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可怜的三叔公在我刚才的言语刺激下,已经陷入回忆中了,嘴里胡言乱语着:“没有,没有,我没有想杀她!颜儿,我,我不是有意的,颜儿,不要离开我,不要!……”
看来就算他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经,始终还是没有摆脱他当年犯下的过错呀。我腰了摇头,谈了口气,示意小糖扶我上前。小糖拒不受命,反而瞪我。
“你还要玩儿命?!不许!”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咱们难得来一趟,如果不‘说服’三叔公陪咱们出去,不就白来了?为了咱们美好的未来,就算用‘敲’的,我也会把他敲醒的。既然‘悟’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悟’透,那就只好出狠着儿了,‘渐悟’不行那就‘顿悟’,我就不信他会那么执迷不悟,你就看我的吧!”
我推开小糖的手,推着明智向前走了两步,有他当挡箭牌,我就不怕了。
从明智的身后,我探出头来,冲方裴琏喊:“你爱不爱你的妻子?”
“我当然爱她!”我那三叔公就算在疯乱中也不忘了回我的话,看来疯得还有救。我点了点头,看来可以继续下去。
“那她爱不爱你?”
“那还用说!”他已经开始抬头瞪我了。哇!我拉着明智又向后退了一步,还是拉开一点距离的好,如果他扑上来,我就把明智推上去,反正“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嘛。
“既然她那么爱你,她会希望你为了他受这么大的苦吗?你已经把自己关在这塔中二十几年了,就算是忏悔自己的罪过,也已经够了。如果你真的饶不过自己,当年干嘛不追随你的妻子于地下?你的儿子已经没有他的娘了,接着又‘没有’了他的爹。这么多年过着‘没爹没娘’的孤儿一般的生活。你可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他可曾安然度日,还是因为无人管教而误入歧途?你难道就不爱你自己的儿子吗?!”
在我的一番“质问”下,方裴琏陷入了沉思,不再自语。
“你既然有心忏悔,为什么要执迷于死去的人,而遗忘了还活着的人?要知道,就算你再如何的忏悔,也只有活着的人可以‘看到’,而不是死去的人,不是吗?”
“你把自己困在过往的过错中,苦苦挣扎而不得出。为什么不索性踏出一步呢?想要彻底弥补你的过错,你就必须走出这座关了你自己那么多年的塔,因为你现在唯一亏欠的只有你的儿子了。你只有让他原谅了你,才是真正的弥补了你的过错,不是吗?”
方裴琏的表情渐渐的平和了下来。我能说得都说了,现在只能等三叔公他老人家自己想明白了。
我难得正经的说了这么一大番道理,现在放松下来,才想起脖子上的掐痕,好疼哦,我一边揉着,一边向小糖做着可怜兮兮的表情以博取他的同情。
小糖虽然很是生气,但是到底还是心疼我的,拉过我继续帮我按摩,以便碎碎叨叨的念着我,我只能乖乖的低头认错。这种时候一定要服软,不然再惹恼了小糖,他恼怒之下,一定会把我捆了,直接卖给那个木头龚尉云的,所以还是乖乖的听他骂吧。不知道这一回会骂多长时间,希望来得及下去吃晚饭,唉~~
13
我从迷朦中突然惊醒,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等到看到小糖呆愣的表情,才想起还在塔中,于是问他:“小糖……”
话刚出口,不但把小糖吓了一跳,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哇,我深么时候变成了公鸭嗓儿了,怎么声音沙哑得这么难听?!而且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喉咙犹如火烧一般,灼痛难当。
也难怪,不但被三叔公狠命的掐了一把,还一直没有喝过水,三叔公也真是的,难得有人来看他,也不说给我们点儿水喝,我们还是亲戚呢!
既然说不了话,只好比划了。我指指头顶,又凌空划了一个问号,然后用很期待的眼光望着小糖,等待他的解答。我教过他一些简单的标点符号,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大概小糖还是没有明白我这么简单的动作的含义,只是挑他想说得说了:“主子,你刚才睡着了,现在太阳就快落山了。我见您睡着了,就没有惊动您,您的喉咙还痛吗?咱们这就下去吧,您的喉咙得找个大夫看看才行……”
原来我刚才听小糖“训我”听到睡着了,如果忽略小糖讲话的内容,光听他的语调,还是很适合当催眠曲儿来听的。至于他到底讲了什么?这个,反正我下次还是会明知故犯的,所以下次再听也一样啦,我偷偷的吐吐舌头。
然后,我抬起头来,用手揉揉肚子,做了一个很是垂涎的表情;然后又指指喉咙,做了一个很痛苦的表情。那意思是说,[我肚子好饿,喉咙也好痛哦!]
,再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小糖。
这回小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应道:“主子,咱们这就下去!”说着扶我起身就要下楼。这时我才想起被忘到脑后去的三叔公,于是扭头望去,发现他居然还保持着我说话时的沉思姿态,太厉害了吧,这都多长时间了,他也不嫌累。明智和尚始终拦在我和三叔公的中间,还真是忠于职守呀。
我想起自己上来,并且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拿话儿刺激三叔公的目的,于是勉强自己开口说:“咳,三叔公,我在下面,等你吃晚饭哦!”因为嗓子痛,所以声音很小,也不知道三叔公听见了没有.在小糖的拉扯下,我乖乖的顺楼梯而下,明智跟在我俩的身后,也离开了,留下三叔公一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中继续沉思,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我一样想着想着就被周公拉走了呢!这个周公,有时候真的是有点儿热情过头了呢!
跟着小糖,一路上跌跌撞撞的下了塔,虽然他非常担心我,几次想要背我下去,但是因为有外人在我不好意思,所以都忍痛拒绝了。
好不容易出了塔,太阳就快要下山了。塔前站了一个人,居然是我那个木头脸的未婚夫龚尉云。他怎么站在这里呢?!我爹和我哥又在什么地方呢?
我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在小糖的扶持下向他走去。没办法,他就站在围绕这座塔而建的小院儿的院门前,不绕过他去,就出不了去了。
龚尉云见我们出来了,也向我们走了过来,在避无可避的状况下,我和他站了一个脸儿对脸儿。
他用眼睛从上到下将我看了一个遍,在看到我脖颈间的时候,好像变得非常生气,用手很轻很轻的抚摸了一下大概是淤青的地方,然后狠狠地瞪着小糖。
有没有搞错?!我已经又饿又累了,他挡着我们的去路不说,居然还敢瞪我的人?!他现在还不是根儿葱呢!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小糖向后一拽,用自己挡住了他。还好小糖比我要矮小一些,刚好能把他遮住。然后,我假想着作出一副“凶恶”的表情,狠狠地回瞪着龚尉云。
他见了我的举动,神情有些怪,可我不是住在他肚子里的虫儿,所以想不到他大少爷到底想些什么,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他赶快让路,我好去吃饭,我快饿死了!身上的衣服还潮潮的,小风儿一吹,让我直想哆嗦。
就在我俩瞪来瞪去的时候,远远的从龚尉云的身后传来我那可爱的大哥的声音:“尉云,小弟出来了没有?”
太好了,有大哥在我就不怕这个木头脸了,反正要打架肯定是大哥上。
心底松了一口气,在又饿又累又冷又困的情况下,我眼前一黑、脚底一软、在小糖的惊呼下、向前栽去,失去意识前唯二能想到的是看来我又要错过晚饭了,还有,摔在地上居然不会痛耶,然后就彻底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果早知道晕倒会让自己错过很多事情,那么就算是把自己掐成青色人种,我也不会放任自己失去意识的,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啊,唉~~
14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我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了,在床边坐着的是驻府医师徐爷爷。
他用一种非常非常严肃的腔调告诉我,我因为受到惊吓而且受了风寒,高热烧了有两天了,这几天需要精养。此外,我得喉咙因为受到大力的掐捏,伤到了声带,所以在好之前最好都不要开口说话,并且只能吃粥类的流质食物等等。徐爷爷交待了有一大堆注意事项,并在最后作总结陈词的时候威胁我说,如果违反了任何一条注意事项,他就会在我要喝得药里加一大堆的黄连,然后给我灌下去,让我好好吃吃“苦头”。
我一边装作乖乖的点头听他讲,一边奇怪小糖怎么不见了。好容易等徐爷爷讲完了,他才去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小糖头一个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我大哥和那个一直想要做废而没能成功的未婚夫。
远远的我还没有注意,只是觉得小糖的走路姿势有点儿怪。等到他走近了,我仔细一看,哇靠,怎么好好的小脸儿变成这副德性?!半边脸都肿了,还青了好大一片,一个非常完美的“五指山”印在他的脸上。
这是那个不要命的居然敢动我的人?!要知道小糖可是我在罩的耶!
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如果不是因为徐爷爷的“苦式威胁”,我一定叫得全府的人都听得见,现在只好作无声的惊呼了。然后一只手指着小糖的脸,眼眶里开始有雾气浮现。
虽然我曾经练过很久,可是如何让眼泪收放自如始终练得不是很成功,所以经常要借助外力的帮助,现在我的大腿上一定青了好大一片,呜呜,痛得我鼻子好酸!可是为了给大家一个震撼性的“警告”,这一下还是要掐的。
小糖一见我这样,慌了手脚,想要去藏自己的脸,又不知该藏在哪儿,于是又想从床边退离,可是在我化指为抓的时候,又慌忙往前凑,简直是不知道该怎办好了,最后,他选择捂住自己的脸,跪在床前,颇有掩耳盗铃的架势。
我勉强想要起身,“质问”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揍了我家小糖?!可惜,因为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所以大病后仅剩的气力完全不足以支撑我起身。立于床前的我的未婚夫见我要起来,轻手轻脚的将我扶着坐起身来。
我软软的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奇怪这人今天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举动,难道是他揍了我的小糖?!我想起那天他瞪小糖的眼神儿,于是斜着眼睛用“控诉”的眼神盯着他,指望他自己乖乖的“招供”。
龚尉云苦笑的帮我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靠姿,然后对我说:“小糖脸上的伤不是我打的,是他哥哥因为小糖没有照顾好你而给他的‘教训’。虽然我也非常想打他一顿,可是‘以大欺小’这种事儿我可做不来,所以不要这么看着我好不好,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不堪的吗?”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怎么这人居然会为了我对他的看法而特意解释给我听,我对他的印象很重要吗?
我疑惑的看看大哥,他点点头,表示龚尉云说的都是真的,好吧,暂且相信他们说得好了。我丢给身后的“靠枕”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伸手去抓小糖。
小糖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把手递给我,我用嘴形说着[起来],见他没反应,又抓过他的手在上面写着[起来!]
小糖犹豫的向我身后望去,得到首肯后,才顺从的起身也坐在了床边。
我在他的手心写着[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害你被你哥打了一顿!痛不痛?]
小糖见我这么写,急得眼眶都有些红了,但到底还是没敢又跪下,只是抓着我的手哽咽的说:“主子,是小的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害了这场大病。主子不怪小的就已经很好了,不用说对不起的!该是小的说才是!”
[你是我罩的人,你忘了?下次可别傻傻得让你哥揍了,好歹让他知会我一声儿再说,听到了没有?]想当初,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小糖让我能够渐渐的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所以我曾经向他夸口“以后你就是我罩的人了,谁敢动你,我就跟谁急!”结果还是没能罩得住呀!
小糖点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身后的“靠枕”双臂一展,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低声说:“不要对别人这么好,我会吃醋的。”
我斜眼瞪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然当靠枕,就乖乖的不要说话,没事儿说这么肉麻的话,他是吃错了什么药吗?!
龚尉云苦笑的不说话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拥着我,在我耳边叹息。
徐爷爷见我没什么精神了,于是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让我能够好好的休息。而我也非常轻易的就串到周公他家去了。
15
就这样,等到我被允许起身下床出屋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这段日子里,每天我那个讨厌的未婚夫都会跑来嘘寒问暖,顺便跟小糖抢活儿干,而小糖则完全把我当成了一尊一碰就碎的磁娃娃看待了,仅遵医嘱,连动都不让我动。至于我那老爹和大哥则分时分批跑来跟我碎碎念,念到我睡着为止,也不嫌累。
对了,还有我那个脑袋进水的三叔公,在我的“刺激”下,终于把自己从“监狱”里放出来了。我就说嘛,对付这种脑筋跟花岗岩有一拼的人,就得用“大棒”敲,敲到他自己“悟”了才能停。瞧,这不是被我“敲”出来了吗?唯一的失算是忘了计算我自己的安全问题了,下次也要考虑进去才行。只不过,三叔公啊,干嘛每次来看我都用一副很愧疚的眼神看我,看得我也很愧疚,直想要招供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了找保镖才去跟他请安的――害我每次见了他都只能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