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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殿
白纱人影走进一步,身后的门重新无声的关上。
楼何似抬起头来,见白弁星垂眸看着他,然后淡淡的道:“你是楼何似?”
这位消息比狼族灵通。
楼何似退后一步,嘴巴嘟了嘟,道:“我就是,你又是想来抢宝物的么?给你们都没有关系,但是不要乱抓我弟弟!”
白弁星微微一笑,只道:“楼何似,在我面前可以省点力气,宝物是倾城——不是你。”
楼何似一惊,瞳孔缩了一缩。听这人继续道:“你有过人的聪明,我也知道,再装成傻瓜就不值得赞许,我不爱看。”
静了半晌,楼何似微微转背,淡淡道:“好厉害的国师大人,难怪肃雍国蒸蒸日上,傲视海内。”
白弁星衣袂摆动,已经向楼上走去:“说胡话的本领,也可以收起来,我同样不爱听。”
楼何似眼睛半转,跟了上去,笑道:“胡话?什么叫做胡话?如果这是,国师大人岂不每日在朝堂上都有半天的胡话要说。况且大人把我们抓来,又以上宾之礼相待,何似也得问候几句,问候过了,还得问问身处何地。看样子居然是大人的住房之内,何似倍感荣幸。”白弁星脚步一顿,缓缓转了小半面过来,看不见眸子。只听他道:“才说你两句,就蹬鼻子上脸了,楼何似,你看着这里待遇比狼族好么?”楼何似轻咳一声,道:“不敢。”
然后嘴巴闭紧。
白弁星的房间也在二楼,不过在另一条走廊上。楼何似看着他进了自己房间,一句威胁或者安抚的话也没给自己,就关了门。这人开始只说了两句话,把他完全镇住,然后就自顾自的走了。显然不是个多话的人,也极有把握,他们不可能自由出入这个屋子。白弁星……如此厉害的人物,原来为何听说的不多?不曾作成一番大事业么?
正思忖,突然听到原来屋子里传来带哭的叫唤,道:“哥哥!哥哥!”楼何似连忙赶过去,一把推开门,道:“哥哥在这里,只是出去看了一下,娃娃别着急!”
楼倾城从床上手足不稳的爬下来,一下扑进他怀里,抽泣的道:“娃娃以为哥哥不见了…给坏人抓走了……哥哥不要走……”楼何似拍着倾城的背,连忙道:“哥哥没有走,哥哥不会走的,娃娃别哭了啊,来吹一吹打一打,把眼泪擦擦。”
拿衣袖给倾城擦眼泪,直心疼,这么小的孩子,只有他在身边了。而且真相揭穿以后又是众矢之的,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哄了半天,倾城收了泪,攥着他的袖子,软软的道:“哥哥说的,不可以离开娃娃,撒谎是小狗。”
楼何似笑道:“好,撒谎是小狗。”
倾城还不放开他的袖子,想了想,抬起右手,勾起小指来,道:“拉勾才算。”
楼何似一切依他,左手勾过来,拉了两下,大拇指印一个,食指印一个,盖章签字完毕,倾城才抹抹眼角,破涕为笑,大大亲了他一口道:“哥哥最好了,娃娃最喜欢哥哥了!”
楼何似笑道:“哥哥也喜欢娃娃,来,让哥哥看看你偷藏的是什么?”
倾城做了个鬼脸,从衣服里抽出一本册子来。楼何似拿过一看,瞪眼道:“你把鸦族的术法秘籍给带出来了?这上面都是高级的法术……长老会崩溃的……”倾城哼了一声道:“又不是娃娃想带,还不是老头成天叫娃娃学,就习惯带着了,结果不小心就带出来了,才想到呢!反正鸦族的法术别人又不能学,老头那肯定也有副本。”
楼何似叹了半声,把书给塞回去,道:“最好不要给别人看到了,如果可以的话,娃娃把它们都背下来,然后书烧掉。”
倾城点头应了,把书收起来,眼看天已欲黑,两人继续上床睡觉。
次日是被人叫醒的,没有丫鬟,两个硬梆梆的青衣人。
穿好衣衫,两个孩子出到门前,见小前厅里立的正是白弁星。他看了他们一眼,回头道:“走罢。”两个青衣人恭敬把门拉开,两人随着他出去,见门口已经停着一顶软轿。白弁星首先上了轿子,他们随后也被押了进去,轿帘打下。看来这人也真是狠了心防范逃跑,如果不是,怎么会允许国师和他们坐在一顶轿子里。晃悠晃悠,从帘缝里往外瞄,果然是进宫了。
白弁星神色平淡,和昨日一样,待轿子一停,便待人掀了帘,给人扶着下去了。
跨进正门,脚下青石板平整,走的是御前大道。两边侍卫一路排过去,手里都竖立着枪戟。白弁星长长雪色衣袂拖曳,端正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四个青衣人押着楼何似和楼倾城。步进大殿踩在红金地毯上,两人又经受了一次五体投地。
偷偷抬起头来,见大臣分列两边,金色龙袍之人坐在龙椅之上,看来就是皇上了。这个皇上的确有几分英俊——如果他的岁数减少一半,腰围缩小一圈的话。
白弁星的声音响起,他淡淡道:“臣下不负王命,将宝物带到。”那皇上点了点头,显得十分满意,大笑道:“果然还是爱卿深知朕意,最为得力!传令下去,重重有赏!”白弁星行礼谢恩,还未站起,右边便有一大臣出列,行礼道:“皇上请听臣一言!宝物原本属兽族,后被鸟族抢去,与我族并无关系。皇上若真有此意,不如待到两族相斗,两败俱伤后取来。更何况宝物有灵自会择主,若不是命定之人,取也无用……”他话音未落,便听那皇上怒喝一声,道:“够了,给朕停下!朕身为一国之君,想得此宝物有何稀奇!你们这群庸才,在事前便多加阻挠,事中又屡次失败,现在国师亲自将人带回,你们又要满口胡言,真是可恼!”
那人还要说话,给旁边的人一把拉了回去,群臣纷纷下跪谢罪。那皇帝余怒未消,还要喝骂,只听白弁星淡淡道:“请皇上息怒,右丞相也是一心尽力于圣上,只是行事略有不当。圣上还请小心,休伤了龙体。”
他此言一出,那皇帝的怒色便消了几分。
朝堂
他总算正眼看了下楼何似两人,有些吃惊的道:“既然是宝物,怎么会是两个孩子?”
白弁星淡淡道:“臣下曾经禀告过圣上,宝物乃上天降临,落在狼族,然后被鸦族截去,化入一个孩子体内,所以才会是孩子模样。”
那皇帝应了两声表示明白,又问道:“这两个孩子,谁才是宝物?”
楼何似抓紧了倾城,猛的向白弁星望去,见他容色不变,指向楼何似,道:“他。”
皇帝上下打量了楼何似两眼,有些疑惑的道:“那另一个孩子是……”白弁星接过话头,道:“是他的双生兄弟,因为当时在一起,顺手掳来的。臣下不敢隐瞒,决定将其一同带上给圣上观视。”
这皇帝显然十分高兴白弁星说的这句不敢,又道:“既然如此,国师可知道,宝物如何取用?”
白弁星淡淡道:“启禀圣上,因为此宝物天赐,原来从未有过,所以臣下不知,但请圣上宽限时日,臣下一定研制出取用之法。”
殿上两人又说了几句,白弁星便带着他们退到一边。皇帝动了动手指,旁边一白白净净的人立刻尖着嗓子道:“谁还有本要奏?”
下面无人作声,突然右侧另一人出列,道:“臣有本!”
皇帝不耐烦的道:“呈上来。”
身边的人接过来,恭敬放到他面前。这皇帝看了两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眉头竖起,用力一拍桌子,道:“该死!”
不等那大臣跪下,他继续厉声道:“什么叫做宝物可能是毒物?什么叫做国师才来我朝两年,不可信?你口口声声说我肃雍国运,难道意思朕是昏君不成?你好大的胆子!”
又是一群大臣下跪,纷纷谢罪,自道罪该万死。皇帝停了口气,又怒道:“你们这群人,只会说不可不可,朕要做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全都胆小如鼠。鸟族和兽族又有什么可惧的了?唯一一个得力的白弁星,你们还要把他拉下位子。好啊,统统给朕拉出去斩了!”
其实这句斩了,也只是意思意思,因为根本没有确定的主语。总不能真的“统统”斩了吧?下面群臣好一阵“臣有罪”终于又把皇帝的怒气压了下去。只见他一挥手,那高高尖尖的声音道:“无本退朝!”
白弁星随众行了礼,等那皇帝从座上走入屏风后,略等了一等,才在百官纷纷爬起后,最晚出门。步下石阶之时,楼何似只见前面两人客套说话一阵,回头见白弁星,狠狠瞪了一眼,纷纷远去。
这国师虽然聪慧绝伦,却与其他大臣关系极僵。不过从宝物之事便可见一斑,这皇帝不是昏君也差不离,他投其所好,自然极受皇帝信任。那班大臣倒是忠的,就可惜撞错一个主子。
白弁星仍然神色平淡,走到宫门外上了轿子,很快回到了国师府。进入小楼,房门关闭之后,楼何似抬起头来,扬眉道:“你为何要说宝物是我?”
白弁星看了他一眼,见倾城也眼巴巴盯着他,突然微微一笑,道:“你希望我说倾城?”
楼何似立即摇头。
他淡淡一哂,道:“那还问什么。”
上楼去了,留个背影给他们。
楼何似默然,拉了倾城回房去。这座楼里居然没有一个活动的下人,需要的东西都是通知后外面送进来或者来伺候,如果不是因为术法原因,就是白弁星生活怪异。
整个下午,楼倾城坐在桌子前面,乖乖的把背挺直,背那本术法秘籍。只要他一不小心弯腰,楼何似就会小巴掌打上去,怒道:“你是想长大以后脊柱畸形,眼睛近视吗?告诉你,这里想配眼镜还没有店呢!”
当然,不翻译倾城是听不懂的。
一边监督倾城学习,一边走来走去,心里思忖逃跑的方法。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白弁星似乎在拖时间,不让那个王得到宝物。只要有时间,就好办。而且看样子那群大臣和白弁星不合,或许可以趁这个逃跑,随时利用矛盾是楼何似的专长。
眼看太阳西斜,倾城把书本揣起来,道:“哥哥,娃娃饿了。”
楼何似看了看窗外,道:“时间也差不多,该送东西来了。”
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衣人提了个篮子进来,往桌子上一放,便出去了。楼倾城欢呼一声,伸手去开篮子,热气冒出,楼何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还没说话,房门突然打开,清冷声音道:“别动篮子!”
白弁星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方才出去的青衣人。楼何似拉住倾城的小手,两人退开桌边。白弁星走到桌旁,伸手把竹篮盖揭放一边,端起一碗粥闻了闻,往旁边一放,冷笑道:“动手还真快。”
楼倾城抬目道:“哥哥,那群大臣是不是想毒死我们?”
楼何似点头,摸摸倾城的头发,道:“他们毒不到的。”
白弁星往边一转眼,淡淡道:“你们就一点也不怕。”
楼何似淡淡道:“有国师保护我们,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国师带我们回来,就是为了让那群大臣毒死吗?”
白弁星笑了一笑,突然往后一转,看着那已经跪下的青衣人道:“你从谁手里端进来的?”
青衣人颤声道:“回大人,属下和平时一样,从膳房里端来的,膳房里的人都经过精挑细选,居然还会有奸细混入,属下有罪!属下立即去搜查奸细!”
白弁星微微摇头,道:“不必搜查了,查出一次,还有另一次,对方也不一定是用奸细下的毒。白白浪费人力。你只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他们的饭菜从我的里面出,你用一个大篮子提到屋里后,再分开。”
他一顿,清淡一笑,道:“难道他们能将我一起毒死?”
刺杀
白弁星惯常的时间安排是,每天早晨起来上朝,中午回来,然后在房里呆到第二天早上。如果偶尔有事就多留一会,或者下午再去一次,不过楼何似见的最多的,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
倾城忙着学习,楼何似忙着逃跑……这几天里他几乎把楼内所有的门窗都试验过,明明是空气却硬的像铁板,没有一个能出去的。他也曾想在墙上试验打洞,只可惜从右边挖开钻进去,从左边再进来。他其实也很想在地上挖孔,不过每次从地上挖下去,都会从房顶上掉下来。这座小楼处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之中,好像所有东西都是循环的。
这种术法并不排斥灵气,但排斥阴气。楼何似不敢随便指使鬼魂,因为怕把体内的力量都用完了,又无处吸收。平素在外面,随用随有,这里却不行。
天色已经完全沉黑,楼何似把小楼里上上下下全部勘探完毕,就剩下白弁星的书房和卧室。卧室现在自然不敢去的,但书房,就要乘机看一看了。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却见书房与别处不同,窗上糊的都是黑纸。顿了一会听听声音,直到确实没有响动,才轻轻一推门……
门开了一半,里面情形也看到一半。
烛光摇曳,白弁星换了件白色的里衣,正坐在红木雕小云卷书桌前,手里执着支瘦紫竹小狼毫,面前摆着一叠书纸。书桌的左右角上都放满了书,从他这个角度还可以看见半个高高的堆满书的花梨木亮格书柜。但最显眼的不是这些书,而是白弁星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正在淡淡盯着他看。
楼何似一时有些呆,没想到如此之晚,白弁星还在书房里。虽然他平时没事就坐书房,但是……
清淡声音响起,道:“有事?”
楼何似轻咳一声,道:“正是有事。”
白弁星搁了笔,面向他这方,道:“何事?”
楼何似瞅着他,道:“国师大人,这朝廷里皇帝不像皇帝,臣子又笨的可以,大人难道甘心如此共事下去?只要一天得权,那些大臣再敢反对,一天杀一个也是名正言顺。”
他说这话本为试探,却见白弁星眉毛微微一竖,又静了下来,淡淡道:“你身为阶下囚,还敢胡言乱语!”
楼何似眨了眨眼睛,道:“难道没几分道理么?宝物如果要给那皇帝,还不如给你呢。”
白弁星冷冷笑了一笑,突然袖子一拂。楼何似只觉一阵极大冲力袭来,身体砰的撞到身后的墙壁上。胸口一闷一窒,一口血哽在喉头,半日出气不得。书房门在面前砰的关上,里面清冰声道:“还不滚!”
楼何似好容易顺过气来,苦笑这一次找错人。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白弁星显然和莫心中不是一类人。
稍微调息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回到房里。倾城还在借着烛光默背,见他回来了,上前迎到:“哥哥!有没有找到出去的地方?”
楼何似摇头,两人说了几句话,便熄了灯上床歇息。
次日天光大亮,两人才醒来。倾城揉着眼睛,从被子里爬出来,道:“哥哥,时辰到了么?”
楼何似小小拍了他一巴掌,道:“早就到了,还不起来背书!”
倾城平素爱撒娇,现在倒也听话的很,钻出被子拿了小衣服,就往身上套。突然床板豁的一声,楼何似闻声不妙,一把将倾城扯下床来,右手短刃迸出,铛的与床板下破出的长剑碰了一招。对面的床壁突然又穿出两把剑来,板壁碎裂,两个黑衣人蓦的在木片破裂中跳出。
那一声之后,楼何似就已拉着倾城破门而出,不管三个人在后面追的正起劲。从走廊上一路跑过去,又跳下楼梯。身后三人每出一剑,都是恰好落到背部差一毫厘。前面的拼命跑,后面的拼命追。
两个孩子跑进偏厅,后面一剑扫来。楼何似提气带住倾城,猛的一翻身上了桌子。随后另一剑卡嚓劈在桌腿上,木片纷飞,将一张好好的红木云石螺钿圆桌震的粉碎。楼何似一脚踢在一段木头上,削飞回去。只听背后闷哼一声,几滴红色溅在他衣袂上。他拢紧倾城,在一边红木雕花扇屏上一点,随即踩墙急走,从后一黑衣人身侧擦过,射入正厅。
正厅里第三名黑衣人逼杀而来,楼何似身形一侧,放开倾城,双手擎刀一挡,虎口登时震裂,血滴溅出。后两人已杀到,一人给他伤了右眼,血流满面,仍然靠着仅剩的左眼,死追不放。追到此处,便向他身边的倾城刺去。倾城虽然被封灵力,还是有点身手。匆匆就地一滚躲过,背猛的撞在墙壁上。哗的一幅年代久远的山水泼墨图落了下来,遮住了那人的眼睛,剑尖穿过楼倾城肩颈之间的空隙,叮的刺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