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别人揣测。现下晏澍惹出这样的事,他不知道黎宸会如何处置。他疼爱这个儿子,他不想他有任
何的闪失,所以他宁肯自己狠心些,演一场戏给黎宸看,让他把儿子交给自己!
“皇上,请准许微臣将犬子带回府上处置!”晏阙单膝跪地向黎宸请求。
黎宸考虑了一阵道:“罢了,带他走吧!”毕竟流言还没有得到证实。晏澍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不想太为难他,再者,他相信晏阙也不会有徇私的念头。“不过,晏澍,在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你
不许再和黎殊见面。”
“谢皇上!”晏阙立刻叩首道。“逆子,还不快谢恩。”
晏澍不情不愿地跪下来说:“谢皇上。”有气无力。
不能和黎殊见面了……他会想念的啊……
回到将军府,晏澍被晏阙带到祠堂,罚他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思过,直到他肯认错才准起来。
晏澍不认为自己有错,心里委屈,死不认错。晏阙则留下一句“那你就跪着吧”拂袖而去。留下晏澍一
个人跪在黑黢黢的祠堂里。眼前的桌案上闪着几个红点,那是刚才近来的时候晏阙上的香,烟雾直上,
熏眼的很。
晏澍虽然跪在这里,心里却没有丝毫要思过的念头。他无所事事地晃着脑袋东转转西转转,一双眼睛看
看左边再瞧瞧右边,最后干脆跪坐在祖宗面前,扛着肩垂着头打起瞌睡来了。
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口水流出来了哦!”
晏澍赶紧甩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又往旁边一看,发现他那五岁的侄子晏茨端着一个装着鸡腿的碗蹲
在他身边。
“呵呵,小叔你在偷懒哦!”晏茨笑呵呵地道。
“少胡说,我是在冥想。”晏澍不承认。
“明明就是。”晏茨嘟嘴道。
晏澍懒得理他,直接抓起鸡腿就开始啃。他在这跪得肚子都快饿扁了。老爹也真狠,都不让他吃午饭。
“小叔,看在我给你端鸡腿来了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晏茨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
着晏澍问。
“嘿,你小子,才多大点,就学会讲条件了!”晏澍一听倒是笑起来,这孩子古灵精怪,够可爱,不愧
是他侄子,于是他道:“问吧问吧。”
“男子和男子是不是真的可以一起睡觉一起生活?”晏茨仰着头问晏澍,就像一个在老师面前背课文的
孩子。
晏澍想也没想就回答:“可以啊。”他和黎殊不就是吗!一起睡觉一起生活,被当作实验品之前,他们
一直都是这样的嘛!
“那为什么你要被罚跪?”晏茨想不明白,既然小叔说男子和男子也是可以一起,为什么他又要在这里
跪着呢。
正啃着鸡腿的晏澍突然停下了动作,把鸡腿拿在手上,嘴里还有一口鸡肉没有吞下,嘴巴一张一合地嚼
着。
“因为……”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啊……咳咳……”突然插入的声音吓得晏澍把还没嚼烂的鸡肉都吞下去了,咽得他一个劲儿地咳嗽。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晏阙把一个行军用的水壶递到他面前。
晏澍抢过水壶就往嘴里猛灌水,好容易缓过气来了,这才对晏阙道:“你来干什么?我不会认错的!”
“茨儿你先出去,爷爷和小叔有话要说。”
“哦。”晏茨依言出去了,留下晏阙晏澍两父子,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晏茨离开了,晏阙却久久没有开口说话,晏澍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水壶,跪着等他发话。
桌案上的想已经烧完了,没有闪烁的火光,没有熏眼的烟雾。
晏阙移步祖宗牌位前,又点起了三柱香。然后他站在那里,没有回头,道:“澍儿,知道我为什么让你
跪在这吗?”
“不就是因为那流言吗!”晏澍想到就气,他简直比窦蛾还冤。
晏阙摇头,“知道三纲五常有哪三纲吗?”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晏澍道。
“那么五常呢?”
“仁、义、礼、智、信。”
“你做到了吗?”
晏澍猛然抬头看着父亲的背影,有点明白为何他要罚自己跪在这里思过了。
纵然他与黎殊关系再好,在这样的社会里,总是还有诸多羁绊的,如今,他是君,他是臣,他们之间隔
着君臣之礼。他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这里不是他们的那个年代,这里比那个时候,倒退了不知
多少年。
“爹……我……”
“君为臣纲,君臣之礼,必不可少。”晏阙道:“我不希望以后有人拿这些来做文章。”
“我知道……”
“你不知道!”晏阙的声音突然低了好几度,“你若是知道,就不会有这样不堪的流言传出了!”
“以后……我会注意的……”晏澍知道晏阙担心日后会有人以此对他不利,心里也是高兴的,之前的那
些委屈,也都散去了。
低叹一声,晏阙也颇感到无奈。
“在这件事未平息之前,不许再去德仁宫。”晏阙道。
晏澍虽然万般不愿,可是这个时候,不去才是上策。于是他点头道:“恩,知道了。”
“以后也要少去了。”之前他就告诉过晏澍,少去德仁宫,可他偏不听,这下让那些嘴巴乱翻的人逮住
机会了,闹得满城风雨。
想要说不,可抬头看到父亲的背影,话却卡在了喉咙里。晏澍也只能泄气地道:“知道了。”
“他真的这么说?”淑宁问站在她面前的儿子。
晏茨努力点头,“小叔就是这样说的。”
淑宁整个人都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不住地叹气。这个晏澍,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男人和男人,怎么
可以在一起,怎么可以!难道流言是真的?她那个弟弟,复活后对谁都不冷不热,晏澍回来才多久?就
让笑容重回到他的脸上了……淑宁拍着额头,不敢再往下想了。
看来她得去一趟德仁宫才行啊……说走就走,淑宁唤来小翠为她更衣打扮,她要立刻去见一见她那个双
生弟弟。
第十三章
黎宸待晏家父子离开后,便起驾德仁宫。在书房里,他将流言之事说了一遍,黎殊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其实在黎宸来之前,他就听说了。那时候还在想,怕是要不了多久,皇帝会
过来的吧!果不其然,皇帝真的来了。
“殊儿,你就只是这么‘哦’一声就算了?”黎宸非常不满意黎殊的态度。
“不然要我怎样?”他道。说话的时候来到桌边,为自己和黎宸倒了一杯茶。
是断袖之癖吗?晏澍和黎殊?还是宁凌和莫然?或者是宁凌和黎殊?关系太复杂了,黎殊也不知道黎宸
说的威远将军和燕王殿下是指谁和谁了。不过想来,自己来这里还不到一年,而且他来的时候,晏澍在
外打仗。他们之间几乎不曾有过交集,所以,这个‘断袖之癖’,肯定是指宁凌和黎殊了。这样想着,
黎殊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宁凌和黎殊,非常讨厌的搭配!
“你不想跟朕解释清楚吗?”黎宸今天来,就是想听听黎殊的说法。
“清者自清,我不想多说,过于的解释反倒成了掩饰。”再说,他对晏澍的感情的确已经超出了朋友的
范围。
“你说的也对。”黎宸点头,晏澍说得对,他不信他,也该信自己的儿子,“那么这些时日,就别和晏
澍见面了,朕想最近,晏阙也不会准他再过来了。”
黎殊点头,也不多说。他也猜到了,晏澍这些日子是来不了了。
他们好容易才重逢啊,现在又不得不分开了。
黎宸没有要在德仁宫用膳的意思,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黎宸才刚踏出德仁宫,兰月便[砰]的一声跪在黎殊面前,眼泪不住地掉,哭道:“王爷,奴婢……奴婢
对不起您和晏澍少爷!”
“是你做的?”黎殊问。
兰月听了使劲儿摇头直说着不是不是。
“那就起来吧。”黎殊道,他脚跟一转,打算往书房去。今天他读史书,刚才黎宸过来,打断了,现在
回去准备继续。
“王爷……”兰月哭得更厉害了,“她朝着黎殊的背影猛磕头,咚、咚的声响传入黎殊耳里。
黎殊回到兰月面前,将她拉起来,看她额头红肿一片,不禁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爷……奴婢犯了错……”兰月哽咽着说。
淑宁来到德仁宫,便见到黎殊与兰月正在中庭。看到兰月额头上的伤,她柳眉一皱,道:“小兰月怎么
了,谁欺负你了,跟本宫说,本宫为你做主!”
“皇姐。”黎殊朝淑宁露出一抹轻笑。晏澍再三叮嘱,在他的公主嫂子面前,不可以过于冷淡。
跟在淑宁身边的小翠见了黎殊赶紧欠身行礼。
“黎殊,这是怎么了?瞧兰月这额头,都快磕出血了。”淑宁看着都心疼。
淑宁这么一说,兰月心里更加难受,于是又一次跪下了,“公主……奴婢有罪……”
“去前厅说吧。”她要说什么黎殊也猜到了几分。
那日,兰月想到黎殊与晏澍有那种可能性之后,她好几天都没睡好,生怕这是真的。若是真的,她家王
爷的前途可就毁了。
于是她找了春梅谈心。
春梅是景妃身边的丫头,自小与兰月一起进宫,两人关系要好,无话不谈。哪知道就在她与春梅说过这
事没多久,便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兰月自知闯了祸,心里难受得要命。说到底,这流言还是她传出去的
。
“兰月,你怎么那么胡涂!”淑宁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可看到兰月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骂她,“春
梅是景妃的人啊,你居然把这种事情说给她听!”
黎宸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小儿子黎殊,小女儿当然就是淑宁。
大儿子黎瑞多年前与民间女子私奔,至今下落不明;二儿子黎夜与三儿子黎威虽是双胞胎,性格却是天
差地远;黎夜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一直视黎殊为眼中钉肉中刺,四年前因与后宫妃嫔偷情被贬至边关
;黎威为人老实,心思淳朴,从不参与皇族争斗;还有一个女儿,长淑宁两岁,早年和亲他国。
而景妃,就是黎夜与黎威的生母。儿子视黎殊为眼中钉,做母亲的她又怎会看黎殊顺眼呢。
“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兰月跪在前厅中央,低头绞着手指,不敢抬眼去看坐于上位的两个主子
。她早该想到的,景妃才是春梅的主子啊,春梅又怎会对她保密呢!她早该想到的啊!
“起来吧。”黎殊也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王爷……”黎殊越是这样的云淡风清,兰月心里越是难受。
“王爷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淑宁想要责骂,却心有不忍,毕竟她也是为黎殊担心才犯下错误的。
“是。”兰月这才站起来。
“去,把春梅给本宫找来!”淑宁对兰月说。
她淑宁公主的亲弟弟和小叔子,又岂能让人胡乱编派!
兰月依言退下,找春梅去了,书房里就剩下淑宁和黎殊姐弟俩。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黎殊问道:“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在府里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你。”淑宁笑道。
“那……”黎殊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他还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呢。”看出了黎殊是想问晏澍的事,淑宁很直接地说了。说归说,她心里不免
也起了疙瘩,这两个人,真的只是朋友吗?
“是吗!”黎殊将茶杯举到唇边说,也不再多问。
于是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之中。黎殊自顾自地喝茶,淑宁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直到兰月将春梅带过来,这份沉默才被打破。
见了座上的黎殊与淑宁,春梅下跪叩头行礼。她心中明白,今天怕是出不了这德仁宫的大门了。
黎殊想让她起来,却被淑宁瞪了一眼——不许说话!这样的丫头,就让她跪着吧!
黎殊无奈,只好由着她。
“春梅啊,你家主子近来可好?”换上一张笑脸,淑宁故作亲切地问。
“回公主,娘娘还好,谢公主关心。”春梅埋首道。
“也对,不利于黎殊的谣言闹得满城风雨,她能不好吗!”淑宁依旧是一脸的笑意。
“奴婢不明白公主的意思。”春梅说的甚是心虚。此刻她恨不得将兰月千刀万刮,若不是她,她也不会
跪在这里。是兰月将她出卖!
“你怎么会不明白呢?”淑宁的笑容逐渐扩大,“这样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比我清楚吧!”
冷汗逐渐浸出皮肤,春梅的额头上已有些汗湿。此刻的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面前笑得天花乱坠
的公主殿下突然下令将她正法,到时候就算是景妃娘娘也不见得能保住她。
“奴婢知错了,求王爷、公主开恩!”春梅知道自己是无法脱身了。
兰月是黎殊的心腹,曾经又侍奉过淑宁,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把兰月怎么样。可是自己却不同,她是景妃
的人,淑宁历来就看不惯景妃,这一次,淑宁怕是饶不了她。
黎殊想开口求情,又被淑宁给瞪回去了。
“春梅,今天本宫找你来,并不是要问你的罪。”淑宁这么说,春梅瞬间松了一口气,“本宫只是想告
诉你,流言止于智者,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春梅连连点头。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既已人老珠黄,那就安分些吧,她已没有儿子能让她‘母凭子贵’了,若再敢如
此放肆,本宫定将告到父皇那去,将她送进莲央宫。”淑宁带着笑容说着恶毒的话,听得在场的人不禁
发冷。
莲央宫,也就是冷宫。是南苑国后宫里的禁地,犯下过错的妃嫔皆被送到此处。
“奴婢会向娘娘传达的……”春梅不敢违逆。
“下去吧。”淑宁话一出口,春梅便连滚带爬地退下了,“兰月、小翠,你们也下去,到外面侯着,不
许任何人进来,本宫与王爷有事要谈。”
“是,奴婢告退。”兰月与小翠依言退出前厅,出来的时候将前厅的门拉过来关上,然后守在中庭。
待前厅里再度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时,黎殊才有说话的机会。
“皇姐今日很威风。”他轻笑着说。
淑宁却是但笑不语,把玩着茶杯。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她才开口道:“黎殊,你生气吗?”
“恩?”
“这样的谣言,你听后生气吗?”
“没什么可气的,我和他之间,没有那种感情。”黎殊垂下眼睑说。
他与晏澍之间,的确不是那样的感情,只是他单方面喜欢他而已。所以,是没有的。
“是吗?”淑宁似乎不相信。
“是的。”黎殊肯定地点头。
“黎殊,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是向着你的。”淑宁不喜欢被隐瞒,若是他们之间真的
没有什么,晏澍又岂会认为两个男人是可以在一起的呢,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晏澍有这样的想法吧!
“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晏澍,究竟关系如何?”
“朋友。”黎殊仍然只承认朋友这层关系。
“连兰月都看出端倪,你还想隐瞒?”淑宁略有不悦,她挑眉道:“你可知道,晏澍他说,两个男人是
可以在一起的……”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一起的含义!”黎殊激动地打断了淑宁的话。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太沉
不住气了,竟然在淑宁面前说这种话。
晏澍所谓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的。
晏澍只当他是朋友。他知道要继续留在晏澍身边,永远都只能是朋友的身份,他一直都知道的。知道归
知道,不满的情绪总还是会有的。现在传出这样的谣言,他居然还说出“两个男人是可以在一起的”这
样让人误会的话,他心里的不满就快要溢出来了。不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不满他这么轻易就说出在一
起之类的话。
“黎殊,你喜欢他。”淑宁用的是陈述句,而非问句。
对于爱情,女人永远比男人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