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塔耳塔洛斯城王宫宫殿哈得斯夫妇当然是极尽小心的陪着那个总喜欢摆架子臭着一张脸的主人,我不喜欢亡灵歌舞,没看多久就百无聊赖离开宴会厅到炼狱区散步。
炼狱区是实施各种刑法的地方,比如西绪福斯惩罚,坦塔罗斯的惩罚等等,很白痴很无聊的惩罚方式。
走到河边一架水风车旁听着嘎吱嘎吱轮转声,烦躁不安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如果没有其间夹杂的断断续续的哼哼声的话意境就更美妙了,忘了说明一下风车上绑着一个人。
前几天爷爷说我身上的诅咒已经解开,不仅得到了永生,而且能随意在三界走动了。
我就想等吉琛的身体造好之后就和他到极乐岛去找父亲,过上农耕式的田园生活。
明明不相信狄俄倪索斯的话,还是忍不住满怀希望,算了,不想了,再等几天吧,看狄俄倪索斯还会不会来。如果他不来我就上奥林匹斯去问问宙斯。
“阿喀琉斯。”少年清澈的声音唤回我游移的神思,回头看见一身希腊式长袍衣着干净简洁的小毛孩特洛伊罗斯,这个孩子已经是亡灵,永远长不大了,塔耳塔洛斯在得知是我杀了他之后挑衅了好几次。
“什么事?”地狱的温度很低,河边的风大,孩子的身体又单薄,想到他生前与那人的情意,忍不住心生关切,解下披风为他披上。
小毛孩低声谢过后说:“陪我散步好吗?”
我皱眉看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王宫,老实说塔耳塔洛斯那家伙的脾气真的是很差,我不想惹麻烦。
见我犹豫,小毛孩低头苦笑说:“没关系,他不会生气的。我只是有点寂寞,我,很想,小糊涂虫,他走了那么多年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一脸漆黑的样子。阿喀琉斯,你也想他吗?”
好吧,同病相怜,我承认自己想吉琛快想疯了,不可能抵抗与这个孩子交谈的诱惑。
于是两人肩并肩沿着河边走。
地狱的夜晚是没有星辰的,只有星星点点无处不在的幽灵鬼魂。
特洛伊罗斯在我身边低声讲述着吉琛。
其实,我们和他相处的时间都非常短暂,那个家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独自过活的。
我喜欢他时不时犯傻的样子,羞红脸睁大眼睛不肯低头的倔强,每次想起来都想笑,因为那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特洛伊罗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讲述,含泪望着河面,泪水静静的滑落,忧伤得像百合的哭泣,好吧,塔耳塔洛斯那个恶劣的家伙眼光真的不错,我很羡慕他们的恩爱,他们的幸福。
可是,幸福,离我是如此的遥远啊!!!!!!
头顶上方金头发的讨厌男人出现时我以为地狱发生迸裂了,阳光都漏了进来。
然后我被非常粗鲁的揪住衣襟提了起来,那个男人对我吼:“原来是有了新欢,难怪不肯交出欧阳的本体,是怕他捉奸吧?”
莫名其妙的混蛋,我鼓足力气伸手一把抓住男人耀武扬威的金发,往后一拉甩出去,“哪里来的野东西,敢在地狱撒野。”
“阿喀琉斯,你这个混蛋,枉费我伤心了两百年,你他妈在这里吃喝玩乐,把欧阳的项链给我!”阿波罗跳起来大叫着重新扑过来。
我当然不会再给他得逞的机会,拔剑相向,“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阿波罗冷笑,拨了拨头发,说:“曾经最英勇的希腊大英雄只不过是个躲在地底下当缩头乌龟的胆小鬼,因为害怕失去连尝试都不敢,只知道抱着那些该死的回忆自怜自伤,我告诉你,阿喀琉斯你不想让他活过来,我要!你最好把项链交出来,否则我拆了你的庙!”
我也冷笑,收回剑,说:“你少在这里当马后炮,当初他离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他妈有本事当时就该阻止他!”
“他和父亲有契约!”
“狡辩!你是不敢反抗宙斯吧?”我冷酷看着面前这位奥林匹斯主神,吉琛的死让我看够了这群所谓的神祗的丑恶嘴脸!
阿波罗的脸色霎时难看到极点,却又无法反驳。
“主人!”特洛伊罗斯胆怯叫了一声,快步走向塔耳塔洛斯,身上的披风被一道凌厉的闪电划成碎片,少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塔耳塔洛斯走到少年身边,冷冷看着他,拔出剑,“我说过,不要让任何人碰你!”
特洛伊罗斯削瘦的身体微微一颤,最后认命般闭上眼,说了一句:“对不起。”
塔耳塔洛斯举剑。
银莲花开(下)
银莲花的花语是——期待。
我看他目光坚定,真动了杀心,连忙拔剑相抗。
“叮!”
火花爆出,我蹲在特洛伊罗斯面前当胸画出一个三角符号,大喝一声推出正好与塔耳塔洛斯发出的黑暗力量撞上,嘭的一声巨响后河边凹陷一个巨大的坑,连后面王宫都颤抖了一下。
转身把特洛伊罗斯抱在怀里,没有塔耳塔洛斯的力量维持他的身体很快就会枯竭,所以我不能带他走。
“他把你宠坏了,塔耳塔洛斯。”
呼出一口气,暗自捏了一把汗,我根本不能和塔耳塔洛斯对抗。
塔耳塔洛斯见我抱住特洛伊罗斯,眼睛鼓出,凶狠瞪着我们,简直要吃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喀琉斯?”
我冷笑,说:“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如果他有选择,恐怕轮不到你来如此残害他吧,这样的孩子该是用来呵护的,你却让他每日战战兢兢活在你身边,稍不如意就打杀骂,我看他根本不是你的爱人,反而彻头彻尾像是你的奴隶,你从来没在乎过他的感受吧。”
该死,我什么时候喜欢管闲事了,要不是看在吉琛很喜欢这个孩子的份上,打死我也懒得开口。
塔耳塔洛斯冷淡看了一眼我怀里簌簌发抖的少年,说:“他需要什么感受?他本来就是我的奴隶,我的玩具,我想怎么对待他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特洛伊罗斯身体一僵,湛蓝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垂下眼睑,挣脱我的怀抱,踉跄起身咚的一声跪在塔耳塔洛斯面前,颤巍巍说:“对不起,主人,是特洛伊罗斯的错,请您不要责怪阿喀琉斯。”
“我说过,你的名字叫伊翁!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塔耳塔洛斯暴怒,举手当头劈下来。
妈的,这个变态,特洛伊罗斯的身体本来就很脆弱,他这一掌劈下来非得让他魂飞湮灭不可!
扑上去把特洛伊罗斯拉入怀中转身打算用身体挡下这一击。
但是闭眼等了半天没感觉到剧痛降临,抬头看见身前衣袍鼓动,金发的男子结出炙烈的金色结界接下那凶狠暴烈的一掌。
“塔耳塔洛斯殿下,爱情,只靠暴力是得不到的哦。”阿波罗毫不在意摇了摇右手食指眯眼微笑说,“我看这个孩子很怕你,在你身边恐怕活不长,不如让我带到奥林匹斯上去休养一段时间。”
塔耳塔洛斯冷淡一笑,说:“那要看你们有那本事没有。”
话音刚落,特洛伊罗斯痛呼一身,原本雪白如玉的脸开始变蓝,眼中呈现死灰色,紧紧抓住我的衣襟艰难说:“阿喀琉斯,小,小,糊涂虫是不是要,要回来了,我,好,好想他。”
我慌乱抱紧他,塔耳塔洛斯的确掌握着这个孩子的生存权力,他甚至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就可以把他毁了。
我忽然想起多少年前吉琛也是这样,卑微的无可奈何的爱着,我一意孤行从来不顾及他的想法。
“放开他!”塔耳塔洛斯大吼一声双掌推出,将阿波罗的结界打得稀巴烂,我和阿波罗两人被甩出老远,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
王宫附近的卫兵被惊动,一小队亡灵战士迈着机械的步伐走过来。
我和阿波罗对视一眼,事情好像搞大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塔耳塔洛斯震惊愤怒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见特洛伊罗斯奋力挣脱他的怀抱,跪在地上,大口喘气,“特洛伊罗斯,很,很感谢主人的救命之恩。我,我陪了您,两,两百多年,爱上了您,也用真心报答了您的恩情,现,现在,请,主,主人放我自由,让,让我,去,去见小,小糊涂虫。”
塔耳塔洛斯咬牙切齿瞪着地上单薄瘦弱的少年,如果不是自制力惊人可能都已经一脚踹了上去,深吸一口气,指向东方说:“好,好,你走,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几步。”
“谢,谢谢主人。”特洛伊罗斯表情冷淡,脸已经变成深蓝色,全身的骨络都透出来,他低头叩谢后起身,转身走向小河。
我惊了一跳,大凡地狱的河流都聚集有各种各样的恶灵,像他这样衰弱的灵魂只要一涉水立刻就会被吃掉。
焦急看塔耳塔洛斯,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恨恨看着。
特洛伊罗斯虽然脚步踉跄但是也没有停下,缓缓靠近河流。
他身上有塔耳塔洛斯的力量,河水里的怨灵呼啦啦聚拢来摇晃着鬼火等待捕食。
我站起来想出声被阿波罗捂住嘴巴,看见他瞥眼示意,旁边塔耳塔洛斯已经出手将走到河边要踏进河水的人拉了回来一句话不说揉进了怀里,神色颓败懊丧至极,转身瞪我和阿波罗:“还不快滚,永远别想再靠近塔耳塔洛斯地狱一步!否则,我一定杀了你们。”
说完带领卫兵离开。
阿波罗回头向我耸耸肩,摊开手看我,说:“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把项链给我吧,不放心的话,你就自己送到奥林匹斯上去。”
我想了想……摘下项链放到他手上说:“我不去了,成功的话你就来告诉我,如果不行就算了,给我留个希望。”
阿波罗收回项链狡猾的笑了笑,消失之前说:“错了哦,阿喀琉斯,如果成功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你忘了我们还是情敌吗?呵呵,我一定要让欧阳睁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哈哈,到时他就非我莫属了!”
我大惊暗道上当了!待要追出去,阿波罗早就人影飘渺不知所踪了。
接下来几十年过得浑浑噩噩,天天盼望等待,却又胆战心惊不敢迈出地狱一步,害怕一到地面就感觉到灰飞烟灭的无望。
我还是经常到阿刻戎河边去守候,狄俄倪索斯没有再出现。
特洛伊罗斯那边失去联系,想来塔耳塔洛斯对他是真心的,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啊!!!
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唠叨,难道是老了吗?
可是看水中的倒影还是老样子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吉琛,吉琛,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阿波罗慌慌张张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洗浴准备睡觉,被他赤身裸体从浴池里抓出来直奔地狱门口,我气得抓狂,你有裸奔的癖好不要连累别人好不好,最后转身给了他一拳让他现冷静下来找件衣服给我穿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吉琛不见了。”阿波罗委屈的看着我。
我心头一跳,抬头看他,“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不知道。”阿波罗回答得很干脆,可能我的表情比较凶狠想要砍人,让他顿了一下又说:“我们没看到他醒来,反正他就那么消失了。赫淮斯托斯说他起码要睡上一两百年才会醒,我虽然每天都去看他,但并没有注意防范,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觊觎他的美貌把他偷走了?”
我想掐死他!
冷冷看了他一眼,说:“有可能。”
阿波罗吓得脸色都白了,摇摇欲坠问:“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小帕特,小糊涂虫,我不能失去你啊。”
我气得想吐血,说:“那个人就在面前,监守自盗!”
“啊,是你,你把吉琛偷走了,想独吞吗,你给我吐出来!”阿波罗大叫着挽弓搭箭要决斗。
我忍,我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深吸一口气,压下气血翻涌,问:“你们把他放在哪里的?”
“赫利孔山上,那里比较清静,有利于休养。”阿波罗极其无辜的说。
借口,绝对是借口,明显的意图不轨。
“他就在你大本营你都看不住,你吃干饭的吗?”我要抓狂!
阿波罗缩了缩肩膀,小心看我一眼,低声说:“我是吃面包喝琼浆玉液长大的。”
啊啊啊啊!
我要拔剑,我要杀了他!
冷静,冷静!
再次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吧。”阿波罗当胸一划,我翻手召唤出飞马珀伽索斯跃上马背。
听阿波罗说欧阳的身体早就已经打造好,将贝壳项链熔入后,宙斯给了他生命,只是需要时间聚集灵魂精气,所以他会沉睡一两百年。
会这么早醒来谁都没有预料到。
到达赫利孔山,缪斯九女神正愁眉苦脸等在宫殿门外,看见我们落地立刻围上来,争先恐后叽叽喳喳说什么事,太嘈杂,我一件也没听清楚,阿波罗也是,他面色难看大吼一声:“都闭嘴!乌拉尼亚,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九位女神面色惨白神色惶恐,乌拉尼亚尽量镇定回答:“殿下,后山上所有的植物不分时令季节全部开花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呀,我们,我们都——”
“好了,没事,大家都镇定一点,我和阿喀琉斯过去看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宫殿里等我们回来,不要惊慌,不会有事的。”
倒也是,几百年前世界突发异像,之后就是天地浩劫,现在神界刚刚稳定不久,由不得她们不慌乱。
阿波罗回头看我一眼,我了然点头,除了那个人,恐怕不能做他想。
驾驭飞马在后山山脚下落定。
果然看见各种树木花草尽皆开花,异香扑鼻,争奇斗艳,蜂蝶嬉戏,即使是异像也让人迷恋欢喜。
阿波罗眼神迷茫抬头望了望山顶,说:“山顶有一汪温泉,他就睡在当中一朵硕大的睡莲中,采集天地日月精气,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我诧异看阿波罗,说:“你不是说他失踪了吗?”
阿波罗苦笑,说:“是不见了,可是你看这里繁花锦盛的样子,他又哪里离开了,恐怕是醒来后跑到什么地方调皮去了,真是,害我白担心一场。”话语苦涩难当。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低头说了声:“谢谢。”
说完抬头踏上台阶时又感到迷茫和恐慌,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一张面孔,老实说并不喜欢他变来变去。
“放心,赫淮斯托斯用的是他死去时的脸,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阿波罗看出我的疑虑,在背后大声说。
我点了点头。
繁花深处,蜂蝶相逐,风飞花,景象万千。
树叶割裂阳光斑驳散在山径上。
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率性解下披风大步奔跑起来。
在临近温泉的地方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深呼吸三次,然后鼓起勇气拨开橡树树叶穿过低矮的树丛。
一汪清澈的泉水水雾升腾出现在眼前,光滑的大理石台阶反射强烈的太阳光,白花花一片的水光中只有一朵打开而空无一物的睡莲在上面飘浮,周围小小的粉色白色花朵散开在各处。
没,没有!
我的睡美人呢?
我慌乱回头四处查看,看见西南方向的草丛被踩踏过,水渍还没有干,应该才离开不久。
顺着足迹追过去,走了一会儿发现是下山的路,在半山腰停下来没入花海深处。
拨开妖娆媚惑的红玫瑰和野蔷薇,随风摇曳的百合风信子,迷迭香自动让路,藏红花在脚下铺展,远远看见一片雪白的花之海洋。
非常淡的香味辽远而美妙,述说着无言的期待。
那是银莲花。
我知道。
在密密麻麻的花朵深处安静躺着一个人。
长发将身体完完全全包裹起来,清艳绝伦的脸,光洁如象牙的双手虔诚交叉于胸前。
我站在花丛边,失去继续前进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