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菜上来以后,激昂的鼓乐响起。八个美丽的舞姬旋飞舞着从席前飘过,她们每个人手中的彩带两头均系着一把短剑,水袖舞动间短剑飞芒,与轻柔的彩带形成刚柔相济的绝佳组合,而彩裙开合之间,八双雪白的玉腿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众人瞪大眼睛,屏息望着场中的众女子。而这些女子也扬起魅惑的笑容,不停地旋转、扭头、举袖、心应弦、手应鼓,众人无不看得心神迷醉。
咚!咚咚咚!
随着一阵急促短烈的鼓声,众人心神为之一震,只见场中女子飞舞的身形倏然立定,接着她们发出一声娇喊,彩带一起向上挥舞,短剑在空中相互碰撞,铮铮声不绝于耳。
好!慕容九霄激动地鼓掌,众人也纷纷响应。
皇帝与凌敏不觉露出得意的表情。
随后,花枝招展的嫔妃们按照尊卑顺序排队入场,娇声向皇帝祝寿,皇帝龙颜大悦,赐座于自己左右两侧。
此时,宫女们又逐一上菜------大鹏展翅、蛟龙过海、珍珠鱼翅、清心莲藕......期间,一直香风鬓影、歌舞升平,众人品尝着美酒佳肴,观赏着美人春光,怡然自得,好不快活!
待十八道菜上过以后,未出阁的公主们头戴纱巾,脚踏彩锦短靴,齐齐上前祝寿。张波罗洛眼见佳人在侧,却不能窥见佳容,不由有些失望急切。
公主们没有入席的安排,福身后正要退场,独孤剑站起来说:今日东陵舞姬的舞蹈,确实是令人叹为观止!如今又见得众公主美妙身姿,更加令人神往。吾皇愿以布帛万匹、黄金千两、马匹千乘求得公主与西魏九皇子的姻缘,不知东陵皇帝意下如何?
布帛万匹、黄金千两、马匹千乘,东陵富户人家女儿的聘礼都有超出这个数目的,而他堂堂西魏,开出这个条件,实在是羞辱!何况,那个九皇子荒淫无道,天下闻名!
几个公主都微微有些变色,幸得脸上蒙了面纱,这才不至于失礼。
张波罗洛赶紧捅捅身旁的老丞相,高明泰咳咳嗓子,起身行礼:吾国太子殿下一向仰慕东陵八公主知书达理、聪慧贤淑。南启愿以布帛万匹、黄金万两、粮食万担,恭迎八公主为太子妃,望东陵皇帝陛下成全!
被人当众求婚,就算蒙着脸,众人也能想象到八公主脸上飞起的红霞,张波罗洛更是感觉有一美人似怨似嗔地瞪了自己一眼,不由骨肉酥软,心神飘摇。
慕容九霄也是恨不得可以抱个美女回家,可是,自己给自己求亲,却有失体面,而随行的人中,亦没有身份高贵之人,不由得心中暗急,只盼西魏北云都遭到拒绝。
皇帝眼神扫过大殿,说:今天是朕的生辰,各位莫非见朕老头子一个,觉得十分无趣?
众人连连说:不敢!不敢!
皇帝又哈哈大笑道:朕的这些女儿一个个脸皮薄得很,两位此番当面求亲,只怕她们都觉得羞愧难当。还是待皇后和她们谈谈女儿家的闺闱之事再说!
皇后领会,立即起身道:陛下!臣妾这就带她们下去!
众公主这才放下心来,纷纷垂头,踩着小碎步随皇后退下。
张波罗洛难掩脸上的失望,看到慕容九霄的幸灾乐祸和独孤剑的冷笑讽刺之意,更加郁闷愤怒,却不能当众发作,只能连连灌酒浇愁!
凌敏在公主们退场后,站起身来道:各位还请继续观赏宫廷乐舞团的新作----《东陵破阵乐》!
众人凝神,只听得一阵钟、鼓、箫、笛等乐器的鸣奏,随后一百二十名舞者披甲执戟,以战阵形式排列出场。队列左圆右方,先偏后伍,中锋是咸鱼贯形的直队,两翼时张时舒,极力模仿实战的阵形变换,交错屈伸,首尾回互,看得人眼花缭乱!
化装成甲士的舞者,执矛肉搏,金戈交击。有合唱演员依节歌唱,乐队时而金鼓交鸣,时而箫笛间作,都以快节奏为其主旋律,内容激越、惨烈!在场众人纷纷觉得自己身处战场,到处是狼烟烽火、断壁残垣,而将士们却是浴血奋战,刀光剑影中敌人血肉横飞!直到舞蹈结束,一个个仍然扼腕踊跃,凛然震竦!
皇帝率先大喝一声:好!
众人这才回过伸来。慕容九霄压下心中震撼的感觉,皱眉只想:东陵将士如此,我们若与之开战,后果堪忧!
独孤剑嗤笑:东陵国竟然将战场由低贱的舞伶来演绎,莫非东陵百万大军无人矣?
兵部尚书飒然起身:我东陵即便舞伶也能驰骋沙场!特使莫非忘了前几年贵国将军闻种七战七败于我东陵玥王?
东陵众人纷纷附和,直夸东陵将士英勇无敌。
独孤剑听人说他们七战七败,也不觉得恼,冷笑一声道:闻种只不过一小人而已,败在一个王爷手里也没什么羞愧的!我西魏多得是精兵良将,就连我的随身侍从,也能以一敌百!你东陵既然自夸连舞伶都能驰骋沙场,可有人敢与我的侍从比试?
话毕,他身旁一个原本跪着的侍从随即走到殿堂中央,众人只见他身材高大、黑熊一般满身横肉、怒发如刺、双眼赤红、面目狰狞。虽是一个侍从,但有那胆小的文官甚至不敢与之直视。
那侍从忽然一声大喊,大脚一跺后,退步立定,宫殿地表开始龟裂,而他原来所站位置方圆一米内整整齐齐下陷将近三米!
除西魏人马,殿内其他人见到此情此景,无不变色!
凌敏道:好功夫!就让我东陵的人来会一会独孤王爷的侍从!
话音刚落,禁卫军副统领莫离上前抱拳道:东陵莫离,特来请教!
一时间众人无不屏息静气,这莫离是五年前科举的武状元,是皇宫中武功最好的人员之一,在东陵江湖上可以排至前十名之列,有他上场,大家都觉得无忧矣!
但见两人你来我往、进攻退守、身形翻飞。那西魏侍从身体虽然魁梧动作却不笨重,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感觉到千钧之力。莫离身形轻灵,脚走括弧,腰随胯转,肩胯相对,旋胯拧膀,在方丈之地行云流水,劲势无穷,直叫人大呼精彩!
随着两人动作越来越快,众人目不暇接。突然,西魏侍从一个潜身入洞,身体左转,右脚随之踏上,右手由掌变拳,向前冲出!莫离堪堪避过,对方却紧跟着来一个黑虎推出,两掌同时变虎爪,齐齐推出,莫离生生被击中,身形摇晃后退,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东陵众人不由低低惊呼!莫离顾不上擦掉嘴角的血丝,道一声:好功夫!,立即右肘收腹,左肘横击,摆出一个搬石寻路的招式。西魏的大汉见莫离在受了自己千钧一掌后,居然还能站立起来,心下也是暗惊,双掌虎虎生威,脚步如风,瞬间移到莫离跟前!
眨眼间,两人又过了几十招,莫离逐渐捉襟见肘、转功为守。独孤剑不可一世的表情更盛,而东陵众人脸上都现出担忧的神色来。但谁也不愿意就此叫停,尽管有人已经预见到了莫离必死的惨烈结局!
倏地两人一个对掌,身形各自斜掠后退。莫离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身上汗水淋淋,脚步不稳,却依然摇晃着扎起马步!他明白自己早就处于颓势,但他不能退缩,更不能认输!今天是为国出面,如若被打死,总也能搏个为国捐躯、英勇忠义的好名声,为自己的家人积下福荫。若是自己开口认输,失了东陵的颜面,也意味着从此失去圣宠!就算陛下能饶过自己一条性命,那也是如过街老鼠,苟延残喘而已!
正当殿内众人觉得气氛紧张、心情沉重之时,张波罗洛突然鼓掌大赞:精彩!精彩!今日宴会,东陵歌舞高雅别致,两位英雄的武艺切磋也令人热血沸腾!不过,我却更喜欢这美酒佳肴。听闻东陵才子苏青曾有一首《水调歌头.咏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是何等气概与惬意!如此良辰,若苏公子可以赋诗一首,那可真是锦上添花!
谁都没有想到张波罗洛会有此一出,硬生生把比武说成是武艺表演,但这无疑是一个给东陵挽留颜面的打岔。独孤剑冷哼一声:巴图克亚,这是在东陵,武艺切磋已经分出高低,你见好就收,不要闹出人命来!
殿中的侍从巴图克亚拱手后退。皇帝见东陵代表败局已定,莫离的牺牲本来在所难免,如今既然有人从中斡旋,也只好顺着台阶说:莫离,你先下去吧!需知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士气战术,而不是匹夫之勇,你果然还需要到军营里多多磨砺!
此话一出,莫离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勉强支撑着行礼后就摇摇晃晃退下了。
独孤剑却听出皇帝死不认输,还要讥讽自己这边只知道呈匹夫之勇,却不能在士气战术上高出一筹的潜台词。他今天存了心要让东陵君臣脸上无光,自然不肯就此罢休,遂挑衅道:沙场点兵、金枪玉马,难免血腥,不适合今日宴会。不过,行军布阵运筹帷幄,却无需肉搏。皇帝陛下既然认为东陵精于战术,本王今日到要向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讨教一番!
此话一出,凌敏立即起身,盈盈笑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独孤王爷难得远道而来,贺我父皇生辰,敏窃以为,还是不谈兵论战的好!
闻得凌敏此言,东陵在场武官武将都不由眼神一亮,暗暗叫好。
独孤剑却是脸色一沉。他多年领兵在外,西魏的强盛与其不断开疆辟土,征服、抢掠周边民族不无莫大关系。东陵这些年处于守成之势,现任皇帝和太子都是没有战争经验的人,他已经领教过凌宣的舌灿莲花,又故意避开凌玥,指明要与皇帝和太子较量。却没有想到凌敏开口就是字字珠玑,御敌之术进退有理,俨然多年征战的将军一般足智多谋。又不软不硬地阻住自己想在武功、战争战术、国力等方面继续打压东陵的念头。想到自己若一味坚持,引得三国大为警戒,反而于大局不利,又想到自己之前已经胜了一场,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就以很大度、很专业的口吻说:不错!纸上谈兵人人都会。今日良辰美景,还是谈些风花雪月才不至于扫兴!本王倒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个苏青苏太傅!
众人见这个刺儿头终于肯消停,也不计较他讽刺凌敏纸上谈兵了,毕竟这是事实。可说到苏青,凌敏又开始犯难------上午苏青缺席,他就派人去打听了。尽管苏青遇刺的消息被封锁。但晚宴开始前,他的人马就把苏青受伤的事情给报备上来了。要不是无法脱身,自己早就去探望苏青了。如今让自己上哪里找一个活蹦乱跳的苏太傅出来?
就在凌敏焦虑、凌宣沉思、凌玥恼恨、众人好奇之际,皇帝道:苏青如今重病在身,正需安静休养,今天亦不在场。不过,宫里有乐伶学他的诗歌倒是十足相像,各位可以欣赏一下!
语毕,乐师们开始奏起《水调歌头》的曲谱,一个身穿青衣的乐伶随即上场吟唱。凌玥见到那个乐伶,心头一震------只因那乐伶不仅衣服、头饰都将苏青学了个十成十,那张脸居然与苏青也有七八分相似,不过看起来更加年轻更加生脆,还带有一点妩媚之气。不由想到这张酷似苏青的脸经常在自己父皇面前娇俏献唱,可能还会婉转承欢.....一时心头无名火起,恨不能把那乐伶的脸皮给撕下来。
凌敏、凌宣也注意到乐伶的长相与苏青酷似,一时间还以为是苏青恶作剧,故意放出虚假信息误导自己的探子,却和自己的父皇暗中勾搭上了。
东陵其他官员坐得较远,见那乐伶身着青衣,确实将苏青模仿得十足相像,又听得词曲清脆自然、婉转悠扬,对看得不甚清楚的五官倒没觉出什么不妥来。
曲毕,在众人的鼓掌声与夸赞声中,慕容九霄道:此曲清亮优雅,本王十分喜欢,可叹无缘见得苏青公子真颜!本王欲命人好生学习这首曲子,不知东陵皇帝陛下可否准许这位乐伶到我们北云驿馆作客几天?
皇帝笑道:有何不可?慕容王爷今晚就可以把他带回去!
凌敏凌宣见皇帝居然答应慕容九霄的要求,心中更加奇怪------若是一个乐伶,送给别人倒也无妨。可是......难道这人只是长得像苏青而已?
凌玥听得皇帝如此轻易把乐伶送人,心头一松,然后一紧,再想到此后苏青这张脸可能要被慕容九霄凌虐,心中又是纷繁复杂、五味俱全,却又一点不能发作!
......
待到三十个菜上完,已是月上中天。众人基本酒足饭饱,有些已经醉意醺醺地趴着了。
终于皇帝宣布散宴,就有宫人侍卫前来引领三国使节退场。凌家父子四个也被众人灌得不轻,好在第二天不用上朝,相互道别后,也在各自侍卫的保护下,摇摇晃晃地踏出仙华殿。
(《史记.东陵国列传》:东陵国八月十日,帝四十三岁生辰,西魏、北云、南启遣使来贺。太子敏主持晚宴。经此一宴,《八仙飞剑舞》、《东岭破阵乐》、《水调歌头.咏月》流于四国,谓东陵礼乐之盛,各国捧之。
太子太傅苏青亦天下闻名,好青衣,众谓其青衣天下。
太子敏文武双全、至亲至孝,帝喜之,众敬之。
南启太子张伯罗洛求亲,帝后允之,遂结百年之好。)
话说众人在仙华殿有吃有喝、有听有瞧、有惊有乍,这半夜过的那叫一个活色生香、胆战心惊!
苏青却只能长吁短叹地哀悼自己的霉运。半夜数绵羊时见到一身酒气的凌玥,不由得越发郁闷。
苏青,今晚宴会上,父皇叫一个长得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唱《水调歌头》。
苏青皱眉,没有答话。
你不说什么吗?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你说话啊!
凌玥,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看得清清楚楚!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天底下所有喝醉了的人都是这幅德性!
苏青拿出一个小囊袋,艰难地递给凌玥:这是我的伤药,我自己够不着,你来给我抹抹吧。
凌玥接过囊袋,有点僵硬地打开,凑到自己鼻子跟前:这是什么......话没说完,就华丽丽地倒下了,药粉洒了一地。
苏青叹息:我说你喝醉了,你偏要反驳,这不,连站都站不稳了。
凌玥在地上摇晃了两下,终于醉眼朦胧地睡过去了。
苏青冲空旷的房间喊:有人没?有人就出来吧。我这新制的迷药很有效的,你可别倒下了!
......
没有任何动静!
苏青耐心地数着:一、二、三!
砰!
砰砰!
......
不知从哪些角落里掉出两个人来,做自由落体运动时,碰到了房里的家具,一时间,噼里啪啦好不热闹,然后,床顶上也震动了一下!
苏青自言自语:连早上那个,明里暗里共有六个人,我还真是值钱!不过,现在我是病人,对于伺候你们吃解药这件事,当然是有心无力了!
第二十六章水落石出
公子,您没事吧?苏蓝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没事,我在实验自己新制的迷药呢。你小心点进来,不要被迷倒了。
苏蓝进屋,发现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屏住呼吸,狐疑地看向苏青,却不敢开口说话。苏青道:桌上那个白底青花瓶里有解药,你先吃一粒,再给这两个穿黑衣的,噢......好像我床顶上还有一个。玥王喝醉了,先不要管他。
苏蓝依言,很快,那三个人醒过来,都不说话。
苏青道:你们今天现了身,你们主子会不会因此而认定你们任务失败,要责怪你们,甚至要毒打、砍腿去臂或者干脆自杀谢罪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