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声尖啸划破长空,已成惊弓之鸟的众人浑身绷紧,等待著即将发生的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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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销声匿迹那麽久,真的很对不起各位大人。
没有出什麽事,只是受了点打击。
先生看了《未展眉》自六十章以後的部分,批评说太八点档了,情节松散拖沓,思想性欠缺,自朱庄主死後,就再也没有让人震撼的情节出现......
他说得很诚恳。我也承认我的文的确有诸多不足。
但是......还是被打击了,一蹶不振了十来天,甚至根本都提不起兴致看自己写的文。
其实是很小的事情,可我就是那麽没出息......真对不起,辜负各位大人的期待了。
尤其对不起那些面对我十来天不更新还不忘天天来看来投票的大人。
(八十五)
时间一点点过去,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抬头看向崖顶的人,可以看到两排齐刷刷出现的火光。
火......油......再白痴的人也明白自己落入了多麽险恶的圈套。
百余点火光绑在羽箭的前端,弓已张满,直指著崖底的众人。
若是平时,百余张弓箭自然奈何不了这些高手,就是拼著挨上几箭,总也能闯出一条生路。
但是现在......这百余箭之中,只要有一箭沾身,或者一箭落地,瞬间燃起的大火就会吞没所有人。
地狱般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贺云开和玉林大师青竹道长等还能强自镇静思忖对策,少林武当弟子修炼有术也尚不至於乱了分寸,其余人却没他们那样的胆识。
江湖中人过的固然的刀头舔血的日子,然而遇弱可大逞威风,遇强可逃之夭夭,实在逃不掉还可以跪地求饶,真正需要拿命去拼的其实少之又少──哪比得今日,困在峡谷里插翅难飞,连敌人的面都尚不得一见,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有些胆小的想到自己被烈火焚身的惨状,吓也吓得软了,只剩瑟瑟发抖的力气。
然而,这些箭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箭上的火,也迟迟没有熄灭。
时间一点点过去,越来越重的恐惧几乎要压断众人的神经。突然,某一个瞬间,有人崩溃了。
"报应!"凄厉的尖嚎声划破死一般的沈寂。"当初说要放火烧吟风弄月阁......这是报应!"
面对死亡的恐惧,格外容易引起群体性的恐慌,而任何一点暗示都会为这恐慌找到宣泄的出口。
人群骚动起来,有的尖叫,有的诅咒,有的对天发誓自己无辜,场面顿时混乱得无法控制。
贺云开铁青了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找了这麽一群蠢材为伍。
放火烧吟风弄月阁,有什麽不对?当初那一把火若是放下去,逼了魔教妖人出来严加拷问,今日何至於落得如此被动!
偏偏有个妇人之仁的朱庄主跑出来碍事,如今事到临头,一大群的高手,除了尖叫推委什麽都不会做。
没有担待的东西!
过了片刻,场面甚至比先前还要混乱。贺云开忍无可忍地开声大喝,"够了!!魔教还未动手,大家莫要乱了阵脚!这象什麽样子!"
人群略微静了一静,随即加倍暴乱起来。
"就是你!害死我们的就是你!"不知什麽人厉声大叫,"是你要放的火,还叫我们陪你一起死!"
到了这时候,什麽"天下第一人"的威名都不管用了,恐慌骚乱的人群只想著应该有一个人为他们可怕的处境负责,於是狂风暴雨般的咒骂劈头盖脸地往贺云开砸去,有些人甚至失控地拔出了兵刃。
照这样下去,不用魔教动手,这些人就要自相攻伐而死了。
"阿弥陀佛!"玉林大师口称佛号,内含的佛门狮子吼让惊恐万状的众人耳中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内力稍弱地甚至跌倒在地。
"诸位施主,如今正是同仇敌忾之际,岂能自相残杀,让魔教得渔翁之利?"玉林大师的声音稳稳地响起,拉回众人缭乱的心智。
一旦平静下来,回想片刻之前的惊慌失态,许多人都垂下头面露惭色。
玉林大师镇下了慌乱,自己心中却是沈甸甸的。
适才那一声狮子吼贯注了他十成功力,然而山崖上的那些魔教徒个个纹丝不动,连弓箭上的火光都没有半丝动摇。
仅从这一点可见此役魔教精锐尽出,而己方只是仓促集结的几百人,落入如此凶险的陷阱,恐怕万难逃出升天。
只差一点点啊......真是可惜。隐身在崖顶的苏眉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若非玉林大师插手,只怕贺云开已被混乱暴怒的人群围攻致死了。
可是现在,还是需要他亲自动手。
苏眉闭一闭眼,在脑海中历数贺云开的罪证,坚定自己痛下杀手的决心。
真的,事到临头才知道有多艰难。那毕竟是......贺长风的父亲。
(八十六)
困兽般的群雄仰视著崖顶,不知什麽时候带火的箭就会落下。
让他们惊讶的是,两排点火的弓箭逐渐向两侧分开,一行人缓缓现身於山崖之上,依次排开。中间的那人一身黑衣,披著鲜红的大氅,从眉目身段上看还只是未满弱冠的少年,然而那一身冷厉妖豔的魔性,却让人望之屏息。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还不及出口,那人身後亮出一面大旗,迎风一展,只见鲜红为底,金线为绣,正是"苏眉"二字。
这就是苏眉?群雄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那行"杀人者圣教主苏眉"的血字。原来魔教教主生得这般娇弱模样,心思却忒歹毒!
罪魁祸首现身,正应是群起而攻之的时候,然而经过先前对贺云开的那番非理性的发泄,此刻众人竟有些提不起精气神来,於是只是怒目而视,却没有应有的群情激愤。
苏眉踏前一步,拱手含笑道:"诸位贵客远道而来,苏眉有失远迎,真是惭愧,惭愧!"
众人本能地等著贺云开出面应对,等了片刻,却发现贺云开直直地瞪著苏眉,竟像是出神了一般。
"阿弥陀佛!"玉林大师心知情势於己方不利,见苏眉言语间尚无杀意,便顺著他的意思与他周旋下去,寻找转机。"苏教主摆出这番阵仗,难道就是贵教的待客之道?"
苏眉微微一笑,反问道:"身怀利刃趁夜而来,难道就是诸位的做客之道?"
青竹道长虽是出家人,脾气却甚为火爆,听苏眉冷言反讽,当下按捺不住叫骂起来:"老道一时不察落到你手里,要杀就杀,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戏弄人!"
苏眉微笑道:"道长此言差矣!上天有好生之德,百余条人命,难道就说杀就杀的?"
一个杀人如麻的魔教妖孽,竟然还说什麽"好生之德"?!青竹道长怒极而笑,"说得好听!那毁在你手里的二十七条人命,又怎麽说?"
苏眉淡淡笑道:"那些人,怎见得就是本座杀的?"
"还想抵赖?!""不是你是谁?!"谩骂声顿时暴起,因为死亡而恐惧的人群顿时被愤怒煽动起来。
苏眉并不动怒,只是微一抬手,两侧持火箭的教众低喝一声,踏前一步,作势欲射,惊呼尖叫立时代替了谩骂,响彻云霄。
苏眉又挥了挥手,那些人退回原位。
又过了好一会儿,崖底的人才止了惊慌,再度意识到自己的命捏在谁手里,默默地闭嘴不言。
"本座若是嗜杀成性的魔头,此刻诸位已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苏眉淡淡道,"方才那片炸药也不可能在诸位通过之後再引爆。"
玉林大师和青竹道长齐齐一窒,隐隐觉得似乎有道理,但又觉得难以接受──照这样说,魔教教主非但不是嗜杀成性的魔头,反倒是悲天悯人的圣贤了?
"那二十七个门派的二十七条人命,你又作何解释?"玉林大师沈声喝问。
苏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本座斗胆请教大师,若是那二十七人身後的墙上留下的是‘杀人者武当掌门青竹道长'的血字,不知大师信是不信?"
青竹道长险些又要暴跳,玉林大师已断然喝道:"自然不信!"
苏眉问道:"一样的尸首,一样的血字,大师为什麽不信青竹道长杀人?"
玉林大师道:"青竹道长素有侠名,断不可能滥杀无辜!"
苏眉叹道:"那麽依大师之见,本座就是滥杀无辜的恶人了。不知本座究竟犯下何等大罪,才令大师有此陈见?"
玉林大师微微一愣,飞快地搜索记忆,却当真找不到苏眉的任何一件恶行。这也难怪,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哪有什麽机会犯下大奸大恶?
见玉林大师默然,苏眉轻声叹道:"大师之所以疑心本座,不过因为本座是魔教教主。非但大师,只怕天下人都是人同此心。正因为如此,真正的凶手才胆敢嫁祸本座,自己却逍遥法外。"
"嫁祸?!"青竹道长冷笑一声,"你是说有人杀了人,然後栽赃给你?"
苏眉深深地看著他,一字字道:"正是。"
青竹道长本想大声讥笑两句,然而在苏眉的目光之下,不知怎麽竟然笑不出来。於是干咳一声,看向贺云开──既是他率众讨伐,手中当有确实的证据。
一看之下,却发现贺云开正对著苏眉发愣,眼中有些奇怪的东西,莫明地让青竹感到不舒服。
"苏教主说有人嫁祸於你,不知有什麽证据?"玉林大师缓缓问道。他渐渐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他以为的那麽简单。
"大师说苏眉杀人,不知又有什麽证据?"苏眉反问。
"二十七行血字,便是证据!"青竹道长回过神来,厉声指控。
苏眉冷冷一笑,仿佛觉得面前这人愚不可及。"本座若是一把火烧了这里,然後在山崖上刻下‘放火者武当掌门青竹道长'──不知道长打算如何为自己辩白?"
青竹道长脾气甚为耿直,被苏眉一说,想想若被人这样陷害自己当真是无法可想,顿时急得老脸通红。
(八十七)
苏眉解决了青竹,再向玉林大师道:"大师杀过人麽?"
他问得这般冒昧,玉林大师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又道:"老衲杀人,是为捍卫天下苍生!"
苏眉微笑道:"大师杀的自然是恶贯满盈之徒,除一恶以救众善,自然是莫大的功德。却不知大师杀了人之後,可喜欢蘸著鲜血留下法号麽?"
玉林大师不由自主地面露嫌恶之色。
杀人了还要张狂炫耀,岂是出家人所为。莫说出家人,就是寻常武林中人,也不至於做到这般地步。
"大师为善不欲人知,本座佩服。"苏眉微微一笑,"但不知大师可曾想过,您杀人为善尚且不欲人知,本座杀人为恶,又为什麽要留下名号,弄得人尽皆知?"
玉林大师微微一窒。在场的群雄都微微一窒。
惨剧一夜骤起,血腥的场面令人激狂愤慨,只道魔教之人残忍嗜血,竟无一人觉得其中有异。
但是被苏眉一说......的确,闯荡江湖的哪个没有杀过人,可谁也不会傻到留下名号等著人来报复。
"你......不就是为了灭正道志气,扬自己威风?"青竹道长努力维持不屑的语气。
苏眉笑道:"本座若想扬自己威风,这些箭早就射下去。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天下第一人同时殒命与此,天底下还有什麽比这更扬我教威风?"
青竹道长一口气梗在喉咙口,"照你这样说,你摆出这阵仗,倒是一番善意了?!"
"正是。"这两个字,苏眉说得掷地有声。"那人之所以胆敢构陷本座,就是仗著本座无处伸冤,既然被人欺到了头上,免不了要以牙还牙大开杀戒。但是本座偏偏不想上他的当,偏偏想要为自己找个说理的地方。道长,本座若不摆下这番阵仗,若是直接冲到武当山喊冤......道长可会容我好好地说一句话麽?"
青竹道长想想也是,若当真如此,他一定一剑杀了这妖孽,断没有容他妖言惑众的道理。
"但是别人为什麽要陷害你?"青竹道长耿直的脑子里想不出有谁会不惜造下如此多的杀孽,只为了陷害苏眉。
"道长不妨想想,从这件事里究竟谁获益最多?"苏眉慢慢诱导,"十多年前,谁借著围剿我教的机会一飞冲天?十多年後,谁一口咬定我教
卷土重来?这次围剿行动若是成功,谁又是最大的功臣?"
青竹道长听苏眉的意思竟直指贺云开是凶手,忍不住沈声大喝道:"你休要血口喷人!贺施主的亲儿也同样受害,你又怎麽说?"
苏眉冷笑起来。"所谓贺长风遇害,是道长亲眼所见,还是看到了尸体?道长可曾想过,为什麽别的人都是横尸当场,为什麽唯独贺长风不知所踪?"
青竹道长哑然,心中惊疑不定,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玉林大师和贺云开。
玉林大师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件事他心中自始至终存疑,但是这怀疑最终竟落到贺云开身上,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苏眉言之确凿......玉林大师深思地看著贺云开,沈声道:"贺施主,你怎麽说?"
玉林大师连唤几声,却唤不回不知为什麽而失神的贺云开。
群雄已有过一次针对贺云开的暴乱,心中羞惭忐忑,本没有那麽容易动疑。但是眼见玉林大师连声询问,贺云开都一言不发,竟像是默认了的样子,忍不住又骚动起来。
苏眉高踞崖顶,看著形势依自己掌握而发展,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冷地笑起来。
魔教之所以是魔教,自然有些不为人知的另类法门,例如,摄魂之术。
但是修为精深如贺云开者,心思极难控制,於是苏眉凭著之前的大胆猜测,刻意扮作其父模样,配合教中术士施展摄魂大法,果然一举奏效。
即使如此,摄魂之术最多也只能维持片刻,但有这片刻,已经足够了──送一个人到万劫不复的地狱,本也就只消片言只语,片刻工夫。
贺云开,贺云开,你以为仗著人多势众就可以大获全胜?或者至少轰轰烈烈地血战一场,死得像个英雄一样?
告诉你,你休想!
你根本配不上那种堂堂正正的格杀较量,根本配不上一个光明坦荡的结局!
没错,那些人是我杀的,不是你。但我就是栽赃陷害你,就是诬蔑诽谤你,怎样?你倒是看看现在大家相信的是谁!
当初若非你毫不留情地杀了朱庄主,何至於今日众人心寒,疑窦丛生?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所有你用卑鄙手段得来的不应属於你的荣耀,今日要在同样卑鄙的手段之下无可挽回地剥脱下来。我要你一无所有,身败名裂。就是死了,也是满身污名!
(八十八)
从看见苏眉的第一眼起,贺云开就陷入了一种清醒的恍惚。在这恍惚里,他看见的不是苏眉,而是另一个同样纤弱同样俊美的男人。
他们都一样,总是张著天真的大眼睛,从来也不知道什麽叫背叛,什麽叫怀疑。
长剑穿胸而过的时候,他的眼中只有惊讶,继而是疼痛,直到最後也没有半点醒悟或者愤恨,直到死也不明白为什麽片刻之前的轻怜蜜爱会变成天人永隔。
白痴。彻头彻底的白痴。
但是这样的白痴,借了传承之故,成为高高在上的圣教主。而他空有惊世之才,却因为出生寒微,没有出人投地的机会。
多麽不公平。他这一生,都用来反抗这种不公平。
他有才华,有能力,有胆识。他应该站在万众景仰的最高处。
为了这个,他什麽都可以舍。在他付出这麽多之後,什麽都不能阻挡他!
有什麽东西打在身上,一阵疼痛。贺云开转眼看去,只见一人提著兵刃,满面狰狞地瞪著他。
什麽人敢对他这样无礼?!贺云开心中不忿,抬手便欲将那人毙於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