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间————may0520[第一部]

那晚我缩在床角，用被子紧紧包住自己。我等了很久，冷气越来越冷，再也没有人进来帮我关掉。
我一直闻到那碗皮蛋粥的香味。可是喝了一口，冰冰凉凉已经没有那种烫口的感觉，我努力的大口咽下去，混著我复杂的心情。

关掉床头的灯，黑暗来袭让我如此不适应，所以我又打开，入眼却是空盪的房间，我又关掉、再打开，房间明暗如此循环，连我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麽。
外头蝉声都消减不少，却只剩我一个人独自未眠。

我睁大眼皮，不想不敢入梦。
既空虚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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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我都不敢闭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好像就会听到卧房开门的声音。
可是没有，康龙最後还是没有进来。

要说是什麽心情，应该松了一口气才是，父子之间做了夫妻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怎麽面对我的心。
可是...为什麽...?我摸著自己也搞不懂的心情。我以为他会继续赎罪般的做牛做马...会开门进来。

昨晚想了很多，那件事後，他虽然和从前表现无异，但是我回想起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带著暧昧。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不把我当父亲的?
我又摸著自己的唇。
千百个问题，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是真的父子啊...血缘是断不了的。

"哔哔"
宁静的空气中传来冰冷的声响，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发现是康龙的笔记型电脑。
这台电脑还是我给他的生日礼物，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和我要过礼物，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我好奇的翻开萤幕，想找出声音来源。

打开萤幕的同时，一个叫我输入密码的视窗跳了出来。
我愣在当场，家里就我和康龙两个人，他为什麽要设密码？
虽然是自己儿子，看别人的隐私还是有所不对，但是想到康龙最近晚上古怪的行动，我就更想解开密码看里面是什麽。

本来我还小心翼翼，想说试几次就算了，可是几次失败後，我反而越挫越勇，最後一串数字进入我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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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数字既不是我和康龙的生日，也不是什麽特别的节日，可是当我打进密码栏，整个画面就变了──
那里面只有一个收件箱的画面，其中有一封新邮件，标题为"K 任务完成"。
我看见下面已阅标题，也几乎都是"K 任务完成"，不过其中几封後面附带'陈美玲'、'天翔集团'等字眼。
我心惊胆颤，用滑鼠点开新邮件，网页慢慢跳转，我的心脏也随之蹦蹦跳，没过多久，却跳出'登入时间超过，请退出'的警告。

手忙脚乱的关掉视窗後，我赶紧阖上萤幕，静静聆听是否外面有传来康龙的声响，不过除了蝉声，都还是安安静静。

我舒了口气，有种作贼心虚的感觉。
可是坐了一会，却越来越想知道，信里面的内容是什麽？康龙的电脑里面为什麽会有像是徵信社调查的东西？他在派别人还是自己完成任务？他在计画什麽？
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康龙才十八岁，虽然他一直比较老成，有可能作出什麽影响大事的任务或计画吗？
满脑子开始胡思乱想，我乾脆从床上起来去偷看康龙，如果他的态度不算太差就直接问他。

轻手轻脚打开卧房的门，客厅里闷热的空气扑来，电视是电视，沙发是沙发，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我走到客房，他不在。
我走到和室，他也不在。
在各个房间查看，竟然也都找不到康龙！

心里突然一阵慌乱──
会不会是我最後一句话说的太重，康龙气得离家出走？
他还只有十八岁，一个人在外面能干什麽？
万一他气得在马路上，连车子都不看，被...
想到这，我手脚冰冷却一瞬间有了力量，冲到大门口想要打开铁门──
可是我左转右转，门就是打不开！
我急得根本没法思考，用没受伤的手敲著铁门，大喊"康龙！"，喊了几十声，门也没开，我跑回客厅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後突然想到，卧室里有设逃生窗！

我跑回卧房，拿出逃生窗的钥匙打开铁窗，慢慢的从铁窗爬出去。

36

因为我太心急，根本没有想过大门打不开的原因，可是当我从铁窗里出来後，立刻想到康龙几个月前说要换锁的事。
我的脑中闪过无数个移问和推测，不过很快就被康龙的安全问题取代！

跑遍社区附近的大街小巷，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都还是没有见到康龙。
而我已经汗流夹背。
有些早起的路人，好奇看著我狼狈的模样和打石膏的手，可是我已经无法在意他人的眼光。

康龙，你在哪？

我找了好久，太阳都已经升到空中，昨晚没有睡觉也没吃东西，我已经累得只想回家大睡一场，可是找不到康龙我就是放不下心来。

我有点嘲笑自己，尽管自己的孩子做了多大的错事，我还把他骂得臭头，可是事到如今，我竟然还责怪自己骂他，担心他的安危。

找了许久都无果，当我几乎累得要倒地不起的时候，我终於看到了一个极像康龙的背影──
那个人站在早餐店前，和另一个人聊天。

我走靠近几步，看见那个人的侧脸，发现真的是康龙！我几乎要冲上去大叫康龙，摸他、看他是不是好好的。可是当我更靠近，才看见他旁边站了一个女孩子，眉飞射舞的和他讲话，聊得好不开心。
我僵住，立刻停下脚步看他们俩人，看见康龙拿到两份外到早餐後，女孩更是抓住他的手，不知道在说什麽。
而康龙没有甩开她。

我愣愣的看著他们两人相连的手，惘然的站在路边，这时候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推著报纸走过来，问我要不要买。
我完全无法做反应，眼里只有远处的两人，老伯看我不里他，推著小车子走开。
忽然，报纸上斗大的标题跳入我眼睛里："新时代来临，天翔集团董事长宣布退位！"
我呆滞的看著那些字，等到老伯越走越远才赶紧追上去付了钱，立刻翻开来看。

"今早天翔集团招开临时董事会，原任董事长秘书声明，董事长将於三十一号退休，董事长位置应由总经理范重祥接任..."
我看了接下来云云，无非是在说范重祥与范家事迹，

我脑中一片空白，把头再看向康龙与那女孩，看见他们依然聊著，紧抓著报纸一会，才想到要回家。
对了...回家先打给爸，再来问妈发生什麽事...。

就在我终於转身那一刻，听到康龙的声音：
"爸！"
我胸口一紧，脚步犹豫一下，撑起身子，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回家路走。
"爸！"然後我听到後面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康龙拉住我没受伤的手，惊讶的看著我。

他还是一个嘴巴、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好好的，亏我还担心他，真是个白痴...
我苦笑，继续走。
"你怎麽会在这？"他问。
我才想问你去哪了？可是想到他旁边紧跟上来的女孩，一切答案都已明了，我也没问出口。

"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康龙露出那种想笑却不敢笑的表情，又讲：
"我不是留了纸条在桌上？还有，你...怎麽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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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想，我正要回答的时候，刚才在他身边的女孩跑过来，喘著气说：
"范...范康龙你怎麽突然跑掉了？"
我注意到女孩穿著鹅黄色的短袖上衣，轻巧的热裤，一头短发。汗水从她白皙的皮肤上滑下来，看起来甜美又活泼。
她的身高到康龙的肩膀，站在康龙旁边，如果不说，看起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

我看著他们两个，嘴一泯，要回答的话都没说，转身又想走。
可是他们两人同时叫：
"爸！""范教授？！"

听到学校学生对我的称呼，我转过头再看一次女孩，可是我从记忆里收寻，并没有她的纪录。
女孩表现的吃惊又开心，来回看康龙又看著我，好似惊讶我们是父子，最後她和我点头说：
"教授您好，我是王雅欣，和范康龙是隔壁班同学。"她微笑的看康龙，见康龙对我点了一下头，笑得甜蜜的继续讲："我今年也考上xx大学。之前我有去听过您的课一次，印象十分深刻。"

"你好。"在康龙专注的目光下，我不自在的回答。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您和范康龙，更没想到你们是父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女孩热情兴奋的说，还开心的要拉康龙的衣袖，不过当女孩手碰到康龙的肩膀时，康龙不知为何身体一闪，於是女孩重心不稳差点跌倒──
我小声'啊'了一声，康龙在旁边立刻伸手扶住她。

叫王雅欣的女孩抬头看康龙，满脸通红抓住他的双肩。

画面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
我忽然觉得阳光很刺眼，看著他们两人相依的姿势。
"我不舒服，先回家了，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扯了一下嘴角，双腿无力的转身离开，紧握手中报纸。

"爸！等等！"
当我默默的走著的时候，听见後面急忙传来他们两人互相"道别"的话，心里不知为什麽舒服了点。
於是我放慢脚步，想等康龙追上来，可是我再走十几步，也不见有人过来，甚至也没听到脚步声。
我以为康龙会立刻到我旁边扶住我，或关心我，像以前一样。

我停下脚步，想要回头，又怕回头看到他不在後面，终於，我忍不住转头，结果看到康龙特大号的脸！
我吓了一跳，差点都站不稳，康龙立刻从後面搂住我的腰，紧张的问：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抱你回去？还是我们叫计程车？"

他一脸担心，我的馀光看见路人好奇的看著我们，马上转身推开他。
"我自己走就好。"
他放开我，一路上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边直到家里，像只乖巧的忠狗。
一路上他欲言又止，看著我手中的报纸和脏掉的衣服，不知道想问什麽。

可是到了家门口，他看见二楼打开的逃生窗，脸色大变，抓住我的手臂问：
"你从二楼爬下来？有没有受伤？"g
他摸我的脸我的肩膀我的手，看见我只有一些擦伤，呼出一口气，带点愤怒的说：
"下次不要做这种事，把逃生窗的钥匙给我！"
我疑惑，钥匙在我口袋，可是如果我交给他，那万一以後我打不开大门，不是就出不了房子？
"不行，大门坏掉了，没有逃生窗的锁匙我出不来。"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拿出大门钥匙打开我以为坏掉的铁门，说：
"大门没坏，把二楼的逃生门的钥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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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锁匙做什麽？"他越著急的要锁匙，我越觉得怀疑。
我走到大门口看那新门锁几眼，也没发现有什麽不同，我关上门再从里面打开也行得通，莫非是我那时候太紧张才打不开门？

康龙也走进家里，上前一步一手抱住我的肩膀，另一手摸向我放锁匙的口袋，我立刻移动身体不让他摸到，简直就像两个抢东西的小孩。

他终於也发现自己太急躁，停止不动，深呼吸一口气，头和手搭在我的身上，然後我听著他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过了一会他才说：
"我只是太担心，把锁匙给我，以後门打不开也不要从逃生窗离开，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我没有事。"我说，但还是没给他锁匙，试图转移话题：
"范家发生大事情你晓得吗？"
我把报纸递给他，他先观察的看了我一眼，尤其是口袋那里，才专心盯著报纸上那几个黑色大字。

趁他没有围著我，我立刻到客厅拿起家里电话打我爸的专线，但连铃都没铃，就传来'电话忙线中'，我只好改打我妈的。

没响几声，我就听到对方传来又急又快的'喂'。
"妈，我是小文，爸要退休的事情是真的吗？"我问。
"小文?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范家发生大剧变，我甚至从昨天起就到处都找不到你爸，还以为你也发生什麽事情...？"妈呜咽的说"今天我也是一大早看新闻，才晓得你爸要卸任董事长的位置！"

安抚妈一下，但我心里也觉得不妙，爸虽然忙，但是他特地为妈设了一条专线和手机，也会和妈讲一些工作上的大事，妈不可能找不到也不知道。

"爸会不会在本家？"
"我...不晓得，现在那里到处都是记者，也没人接我电话。"
"妈你别急，你最後一次和他说话是什麽时候？"
"前天，之後打电话就不通了。这很不正常，你知道我和你爸每天都会通电话，可是我也是从新闻上看到消息他要退休的消息。"妈很焦急。

"爸最近有和你说过什麽吗?"。
"没有，他来的时候都很正常。儿子，我和他夫妻这麽多年，第一次觉得这麽不安。"
我赶紧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挂了电话後，越想越不对，爸老说要干到八十岁，他身体健朗，怎麽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要退休?

这时候康龙也已经放下报纸，走到我身旁，默默不出声。我移坐到沙发上，烦闷的拿起遥控器想打开电视，却又发现遥控器怎麽按都没反应。
怎麽回事？家里东西怎麽老要坏不坏。

我抬头，疑惑看向康龙，结果发现他紧盯著我的脸，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电视坏掉。
我心里顿时有点毛毛的，心想他该不会还想要锁匙吧？但还是指著电视说：
"康龙...去帮我看一下电视是不是坏了？"
他不加思索的立刻回答：
"坏了明天找人来修。"

我呆了一下，他连看都没看就说坏了，康龙最近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奇怪。我也诡异的回看著他，乾脆自己站起来去前头看电视怎麽了。

"铃──"电话铃忽然响起，康龙和我都伸手要接，然後他轻轻把我推开说："我来。"
我在後面直盯著他手中的电话。

"喂?"康龙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站近一步，没有听到话筒传来任何回答。
康龙马上要挂断电话，我大惊，万一是爸的怎麽办？立刻从他手中抢过话筒问：
"喂?爸吗？还是妈？"
"..."一样没有人回答。
我皱了一下眉，心想是恶作剧，也要挂断的时候，终於听到有人说：
"想知道你爸在哪，明天晚上十点，一个人，xx码头见。"丝毫不拖泥带水，对方切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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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提著电话，尽量克制住脸部表情。

然後假装恼怒的关上电话，和康龙说：
"现在的人真爱恶作剧，老是打无声电话。"

我当然晓得那是谁打来的，更晓得那不是恶作剧电话，可是我不想让康龙知道，他虽然懂事，毕竟年纪还是太小，这些事就算知道也帮不上忙，我不想让他白担心。
可是我紧张的手心和背部都冒冷汗，肚里的胃酸都在侵蚀我。
我用没受伤的手，扶著沙发倚背坐下。

康龙声音无起伏的问：
"谁打来的?"
我心里一惊，差点都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抬头看见康龙面无表情盯著我。
"我不是说是恶作剧吗？怎麽会知道？"我假装不在乎的反问他。
他还是直盯著我，若有似无'哼'了声，然後问：

"那你待会不会出去了，对吧？"他的身体往前，脸对著我的脸，像个警官质疑犯人。
看他放大的脸庞，我顿时备感压力，以为他想从我的表情找出什麽。不敢多想他的问题就回答'不会'。然後转过头去，免得见他那质疑的表情。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每一次在他面前说谎都会露出破绽，显得很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