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寒闻言一顿,犹豫的一瞬,被流云趁机硬拽进怀里。
"放手!"异样的感觉随着他温热的怀抱传至心间,潋寒仿佛被烫到般,猛然抽开身体,而身下的小斑显然不愿除主人之外的陌生人骑在自己身上,嘶鸣一声,前蹄跃起,想将他摔下来。
流云皱了皱眉,下意识紧紧搂住潋寒,勒紧缰绳,喝道:"小斑!安静些!吁--喂,老兄,别动!你想摔下去可别连累我!"那些个主考官还在看!驯马师从马上摔下可不是一般丢人!
流云俯下身在潋寒耳畔低语道:"你是想进宫的罢。是就给我安份些!"好不容易安抚下小斑。他当然不信潋寒上玄耀单单为了他,说不定,自己才是顺便的那个。天绝宫的所作所为恐怕是与朝廷乃至皇室有仇,最好如此,那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趁乱探到那两样东西,早早离开。
果然,潋寒倏的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流云,也停止了挣扎,低声道:"你说什么?"
"我有办法带你进宫。不过,你得听我的。否则,我就去到诉他们你就是朝廷的通缉要犯,哼,到时候可就有的玩了。"因为无人见过潋寒的相貌,所以他就是走在街上,也没人得出。当然,若是他死不承认,流云也是没有法子的,不过,他就吃定潋寒是决不屑于做胆小鬼的,更是决计不会说谎。是以在他面前,流云是很乐意做一个"奸诈小人"的。
见潋寒不再作声,乖乖任自己搂着,流云轻轻呼出一口气,换上一惯的笑容。来日方长,再慢慢劝他
放弃杀了自己的念头。反正....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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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莫名其妙晾在一旁的众人看情势稳定下来,总算是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这黑衣人是来找这小子寻仇的,现在看他俩如此"亲密"的共骑一匹马,关系倒还真不一般。
"两位是一起的么?"唐禹竹跨前一步道,仍旧保持着极好的涵养。他自幼埋头饱读诗书,从不曾涉足江湖,更别说有机会见到高手过招了,适才看他二人精妙的武艺,心下虽不可避免有些害怕,却更不禁大为赞赏。
流云拉着潋寒下马,听见唐大人如此问,索性来个顺水推舟。"不错,他是草民的...师弟,潋寒。"流云向潋寒瞥一眼,见他没有作声,便煞有介事地信口道,"草民这师弟素来心高气傲,他知我今日前来揭榜,心有不甘,便也想来一试身手,只是方式颇失妥当,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说罢,流云只觉身后一凉,这股并不明显的杀气,不用说也知是谁的。幸好这唐大人对此浑然不觉,只有流云在心中暗笑。
众人这才看清潋寒的相貌,无不倒抽一口凉气,面面相觑,是上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潋寒对这些惊艳的目光通通视若无睹,只睨着流云,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唐禹竹望着潋寒怔了许久,才恍悟似的点了点头,道:"不知两位师承何处?"
"草民的师父乃是一位隐世高人与雷霆万钧青龙门有些渊源,想必大人恐怕未曾听闻。"流云随口打个哈哈,既是隐士,他自不便过问,扯上青龙门,一虚一实,一来合情合理,二来也无从考证。
"原来如此。"唐禹竹见流云一脸诚挚,加上本就先入为主的好感,也就不再怀疑。转而向众人道:"云公子的驭术刚才大家也都看见了,如果没有异议,就请云公子担任‘驭师'一职。诸位意下如何?"
这里的决策者本就是他,其他人职位低微,自是无可异议,况且见他一来就叫那统领吃瘪,再加上适才展现的精妙的武功,不禁让众侍卫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不过,除了那个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的陆统领之外。
"多谢大人,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流云一副大喜的模样,拱手作揖道。
"你且说说,不必多礼。"唐禹竹微微笑道。
"草民这师弟亦十分有能力,不知可否让他随我一起,有个帮手,也好长长见识?"流云朝潋寒使个眼色,示意让他配合。却见潋寒只冷眼瞧着,毫无反应,完全没有说句话的意思。
这家伙!流云暗地里翻个白眼。又转念一想,以他冷情的性格,没拆他台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跟着自己一起撒谎么?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让他沾染上自己的习性,变得虚伪了。潋寒绝对称不上善良,但他在某些方面来说,至少是正直的。流云心中轻叹,在这样的世道上,若没有他这一身令人惊叹的武功和势力,凭他,该如何活下去?
唐禹竹想了想,毕竟驭师的活也不是一个人做得来的,忖度一番便答应下来。并叫人代为打点一切,带云、潋二人进宫。
流云朝他道了谢,转身朝潋寒眨了眨眼,不意外的见他冷哼一声,瞥了自己一眼,径自从他侧身走过。流云勾一勾嘴角,不以为意。
他转身走向小斑,轻抚着它乌黑的鬃毛,笑道:"以后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可别让我失望。"等潋寒走远,确定他已不可能听到,流云才伏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个凶巴巴的家伙,虽说除了一张脸和功夫之外一无是处,性格怪异脾气又差....其实人么,还是不错的,你就把他当你主人,别再把他摔下来。免得别人说我教导无方,丢你主人我的脸!"
刚说完,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见鬼!他什么时候折回来了?流云心下一惊,又若无其事地牵了小斑道:"这就走吧。"
"刚才不知是谁一副气势汹汹的讨债样的?嗯?小斑?"流云挑眉轻笑,斜睨着潋寒。心中却思忖着刚才的话不知被听去多少。
"哼。"潋寒闷哼一声,也不搭话。心下道,你的命早晚是我的!
各怀心思的两人并排走着,只留下身后的小斑似懂非懂地眨着墨黑的大眼睛。
第二十五章 霉气
啧,啧。看到眼前的待遇,流云真是不得不感叹故古人的势利。在皇宫居然也能找到这种类似于"柴房"一样的屋子,实在神奇。唯一不同的是,"柴房"旁边就是马厩,所以还附赠一堆"大自然的气味"。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烂的不行的木门檐上还摇摇欲坠地挂着个大匾--"御马司"。
潋寒倒是二话不说就揣开门,一脚还未踏进又猛然掩袖退出,不忘朝流云警告道:"有毒。"
"毒?"流云心中诧异,微微皱眉,亦掩住口鼻,慢慢挨近那屋子,过了半晌也不见有何动静。流云猛一撞门,果有一阵异样的气息扑鼻而来,待感觉出了这是何种"毒",不禁哑然失笑。望望门外手按剑柄, 一脸凝重,蓄势待发得潋寒,流云勾起一抹难掩的邪笑。
流云敛笑步出屋外,郑重其事地对潋寒道:"这种‘毒'叫‘霉气',中者七日之内不得运功,否则立即七窍流血而亡,你适才有未闻道一股异味?"
潋寒神色稍变,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糟了,你我都中了毒了。"流云微露忧色,"解法也不是没有,只是...."
"是什么?"潋寒微微蹙眉,素来流云既是面对自己下杀手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从未见他流露分毫忧色,想来这毒的厉害自是可想而知。
只是这时的潋寒还不知,流云演戏的功夫可比他的剑术更出神入化。
"....由于霉气由鼻而入,先在周围肌肤扩散,要排除也须由此入手,中毒之人须得每日以露水洗面,养以天地之精华,配合以活动面部,便于毒气的排出。七日便好。"
"哼,这有何难。"这附近皆是草场,要得露水轻而易举,夜晚皓月当空,又无遮天蔽日之物,吸取天之灵气也属简单。
流云微微一笑,道:"若是在下当然不觉困难,难就难在你也中毒了。"见潋寒显出疑且不耐的神色流云便不再卖关子,"我不是说过了么,要配合以面部活动,也就是‘笑',别的表情可是万万不可,在下自是喜笑的,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潋兄就..."说罢,又唉声叹气了一番。心下却暗笑,若换作别人,这西洋镜自是立马拆穿,但自幼为天绝至尊的潋寒,连低等些的野味都不曾吃过,哪里知道什么是霉味,从小训练起的敏觉,让他下意识以为是毒也属平常。何不趁此机会,耍他一耍,否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顺便教教他,有点人的样子,不然,真成了个面瘫,岂不可惜了这张俊脸?
潋寒刚想要蹙眉,却见眼前一晃,竟是流云修长的食指点在自己眉心,轻轻摩擦,由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让潋寒眉间一颤,竟忘了挡开。
"不是才说么,只可以笑的。"流云勾起一个浅笑,却见对面的俊颜显出失神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着实过于暧昧了,略带歉意地收回手。流云尴尬的笑笑,道:"不早了,进屋罢。反正也中毒了,不在乎多一些。"
潋寒转瞬恢复一往如常的面无表情,好似之前的呆愣只是幻觉。随后便进了屋。
流云淡淡扫视一下周围的环境,简简单单两张椅子,一张圆桌,纸窗下有几只破败的柜子,全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墙角靠着一张小床,铺着席子和几床绵絮,皆悉破旧不堪。等等....一张床?这可头疼了....
流云抬眼,见潋寒只扫了一眼,便头也不回朝外走。流云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让他这样有洁癖的人住这种地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转头望望那张窄小的床,忽笑自己多虑了。
"这位公子....可是新来的驭师?"屋外忽响起个尖细的声音。
流云随即出了门,见外头站着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手拿托盘,放着几样小菜。一旁的潋寒冷冷瞧着,一点也没有回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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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不知公公有何贵干?"流云收起之前的调笑之态,礼貌地问道。这宫廷之内可不比江湖,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小太监一见倚在门边,挂着亲和微笑的流云,如获大赦地朝他答道:"奴才小酱子,是专管御马的小厮,来给两位师傅送晚膳来着。"
潋寒扫了一眼,没有说话。流云笑道:"有劳公公了。在下云霄,那位冰...哦,不,那位师傅叫潋寒,他是我师弟。"流云无视潋寒扫来的一记眼刀,干笑两声,转开话题道,"只是...这‘驭师'的位置一直空着的吗?"流云瞟了瞟身后一览无余的屋子。
"哦...这个..."小酱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的确是这样,皇上本来是好骑马的,可近年来,龙体微恙,所以,这里也荒废掉了。"小酱子颇为可惜的叹口气,又忽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呸、呸!皇上就要大寿,居然还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该打!二位师傅莫要见怪,这次‘木槿山狩猎',二位定可以一展技艺。"
流云嗤的一笑,这小太监倒也天真的有趣:"公公再说下去,菜可就要凉了。"
"瞧我这脑袋..."歉意地笑笑,刚于备进屋,只觉眼前一晃,手上的托盘眨眼间已然到了流云手上。还没回神,就听流云道:"屋里还未来得及打扫,莫要公公笑话了,就在屋外吃也无妨。"好险,差点忘了那"霉气",他一进去不就戳穿了。
"怎么能让两位师傅打扫屋子!"三人远远听到传来一声清雅的嗓音,来人一袭玄青官服,发冠间一横青竹玉簪范着淡雅的书生气。
"唐大人。"小酱子急忙下跪行礼。流云也拱手施礼,潋寒朝他微微点头,算是行礼。唐禹竹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只觉他二人并不像别的官那样阿谀奉承,反而觉得舒坦,更生亲近之意。
"二位师傅不必多礼。"唐禹竹向屋子瞟一眼,皱起眉道,"居然连打理也没有,怎能让两位主此处!"
"奴才该死....本来吩咐过让人打扫来着,不知怎地....奴才这就收拾。"小酱子一副惶恐的模样,正欲入内收拾,却听唐禹竹道:"不必了,这里实在怠慢了二位师傅,唐某还是为二位再择一处居住。"
"不必。"一直保持沉默的潋寒忽道。闻言,三人皆是一愣,这下,连流云也不解了,他的提议应该正好合意才是。他才不信这家伙懂得讲客气。
"哦,大人莫要见怪,我这师弟一向如此。而且这里离马场近,方便,环境也静雅。不必再麻烦大人了。"流云低眉,余光望着潋寒,却读不懂那凝眸冰魄中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唐禹竹微一颔首,心道他二人是练武之人,喜静也是平常。"二位初来,天色不早,也不急于一时,我叫人备了酒菜,小酌一番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流云笑道。意外的瞥见一旁的潋寒神色一变。
清淡的醴酪过喉而入,唐禹竹已蒙上几分醉意。"....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想不到云兄还有这等文采。"
流云一愣,这...传的也这够快的。
"唐某不才,一介文人...这等气概,这辈子怕是难以实现了。"唐禹竹叹息着着摇摇头。
"唐大人过谦了,大人在朝堂为国效力也是一样。"流云轻呷一口酒,敏锐地感到目光,抬头却见潋寒正望着自己,才想起他好像一口酒也未饮,难道是不会?那他跟来作甚?
"呵...朝堂上争名夺利的事近年来愈演愈烈....内忧外患...何时才有同心协力的一天?"唐禹竹眼神迷茫,似已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
"咳,大人喝醉了。"流云轻咳一声提醒道。心中轻笑,他倒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这敬王用人的能力也不差呵。
唐禹竹微微心惊,脸一微红,咳了几声,扯开了话题。又聊了几句,流云便要请辞。
离开时,流云轻轻笑道:"若不能让环境改变,就去适应它....但求无愧于心吧..."
凉风习习,秋叶婆娑间,月已升枝头。平静如水的月光下,亭间一玄青人影自斟自酌,若有所思。
"你不会喝酒?"流云调侃似的笑望着走在身旁的潋寒道。
"....."潋寒横了一他眼,算是默认。
"不会吧,你堂堂....不会喝酒?"流云故作夸张道,流转的凤眸中尽是掩不住的笑意。直到许久之后,当流云知道他惊人的"酒量",好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第二十六章 月夜
二人回了屋才发现那小屋已经被人收拾过了,添了些用度,还点了清淡的檀香,倒还勉强可以住了。床也收拾过了,只是睡两个人还嫌小了些。流云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的人早已不见了。
出门一溜,果见不远处一棵约莫四人合抱的古树上,隐约可见一袭墨黑颀长而挺拔的人影,立在一根粗枝上。流云踱至树底,向上望去。皎洁的月光轻柔的拢在潋寒冷俊的侧脸上,另一半隐没在夜色中,黑曜石般的瞳仁映着远处辉煌的灯火,察觉来人,微微闪耀,仿佛黑暗中的精灵,似疏离而似诱惑。
流云稍稍一愣,扬起嘴角。轻点脚尖,晃眼飞身上了树,落在潋寒旁边。
"没想到‘师弟'还真是对大树情有独钟啊。"流云眯着眼,轻笑。晚风渐起,夹杂着丝丝寒意,幸而两人均有深厚的内力护体,不觉冷。
"...那你又来做什么?"潋寒斜眼瞟一眼流云道。虽不能运功,轻功倒还可使使,这七日还是暂时按兵不动的好。想到这莫明其妙的毒,潋寒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抽畜,什么叫"笑",他压根就不知笑为何物,再看看那家伙,仍旧是那张平平凡凡的脸,普普通通的嘴,只是轻轻一勾,却有一股无法名状的感觉涌上心间,强迫自己别开脸,始终猜不透那所谓的"笑"中,有几分真几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