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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纶……”
趴在床边睡得迷迷糊糊地,我依稀听到有人叫我,我转了个脸继续睡。
“雅纶……”
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推我,我睡眼惺忪抬起头,看到亟夫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您醒了。”
“夜凉得很,你怎么不回房里去睡?”
“没事,我不冷。”我淡笑给她拉了拉被子,亟夫人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
“您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们之前和你说的事吗?”
亟夫人摇摇头,想开口,双唇却不断地颤抖,末了,她道:“老爷他不会骗我的……”
我蹙眉道:“可是他已经做了。”
她变得沉默,我们就这样静坐着,良久,她再出声时没有了原先的固执肯定,问:“雅纶,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遇到了当年帮忙偷龙转凤的宫女,她在惊惶之下吐了真言。”
“那她人呢?”
“昏迷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张前辈说估计醒了也是个疯癫。”
“既然这样……”亟夫人紧抓住我的手:“纶儿,就当是我这做母亲的自私,为了仲辰你能不能……”
“太迟了……”我打断她的话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什么……”亟夫人脸色一下刷白,她紧张道:“他知道了?!”
“嗯。”我点头叹气道:“只怪我当时太没戒心,现在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那就是说老爷……老爷他……还有仲辰!”亟夫人突然激动起来:“皇上是不会放过仲辰的,怎么办?他还在襁褓中就被人抱了进去,是无辜的呀!”
我柔声安抚她道:“不会有事的。皇上答应过我,只要我回去,你们就不会有事。”
“皇上他肯放过我们?”
“嗯,除了亟……”
我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能够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我忍受母子的分离,天真地相信老爷的告诫,以为自己在为帮助姐姐而作出牺牲,到头来却什么都是假的……”
看到亟夫人掩着脸低声哭泣,我垂下眼睑幽幽道:“权力真的值得让人付出一切吗?”
“不是为了权势,也许是因为恨……”
“呃?”我很意外,问:“为什么这么说?”
亟夫人放下手,深吸一口气,道:“姐姐……本来应该是老爷的妻子……”
“什么?!”
“我娘家与老爷这一家世代交好,姐姐和老爷更是定了姻亲。本来日子过得是相安无事,但是就在姐姐将嫁的前一个月突然来了圣旨说要接姐姐进宫为妃,圣命不可违,奇怪的是姐姐又情愿得很,我家不想两家从此交恶,结果老爷娶的人就变成了一直仰慕他的我。”亟夫人痛苦地说道:“那时候老爷一直装作不在意,但是他爱姐姐啊,那夺妻之恨竟然用自己的亲骨肉来报复,只怕这么多年的夫妻他眼中依旧没有我……”
竟然有这么一回事?!
没想到她们之间竟然有过这么一段恩怨,我诧异之余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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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点了吗?”
我出了房门,这才发现仲辰站在门外,听他这一问,我点点头。
“雅纶,你真的决定要跟抑扬回去吗?”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我坐在阶梯上,仲辰走到我身边坐下:“现在人都已经过来了,不如我们……”
“可以吗?”我淡淡一笑:“如果真的这样做,怕是没逃多远就会被全部解决掉吧。”
仲辰深深一叹:“世事无常,没想到最后我们还是要面对分离。”
“仲辰……”
“还是在想着失忆的事吗?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他温柔地笑着指着我心脏的地方:“因为你肯为我轼君,证明我一直都有住在这里啊。”
“仲辰……”我微笑开来,仰头看天:“事情一定会过去的,对吧?”
“嗯?”
收起心情,我话题一转:“你安顿好之后用信鸽把地址送给我好吗?”
“那是一定的。”仲辰叹气后道:“雅纶……”
“唔?”
“我……想你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仲辰在我耳边耳语,我惊讶:“为什么?”
仲辰神色凝重道:“预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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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在院子里走动的我心中难免有点虚。我回到房前伸手想要推门,突然感觉后面有人,我猛地转过身来,被琴妃和喜媛两人吓了一跳。
“琴妃娘娘。”
“非也。”她摇头道:“昨日的琴妃娘娘今日已经是琴翠了。”
“娘娘这么晚过来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琴妃道:“借一步说话如何?我想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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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外
已经转季,湖边的夜让人不禁有些寒意,我搓了搓手臂回头看她,她微微一笑,对我道:“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轻“呵”一声:“怎么不是嫉妒吗?”
琴妃一怔,我微笑开来道:“什么时候都觉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什么时候都觉得别人得到的比自己多,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得到眷顾,就连自己喜欢的人眼中有的都是自己最不屑的人,明明有着强烈的优越感却什么都欠缺,这个足以让你恨一辈子吧?”
“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
“事实?”我哈哈大笑,手指自己心脏位置问她道:“你跟我说事实?事实是一个天真无知的人看到别人骑在老虎背上就以为别人很威风,殊不知在老虎背上那人一直在恐惧不安和哭泣。”
“你觉得你很苦,你觉得很不公平,你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笑意从嘴角延展到眼角上面,我讽刺对她道:“那雅纶呢?因为彼此都是男子就注定非得拿着条绳子栓着自己的脖子威胁自己心爱的人不要靠近吗?说心里的那句,我不觉得雅纶有欠你什么!”
琴妃沉默,我收起笑容道:“夜冷,琴妃娘娘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雅……雅纶!”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叫过我,她很犹豫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收回迈出的步子转过身来看着她,她犹豫了好一会,看我又打算走人连忙对我道:“我已经没有在嫉妒了!”
“呃?”
看我一脸愕然,她怕我不相信似的肯定道:“是真的。”
她左手成拳握在胸前,右手则紧抓着左手的袖子,紧张、犹豫,她不知所措道:“不是想向你示威……我只是……我只是对忽然发生的事适应不来,可是又不知道能找谁说……”
“呃?”
我思忖一下,明白过来了。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以无所适从吗?
原来……
琴妃竟然想到要对我说这个,倒让我很是意外。
我问:“娘娘会介意失去大皇子妃的位置吗?”
琴妃摇头。
“那你娘家那边的依仗呢?”
“只要仲辰呆在我身边,其余的我都不在乎。”
她眼中有着的不容忽视的坚定让我对她生起了一丝好感,我闻言微笑开来:“那不就结了吗?”
眉头舒展开来,琴妃问我:“雅纶很爱他吧。”
“唔?”
“我感觉到了……当你和我说你没有爱的理由的时候……”她垂下眼睑道:“我的心……莫名地……很难过……”
眼泪涌上眼眶,眉头紧锁,我转过身去。
是啊……
已经找不到爱的理由了……
当我发现雅纶写下的这句话时,我的心……
也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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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得不好,早上起来晕晕乎乎地,我走出络祈居,发现齐洛前靠在向外衍生的低树枝上正对着不远处湖边洗着衣服的绿帘的背影发呆。
我悄悄走到他身边咧嘴一笑,问:“喜欢吗?”
“唔?”齐洛转头见我,脸一下起了红晕,道:“雅纶公子这是哪里话。”
“不喜欢?”我逗他道:“原本我还想着你喜欢她我便撮合你俩定亲,不喜欢那就算了。”
齐洛一听,急了。
他连忙拉住打算上前去找绿帘的我:“雅纶公子……”
“怎么?”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问我:“看得出来吗?”
我轻笑出声:“看不出来,不过你现在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
发现自己被开了玩笑,齐洛窘得连头都不愿意抬了,我哈哈大笑,忽闻身后绿帘抱怨道:“雅纶哥哥你不要捉弄他!”
我转过身来,平时温顺的绿帘此刻像只被惹恼的小猫,我“扑哧”一笑:“原来不只是郎有情,妹也是有意的啊。”
绿帘一愣,脸一下变成了熟透的红苹果,齐洛甚是惊喜,我玩味一笑,道:“好了,好了,绿帘,你先进去,我有话要对齐洛说。”
绿帘瞥了齐洛一眼,手拿木盆就往屋里走,齐洛目光一直相送,我站到他面前问:“齐洛,仲辰他们今天就会离开,你有何打算?”
他收回目光看着我,道:“齐洛打算追随主子。”
“即使他已经不是当今的大皇子?”
“是。”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对他心生佩服,我话锋一转,问他:“齐洛真的喜欢绿帘吗?”
“啊?”齐洛一愣。
“喜欢吗?”
“嗯!”齐洛很肯定地点点头。
“按照这里的规矩,女子十五岁到二十岁都是嫁杏期,所以一般女人十五岁的时候就会出嫁,我的规矩不一样……”我微笑对他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而她又喜欢你,她十六岁那年你再来提亲。”
“十六岁?”
“对,必须年满十六岁。”
齐洛欣喜不已,拱手对我道:“谢雅纶公子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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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不好难免头晕头痛,想着离送仲辰的时间尚早,我回到自己房中,扑鼻而来的一股馨香让绷紧的神经慢慢地就放下来了。
好困啊……
我倒在床上昏昏欲睡,慢慢地,那种香味越来越浓了。闻着那股安宁的馨香我慢慢地越来越放松,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进入眼帘,我拼命睁眼想去看清那人的模样,无奈看到他的脸上是模糊空白的。
这个人是谁?
听到几声轻笑声,那人小声说道:“好好睡上一觉吧。”
睡上一觉?
我在睡啊……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睡不着呢……
身体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感觉身上的力被卸掉了一样,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明明身上已经很累了,人却无法入睡,也不知道这样耗了多久,脑袋越来越清醒,慢慢地,整个人开始浮躁起来。
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那件事是……
仲辰!
猛地惊醒过来,我瞬地坐了起来。
刚才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
“糟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我捂住口鼻一把扫落不知何时摆在我床头边架上的香炉,香炉落地倒出了一大堆的灰末,里面掉出了一些不应该出现而且还没烧完的东西。
果然!
听到门外有争吵声,我强撑着瘫软的身体连攀带爬出了房去,站在外面与抑扬争吵着的李希见了我快步冲过来扶起我紧张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没时间了……”我攀附在他身上急切对他道:“仲辰……快去救仲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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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尸骸满地,整个场面已经无法单用“血腥”二字来形容,一群人包围着仲辰,易容成我的样子的人已经被杀,仲辰之子子岚已死,琴妃跪坐在一旁神情已经溃散,齐洛跌坐在树下奄奄一息,默佳右肩被矛贯穿钉在了树身上。
抑扬带来的人纷纷抽出剑把那些人反包围起来,几乎是跌下马来,我冲到仲辰面前看着满是鲜血的他,一口气上来差点没晕过去。
“仲辰……仲辰……”
仲辰整个人摇摇晃晃地,两手往我肩上一抓,我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连同他一起跪倒地上,他在我耳边说道:“原来你没事……太好了……”
“仲辰……”
嘴巴大大地张开着,双唇惊诧颤抖,眼泪涌上眼眶,我哽咽着努力地搂抱着他试图去稳住他的身躯,哭嚷道:“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你要挺住,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说到这我已经说不出话,仲辰苍白的脸无力地一笑,吃力地举起满是鲜血的右手拭去我脸上的泪,他把额头靠到我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问我:“雅纶……你记起来了吗……你是爱我的……对吧……”
“仲辰……”
一直在说不在乎,但是却只是单纯的安慰,到了这样的时刻他依然记挂着,我想说那三个字,可是字到了喉咙处眼泪狂流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这么挣扎了好久,我强迫自己挤出细微声音道:“是……”
仲辰的手无力地垂下,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心里就像被撕开了一样,我紧搂抱着他泣不成声。
耳边突然传来拔刀声,我抬头,在琴妃身边李希将一个男子放倒地上,抑扬抬头向山坡高声道:“二殿下,乃念兄弟一场,是不是留有余地的好。”
?!
我抬头上望,樊伐得意高傲的脸映入眼中。
“兄弟?”他大笑开来,目光一凌,对抑扬道:“南郡王,本皇子现在要除去的是冒认皇族的乱臣贼子及其家眷,要插手,你还不够资格吧。”
“是吗?”
我恨!
我恨!
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那种恨不得摧毁一切的恨意充斥着我的大脑占满了我的每一条神经,我小心放下仲辰起身对樊伐高声叫道:“那你觉得我够不够资格?”
我的一句话让樊伐的脸变了颜色,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那张嚣张丑恶的脸,我恶狠狠对在场的所有人道:“谁也别想动她一根寒毛,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大皇子雅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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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暗,雷在不停地轰鸣,我独自站在写有仲辰与雅纶两个名字的简单墓碑前黯然失神。
~如果能活到白头,能牵着你的手走完这一生,赏遍山花烂漫,多好~
“我一直都以为我可以代替雅纶守护你,可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头顶一声惊雷轰炸,大雨倾盆落下,我仰头任由雨水刷洗我的脸庞,心里就像被人挖了个大洞,惆怅茫然。
闻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去,李希走到我身边把我纳入伞中挡去风雨,他看了碑上的字,问:“为什么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
“你不会明白的……”
里面除了埋葬仲辰之外还有我剪下来的雅纶的青丝,雅纶的躯壳被我借去,目前我能为他们做到的就只有这个而已了……
沉默,随即他不带情绪道:“还是被炎莨除掉了。”
李希的一句话让我很惊讶,我转过头:“什么意思?”
李希也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道:“无论什么人做什么事都会有自己的理由。就算残忍,那只是在为自己打算而已。”
震惊!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不可能的!”我歇斯底里地反驳他,李希冷冷的目光让我瞬间清醒。我不死心道:“不可能的!君无戏言!他答应过的啊!”
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幼稚天真的语言,李希讽刺一笑:“所以他才没有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