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表面上保持中立。
一滴水掉进大石边的湖面,溅起一圈圈涟漪。然后又是两圈涟漪荡起,一只纤手握着把木梳,伸进水里洗了洗。
那只手将木梳搁在一边,抬起来把乌黑长发在一边打了个髻,因为长了些,所以下面还垂着。只听一声微软沙哑的声音道:“不出来么,想饿我一早上?”
旁边的湖面哗啦一响,一道银色身影翻上石岸,笑道:“哪敢饿着你?你可是鸟族的贵客,我们千辛万苦保护的人。”
一袭黑衣从大石上滑下,细细的长睫抬起,清秀的唇边划出微笑来。少年不笑的时候只是清秀,但一旦微笑,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令人倾倒。
“是千辛万苦等着保护吧……整整四年,我可一个外人都没见到。”
楼何似收起梳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银衣少女提着篮子咯咯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是我们救的,况且令别人找不到,也该归功我们啊?”
楼何似转身向湖岸上一座小楼走去,一边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个早上么?”
银衣少女耸耸肩道:“哟,我好心陪你说话,还坏事了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楼,转到侧厅,少女把篮子搁在桌上,眼珠一转,道:“你今天有事么?”
楼何似瞟了她一眼,道:“我一向是可以有事…也可以没事…怎么?”
少女笑道:“如果你有事,就算了。”
楼何似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今天闲的很。”
少女咯咯笑的直不起腰,最后道:“我今天进来,也是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今天河边来了鸟族的人,要见你哦。”
楼何似一怔,道:“哦,是谁?”
少女不满的瞪眼道:“你都四年没见水族以外的人了,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楼何似默然道:“你只说是鸟族的人,我又不一定认识,他来也不一定是好事,我高兴那么早干嘛?”
少女嘿了一声,道:“倒也真的是,好了我不陪你罗嗦,先走了,那个人等下就进来了,你自己看吧。”
她说完了,转身就要出去,不过又顿了一下,回身道:“我不认识那人,不过和你差不多大,挺俊的。”
楼何似送走少女,将大门合上,便回到侧厅,开始享用早餐。她只是这里水族的一个侍卫而已,偶尔轮到给他送饭。当年救他的,是水族,因为水族与鸟族,早有约定。
水族是一个十分特殊的族类,说野心也不是没有,但是终究离不开水。想扩展领土就必须把陆地变成泽国,这与其他三族相对比,难度增加了很多。所以从这点来说,它常常是中立的。
但如果水族想要扩张,那么第一损害的便是兽族与人族,鸟族则在其次。而兽族人族想扩张领土,也不是没填过海。毕竟兽族人族鸟族虽然基本分开,但混居的也很多,夺领土意义并不大。而夺水族的地,就是真正的多了一块领土。
所以说微妙的关系,水族与鸟族偷偷建立了简单而且不紧密的盟约,但这足够让水族答应凤凰的要求,将楼何似抢来,然后藏在一个山谷里了。
说到山谷,这里是个十分佳妙的藏身之地。不但在群山之间,幽深隐蔽,而且唯一的出口在那湖底。当年他是吃了丹药之后,由人带着游过来的。当然足够力量的鸟族,也可以从上面飞进来,但兽族就万难找到此地了。
楼何似轻轻拈起一块脆香的兔腿肉,就着喝了一口白粥,味道还真不错。
饮食方面,水族并不很忌讳鱼,就像楼何似也不会忌讳烤小鸟一般,只是看到会有点别扭。其中还是兽肉居多,毕竟给一只乌鸦吃烤小鸟,便是不大恭敬的挑衅了。
又香又酥……外面好像来人了,让他等着。
外面那人倒也知趣,敲了两下门见没人来开,也没了声息。楼何似慢吞吞啃完最后一块兔腿,收拾了碗筷,洗了手漱了口,整理了衣服,然后才拾步走了过去。手指轻触到黑漆木上,微微一顿,拉开了门。
外面的阳光突然照进,映的楼何似轻轻一眯眼,然后望见眼前的人。
黑衣的少年,有着一张坚毅但还青涩的脸。
楼何似刚要说话,突然被一把抱住,臂膀既紧且牢,还在微微发抖,只听沙哑声音道:“何似,我好想你!”
楼何似怔了半天,才微微的举了一下手,道:“快…快羽?”
90 出世
将人迎进屋内,楼何似到客厅,两人拣了位置坐下了。给快羽沏了杯茶,端到他手上,轻笑道:“一定口渴了,先喝了再说话,我特意弄温的。”
快羽低头接过,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顿时轻缩了缩。他抬眼看了楼何似一眼,道:“谢谢你。”
楼何似笑道:“有什么谢的,好久不见,快羽长的这么俊了。”
楼快羽一窘,道:“这…这次来,是要告诉你,狼族准备进攻鸦族,族长调你回去。”
楼何似一怔,道:“哦?这么快就要正式进攻了?”
楼快羽皱了皱眉,道:“他们一直敌视鸟族,迟早都会进攻的。这次你们失踪,他们寻不着,就怀疑到我们族头上。又因为鸦族常被孤立,他们才会选这个突破口,就在我来的前一天,兽族进攻了鸿雁。”
楼何似微笑,天下局势他一直有留心,但也一直没放正心,凤凰在这方面绝对比他拿手,他也不想又疲累一生。但也由于如此,担心鸦族会损害过大。目前楼何似唯一放在心上的事,就是如何保护鸦族了。
想了想,目标转到眼前的人上来,轻笑道:“快羽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快羽顿了顿,眼睛瞟开,道:“也没有怎么样,就是你们失踪以后,写眉和末叶护法遍寻不获,后来收到族中一封传信,便带我回去了,我就一直在族中练功。”他目光又移过来,道:“你们呢?”
楼何似眨眨眼,把后来事情都讲了一遍,然后笑道:“便是如此了,虽然前面是很惊险,但这四年过的可很潇洒哦。”
快羽一顿,犹豫了一会,突然抓住他放在一边的手,道:“何似,我以后会保护你的!”他还怕楼何似不信,又道:“我都有很认真的练功,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
楼何似怔了一怔,噗嗤一笑,凑到他耳朵边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快羽突然脸红了。
他握着楼何似的手,都忘了放下,吱吱唔唔的道:“何似…我觉得你…越长越好看了。”
楼何似隐隐觉得些端倪,面上不露,只是笑道:“哪有,这次回去见到倾城,才真是越来越好看吧?”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将手抽出,道:“快羽,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么?”
楼快羽随着站了起来,摇头道:“不,我马上就回去,族中情势紧急,我怕出事。”
楼何似在心中赞许一句,只拉住他,道:“吃个饭走,也不行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叮嘱他自己小心后,快羽便动身出了门。楼何似将人送走后,自己返回来,心忖自己也该准备回去事宜了。
只是快羽的态度……
楼何似沉吟一番,他是喜欢男人,现在也该找个床伴了,但快羽却不是中意的人选,要当床伴,似乎还小了些。
轻叹一声,心里有些乱。要说不喜欢么,想起原来那张傻傻的小嫩脸,又说要保护自己,心里有些疼惜。
以后的事回去再说罢。
回房收拾了一下不多的东西,眼见天黑,便躺下睡了。
次日起来,便梳洗好了,施施然来到湖边,咚的扔了块石头进去。不要多久,突然一道水柱冲起,银衣少女跃上水面,叫道:“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叫我们吗?”
楼何似笑道:“你不见它很管用么?”
银衣少女摇了摇头,扔了颗小丹药给他。楼何似拿着吞了下去,道:“带我见你们的湖主,告个别罢。”
少女睁大眼睛道:“湖主知道你要走,说不用告别了,直接送出去,怕耽误时间呢。”
楼何似哦了一声,鸟族的事情,这里的水族消息也很灵通,自然知道快羽为什么来的。便道:“那替我向湖主道谢一声,在这里打搅了如此之久,实在不好意思。”
少女嘴巴微撇了下,小声道:“你一向都好意思的很。”
楼何似微微一笑,突然手臂被少女挟住,两人咕咚一声扎进水里。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碧绿的透明世界,下面的水草,石头,都看的清清楚楚。还不时的有一条鱼,在旁边摆一下尾巴,转个圈游走。
少女拉着他的手,姿势娴熟的往前游去。楼何似也随着游动,只是身为鸟族,又放出灵力在身边阻止衣衫变湿,游的有些狼狈罢了。深深的吸一口气……在水底呼吸的感觉真是奇妙。
那颗小丹药就是供别族的人用的,一旦服下,就可以在水中呼吸一天。
转过一块长满绿藻水草的大石头,眼前是个黑黝黝的洞口。眼前波纹晃动,少女拉着他直接游了进去,里面空间不大,但很长,如果是别族想通过这里的话,是一定要有水族的丹药配合了。
游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眼前渐渐传来亮光,虽然仍是碧绿色的。两人钻出洞口来,感觉水流变的湍急了些。少女转头,对他作口型道:你先在下面呆着,我上去看看。
楼何似点头,一手抓住旁边的石头。少女便松手游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只听水声一响,人潜下来了,摇了摇头道:没事。拉着他就往上跑。
哗的一声,将头冒出水面,楼何似轻呼了几口气,转头看了看四周。现在还是在碧绿的山谷之间,不过是在一条河里。河边长着些树木长草,远处还筑了些小木屋。银衣少女拉他上了岸,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道:“这里也是我们平时巡查的地方之一,那些屋子就是有时在岸上住的,里面应该有人,我叫他们送你出山罢。”
91惊敌
风声瑟瑟,草木摇动。
土上的半枯草被践踏的乱七八糟,折断的树枝滚在坡下。土上草上的鲜血一路洒过,干涸与未干涸的混在一起,难辨情况。几条细长的土路上残留着沾血的碎羽,旁边的浅谷中隐隐得见灰色皮毛。听的汩汩流水声,浅谷对面一条小河蜿蜒而下,水中浓淡血色,散发腥味。
山势渐渐往上,许多被劈裂的老槐树倒在地上。远望见朱红大门紧闭,院墙高拦,萧杀之气,刀剑之声渐闻。
“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以使用!”
院墙外的远山翠黛眉一蹙,闪过一道刀气,返头喝出一句。
浴血黑衣一闪,回到写眉身边,背上腿上横着几条浅浅的伤口。末叶急喝道:“里面如何?他们要使用了?不可!”
写眉摇头道:“长老比我们有分寸!我只是提醒一句!”
末叶微松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道:“不用最好,只是状况紧张,各方角门如何?”
写眉道:“族内护法掌主皆在,中心尚有长老坐镇,不妨,只是这正门……”
两人同时停住,向前方看去。
树林掩映,黑衣与灰衣的杀戮中,一头巨狼低低咆哮着,不时用前爪刨着土。巨狼背上一袭劲装,灰发紧束,血腥的瞳孔中反出幽绿的光。
莫心中!
末叶微一咬牙,突然笑道:“老头子还真狠心,把咱俩搁在前头。”
写眉轻翻右手,淡淡道:“你会拒绝么?”
末叶缓缓伏下身,紧紧盯着前面,全身肌肉一触即发,只道:“我只知道狼群若进不了族院,莫心中一人进了,便是瓮中捉鳖,只是不能让他怀疑罢了。”
写眉笑道:“莫非这就是能者多劳。”
末叶笑道:“正是。”他话锋一转,神色一沉,低声道:“我去了。”
写眉微一颔首,目光一抬,见身边的人蓦然没了身影。
鸦族的轻功,不讲究优美和长途跋涉,讲究的是快,瞬,爆发。
末叶的目标,正是莫心中!
树林中一片刀光剑影,只见黑影在树上仅停一瞬,立即消失,随之出现在另一棵树上。旁边的刀剑尚未及身,便已找不着目标。
写眉目光紧跟,他知道这是豁出去的速度。
连闪数闪,狼族护卫欲拦不及,黑影已经侵入莫心中身边的防卫圈,孤身入敌阵!
巨狼突然嘶吼一声,转头咆哮起来。黑影初没即现,一连变换了四个方位,令人眼花缭乱之即,自下而上,黑色短刃突现。莫心中突然一侧,短刀顿时插进了他的腰部!全场人面色陡变,各各大惊失色。
末叶额上微微渗出汗来,突一抬头,恰对上莫心中幽绿的眼。
手中短刃黑色,锋尖吐着锐利的光,正刺在那腰间的嵌剑精刚锁扣上。
结着硬茧的手指突然握住了剑柄,末叶猛的后翻,闷哼一声,划出一道鲜血抛向空中。他双足落地后一时站立不稳,胸口殷红汩汩而下。莫心中岿然不动,末叶回头一看,只见狼族侍卫一圈过来,将他紧紧包围在中间。
写眉看的真切,大惊喝道:“还不退!”右袖翻飞中四张符咒在手,一张雪白,三张幽黑,当着战场一甩。三名狼族侍卫欲闪不及,黑色符咒一沾到额上,立时爆炸。那一张白色符咒落到末叶伤口上,白光一闪,流血顿时遏止,开始收口。
莫心中目光一抬,与写眉对个正着。
写眉冷笑一声,右手一抬,又是五张黑色符咒在手。符咒上灵力勾画,现出淡淡诡异符号。长指一压,腕部一动,五张符咒飞出,又是对准了战场。狼族如临大敌,正在戒备,突然见飞到他们头顶上的符咒停顿在空中,然后轻轻一爆,化出无数黑气缭绕,登时方圆两丈之内,难辨五指。
末叶潜行,一刀杀了一个挡路的侍卫,急闪回巢。
写眉五指轻搓,又是数张符咒出现在手里。眼眸一抬,却见黑气中莫心中一动,竟是从背后摘下一把巨弓来,握在手中,随之从背囊箭袋中摸出了两根镶羽铁箭来。他隐隐有了点不妙预感,却见莫心中张弓搭箭,十分准确的瞄准了末叶的背后。
手腕急甩,符咒向铁箭飞射而出!
与此同时,两根铁箭同时离弦而出,一前一后,急射末叶后背。末叶亦有所觉,返身一刀将第一箭削成两半,震的虎口破裂,殷红迸出。眼看第二箭又至,正待勉强一避,突又一箭至,撞在第二箭尾上,登时方向一偏,竟直奔写眉而去!那符咒登时贴了个空,写眉大惊,匆匆一避,铁箭噔的射进身后墙中,直没至尾。
返过头来,却见莫心中森寒目光,第四只真正要命的铁箭,已至面前!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
突然黑色袖袂一闪,出现在身前,纤细手指,将铁制箭身一拈。
铁箭停了下来。
就这么瞬间停了下来,一点后劲没有。
莫心中瞳孔蓦的缩小!
树林之外,院墙之前,层层长袖衣袂,黑绫的底子,边上绣着碎羽花瓣。清秀少年侧边乌发挽着个髻,微微而笑。
只见那纤细手指轻轻一握,铁箭无声的断成两半,然后手一松,坠在地上。
楼何似放下手来,走前两步,笑道:“多年不见,不知狼王是否还记得在下。”
莫心中眼目轻眯,道:“鸦族居然有如此人物。”
楼何似摇头笑道:“你当年说的也是这句话。”
末叶已然回到写眉身边,只是身上又添了两道伤口。莫心中恍若无视,只遥遥对楼何似道:“你似乎记的很清楚。”
楼何似缓步走到战阵之前,道:“我有时候记性比较好。”
只是莫心中的记性,似乎不大好。
也难怪,别人又要逢上,又要管下,又要攘内,又要安外的。
楼何似冷笑,瞳孔内寒光一闪。
他会想起来的!
92 破刃
莫心中垂下手臂,将弓缓缓挂回背后,作了一个手势。身边两头巨狼突然咆哮起来,前爪不停扑腾,向前又退后,直冲楼何似龇起了利齿。
楼何似摇首,道:“何必还试探我?”
莫心中冷哼一声,那两头狼猛然人立起来,地上尘土一扬,向楼何似狂奔过来。眼见一前一后,瞬间即至。楼何似稳然不动,一双眼睛瞟着头狼。只见那巨狼张开大嘴,露出带着血腥的利齿,一口扑了过来。
楼何似袖子一动,五指伸出,就在遭狼吻的一瞬间,按在那巨狼额顶正中心。
啪的一声,一头活生生的狼顿时爆成飞灰。
第二头狼紧接而至,楼何似五指变换,缩手一弹,闷声炸开一朵血花。那狼额心上现出一个血洞来,重重的倒了下去。楼何似拂袖而立,冷笑道:“原来你只会让属下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