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走廊前的台阶下就停了。前头四人向两边散开,让中间那两人走上前来。
原来是蓝府的管家老何扶著蓝君桐过来了。
我继续坐著,静静地看著他们。
蓝君桐很安静,没有一见到我就大喊"亲亲",真是非常难得
老何想扶著蓝君桐走上来,不过蓝君桐不甩他,自己跑上来,还对他挥挥手:"我要和亲亲在一起,你们退下去。"
老何点点头,恭敬地说:"是。"
说完了,面向我:"玉公子,二少爷回房後就一直惦念著公子,吵著要过来。小人没法子,只好送他过来,打扰了玉公子,还请见谅。一会儿,如果二少爷吵闹起来,请玉公子顺著点,可好?"
不好!我又不是保母。
这蓝君桐虽然长得帅气高大,但神志疯痴,要是闹起来,我可没法子哄他。
我扯扯嘴角,不知道对方看起来是不是在微笑,尽量把语气放得抱歉一些:"抱歉,我准备要睡了。真不好意思。"
"这......"老何为难地看了下蓝君桐。
蓝君桐不理会他的为难,兴奋地看著我,开心地宣布:"那我和亲亲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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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扯嘴角,不知道对方看起来是不是在微笑,尽量把语气放得抱歉一些:"抱歉,我准备要睡了。真不好意思。"
"这......"老何为难地看了下蓝君桐。f
蓝君桐不理会他的为难,兴奋地看著我,开心地宣布:"那我和亲亲一起睡!"
我倒!你想得美!
"蓝二公子......"
我正想说我只习惯一人睡的时候,被他打断了:"君桐!"
怎麽了?他喊自己的名字干嘛?我莫明其妙地望著他,看看他有什麽下文,但他却继续用他那双美丽的红眸晶亮地望著我。
"蓝二公子......"
"君桐!"
"蓝二公子......"
"君桐!"
看来,他开始疯病发作,无法沟通。
算了,和他说,不异是鸡和鸭说,不如和老何说:"何大叔,看样子,蓝二公子似乎开始神志不甚......"当著当事人和当事人家属的面,我总不好说得太透,语气含糊好了:"是不是带他回房,请个大夫来看看?"
老何笑道:"玉公子,我想二少爷的意思是想请玉公子唤他君桐。"
是这样吗?我看向蓝君桐,只见他赞同的点点头,对著我说:"君桐!"
果然是疯疯痴痴,要我唤你名字,直说不就好,猜什麽哑谜?我生平最讨厌猜谜。
我不理他,转向老何:"何大叔,还是请你带你家二少爷回去吧。我习惯了一个人睡,蓝二公子在这儿,我怕会照顾不周。"
老何还没开口,蓝君桐就反对了:"不要,我要和亲亲在一起。老何,你可以退下了。"
老何看看我,再看看蓝君桐,对我施了一礼:"委屈玉公子了。"然後带著那群下人走了。
我无奈地看著最後的灯光隐没在黑暗中,转回头瞪著蓝君桐。
他今晚穿了一件绣著金丝云纹的深红长袍,外袍是白色的葛纱,对襟敞开,配上他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端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当然,这是忽略了他此时那张皱眉厥嘴的脸。
我就说我不是保母,不懂照顾他的嘛。我只不过是瞪他一下,他就垮起一张脸来,要是我说些什麽重话,那他岂不是要大哭?
"我说蓝二公子......"
"君桐。"
他莫名地坚持,我只好从善如流:"我说君桐......"
他即时眉开眼笑,开心地应道:"哎。"
我有些怔呆地看著他,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随意地披在肩上,腰上,额前几缕比较调皮的乌发随著微微的春风舞动,一双美丽的红眸笑意盈盈,璀璨晶亮,纯洁美丽。
"亲亲......"他轻轻呢喃,伸出手轻轻地抚著我的脸。
我猛得清醒过来,忙侧开脸,退後两步。
我这是怎麽了,居然看个男的看呆了。
他因我的躲避,脸上的笑意顿敛,有些委屈地看我:"亲亲......"
我受够了。
就算我的眼睛和他的爱人长得很像,但是我这人,一看就知道是男的,他那双眼睛就是不是被面粉给糊了,怎麽就"亲亲亲亲"地叫个不停?
好吧!我承认我的五官是精致了些,肌肤是嫩滑了些,可是一米八的身高可以弥补一切,这世上没几个女人会长得和我一样高吧?
我很严肃地沈声问道:"君桐,我是男是女?"
他要敢说我是女的,我就把他拉进房里去,宽衣验明正身,然後一脚踹他出院子,让他到雨里去想他的亲亲去!
他很莫名地看我一眼,奇怪地问:"亲亲当然是男的。亲亲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你像女的吗?今天怎麽......"
我的天!轰道雷来劈我一下,我没听错吧?
这这这蓝君桐的亲亲是男的,他也是男的,那岂不是......岂不是......断袖?
实在意外。
我本打算,他的爱人若是女的,他只要认清我是男的,那自然就不会把我认错,那样就皆大欢喜了。
可他偏偏是同性恋,这会儿对他说我不是他的亲亲,他大概也不信。
头痛!但不管怎麽说,这个替身,我是绝对不做的。
"君桐,你回房去吧。"我冷淡地说完就进房。
他委委屈屈地想跟我进房,我在房门口停住,语气森严:"回去!"
"亲亲......"他一双美丽的红眸水光盈盈。
看著他带泪的眼眸,我的心著实软了一下,但一想到将来,我就狠狠心,当著他的面,把门甩上,然後闩好。
"亲亲开门──哇哇──亲亲开门──哇哇哇──哇──"
惊天动地的哭声,瞬间从门外传来。
他在门外哭得非常凄凉,我在房里也非常难受。
只是开门让他进来,於他於我,都是错。
於他,他此时痴痴疯疯,错认我了。我若因一时心软对他温言相对,那他日我离开之後呢?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我怕他会更疯。
於我,我对同性不感兴趣,被同性纠缠,对我的身心影响不利。
也不知道他哭闹了多久,他的嗓子都哭哑了,还在继续哭闹。蓝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在干什麽吃的,他家二少爷在这儿吵闹半天,也没一个人来看看,来劝劝。
我被他哭得心烦意乱,既不能开门,也不能让他这麽继续哭闹下去,再哭下去,他的嗓子就不能要了。於是,我对著门外大吼:"你还有完没完!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
大概我的吼声吓著他了,他立马停了下来,一会儿,他抽噎著说:"亲亲,我不吵你,你好好睡。"
他说完之後,门外果然清静了。
许久之後,门外还是很清静,一点声响也没有。
我想,他是自己回房去了。
折腾了半宿,我也累了,迷迷糊糊爬上床,蜷入棉被里,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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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是给喷嚏声给吵醒的。
被吵醒的时候,天刚亮,抬眼望向窗外,一片空蒙。
我睡得晚,著实不愿起床,蜷了蜷身子,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打算继续睡。
当我把头埋进被窝里时,心里疙登一下,昨晚我吼完之後,蓝君桐就安静了,之後,门外一直很安静,所以我认定他是离开了。
可是,如果他没有离开呢?那打喷嚏的人是不是他?
现在是仲春时节,夜晚的时候始终是春寒料峭,再加上昨晚下雨了,寒气更甚,他要是这麽呆上一晚......
糟了,非感冒不可!
想到这儿,我马上拥被坐起,望向已闩著的门栓,有些呆愣。
我现在开门,如果真是蓝君桐,那又该如何?对他心软?对他温言相劝?做他爱人的替身?
无论我怎麽做,到最後,对他都是伤害。
我不愿意作他爱人的替身,但他将我错认,在他眼里,我就是他的爱人,爱人不再对他柔情蜜意,他痛苦。
我就算此时心软了,给予他一丝温情,但我不爱他,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到时,他会更痛苦。
求不得固然苦,得而复失却更苦。
蓝君桐,你还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当时,我只觉得左右为难,却不曾深想,蓝君桐既然已让我觉得为难,可见,我对他已经心软了。
门外的喷嚏声又响起了,还伴随著阵阵咳嗽声。
我咬咬牙,掀被下床。
不管我怎麽做,我都无法眼睁睁地看著他在我门外病了。
正要开门的时候,我听到老何的惊呼声:"二少爷,你发烧了。"
"嘘,小声些,不要吵著亲亲睡觉。"
"二少爷你......"老何的声音越说越小:"跟老何回房吧,要给大夫看看才行。"
"不,我想守著......咳......亲亲......"
"二少爷,得罪了。"
只听见蓝君桐闷哼一声後,就再无声响了。
听著蓝君桐与老何的对话,我心里有些发酸,说不出是对蓝君桐的痴情感动,还是对他的痴情嘘唏。
总之,心里就像有七八只老鼠在闹腾,做什麽都提不起兴趣,就这麽站在门边一直发呆,直到中午,有下人敲门请我去大厅吃午餐。
午餐的时候,没有见蓝君桐,蓝斐轻描淡写地说他不舒服,就没下文了。
洁月还是老样子,一直平静地微笑,如果不是她还会有问有答,我简直要怀疑她只是一个做得与真人非常相像的人偶。
一连几天,蓝君桐都没来找我,我有些挂心,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没有。
这些天,吃饭的时候都没遇到过他,蓝斐也没多说什麽,只说他在自己的院落里用餐。
向下人们打听,却是什麽都打听不出来。
蓝府的下人喜欢隐在角落里,平日里若主人不需要,是绝不出现在主人面前。问照顾我起居的两个小厮,他们却是一问三摇头,嘴密得像蚌壳。
我有心想到他的房里去探望他,却又担心,自己最後终会心软,作出害他害自己的决定。
中午,我一个人静静坐在走廊上,看著满院灿烂的春花发呆。
含笑的迎春花,娇豔的茶花,清新的茉莉,红的黄的白的,交织在一起,如一匹炫丽夺目的织锦,只是如此美景,对於心不在焉的我来说,与一堆杂草没什麽区别。
突然,一个身著深青色短袄的小厮站在我面前,他的脸面很陌生,不像是东厢里的下人。
他立於我身前,躬身对我行了一礼:"玉公子,虽然大少爷一再告戒我们,要我们不要打扰公子,但是小人求求您,请您去看看我家二少爷好吗?他得了风寒好几天,一直在发烧,却不肯吃药,一直在喊著公子,求公子去看看他吧!"说到最後,他跪了下来,把头嗑到地面上请求著。
听著他的话,我心里一震,有些後悔那天晚上太过决绝,我不该把他一个人挡在门外,我该先把他哄回房的。那样他就不会一连病了这麽多天了。
"好。我去看看他。请带路。"我很爽快地答应了小厮的请求。
後来,我常想,我那时候答应得这麽爽快,是不是因为在我潜意识里,等的就是这个台阶,让我有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去看蓝君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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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就来到蓝君桐的院落──思清院。
思清?思清......清......
原来蓝君桐喊的是"清清",而不是我以为的"亲亲"。我一直认为蓝君桐用"亲亲"来称呼爱人也太过肉麻,却没想到原来是我自己不够纯洁,想错了......我惭愧......
一踏进"思清院",满院豔红随即映入眼帘。
整个院落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枫树,枝叶繁茂,枫红片片,清豔非常。
循著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我随著小厮来到蓝君桐的卧室前。
一进门,就见两个小丫头在外间煎药,她们见了我,很是惊讶,不过,这惊讶也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平常,向我行了个礼就继续煎药。
我随著小厮走进内间,还没靠前,就听到蓝君桐在微弱地叫著"清清......"
一直在照顾蓝君桐的老何见到我来,有一丝讶色。很快就板起脸,对我跟前的小厮说:"小周,大少爷不是说了,绝对不能打扰到玉公子!"
小周跪下道:"何叔,属下不该擅作主张,请何叔责罚。"
"你......算了,下去吧!"老何看看我,又看看床上被烧糊涂的蓝君桐,叹了一声,对小周网开一面。
"是!"小周话音刚落,就"嗖"一声不见了。
老何对我点点头,也没怎麽招呼我,就去照顾他的二少爷了。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撂在一旁,不理不睬的,心里很是尴尬。不过,我也明白老何是在生我的气,蓝君桐这场病的起因,他是一清二楚,会怨我也是人之常情。
蓝君桐躺在床上,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此时毫无光泽地散地枕上、床上,他那双美丽的红眸紧紧地闭上,脸色苍白如纸,薄薄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干裂起皮,却仍是微微张合,呼唤著"清清"。
此时的他,就像一尾失水的鱼,若再不给予他鲜活的生命之水,他就将因此而死去。
而他的生命源泉──却是已经死去的清清。
看著他,我有些心头发闷。
在灵界,每一个人都清楚,人死後就会前往"轮转九天阵"的生阵,然後投胎到人世间,把在灵界的所有一切,永远都忘掉。
已逝去的人,什麽都不知道;活著的人,却背负著相思与煎熬。
清清,你现在或许在人世间过著幸福无忧的生活,你可知道在灵界,有一个男人在傻傻地寻找著你,痴痴地呼唤著你?
不一会儿,在外间煎药的其中一个丫头用托盘端了一碗药进来。
黑漆漆的药正冒著热气,老何转过身,接过托盘,手一挥,就让那丫头下去了。
在灵界,生病了,有两种方法医治。
一是找有治愈灵力的大夫,如果仅是感冒这类小病,只要大夫一施法治疗,绝对是法到病除。当然,要请这类大夫,钱包要够涨才行。
二是找普通的大夫,吃平常的药草,慢慢治疗,遵循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原则,养个十天半个月,感冒也肯定会好。自然,这治病的价钱肯定比第一类要经济许多。
蓝家在流月城里是大富人家,为什麽要找寻常的大夫来给蓝君桐看病呢?
"公子,醒醒。"老何轻轻地唤著蓝君桐,语气小心冀冀,生怕吓著他似的。
不过,蓝君桐是除了呼喊"清清"外,别的都欠奉,所以尽管老何叫了半天,蓝君桐还是没醒过来。
"二少爷,你醒醒啊!这麽多天了,你再不吃药,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二少爷......"老何唤到最後,不由哽咽起来。
"老何,为什麽不找治愈系的大夫来替蓝二公子看看,这样也好得快些。"我在一旁看得不忍,诚恳地建议著。
"二少爷现在的身体不能接受外来的灵力。要不然,这病也不会拖了那麽久。"
我无语。看来蓝君桐这病还真得养上十天半个月了。
"二少爷,你醒醒......"老何又开始叫魂了。
叫著叫著,老何低头垂泪,喃喃自语:"二少爷,我知道你心里头苦。你已经盼了二十二年了,终於绝望了,是不是?没有了清清公子,你不想再活下去了,是不是?所以你不吃药,不吃其他东西,你想随著清清公子而去,是不是?可是,你就算这样放弃了生命,你也去不了清清公子那儿啊......"
他们一个在床上疯疯痴痴地唤著爱人,一个在床下边说边哭,让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於是,我走前两步,扯开嗓门叫:"蓝君桐,醒来吃药了!"
老何被我吓了一跳:"玉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