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 上(穿越)————靛魂

清凌便是那断了线的风筝，飘摇无依，唯一的方向只有手中这幅地图。他想起汘月天真俏皮的表情，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成长，却有这么纯净的笑容。回忆给他勇气，不论勉儿口中的夜是什么，如果汘月在那里，他便去。
一下定决心，清凌不再让自己有反悔、害怕的机会，当下便去敲了掌柜的房门表明去意。
成掌柜看了看眼前这小伙子难得的固执表情，说道：“你刚进醉仙楼，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是同类。你这小子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和咱都不同。知道你迟早要走，不过阿凌啊，可不可以同你商量，等过了擎月派的寿宴之后再走？这是咱醉仙楼的大事，人手不够着，你帮个忙，成不？”
成叔这番长者谈话，清凌这么老实心肠的人，虽然心里对于踏进擎月派实在不乐意，却哪有说不的道理，自然是硬着头皮允了。
***
寿筵前两日，醉仙楼破天荒的闭门不待客。为此，老板与掌柜不但贴了红纸在门上向乡里熟客们说明了原委，还特地在出发前带着楼里所有伙计祈祷一番，这才浩浩荡荡赶着两辆车朝擎月派出发。
半天时间到了擎月派座落在墀山山腰的庄院，老板恭敬的上前给门口守门人递交了聘用的书信，三个守门人又绕着车子检查了一遍，一一打量着醉仙楼众人的脸，这才派出一个下人引导他们从院旁的侧门进去。
众人叹着，不愧是擎月派，做起事来果然有规矩得很，那守门人也很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
从未见过江湖门派的一行人，无不瞪大眼仔细瞧着这里来往的人众与这庄院内的一草一木，想着将来定要好好的说与旁人听。只有清凌，悬着心，戒慎不已，毕竟再华丽的庄院也比不过诚宣候府与宰府府，可惜华丽表象下往往汇聚着残酷。
他格外注意这里的下仆，注意他们的服色和姓氏，他们的表情和工作。见这里的下仆们虽然和候府、宰府府里的下仆同样言行卑屈呆板，至少没有刻意虐待的迹象，执事们待下仆也和一般下人无二，他的心才渐渐的安定，让自己投入寿筵的准备工作。
“奉安、阿凌..”掌柜成叔招手唤人。
奉安和清凌忙擦了擦手，跑到成叔跟前，“成叔，有什么事？”
“款，有事儿要你们俩帮忙，”他拿出一张纸，“这是方才东家叫人传来的字条，说是要换上这道药膳炙肉，这可是都要些上好的药材。你们拿着字条到管事房去，他们会带你们去领药材。”
“喔！”奉安接过字条，努力的看起来。
“看什么？大字不识几个，再看也不懂，还不快去。”
被成叔点破，奉安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多认识认识嘛。”
两人转出了备筵席的大厨房区，奉安嘟嚷，“成叔怎不告诉咱们该怎么找管事房？肯定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清凌微笑，点头，“自己找人问。”
“咳，你就是这么听话，难怪成叔偏疼你。”说着，四处打量起来，“问就问吧！咱挑个可爱的姑娘来说说话。”

55

奉安嘴里说要找个可爱的姑娘来问路，不远处就来了两个曼妙身姿。奉安看得眼都直了，甚至觉得人未到而暗香已至。清凌不安，拉着奉安的衣袖想将人拉离开小径，奉安却哪里肯，一把挣开清凌，赶上前迎上两名少女。
“姑娘，姑娘，请留步。”
两名少女，一着红一着青衫，抬头看眼前冒失的小伙子。清凌愈发着急，又是暗自扯着奉安的衣摆，他已经认出那红衣少女是那日的颜玉芙。
“是你啊？”颜玉芙不理会奉安，看到清凌就露出大大的笑靥，转身向青衫女子道：“荷表姐，你看这人就是我跟你说的。”
说着，两位姑娘打量着清凌，又交换了几个眼神，不约而同捂着嘴笑。
奉安朝清凌咬耳朵，“你认识她们？”
“在楼里见过。”
奉安点头，了悟，半晌又低声道：“这两个，该不是脑袋有毛病？”
清凌倏地大惊，忙扯了奉安后退两步，不安的看着两名交头接耳笑语不断的少女。
“喂！我忘了你的名字，”颜玉芙终于和表姐停止私语，抬头朝清凌道：“不过，你要记着，你们能到这里，都是拜我所赐喔！”
颜玉芙侧首露出俏皮的笑容。
清凌和奉安对视一眼，奉安问：“小姐的意思是？”
颜玉芙眨眨眼，“是我将我大哥要求让醉仙楼来办这场寿宴的啊。”
奉安恍然大悟，忙道谢：“原来如此，小的代我家老板谢谢小姐。”
“嗯，小事一椿，”颜玉芙笑得得意，“醉仙楼的饭菜是比不上飞燕楼或元祥楼，不过每日生意这么好，说来也奇怪，今年我们就试试不同的口味。不过，你们回去可要让大厨用心点，我爹爹的寿宴不能闹着玩儿的。”
这段话说得奉安脸都绷上了，偏颜玉芙仍毫无自觉。
“对了，你们俩叫我们做什么？”玉芙的表姐突然问道。
奉安恭敬有礼的答道：“请小姐指点往药库管事房的方向。”
颜玉芙侧了头，想了一想，又问旁边的表姐：“荷表姐，你知道这个管事房在哪儿吗？”
“我当然不知道，你家这么大，我才来了三天呢！”
“说得也是，谁晓得那是哪里？爹娘可舍不得我操办这些事，我只要认得叶总管的书房就成了。”说着耸了耸肩，对奉安道：“你到前头再问人吧！”
“是。”奉安应着，和清凌便准备离开。
“咦，你去哪儿？”颜玉芙却拦着清凌。
“去..找...”
“找个管事房哪用得着两人，”颜玉芙插着腰，“你留下来，我和表姐另外有事让你做。”
“这..”清凌为难，偏话又说不快，求救的朝奉安看去。
“两位小姐，阿凌是醉仙楼的伙计，我们大伙都忙着，还得去领药材，要是我们迟了，恐怕要挨骂。”
奉安的话，让颜玉芙听得眯起了那双猫儿眼，娇笑着道：“本小姐的话还没人敢不听呢！要是谁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
说着，就伸手要去拉清凌，惹得清凌一阵心慌，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躲，只向奉安身后移了一步。
两女见状更是格格笑了，清凌窘迫间，一个严峻的声音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来人是凤姬与凤翔姐弟，颜玉芙暗自吐了吐舌头，上前撒娇道：“嫂嫂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这会儿又出来吹风。”
凤姬不为所动，锐利的眼神瞟向清凌与奉安，尚未发话，倒是身后凤翔已按捺不住，“这不是醉仙楼那个伙计吗？”
说罢向前踏进一步，脸色不善，已是拧眉抿唇，似是不悦至极。
清凌与奉安均被他这气势骇得跟着倒退了一步。奉安虽然在醉仙楼任伙计已两年余，可那毕竟是小镇地方，即便是官道开通后发达了，出外人也多半会收敛警醒着几分，以防旁人探听虚实。奉安终究不如清凌待过达官贵人府上的，对这些习惯仰面朝天的人，就该对应以俯身垂首。
是以，奉安心里还窜动着些微怒意和不安，清凌已经不动声色让自己挡在凤翔和奉安之间，摆出这大半年间习得的卑下姿态。
“小的是醉仙楼伙计。”
凤翔挑眉，偷瞧了颜玉芙一眼，颜玉芙发觉，只是轻哼了一声侧过脸去，凤翔脸色又沉了两分。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个花园也是你们能轻易进来的吗？”
清凌惶恐，他知道大户人家尊卑分明，有些地方确实是去不得，“对不起..小的不知..”
“不知！”凤翔怒道：“说得轻巧！冲撞了两位小姐，你们....”
“凤翔。”凤姬开口阻了弟弟，她瞟了一旁看戏似的颜玉芙，淡道：“只是不懂事的外人，不值得你动怒。”
凤翔似心有不甘，但看颜玉芙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下一紧，只得呐呐地退至一旁。
“两位是醉仙楼伙计，为何来这园子？厨房管事没告诉过你们规矩吗？”
对这位相较之下举止温和恬静的凤姬，奉安大有好感，胆子自然又活了回来，他赶在清凌前头回话道：“我们是被派去药库领药的，可是老板没说清楚方向就把我们赶着上路，所以这才迷路了。”
“原来是这样，”凤姬朝几步开外的下人示意，立刻有一人跑上前，凤姬吩咐道：“你带他们两人去药库，办完了事再领他们回厨房。”
“是！少夫人。”
奉安开心得笑眯了眼，学那下人道：“谢谢少夫人。”
凤姬仅是微动了嘴角，略点头回礼。
颜玉芙在凤姬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已全无方才娇俏少女的模样，可嘴里仍嘟嚷着：“大嫂最扫兴了。”
擎月派老掌门颜鹤，昔年曾仗剑江湖，也算得上江湖中颇得人望的老前辈。是以六十寿筵上名人汇聚，各方门派几乎都来了寿礼，一时间将擎月派这个庄院挤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醉仙楼一干人等，连同老板自己都激动得红了脸，纷纷挤到前头去送菜。掌柜眼里也闪着兴奋，摇摇头感叹着这群人从没这么好使过。
一片纷扰中，唯独清凌兀自待在厨房灶前，喧嚣声传入耳际，却无比孤独。笑语喧哗，模模糊糊，清凌心想自己永远不会习惯这样的语言，这样的世界。
人在异乡，这才感受到母语可亲、故乡可爱。可是他一点回家的线索也无，每当寂寞难耐的时候，只能在无人处喃喃自语，听自己絮絮地模仿母亲的叨念，或假装对弟妹们说话。对父亲的回忆仍是苦楚、无奈、惧怕，可是随着思念愈发深刻，有时候连父亲的酒醉的面容他都愿意梦见。
“原来你躲在这里！”
愤怒的语调让清凌刹时冻结，不必转头他都能猜出来人必是凤翔，他仍记得凤翔两度在他身上投射的眼神。
清凌不发一语，不抬头，慢慢的转身面对凤翔。
果不其然，门口站着的就是衣冠楚楚、青年才俊的凤翔，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似手下的人。凤翔年青英俊的脸上全无笑容，眉头紧锁，瞪着清凌的眼神除了愤怒之外还有其它复杂情绪。
“公子有事？”等了半晌，凤翔不知何故并不作声，清凌只好先开口，并希望自己恭敬的态度可以缓和对方情绪。
他这么一问，凤翔的眉皱得更紧，往后退了一步，二话不说，只是抬了手臂。他身后的三人得了这指示，突然一齐行动，都是往清凌身边赶去。清凌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一人点了他的哑穴，两人分别扣住他的脉门，痛得他眼泪差点掉下，只能由着两人拉着往门外走。
凤翔不再看他一眼，转身领头走了。点了清凌哑穴的男子则赶上前，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融入夜色，再看不见。凤翔一行人对这擎月派的山庄熟悉得很，所走的地方都是僻静毫无人烟。走了约莫一刻钟，渐往高处，渐听不见庄内寿上的喧闹声。
直到来到一个怪石嶙峋的山崖边，凤翔才停下脚步。他警戒的倾听了片刻，才转身看着清凌。此刻清凌已知劫数难逃，直接迎上凤翔的眼睛，无言的恳求。凤翔侧过头去，错开清凌的目光，对架着清凌的两人做了一个手势，那两人便架着清凌往崖边前进。
山崖边除了风声、虫鸣、脚步踏在杂草上的沙沙声外，没有人开口说过一句话。突然，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只余清凌无声而奋力的挣扎。
原本无人声的山崖边，隐约传来女子轻笑的声音，这声音有些俏皮、有些轻蔑，是年轻女子的笑声。凤翔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一滴汗已滑下他挺直的鼻梁。
“唉，”突来一声叹息，“芙妹，你说得不错，这男人果然虚有其表，一点也配不上你。”
“哼！”娇俏的声音答道：“姓凤的没一个好货。”

56

凤翔神情一紧，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喊道：“芙妹。”
“哼！别叫了，本姑娘的名讳你不配叫。”
颜玉芙向来娇纵任性，可是说话从不曾这般重，对他从来嘻笑怒骂，不曾这般轻蔑，凤翔不由得变了脸色。
蓦地，怒气翻腾，凤翔沉喝一声：“把人推下去。”
话才说完，两名手下才移动了半步，便传来两声闷响，两人颤动了一下，不约而同往一旁栽倒，动也不动。
“敢动在本姑娘面前动手，好大胆子！”
随着话声靠近，颜玉芙的‘荷表姐’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站到了清凌身旁，眼睛瞪着凤翔，左手拖过清凌替他按了脉。
“幸好人没伤着，要不然饶不了你。”荷表姐转头朝清凌绽开大大的笑容，“你真叫我好找，差点把我给累坏了。这下可好，比传音阁的人更早找到你，回去可神气了。”
“这番话若是让传音阁的人听了，估计就算不吐血也要憋成内伤。”颜玉芙施施然走来，警告的瞪了凤翔一眼后便当他是透明人一般，“阿凌是普通人，这普通人混入了人群，就像水滴进了大河。要不是我一时兴起走了官道，你才捡不了这个大便宜。”
“芙妹。”见两女一搭一唱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高气傲的凤翔早已咬牙，可是见到方才荷表姐转瞬间置人于死的手法，凤翔不由得顾忌。他分外觉得今晚的颜玉芙陌生得可怕，而巧笑的荷芳更仿佛索命修罗。
想到自己还有一名手下隐身于树林，想必此刻已经回去通报凤姬，凤翔定了定心神，问道：“芙妹，这是怎么回事？”
“咦？翔哥怎么问我呢？”颜玉芙眨眨眼，与平日无异的单纯可爱，“芙儿还想问问翔哥，为什么要杀了阿凌。”
“这...这是因为我发现这人居心不良，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玉芙吓了一跳，眼微瞠：“什么目的？他不就是醉仙楼的小伙计吗？”
“芙妹，我派人查过，这人是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醉仙楼，没有人知道他过去的底细。芙妹，他是贪图擎月派的荣华富贵才接近你，所以...”
“所以，你为了保护我不受骗上当，就想杀了他？”颜玉芙突然接口，浅笑中带着凌厉，“好翔哥，芙儿有你这样保护，真是福气呢！”
望着月色映照下的娇美面容，凤翔初次升起一股恐惧。但他身为凤门少掌门，自幼修来的傲气不容自己软弱，他垂手而立，眼里却已有淡淡杀气。
“芙儿，我是真心为你。”
“呵呵，”颜玉芙冷笑，与平日单纯娇憨的模样天差地别，“你与我那嫂嫂的算计，我还看不出来吗？只有我那个大哥才会信了你们。”
凤翔沉下脸，右手已按上腰间，“你究竟是谁？”
“呵呵，”换回以往的神情，玉芙掩唇撒娇，“翔哥，我不是芙儿还能是谁？”
“你！”凤翔仔细瞧着月下颜玉芙的脸，的确看不出有任何易容。
颜玉芙身后的荷芳不甘寂寞的叹了口气，吸引凤翔的注意，她不平道：“喂，你怎么老是问她？方才我那么漂亮的手法，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你不是荷芳？”凤翔此时才想起，荷芳家里世代经商，不曾习武，“你是谁？”
假荷芳噗嗤一笑，“说了你也不认识。”
声线的转变，让清凌转头仔细看了她的脸。假荷芳注意到了，转头对他眨了眨眼。
“芙妹，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我都是真心喜欢你。”凤翔思索目前情势，心里挂记着求援的人为何还不来。“我可以不杀这个人，这两名手下的命就当做给他的赔礼，我们何不回去就此忘了这件事，我日后再不为难他便是。”
听懂了他的话，清凌不由自主的看了倒卧地上的两个人。心下替这两人感到悲哀，身为主人手下的棋子，最后却还?得以命做为赔礼。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这般的草菅人命，不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是如此。
“啧啧，芙妹，这位凤少掌门真是好气魄啊！”假荷芳摇头，她看够了戏：“他怕咱们联手杀了他呢！芙妹，这人交给你自己处置，我带木头先走一步。”
话说完，挟着清凌轻身一跃，几个脚下腾挪便失去了踪影。
“师姐！”颜玉芙跺了跺脚，“还是这么毛躁。”
“你称呼她师姐？”少了一个人，凤翔登时压力骤减，“怎么没听说颜世伯曾收过这样的女徒？”
“呵呵，她可不是我爹的徒弟。”颜玉芙换了一个站姿，周身杀气满盈，“我们的师父，那可是个高深莫测的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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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凌瞪大眼睛看着已经撕掉易容的勉儿在房内哼着小曲，她忙着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清凌眼见传说中的易容术，方才的惊吓冲淡许多，难得的一脸好奇，可惜他哑穴被封，无法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