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不用说了。"白延斌艰难的开口道,"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地方。身为军士本就该慷慨赴死。即便我从不曾背叛,一个逃兵应承担的责罚也一样是死。不过看在我也曾追随过你,我只求能死在老大你的手上。"
"可惜我很久没杀人了。"我挑起眉,指尖弹出的茶盏将压制在他颈项上的钢刀撞了开来,淡淡的开口唤道:"岩石,我将他交给你了,无论怎么处罚都由你决定。带他下去吧。"岩石与我早有默契,自然明白我对烈日已无杀念,该如何处理用不着我多说。
待二人离去,我凑到元西耳边柔声道:"元西,帮我把我带来的好酒拿过来。"
"是。"元西微笑着从我怀中站起身来,对流夜轻施一礼后转身出去。离开前还不忘腻在我耳边轻声道:"这酒我会拿很长的时间,主子不用着急。"
这小子!我看他笑得媚眼如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但自看到流夜起,心中隐约的郁结却一点点松散开来。
"坐吧。"我淡然摆手。
"他......叫元西是吧?比起以前,他好像变了许多。"流夜的视线直直的盯着脚下,低低的话语听来竟有几分幽怨。
"变了许多的不只是他。"我抬手为他倒了杯水,不以为意的回答。"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么?"看起来已不似那日的憔悴,到是有几分人样了。
"你会在乎么?"流夜自嘲的笑了,"我找了你很久,却完全查不到你的消息。那知今日竟会在白虎的使节团里见到你。你......一直在白虎国么?"
我微微一哂,自然听得出他话语里的犹疑。当年我与他之间最大的矛盾冲突便来自白虎国,而如今我与白虎国果真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说起来早已牵扯不清。不过想必他也清楚,我若要玄武的王位实在不必勾结白虎国的。
"我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会在使节团里?韩岂的脑袋让驴踢了么?竟然让你以身涉险而不劝戒,他这个宰相是怎么当的?" 我沉着脸叱责道。这韩岂向来谨慎,怎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
闻言流夜的笑容忽而绽放,犹如昙花一现。"是我执意要跟来的,怪不得他。我得到消息,青龙王的身体似乎出现了问题,传......"
"等等!"我连忙开口喝阻,"我现在是白虎国使节团的人,有些事你不用跟我说。"
"胡说!什么白虎国使节团的人,你叫流玥!身体里流淌着玄武王族的血!这一点没有人能改变。你永远是玄武神的后裔。"流夜的眉头深锁,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又怎样?"我邪气的笑了。血缘若可以限制我,此刻的玄武王又怎会是旁人。
伸手轻轻扣住了流夜的下颌,将身体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如今的玄武王是你,而我只是个名叫‘零'的普通人而已。"眼看他柔软的耳垂因充血而变得晶莹,忍不住将包覆其上的黑耀石卷舔入口。
"嗯......"流夜的低吟声逸出喉咙,充满了奇异的诱惑力。一道热流立时在我胸腹间流窜而过。
"玥......你......从来也不曾......普通。"低语声艰难的自他口中说出,我却恍如未闻。
"好吧,"我低低的笑着,"或许我是个有点好色的普通人。"飞快的在他唇上一触,我大笑着转身离开。
信步走出驿站,大笑声即刻消散。不是不明白流夜的意思,但要如今的我一心为玄武国办事显然是不现实的。即便是初到玄武的时候,我想要守护的也只有流夜这个人而已。什么玄武的王族或是玄武神的后裔,无论是在之前的离燕亦或是我的心中,统统狗屁都不是!
不过,该不该插手呢?毕竟再怎么挣扎,那个曾险些将我逼至绝境的人也依旧盘踞在我身体的某一个角落,一旦我稍有疏忽,便会跳出来在我心头扯上一把。说不上疼痛,只是烦躁,难以抑制的烦躁。这样的我,真的有办法眼睁睁看他涉险么?我皱起眉,不由有些头痛。忽而后悔起方才没有将流夜的话听完,太忙于撇清的后果便是失去了最直接的消息来源。也罢,待会让赤家的人去查查。如果玄武的探子能拿到消息,没道理赤家拿不到。
侧身闪入暗巷,我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稍加整理已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这张脸看似醒目,有时候反而是极好的掩饰。权衡轻重之后,引人注目也变得不再那么令我难以忍受。
"我要单独走走,都别跟过来!"我微微扬声,将暗中缀在我身后的死神队员喝退,状似悠闲的踱了出去。
青龙国果然是个多花的国度。艳丽的花瓣、浓郁的花香,再加上花丛后那一个个不时对着我吃吃娇笑的姑娘,处处都是花团锦簇的繁盛模样。随意找了一家标有赤家徽记的店铺走了进去。抓了个掌柜,将赤家家主的信物出示后就立刻被请到了内堂。不多时,赤烈便出现在我面前。
"凌公子。"赤烈恭谨的态度向其他赤家人证实了我的身份。
"别多礼了。"我摆了摆手,淡然道:"我有事要你去办。帮我查查近阶段青龙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如果公子想问的是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公子。"赤烈的眼睛一亮,低声说道:"只是不知公子对于青龙王体内的王之龙魂了解多少?"
我耸了耸肩,随性的笑道:"我就知道是个不错的玩意。"
"说真的,其实我也弄不太清楚。"赤烈也笑了。"不过根据赤家数代高手的分析,王之龙魂应该是青龙神留下的一点精魄,类似于妖物的内丹......青龙神在上,我绝对没有诋毁神祗的意思。"赤烈夸张的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记得你是朱雀神的后裔。"
"说的对!"赤烈不以为意的说道:"所以赤家曾试图破坏它,只可惜找不出摧毁这东西的方法。"
"这东西除了能确定谁是青龙王,还有什么实际用途么?"我好奇的问道。
"天知道!"赤烈也翻了个白眼。"这东西只能存在于青龙王族的体内,也只有这个接受龙魂传承的人才知道它的驱动方法。但青龙神拥有强大的守护之力,据说青龙国四季如春的气候和千百年来从未被他国成功侵占过的版图都是这龙魂的功劳。"
"听起来很厉害嘛。"我不禁微有些嘀咕。我也是玄武的王族,为什么没有特异功能?难不成神仙也会偏心不成?
"这世上哪有不用付出代价的东西。"赤烈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低声道。
修长的手指放肆的顺着赤烈的脸颊一路轻抚到他的颈侧,我淡淡的说道:"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礼物之一。"
指腹下的动脉瞬时加快了搏动,赤烈的神色尴尬中略带一丝复杂,但再不敢表露出不满。
"继续说吧。"我一笑收手。
"王之龙魂是青龙国最大的秘密,我赤家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查出一些消息。这王之龙魂虽然受青龙王驱策,但也为拥有者设立了严格的禁制。一旦触犯便会受到极为严重的惩戒。可惜不知道这禁制是什么,不然我朱雀的太子也不会......"赤烈重重的叹了口气,续道:"不仅如此,在青龙王成年以前,龙魂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他体内,否则会阻碍青龙王本身灵魂的成长。因此每一代青龙王都会饲养大量的龙侍。说白了便是一群专门用来让龙魂停伫的人。但除了龙魂选中的躯体和血魇之外,根本没有人类能承担龙魂的力量。这些人在被使用过后,统统会变成白痴,其魂魄会被龙魂吞噬掉。不过即便是如此,成为龙侍依然是青龙国人的骄傲。"
"这就是信仰!普天之下最强大也是最可怕的力量。"我不由轻声叹息。
"如今这青龙王的问题也出在这里。"赤烈悄悄瞥了我一眼,再次开口道:"无论龙魂离开青龙王多久,在他成年之前也一定要回到青龙王体内熔炼七日。这是与王族最后的融合,关系着龙魂的传承,最是紧要不过。但据我知道,王之龙魂已然失踪多日了。"
令人震惊的消息就这么猛然传入我的耳际,让我颇有些消化不了。
"这东西也会离家出走不成?"
"据说是因为正在使用的那位龙侍突然身亡,造成龙魂被迫离体,但龙魂既没有回到青龙王身上也没有转伫在其他龙侍身上。想必青龙王如今正在头痛吧?"赤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真的是突然身亡么?"我冲着赤烈挑起了眉。这龙侍既然如此重要,青龙国怎能不严加保护?他便是自己想死只怕也不容易吧?
赤烈呵呵的笑出声来,"果然瞒不过公子的法眼,不过这件事真的只是个意外。"
"算了,不重要。"我起身伸了个懒腰,抬腿便向外走去。
"别送了,我认得路。"摆了摆手,我一脸闲适的晃了出来。
我终于明白了流夜的意思。一个有可能永远失去守护之力的王国,就像一个涂满了奶油的生日蛋糕。不让围观的人点燃欲望和野心的蜡烛根本没有可能。如今端看这吹蜡烛的人要许什么愿了。
脑中的念头不住翻涌,不知不觉中我已走到了偏僻之处。正在此时,一道金属反射的寒光在我眼前晃过,我立刻侧身隐于树后,神志瞬间便清醒过来。
寒光的源头是一群盔甲鲜明的军士,看标志应该是青龙国某位权臣的亲卫。四、五十人规规矩矩的守在道路旁边,不知在干什么。只可惜满脑门子官司的我此刻对他们不感兴趣,于是便取道树林,打算从侧后方绕过军士所在的那一段道路。哪知在林地中尚未走出多远,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与喘息声便传入我耳际。
"......庞大人......别......啊!轻点......"
庞大人?护国大将军庞潜么?我闻言一愣,心中不由微动。妈的!道旁的那些近卫不会是替他野合放哨的吧?不过这家伙的兴趣实在特殊了些。
第四十三章 (下) 邀约
稀疏的林木遮挡视线的效果其实并不太好。在我视线所及之处,有两个纠缠在树下的人影清晰的表现出淫靡的动感。
尽管对这个权势滔天的护国大将军生出了几分兴致,但此刻显然不像是个打招呼的好时机。正待离开之际,那被紧压在树干上的人突然呻吟着抬起了头,两道异常清冷的眸光直直的撞入我眼内。
离燕?!我险些惊呼出声。定神一看,立时便知是自己看错了。
此人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比之离燕年轻了不少,且相貌也要精致数倍。一双罕见的深红色眼瞳令他细长的凤目充满了惑人心志的妖冶气息。单以相貌而言,这人实在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男子。只是不知怎的,总觉得他与那个魂飞魄散的国师有些说不出的相似。
不仅如此,有趣的是,那犹如最上等红宝石般的瞳仁中有轻蔑、有无奈、有屈辱、有足以燎原的怒火,偏偏没有半分被情欲沾染的混浊。这与他泛着潮红的面颊,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呻吟形成了鲜明而又诡异的对比。所以当那双深红的眼瞳因意识到我的存在而突然瞪大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不喜欢的话,我帮你杀了他可好?"将声音以真气聚成一线,送入他耳中。
那人怔愣了一下,目光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一边为减轻痛苦而不住扭动身体迎合着对方,一边继续用局外人的目光打量着我,似乎在探询我的用意。
"别紧张!我就是个过路的。"我淡淡的笑道。开口的冲动与他令我感到熟悉的面容不无关联,但到底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转过身,正打算离开,那撩人的呻吟声忽而断绝,像是被什么强行压在了喉咙。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污言秽语自身后响起。
"不想死就夹紧点!小婊子!妈的!果然是个天生欠人操的婊子!好......舒服......"
我愕然回首,却见那人的颈项上死死的掐着一双大手,樱红的唇瓣已逐渐泛出紫色,整个人痛苦的痉挛着。
"喂!玩大了吧?真的不要我帮忙?"隐约中我竟不愿看到那清冷而灵动的深红色眼瞳露出绝望的呆滞。
那人艰难的摇摇头,看似是挣扎在生死之间,我却知道那是对我的回答。耸耸肩,我转身离开。不管他有多少不得以,你情我愿的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只是临走时,我状似无意的弹了弹手指,一小块树皮轻柔的撞到了那所谓庞大人的尾骨之上,将一小缕真气传进他体内。紧接着,宣泄的低吼声和随之响起的呛咳声让我略带一丝邪恶的笑了。
绕开了负责戒备的军士,回去的路对我来说并不算远。傍晚时分,我已变回了凌霄的模样,迈步进入驿站。不过迎接我的竟然是元西惶急的表情。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我的心也提了起来。这次带来的侍卫都很精良,还有五十名死神队员随行保护,谁能找我们的麻烦?
"是墨焰!墨焰从申时起便开始不舒服。它又不让别人靠近,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元西拖了我的胳膊便向后走去。是黑小子!我心中一紧,一把将元西抄抱而起,飞身向马厩奔去。
此时驿站的马厩是一团混乱,木头搭建的棚子已然坍塌近半,一堆人围在门口咋咋呼呼的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全都给我躲开!"我大吼。人群中的死神队员反应最快,立刻将众人驱散开来。半塌棚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双目血红的漆黑身影,见我靠近,头一低便撞了过来。
"主子当心!"元西忍不住惊呼。
"没事!"我抬手将元西轻轻抛出,侧身一引便捞住了它的颈项。
"黑小子!安静!是我,没事了,安静!"我在它耳边一遍遍的说道。双臂灌满真气,强行压制住它的行动,想让它冷静下来。为了达到目的,我甚至配合药物用上了一点催眠暗示。
好在黑小子对我的信任感还过得去,几次纵跳挣扎之后便慢慢平静了下来,双眼的血红也逐渐褪去。但它的身体依旧不停的颤抖着,清亮的眼中仿佛充满了泪水,看来无比的委屈。
"负责照看马匹的出来回话!"我沉声喝道。从方才起我便看出黑小子的眸光散乱,仿佛失去了神志一般。此刻虽然安静下来,身体也表现出明显的不适。以这家伙凶悍的性格,无论是对人对马都不该吃亏才是,难不成是水土不服?
人群中立刻跑出一人,一只手受了伤,包裹得十分难看。他畏缩着不敢靠近,远远的开口道:"小人姓陈名贵,是驿站的马夫。大人有事只管询问。"
"墨焰的脾气虽然不好,但却决不会无故发火。告诉我它怎么了?"墨焰是元西给黑小子起的名字,不过我向来只是小子家伙的乱叫一通,反正这家伙聪明得很,不用担心它不明白。
那陈贵怯懦的瞥了我一眼,开口道:"小人也不太清楚。"又指了指元西,"那位元大人说这黑马暴烈,不能与其他马关在一起。小人便单独为它安排了马厩。开始到也没什么,这马儿只是不愿我靠近,远远的放上草料总是可以的。但申时方到,它竟突然发起疯来。不但将马厩撞塌,更是狠狠给了我一口。若不是元大人赶来,小人这条命只怕都要送给它了。小人养马已经养了二十多年了,我发誓喂马的草料都是最上等的,况且这黑马根本没吃过草料。若说是有人伤了它就更不可能了!除了那位元大人,根本没有人能靠近它。所以小人实在不知它发的什么疯。"愤愤不平的口气表达着他的不满,我却不太喜欢他的口气。冷冷的一眼扫了过去,那人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元西摸出块银子塞到陈贵手中,叮嘱他不要乱说话后便打发他离开。那块银子总有七、八两重,陈贵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连连称谢的退了下去。我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点头,元西办事果然是越来越老练,不过黑小子是匹血魇的事情,经此一役只怕是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