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更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说:「人格分裂是个比较严重的说法。」
年姓男子突兀的放开白衣先生,把他往后用力一推。
「算了,跟你们沟通协调太累了、总之,他现在这样的情形不许你们向外说出去,如果让我在外头听见了一字一句,贵院明年的预算……还有你们在这里的大好前途……嗯哼,一切尽在不言中,明白了吗?」
「放心,守密是我们医生该尽的本分。」白衣男子整整衣服,正色道。
医生?他这才敢肯定,原来这位白衣先生就是大夫啊。
「大夫,我有什么毛病?」
医生瞧着他,欲言又止,最俊摇摇头,指着年姓男子说:「问你的助理比较清楚。」
助理?
「你叫年助理吗?」
「不是。」年姓男子明显咬牙切齿,「我姓年,名立仁,立即仁义天下的立仁」
「好有男子气概的名字呀,真是好听。」
忍不住带着艳羡的口气,哪像他的名字轻柔飘怱的,像是随时都可能消失似的,也是。飞烟本就是随时都会随风飞散的悲惨存在。
「不要用那种语气说话。」年立仁低吼,真是再也听不下去了,金世尊一向是那么的桀惊不驯。不可一世,哪里会用这么可怜巴巴的语气说话。
知道他不爱听,他立刻乖乖的闭上嘴,虽然不晓得年公子为什么不爱听。
「叫你不说话,你就真的不说话了吗?」
金世尊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听从别人命令的角色,一想到这里就更怒。
玉飞烟张开嘴巴,思度着要说什么才不会让眼前的这位公子更生气,然后才极小心的出声。
「公子想要奴家怎么样,只要开口吩咐便是,奴家驽钝,猜不着公子的心思,还请见谅。」
就见年立仁脸色顿青顿白,然后一拳打在床边的小几上,开口大喝:「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那些个医生、护士顿时匆忙的离开,他也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出去。
年立仁压住他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叫我出去吗?」他可怜兮兮的陈述着事实。
「你这样子能有法子出去?」年立仁不由自主的拔高音调。
「有的,奴家很能忍痛,公子不必担心,我真的能走。」他吞咽着口水,委屈的说道。
年立仁突然有股冲动想把他立刻掐死,但他硬生生压住,只是烦乱的喊着:「天哪!这演的是哪出!」
年立仁气冲冲的甩门出去,虽然房间安静了下来顶好,可是总觉得空虚。还有更严重的不安。
他当然是该不安的,这里不晓得是什么地方?他也不晓得什么事情降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是被马给踢飞了出去,怎么一夕之间改变这么大,自个儿的身子从纤细弱质变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在作梦吧!
以前他曾梦想过,若能离开水印楼,一定改名换姓,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慢慢的把自己柔弱的身子骨练得有力气,练得厚实,虽然这辈子要练得孔武有力怕是难了,但怎么也该像个男人,一改那种随时被风一吹就会倒的体态。虽然这样的身子是他梦想,但平白无故的得到,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怪怪的。
老天爷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对他这么好?
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
门被推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玉飞烟不好意思的把眼光撇开,怎么这里的姑娘都这么大胆,刚刚那雨个跟着大夫进来的是这样,现在这个推着小桌子的姑娘也是这样,几乎把整个腿部给裸露了出来,知不知羞啊?他都不好意思看了。
「金先生,会无聊吗?我给你开个电视好吗?」
护士低下身来,帮他整理着被子,检视点滴的情况。
她说的话,他有八成听不懂。
「姑娘,不要称小的『先生』,小的哪有那资格呢,那是称呼有学问、有品德的人的,你就叫我飞烟吧。」他客气的开口。
那个姑娘连嘲笑都不掩嘴。
「飞烟,会不会无聊呢?看电视好不好?」
「电视是什么?」他好奇的问。
只见她拿了个有许多突起物的扁平盒子一按,镶嵌在墙壁里另外一个大的扁平盒子突然亮了起来,闪动着人影和声音,这让他大大的吓着了,张大口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电视,你想看什么频道,只要按这里跟这个就可以转台。」护士拿着遥控器在他面前示范着。
他愣愣的盯着电视荧屏,出神的说道:「你们怎么做到的??怎么把人放在那么小的一个盒子里??」而且还逼着他们做出一副非常快乐的样子,真是有办法的残忍哪!
护士呵呵笑出声,「拜托,你还真是分裂得彻底,要不是医生肯定你的病情,我还以为你是穿越时空过来的。」
『穿越』他是明白,但是『时空』是什么东西?
「跟你讲话,好像在读古装小说,真有意思,不过那是小说里头才会发生的事,先生你就是典型的人格分裂而已。」
护士摇摇头,给他换了点滴,喂他吃药,看他脸一直红红的,才奇怪的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不自在的再度移开目光,离开那令人遐想的酥胸,这辈子没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竟然跟个清白女子这么……接近,近到足以目睹这辈子以为看不到的美景。
「姑娘不该穿这样的衣服,露出腿跟……咳,那是青楼女子才会有的打扮。」
「哈!哈!哈!」
护士噗嗤笑了出来,还笑得开怀,一点都不像是他认定的正常女子。
「你还分裂得真是彻底。拜托,现在女人穿得比我清凉的多了,更何况我这是标准的制服呢!算了,你分裂太过头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等你人格整合成功之后就会明白,不会动不动就大惊小怪。」
他选择缄默不反应。
等她离开了后,病房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明明还觉得疲惫,却定定的盯着电视屏幕舍不得睡觉,那电视盒子里的小人演着古代秦国皇帝的故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么样才能把千军万马放进这么小的盒子里,而且还演出激烈战火?
到了广告时间,他讶异的看着异国人种在里头解说人体结构,贩卖牙膏……从来不知道,牙齿是该这样清洁的。
突然想到刚刚那位姑娘所说的「转」,他移动手指在遥控器的按键上移动,果然电视屏幕上的显示转变甚大。
他张大着口,呆呆的一个频道转过一个。
【第二章】
等年立仁把金世尊专属的医生拉到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
号称世纪第一帅哥坐在床头,伸着双手捣着脸,似乎是让自己不去看,偏又偷偷地从指缝间抬头去瞧电视屏幕……那上头正演着金世尊最不屑的鬼片。
「啊!」他细声尖叫,配合着电视里的剧情,身历其境的被鬼攫获,脸上的那个惊恐真是逼真。
这再度引起年立仁情绪崩溃,抢过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瞧他吓得连连喘息,不禁气愤的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明知道那是演假的,还吓成这样?」
他抬起头来,原本应是锐利逼人的眼眸竞如小鹿般楚楚可人,眨巴着朝他讨着可怜,让年立仁顿时感到一股恶寒从脚底窜起。
天哪!从小到大,这个金世尊就以他的主人自居,他也把金世尊当成是该奉献终生效忠的人,两人是主仆、是兄弟、是朋友,就怎么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主人变奴仆……不,变奴家,而他这个做属下的,却摇身一变成了嫖妓的公子。
简直荒谬。
不管金世尊怎么摆弄可怜的姿态,他把搞不清楚状况的医生拉到前头说:「张医生,把他催眠了,把我家少爷弄回来。」
已经年届五十的张医生挪正他脸上的眼镜,在一路狂彪到医院的路上,大略听到了年立仁说的经过,一场车祸的后遗症,让所谓天之骄子的金世尊性格分裂,目前显现的,则是一个来自明朝的男妓,真是很特殊的案例哪!
「请问……你怎么称呼?」张医生拉来一张椅子坐好,镇定又专业的询问着。
「奴家姓玉,名飞烟。」他低头怯怯的说着,双眼不时的抬起来偷瞄着犯怒的年立仁。
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张医生轻咳了一下继续说:「我是问你的真名?」
真名??难过的感觉涌上,但是他习惯的压抑住,只是静静的轻吐:「奴家已经不记得了。」
自从被亲爹卖了后,他连真名都舍弃了,多年不去回忆,竞也真的把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忘了,忘了,把那些童稚的过去忘了,心也就不会那么的伤。
「请问你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深奥的问题,也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种事,细细思索,他是怎样的人呢??苦涩涌上,他是怎样的人由得他来选择吗?不过是个可怜人,渺小的存在,万事皆由人的人而已。
「老爷想我是怎样的人,我就是怎样的人。」
「你这样还算是个人吗?」年立仁忍不住低吼。
他瑟缩了一下,头低得更下了。
张医生摩挲着下巴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他细微的点点头,便出声鼓励道:「说说看,你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侯爷回府,大家都争着到大门口去迎接他,我本来想去厨房的,但府里的人把我拉到大门口,就在侯爷的马车要到达的时候,我不小心跌了出去……」
不知道到底是谁推他的,还是先说是自己不小心,免得到时候得罪了某位公于或夫人,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撞上了侯爷的马车后,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请问,你们是怎么把我搬到这个地方来的??」他讨好的抬起脸,向显然比较和蔼慈祥的张医生请教。
张医生含笑的要他躺好。
「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很乐意把你送回去,但是你现在身体还伤着,先休养一阵子再说。来,闭上眼睛,听我的话,慢慢的放轻松。首先,先从脚指头开始,想着它放松,再来是你的脚踝、你的小腿……你的意识往下沉,感觉身体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松。现在告诉我,你几岁??」
「十八岁。」
「好,现在我要你回到十五岁,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在提督大人的府里。」
「在做什么?」
「李大人昨天把我送给了提督大人,提督大人对我很满意,从昨天开始就不放过我,一直在房间里折腾我,到现在都还没消停。太阳已升到了窗口,他不是该出门去办公吗?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在房里折磨我?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兴头,为什么这些男人总是乐此不疲?好痛,他的动作直一是粗鲁,我想这次我大概得在床上躺好几天……希望这个提督大人不要生气把我送走,能留我久一点……」
「咳咳,好,现在回到十岁,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水印楼。」
「你现在在做什么?」
「楼主在教我怎么伺候男人,他说我这辈子只配躺在男人的身下,别想当个真正的男人,趁早死了娶妻生子的心。其实我早就不奢望了,打从被爹卖进了这里起,就知道我再也不可能是我自己。」
「打住,打住,我问你,金世尊在哪里?」
「他是谁呢??我没听过,也不认识.」
「好,现在我要你回到三岁,告诉我,你现在是谁?」
「我是宝儿,我是娘最爱的宝儿,可是娘病了,病得好厉害,爹请的每个大夫都摇头。呜……娘死了,娘死了,娘竟然什么都没说就死了,放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我要娘,我要娘,我不要娘死。」
「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听我的命令,当我数到一的时候张开眼睛。十、九、八、七……三、二、一。」
玉飞烟睁开眼睛,瞧着眼前的两位爷怎么有些朦胧,伸手往脸上一抹,满是湿意,他哭了?
为什么哭?他已经很久没哭了,他已经不会为了自己的悲惨而哭了。
「我发生了什么事?」他小心翼翼的问,不记得为什么哭,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充塞着难过的情绪。
张医生抬头看着年立仁说:「不像是人格分裂。」
「不然是什么?」年立仁交抱着手臂没好气的说。
张医生没回他,站起来,用目光把整个房间搜遍,然后从另一头的小桌上拿了个小方镜过来,把它往玉飞烟的手里一塞。
「这是镜子,瞧瞧你自己,跟你记忆中的自己一样吗?」
玉飞烟听话的照作,愕然的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是完全的陌生,这张脸是他吗?
不是的,不可能是的,他的脸因为多日未食惨白如蜡,他的肌肤因为久不见日光柔嫩如棉,他的脸因为刻意的保养如女子般娇媚,可这方镜中的这张脸分明是个英气十足的男子,浓眉如剑般向发际斜飞出去,那紧抿的唇显示着坚毅的个性,只是这双眼的眼神熟悉,仍如以往柔弱认命。
眨了眨眼,镜子中的那双眼也眨了眨。
他放下镜子,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是怎么回事?」张医生反问,对他的镇定倒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