐肩。"
文明的进化源于交流,自闭的民族将失去原本的海阔天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而树一个民族的性格,更是不知道要年岁几何,却的的确确是能够名垂千古,无人可比的大业。这道理我拌上万代流芳的诱惑,不知能不能令这颇有胸襟的太子动心铭记。
柳兄怔愣,一时竟四下竟无声息。
"狂放之处,还望一笑置之。"知道这番话里关于朝代的言论过于大胆,我作揖,顺便惊醒面前此人。
"君......"
"柳兄?"我打断太子。看来他竟然想以真身份相认了。有些事,心知肚明和搬上台面还是不一样的。今日若明了君上太子的身份,于我是麻烦。而有些话,公子相称时,我可以说与他听,君上太子相礼时,我便会收在腹中了。
所以,不戳穿,其实对双方都更有利。
柳兄深深看我,我坦然回视。他沉默了会,终于选择了。
"今日,柳某甚幸。"难得他如此郑重道。
"醉语狂言。"我笑笑,言下之意,醒来自然忘记。
他听出我弦外之音,不禁有些好笑,倒也随我意思。
接下来又是一番劝酒。
月上中天,终于散了席。
回得房内,洗漱宽衣,半倚在榻上,思量着太子是否会受影响,有些好奇。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看出些端倪。
七冥坐到我身边,放下帐帘,躺下来。虽然夏季闷热,但这园林之内,又是临水的院子,十分凉爽,因此我伸手揽过他,依旧想要搂着他睡。
却觉察他情绪不佳。很些微,压抑了,不过没有完全掩饰。
既不愿瞒我,又不想让我忧神么......
"怎么了?"我亲亲他耳侧脸颊,低声问。
他沉吟,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轻抚上他腰际,游走着稍等了会,见他还是不语,移向胸肋。犹豫那么久作什么,言词激烈点的抱怨也没关系的。再不说,我只好助你说了。
他按住我的手,却是不平时那般的轻扣,是不让我继续的意思。
我顿住了,问题好像不小。
"这身子,不是太硬吗?"
我莫名其妙,反应不过来。
他侧头,却没看我眼,见我不知所以的样子,眸子黯了黯。
"七冥......"这是怎么了,几时有嫌过这个了......嫌硬......前几日什么时候,似乎对比着自己,觉得他同为习武人,还是偏瘦的缘故,欢好之时神智迷离,心疼难掩,半抱怨地说过一句"好生硌人"。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忽然又想起今日观舞时席间那番称赞女子曼妙的话语,虽不全是我说的,应和却是有的。两相比照,顿时了悟,又好笑又欢喜,好笑他计较的竟是这些,欢喜的是他终是计较了,而且是明着计较。心下不禁酸酸的。
不顾他些微的抗拒,我吻过去,唇舌纠缠。他略略后退了些,也就随我了。
良久,松开他,躺回来,下巴就上他肩,耳语,"是啊,你的身子,要再过几年,才能全然养回来呢......"
七冥半合着的眼睁了下,轻轻呼了口气,侧首看过来,不过没有再避开我的眼。转过身拥了我,认错般略略垂下头去,道,"我以为......"
后面的却依然吞了下去。
微仰下巴邀吻,他也就把那几个字化成了热热的呼吸。痒痒软软的轻啄在喉结那里多停了会,又滑到锁骨上方。
"嗯?"我扶了他的肩,描摹着他颈侧线,想想他说出口的决心应该攒得差不多了,低低扬声问。
"女子曼妙,我以为......"声音略闷。
"以为我喜欢那般的?"我接口。
"恩。"
"都是喜欢的。不过你是我的,那般的是风景的。我的,我不会放的;风景么,用来看的。"里衣被解开,落下的吻热了些重了些。"七冥,我像是很贪心的样子吗?"
他顿了顿,"没。"还很认真地摇摇头,带动垂落在我身上发丝,挠得我赤裸处的肌肤痒痒,凉凉。
不由曲起膝轻笑。
他停了会。
"七冥......?"想什么呢,莫非你开始嫌我不如女子柔软香暖了?
不过......七冥有比较的对象么?
"刚才......那些话......"他复又开始动作,声音从间隙里断断续续出来,"从未听过......你......很远。"
他动作随着这番话慢慢快起来,略略急躁地褪下两人衣物,控住了我。七冥已不是那个生涩的七冥。
放任自己教出来的人折腾自己,我轻喘着,半真半假地恼道,"我......还不是在......你手里。"
他听得这个,稍慢了拍,我弓起身子蜷起腿,稍稍懊恼,好像忘记教他专心了......
下一刻这番抱怨就消失在了更热切的索求里。
仗着尚存的清明,心下略动,有件事是很明白的。我和七冥之间,的确横亘了不少东西。他过往的生活,我只有记忆,而无体验。我所深以为然的理念,对他而言,闻所未闻。不过,若是作为伴侣情人的两人,并不是不能跨越这些的。毕竟我依旧是君上,不是太子傅,不是每天都要当着他厚颜无耻夸夸其谈不知厌倦的。
眼下么,或许他会愿意用身子来确认,他拥有我的事实。
带了几分算计笑起来,曲着的膝顺势抵到他腰侧,蹭啊蹭。
七冥倒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太过犹豫,只是取了用作润滑的软膏。
他老怕伤到我,用就用罢。这具身子毕竟不是久惯承欢,只要能让他放开,两个都又快活,其他的都在其次。
只是,今晚那番长谈,好像令他不安得很厉害。现下,居然有些平日没有的灼烫惶急。
......嘶......
急到有些钝痛。
......
很......尽兴......
......呃......
他躺到我身边,还未平了呼吸,忽然弹坐起来。
"呆会洗罢。"不是吧,怎么记挂成这样。
七冥看看我,飞快别开眼,没有接口,下榻掌了灯回来。
"怎么了。"我半坐起身。外面并无动静。目光随着他视线落到一处,榻上有些红色。
不多。不过足够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在暧昧的檀味里辨出一丝腥味。
有弄伤吗?
我左右动动......没特别的感觉,和往日差不多。
估计是擦破微裂罢。
七冥一手按过来制住我乱动,却依旧是低了眼。
无语。
任他换了褥子,我忍了不适尽快打理了,而后着了干净的单衣,回了榻上,顺手递给他一瓶金创药。
"没事的。"我趴下,侧了脸,自言自语般道。
七冥还是不语,只是替我上药。
些微的痛。
何必跟自己生气成这样呢,相当初弄伤他我也不过叹了口气而已。
好在手法依旧算得上沉稳。
待他理了东西躺了,我斜过身去,吻他,碎碎的吻。
"老怕弄伤我,那就多练练罢。"半开玩笑地,移过去贴着他,合了眼,的确有些困了。"记得头一次的时候,你咬的那口么?"
我和他惯常把劲泄在缠扣的手上,不怎么有抓咬的时候。
"恩。"他声音听得出几分涩赧。
没有那口,我没准的确会半途掠进湖里去。
"那个都比这回出的血多了。"我哈欠了个,伸手抚上他脸颊,"何况以前不是也害你用了药么,这般才公平了些,对吧?"
他微愕,而后哼声叹了口气,显然觉得我歪理,倒也就这么覆了我的手,慢慢扣缠了指。
我知道这便是放开了。
于是安心睡。
深眠入了浅睡,我忽然警觉。
并无外敌,却是七冥。
"醒着?"
他睁了眼,没有否认。
"想什么?"我扣了他手,揽他过来,下巴摩挲着他发顶,问。
难道还为了那点伤?
......好失败。
"为什么。"
"嗯?"
"你说,两种都喜欢。"
"烧酒是好酒,醇酒也是好酒。风姿不同而已。"为什么不能都欣赏。
"劣刀烧,哪里好了。"
"......七冥,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喜欢你身子?"总算明白过来。这个问题的确不能指望他直接问出口,"你想这个,所以睡不着?"
"恩。"他略略往外偏了头。
"你不信我喜欢?"
"......没。"
"看在你信的份上......"我低低叹,"说就说罢。"
拉了他起来,从背后搂了,圈在怀里,"可是,怎么说呢......这么,你哪里不好了。"
他没回音,微不可觉地低了头。
"七冥......不干旧时过往的外事。"心下一紧,我这怎么自己犯傻了。
他向后靠过来些重量,调了调位置,"不明白。"
双手扶上他肩,快速拿捏着他臂肘,腰髋,肱膝,"第一,你的根骨很不错,身架颀长匀称,是我偏好的那种。不像一折就断的芦苇杆,也不像北边来的大汉,整个石头垒石头。"
他听了芦苇和石头,缩了肩轻笑。
戏谑地捏捏他脸颊,"第二,常年习武,肌筋有力,身姿挺拔,和那山林间的树一般,不是护在纱阁里,风吹不得雨晒不得的花柳。"
他举起手,半信半疑地看看。
拍掉他的手以示对怀疑的惩戒,玩笑般拿他脉门,他反射性地翻动手腕,和我拆起小擒拿来,"第三,反应敏捷,身形漂亮,动作利索,手法沉稳。"
"如此这般,你说,我为什么不该喜欢。"
"疤。"他吐出一个音节,倒也不是像以前那般十分在意的样子。
"没有当然好了,可有了又怎么样呢。"我微叹,"只是,不喜你吃了那般多苦头而已。"
"真......"停了手上动作,任由我慢慢握了他腕那里,轻反手也扣了我的,七冥叹息般唤,完完全全松了身子,整个靠到我身上。
"嗯?"我知道他明白了,贴到他耳边继续玩笑,"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许了你,才爱屋及乌,反正,这般销魂的身子,我要定了......"
话到了后来,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变得不对。
"睡罢。"连忙放开他躺了,拉过薄被盖上。
他依旧坐着,扭过头看我装蒜,笑笑,而后也钻进被里。
下一刻,我猛然绷了身子。
隔了布料,敏感落入热湿的口舌间。
这......
"七......冥......"
回应我的,不是任何言语,而是一波波强烈的感觉。
两种感觉。
一边叫嚣着想更深些,一边心疼他努力吞含的尝试而不甘有任何动作。冲撞翻腾,几乎就要撕开我身子。
还好他惯常般扣了我手缠了指,太过强烈的情绪才有了发泄的途径。
但到后来,我仍忍不住仰起脖颈,支起身子,挺了腰髋。
虽然不敢夸耀他的技术,但意识到七冥用来取悦我的方式,想到之前那瞬间不带芥蒂的笑意,他带给我的癫狂里又添了一层东西。
这个人,终于终于,一步步跨出来,一点点慢慢好起来了。
我不由抿起唇,轻轻勾了笑意,眼里莫名其妙地微湿,于是干脆合起,只是任由自己急喘着热烫着,落在眩白里。
第八章
饶是那金创药是难得的上品,次日起来还是有些......
不便。
早膳不敢吃什么,只是喝了点粥。
七冥有些担心。
他看看我。
我看看他。
他又看看我。
我又看看他。
......
......
看来看去半天,七冥忽然就脸红了。
我忍不住勾了唇,这什么和什么啊,应该我脸红才对吧。
想到他昨晚急惶惶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和他那般的纠缠......
摸摸自己的脸,温度也有些不对。
......
好好一顿早膳,就这样无声无息在水榭上的小厅里吃了半天。
搞得替我们撤盘子的侍从脸上几分古怪之色怎么也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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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回了屋子,掩上门,影枭倏然落到我面前,将要过目的东西呈给我,而后和一边的七冥闲闲聊了几句。
两个都是不多话的,说的也是近几天江湖上的一些变动。
我自顾自看那几个件。
许是有些口渴,影枭从桌上果盘中拿了个桃子啃了,却不曾碰茶水。
因为喝了茶,走的时候还要处理用过的杯子。
可见这影枭也是懒人。
"对了,什么时候离开?"影枭轻声问七冥,"快些走还能赶上......"咬了一口桃子,"当红小生之名花落谁家很难说,这赛戏应该有些看头。"
赛戏么......也不错,去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