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老楼主可是在吃足了苦头之后,才在凌奴的提示下想到还有这个漏洞可抓。所以他当时就颁下严令:凡青衣楼所属,对以后的继位者均不得给予任何形式的提示。但万没料到,第一个继任者竟是个这般机敏的人物。他的一番心机只怕是白费了。"凌嗣忍俊不禁的笑道。
"这孩子不错!我喜欢他!"娇媚入骨的声音,来自一直没说过话的凌熙。
"算了吧,我的小姑奶奶。这小子可不简单。小心他一口吞了你。" 凌魇笑嘻嘻的开口:"而且他这个楼主我看是做定了。看看凌法那张棺材脸,以下犯上的罪名可不轻哦。"
凌熙闻言脸色一变,随即娇笑道:"既然楼主已然懂得如何运用楼中力量,继位之事我看也不必等任务完成了。不如现在就办了吧?"话中的讨好之意显而易见。
"不行!按规矩来!"凌法冷冷的说道。
"我也觉得按规矩来比较好。"我淡淡的笑道。
就算我再怕麻烦,偷懒的事也不能在这时候干。青衣楼经过这么多年的无主状态,竟然还保有完善的系统构架。八个暗部的权利相互制衡、彼此扶持,体现了良好的凝聚力。这让我不得不钦佩凌空的管理能力。而且看这八人的反应,似乎均未对青衣楼怀有贪念。表现出的争执,更像是朋友间的玩笑。
对我来说,八部统领的团结,有麻烦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没有楼主的青衣楼,依旧是一个完整的组织。这难免让他们对我这个"空降部队"产生疏离感和些微的抵触心理。如果不是我体内有龟煞的能量,只怕我接掌青衣楼的可能性比母猪上树还低。但好的一面是,只要能收服这八人,他们自然会替我解决青衣楼内部的一切阻力。毕竟接手一个问题丛生的庞大机构,还不如我自行建立一个精锐的小组织来的简易。也更加有用一些。起码不必担心忠诚度的问题。
"不到万不得已,这个任务我不会动用楼中的力量。看昊天的情况,还需休息个两三日。等到他的力量恢复,我就去玄武走一趟。只是要拜托几位,等我快进入玄武境内的时候,你们再对外发出杀我的委托。不要让他们有太多时间研究我的情况。"
"有骨气!"凌栊赞赏的对我点点头。
"这跟骨气没有关系。"我微微一笑,道:"如果有必要,我会第一时间动用楼中的力量。但我一向是个很懒惰的人,难得有了运动的机会,我自然要好好玩一下。"说完,规规矩矩的抱拳施礼后,转身离开。让我高兴的是,最后那一刻,起码有五个人下意识侧身躲开,不肯受我那一礼。
回到房中,将方才的事情拣了些重要的讲给昊天听。与他讨论之后,我愈发确定这所谓继位任务,其性质更像是新官上任那三把火。在凌空半精明半糊涂的纵容下,昊天在青衣楼里暗藏的势力也算是根深蒂固。他做出的判断自然比我的要准确的多。
趁着昊天修养的日子,我暗中去了趟靖晏王府。令我惊喜的是,元西的护卫工作竟然做得很不错。我故意散出一丝杀气,在二人惊觉时,合身扑向坐在院中的炼峥云。而元西竟能后发先至的一剑向我封来。百忙中还不忘出声示警。待发现是我,早已是数招之后。
我朗声长笑,指尖一弹,一柄薄刃落入掌心。
"再来!让我看看你的进境如何?"手中的锋刃斜飞而起。封、点、粘、挂,招招击在他长剑最不易着力的地方。面对我的进攻,元西毫不慌乱。一边招架,一边对着我璨然一笑,极尽魅惑。趁我怔愣间,长剑如同毒蛇出洞,飞快的向我肩头点来。我不由大笑。这小子竟变得越来越油滑了。就是不知道,这算我教育得太成功还是太失败。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在那山坳中教他武功的悠闲日子。连闻讯赶来的侍卫又被炼峥云遣退,我都似没注意到一般。
"元西,攻他左翼!"炼峥云也被我俩挑起了兴致。轻喝声中,长剑似蛟龙出海,直奔我胸前刺来。
"来的好!"我翻手将薄刃射出,逼退两人的同时,两柄匕首离鞘而出。
相互交击的招式看似狠辣,其中却无丝毫杀气。看着两人含笑的眉眼在剑光中闪烁。我的胸口缓缓流淌出一丝温暖。
直到元西的额角见汗,我才猛的加快了速度。匕首柄电般击中两人腕脉,将两人的长剑震得脱手飞出。炼峥云的轻呼方才出口,整个人已被我一把抱住。
"别打了,我累了。"我轻笑着吻上他的唇。炼峥云咿唔了几声,似是不惯在人前与我这般亲热。但终是没有将我推开。想来多日未见,对我也是有些惦念的吧?
短暂的亲密过后,我将侍立在一旁的元西也一并拖入怀中。随性的拉着两人在园中坐了下来。与他们简单说了说近况,也从炼峥云口中得知我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不停扩散的流言,让朝中一些一直处于中立状态的老臣对炼峥云产生了亲近之意。而没了他这块挡箭牌,炼峥隆的矛头就直接指向了炼峥鹄。不过炼峥鹄也不是好惹的。交手几合,总算是互有胜负。
"这几日我的两位皇兄都来探望过我。送了不少好玩的东西。"炼峥云的脸上挂着些许嘲弄的笑容说道。
"那你岂不是发了笔小财?"我忍不住轻笑道:"炼君睿对你的举动有什么反应?"
"父皇听说了我的情况。派人送了块清心宁神的玉佩,特准我三月不上朝。"炼峥云摸出块玉佩丢到我手上,低声冷笑道:"你放心!皇子间的斗争他是不会插手的。这是白虎国的传统。"
"要他完全不插手是不可能的。"我头痛的抓了抓脑袋。这老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炼峥云倒真的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收拢朝中的势力。虽说他目前暂不参与朝政,但红裳苑传出的流言,对他那两个皇兄实在不利。所以这二人定然会严密的监视炼峥云的反应。最重要的是:此事前后的经过,只怕瞒不过炼君睿那个老狐狸。他此刻站在旁观的立场,多半是想借机削弱炼峥隆和炼峥鹄的势力。在这一点上,我倒不妨帮他一把。但削弱到什么程度,就不能由他说了算了。
"这段时间到外面走走吧。"我呵呵的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便是心中难过,也要摆出个豪放不羁、寄情山水的样子来。顺便结识些重情重义的江湖好汉,当然也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炼峥云一脸恍然的笑道。
我向他眨了眨眼,正色道:"至于这些豪杰是否重情重义,你我倒要研究一个分辩标准才好。你觉得是腕系红绳,还是头戴青巾为好?"
"红绳吧。"炼峥云也是一脸严肃的说道:"重情义应表现在心中,不要过分流于表面。"
"不愧是白虎神选中的男儿,对情义的理解极为深刻。小的受教了。"强忍的笑意终于在元西的笑声响起后,冲口而出。
一阵欢笑过后,炼峥云突然淡淡的开口:"你这次去玄武,不会去见流夜吧?"
轻松的笑声嘎然而止。
"我......只是去办事......"我干涩的笑道。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许是我刻意避免去想。但此时面对炼峥云的询问,我竟然犹豫了。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还不够吗?"炼峥云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放在膝上的手死死的攥住。就像正捏着什么人的脖子。
"不像你想的。"我伸手抓起他的腕子,将手指掰开,贴在我的掌心。
"我叫零!现在是零,将来也依旧是零。流玥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么流夜这个名字呢?"炼峥云冷冷的哼道:"如果也同样没有意义,我杀了他,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他的命是我的。"我淡淡的笑了。转过头,不愿让炼峥云看到我眸中的冰冷。"他的猜忌,让我损失了许多的兄弟,狂风更是为救我而殒命。他欠我的,又岂止是一条命。"
"但他却依旧在你心中对吗?"炼峥云怒道。站起身,竟就这么拂袖而去。
张了张嘴,我呆呆的看着他离去。伸出的手终究还是颓然落下。或许炼峥云没有说错。流夜就像潜藏在我血脉中的黑暗,我虽然憎恨,但却无法轻易去除。何况,你又怎能说憎恨本身不是种惦念呢?
或许我真的应该杀了他。或许只要他一死,我就能从这个名叫"流夜"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转过头,我对着元西苦笑道:"我好像又惹怒他了。"
"没关系的。炼大哥会想明白的。"元西微笑着偎入了我的怀中。
"你说我要不要杀了流夜?"我轻拥住他,下巴架在他头顶轻声问道。眼中的迷茫让我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如果那样做会让主子快乐。"元西干脆的回答。
"就这么简单?"我挑了挑眉。
"就这么简单!"元西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元西不懂复杂的事情。我只知道如果主子不快乐。到最后每一个人都不会快乐。"
"快乐么?"我苦笑道:"我也会给人带来快乐么?我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祸害。如果流夜没遇到我,他用不着因为担心手中的权势旁落,而挣扎在阴谋的泥沼中。如果炼峥云没遇到我,他不会伤心到白发。堂堂一个皇子,却要委身于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如果你没有遇到我......"
"如果元西没有遇到主子,不过是个任凭旁人凌辱的玩物。现在早就被人玩死了也说不定。如果炼大哥没有遇到主子,在他奸细的身份暴露后。会有什么下场就不用我说了。如果君王没有遇上主子,我听说他现在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元西飞快的接口。一连串的话,说得我张口结舌。
"我发现你实在太纵容我了。"我摇头叹息。好像无论我做什么事,元西他总会站在我身后摇旗呐喊。
"其实是主子太纵容旁人了。"元西也跟着叹息。"以往是摄政王的时候,若是旁人有主子那样的权势,不知道会穷奢极欲到何种地步。便是如今,只要是主子想要的,也没什么是要不来的吧?这个世界一直是这个样子。拥有权利和财富的人本就可以随心所欲。但我却从没见过有人像主子这般,愿意为了旁人而克制自己的。"
老实说,元西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或许是正确的。但这不代表我就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生活。不过元西对我完全没有理性的信任,还是让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至于流夜,我还是不去见他为好。摄政王流玥既然已经死了,也没有再活过来的道理。就算杀了流夜又能怎样呢?说穿了,除了让玄武国因为失去君王而陷入战乱之中,我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已死去的再不能复生,该难过的一样会难过。不过是将一个国家,一起拖到痛苦之中罢了。赔本的买卖要不要做?这是个问题!
"克制自己?你是说在床上吗"我邪邪的笑道。凡是让人头痛的问题,我向来都忘得很快。
我的调笑让元西一愣,但随即便笑出了一丝媚意。
"那么主子要不要试一次完全不用克制的呢?"他挑逗般的添了添红润的嘴唇,右手蜜色的手指顺着左胸缓缓下滑,在结实的小腹上细腻的勾划上一圈后,自然的架扶到胯骨之上。灵活的四指在侧腹部轻轻的敲击,带着难以言喻的韵律。就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这可是你自找的!"我低低的笑了。一把便将他抱起。
"你说我们消失一会,没有人会注意吧?"咬住他的耳朵,我低声笑道。
"相信我。"元西轻喘着说道:"王府里的人都懂得什么时候应该闭上眼。"
"很好!"我说道。
转瞬间,王府的花园里,已是一片寂静。
第三十六章 (上) 路途
王府的人是不是懂得闭眼我不关心,但炼峥云的怒火却让我多少有些在意。只是直到我离开,也没能再见到他。
回到青衣楼,已是傍晚时分。昊天的状态恢复的很快。内力虽尚未尽复旧观,倒也能行动自如了。为了不让他养成依赖内力的习惯,我强行拖了他陪我跑步。顺便将一些杀手惯用的技巧表演给他看。虽然不知道这个时空杀手的伎俩是否相同,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吧?只是昊天的精神却明显有些疲惫,实在不像是休息了一天的样子。当我问他原因时,他竟然满面通红的狠狠瞪着我,就是不肯回答。真他妈的见鬼了!
幸好昊天的古怪并没有持续下去。与他在演武场上厮混了两天后,便已恢复了正常。随着昊天的功力逐渐回复,我也真正感受到困龙诀带给他的好处。
昊天的功力确如凌空所说,比之前增强了约三成有余。单以速度而言,他已不在我之下。就算还没掌握最有效的攻击方式,有了这样的速度,逃命起码是不成问题了。
安排给炼峥云的人手也已挑选妥当。其中就包括与我有一面之缘的空九。这些人综合能力都十分均衡,彼此间又曾多次合作,默契良好。尤其是空九,据说他是下任凌空的继任人选之一。而且是最有希望的一个。这批人手在他的带领下,当可发挥最大的力量。
其实我很清楚,但凡这种江湖组织,最怕牵扯进官家权利更替的漩涡之中。所以这次调用青衣楼的人,也算是我的试探。他们肯调出这些精锐给炼峥云,可见这八个统领对我的要求十分配合。这让我对青衣楼又多了一份信心。接掌之后,也不必担心有明显尾大不掉的事情发生。
出发去玄武国那天,我没打算知会任何人。除了昊天和简单的行囊,就只带了一身自制的装备和那两柄一直不曾离身的匕首。但是八部统领却意外的都到了。凌鎏交给昊天一枚式样古朴的扳指,凌魇也丢了一块黑色的木牌过来。
说起来还是凌熙特别。随手折了支鲜花,用丝帕包了,直接塞到我怀里。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来不及给你缝香囊了呢。"
我发誓我看到其余几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连一向严肃的凌法也不例外。
出了芜城,刚走不到三里,我便看到了靠在道旁大树上的元西。斜眼看着脸上已罩上薄纱的昊天,我故作疑惑的问道:"今天似乎是个流行送别的日子。为什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要离开?"
薄纱下的金眸似有似无的瞥了我一眼,昊天淡淡的说道:"我身体回复的情况瞒不了人。反正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两个吧?"
"说得有理!"眼光在更远处的几棵大树那里溜了一圈,我忍不住笑了。翻身下马,招手间,毫不避忌的将元西拥入怀中。
"不是说了不用送我,你怎么来了。"
元西的脸上一红,随即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道:"这是炼大哥让我给主子送来的。"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数十个人名和一枚印章。我心中不由一震。炼峥云竟然将他暗藏在玄武的人脉交给了我。这份礼可太大了。就算再怎么不以为意,我毕竟曾是玄武的摄政王。对炼峥云来说,这样做算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我迅速将纸张塞了回去。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替我告诉他,这东西我不能要!"
"......为什么?"静了片刻后,远处的树后转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板起脸孔向他走去。如雪般的白发在风中轻舞,炼峥云眼中的忧郁就像湛蓝色的湖水,美丽得让人窒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曾经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和流夜针对你设下的计策怎么办?我和流夜装出决裂的样子,其实是想用苦肉计骗得你的信任。最终可以从你口中套出潜藏在玄武国的奸细名册。你没发现吗?流夜根本没有对外公布我的罪名。只要我在玄武国公开露面,我依旧是玄武的摄政王。到那时,你又该怎么办?成为叛国的罪人么?"我冷冷的说道。话没说完,炼峥云的脸上已是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