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楼何似点了点头,四周看,却没有看到毛色迥异的小鸦。拉拉写眉的袖子,道:“写眉哥哥?”
写眉微笑,轻拍了下他,道:“且等着,宝宝要学会耐性。”
楼何似自然不会急,他或许比写眉还有耐心。
那一群小鸦争着抢着被强制安排秩序的进去了,然后树外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树内隐隐的追打风声。楼何似知道还有一阵好等,便依在写眉身侧,眯了眼睛打起盹来。正靠了会儿,突然瞟见右侧边树林里一棵歪脖子老树,斜斜的延伸出去,黑衣长老正隐在那,身后跟着那两位黑衣人。而他手中,捧着一只黑色小乌鸦。
黑色?
楼何似想了想,妖族之中,自然千奇百怪,那长老也说过要略为遮掩,难道,是个障眼法?待小鸦成长,为族中立下大功,已得人心之时再去除法术,族人纵使大惊,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既然是法术,又为何不让它与其它小鸦一起化形呢?
思考中,突然写眉左手垂下来,握住了他的,一丝灵力从掌心传了过来。他微微一惊,便知道是在助他练功。当下合上眼睛,细细吸收。
待运转几周天,缓然张眼,见天色已然黄昏,渐渐暮黑。最后一个化形的孩子从树顶出来,被成年乌鸦接走。那些被淘汰的普通乌鸦四散随意飞走,周围突然极其静寂了起来。
身后树丛一阵簌簌声向,那长老走出了树丛,缓缓行向大树。他俯下身,将手中小鸦放在树洞之前。那小鸦伸出脚爪,怯生生落了地,试探着拍了拍翅膀走两步。长老凝目看着它,缓缓的退到后面的树林前。
写眉拉起他,也走了出去,方到树林外便不再向前,而是对长老躬身,道:“写眉带何似已至。”
长老未看他一眼,只是略一点头。众人便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那小鸦。
它先是停了会儿,然后歪了歪头,看着那树洞。看了会,脚爪踩了两步,迟迟不进去,像是有些怯意。又过了会,才试探着向前走。到了树洞边沿,伸头看了看里面,又迟疑了会,才走了进去。
然后是静寂。
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不管是带风声,还是坠地声。
四周静寂的连一丝风都能被耳朵捕捉,但听不到树内有任何声音,就好像刚才进去的一只小鸦,是错觉。
楼何似捏着写眉的手,突然觉得那掌心中微有汗湿。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一直暗到暮色全无,黑夜降临。周围树影摇动,天幕上几颗星光微弱的闪。整棵大树全部都隐在一种暗色里,什么都模糊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写眉等都极沉的住气,也自信中途不会出任何岔子。楼何似却困然欲打哈欠,毕竟这关系到鸦族的兴衰,但与他却没什么关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有真正融入的感觉,除了那些魂魄,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实。
袖子小小一抬,想拿些点心出来吃。来的时候偷藏的。
手还没放进去,突然猛的一声巨响 楼何似一惊,立时抬头看去。
大树顶端的枝叶几乎被全部炸飞,漫天都是碎枝烂叶。中间现出一个白影来,然后眼前猛的一亮,万道白光迸射
极为灿灿的白光,将整个树林照的如同白昼 楼何似将脸一侧,眯了眼,只觉这白光中挟着金光,刺眼灿烂无比,简直可以媲美白日的阳光——近在眼前的阳光。
那团白光忽吞忽吐,闪烁不定,放射了足足一柱香时间才缓缓暗淡下来。抬眼看去,一个小娃娃套着件纯白的衣裳,及肩的头发亮的雪也似,张着水漾的大眼睛浮在空中,小胳膊小腿都张着,傻忽忽的。突然白光最后一吞吐,完全熄灭,小娃娃一张嘴,还没叫出一声来,便突然掉了下去。
没人去接,写眉不去还正常,那长老也镇定万分,估计是算准了摔不死。
娃娃啪叽一下摔在地上,果然没事,只是得了一个灰头土脸。他挣扎着爬起来,爬了一半,突然大哭起来。没错,就是大哭,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抽噎,还叫着几个听不清的字词。
这下可好,一个雪白雪白的漂亮娃娃变成了小泥灰。
长老那几个人都围上去,除了写眉还是拉着他站在原地。但那个娃娃却十分不配合,越哭越响亮,还拼命挣扎,完全不听话的模样。长老身后的一个黑衣人想抱他起来,反而脸上给抓了两条道道。怎么左哄右哄都没用。楼何似听着他哭,突然心里一动,争脱了写眉的手。写眉一怔,却见他张开小手,一步步向那娃娃走去。
楼何似也是孩子,所以也是小短腿,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笨拙。那娃娃继续哭着,却一边哭一边勉强站起来,蹒跚的向他走去。
一扑,楼何似给抱住了。
娃娃更加凶狠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脏兮兮的小脸往他身上擦。楼何似这会总算完全听清了他叫的字词,这个娃娃一边哭,一边死命的叫着,哥哥。
他好容易蹲下来,勉强从怀抱里扯出衣摆来给娃娃擦脸,终于恢复了那张漂亮脸蛋。娃娃还在抽噎,但是没先前哭的那么凶了。他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今天带的软软小糖糕来,道:“别哭了好不好?哥哥给你吃东西哦。”
娃娃抓住他的手,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歪着头,看着那软软的糕点,笨拙的咬了一口。
楼何似抱着他,软声道:“别哭哦,别哭就都给你吃。”
娃娃眨了眨大眼睛,果然不哭了,又在上面咬了一口。
巫术
写眉几人站在旁边,看的有些发呆。楼何似等了会,等到娃娃眨着眼睛,咯咯笑起来。那长老向前一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娃娃,道:“这……”
楼何似抱了抱娃娃,又指了指长老。这老人是肯定要带小鸦走的,因为必须亲自磨练。岂知不指还好,一指之下,娃娃哇的又哭起来。小胳膊小腿一个劲往他怀里钻,拼命叫着哥哥。
没法子,想了想,他软声道:“哥哥最喜欢娃娃了…娃娃先和长老回去,等准备好了,再来找哥哥好么?”
不听话,娃娃的手圈上他的颈项,奶声奶气的道:“哥哥……”
连忙抱住,怕他给掉下去,道:“哎…我在,哥哥不会跑的,听……”说到这里,心中一闪,改了口,道:“听写眉哥哥的,好咯?哥哥会和娃娃在一起的……”
把这话推到写眉头上去,他就不会受到怀疑——太聪明的怀疑。
娃娃又扑扇了下大眼睛,道:“哥哥…真的和娃娃在一起?”
楼何似点头,道:“娃娃不信的话,明天就来找哥哥玩,好不好?”
如此三哄两哄,终于让雪白娃娃松了手,给那个黑衣人抱起来。眨巴眨巴眼睛,又是水汪汪的了。不过总算还好,没再给人脸上抓出两道来。
长老轻咳一声,道:“自是兄弟,难免亲情,也好。”说罢转身看向那娃娃。楼何似只见老人的背影擦过,然后被人抱在手里,一身雪白的娃娃顿时变成了乌黑。就像普通的小鸦那般,乌发乌衣。
果然……看来是化形时法术失效。
写眉微一颔首,道:“长老,我这就带何似回去了。”
老人点点头,道:“你去罢,自己也多加注意点。”
写眉微一动,再颔首,便将他抱起来,转身离开。仍然是风一般的速度,从角门进鸦族大院,然后沿路回住的小楼。
开了门,写眉抱着他款款上楼,突然道:“宝宝,末叶哥哥教你什么了?”
楼何似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有教灵气…还教了轻功,还教了一些简单的动作 ”
写眉沉吟了下,道:“那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一些法术,可好?”
次日,楼何似果然学到了期待的法术。
虽然刚开始只是一些浅显简单的,比如化水成冰,隔空取物等。练了几个月后,方有小成。其中雪白娃娃一直没来找他,想也知道,长老一心要把他培养成族中栋梁,怎么会让他说出来就出来。而小鸦快羽也没了影子,估计那次被抓回去,管教的不轻。
楼何似手一伸,进湖里掬了一捧水,站起身来,望空一撒。
飞上去的水珠突然变成了无数冰珠,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滚了一地。其中有有一颗落进湖中,砸出璀璨的水花,恰好碰到一条正摆尾游动的鱼儿。
那鱼瞬间停止了游动,保持着摆尾的姿势,直直的向下沉去。
因为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冰。
“宝宝?宝宝?”
楼里突然传来写眉的呼声,他收了手,捏个法诀让那些冰恢复原状,回身便推门进了屋子,道:“写眉哥哥,怎么了?”
写眉正从屋里出来,下了楼梯,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看着你进步颇为快速,想着可以教更高深的了。”
楼何似点了点头,举起手笑道:“写眉哥哥,宝宝是不是很聪明?”
写眉噗嗤一笑,下到他身前,手一捏他脸蛋,道:“才学了多久,就会自夸了?宝宝的弟弟可是很厉害,已经学到后面去了哦。”
楼何似扁了扁小嘴,随即又兴奋起来,道:“那写眉哥哥,要教宝宝什么呢?”
写眉携了他手,道:“你和我来。”
两人来到吸收灵气的密室前面,开了门进去。绕过蒲团,到了对面。
他想起上次的阴气,隐隐有了点预感,微微退后了点。写眉微一拍他脑袋,道:“宝宝是否感觉到不对?没什么大事,尽管放心就好。”
只见他凝力于指,在墙上画了个古怪的符号。然后突然一声响,竹壁缓缓向一边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方形入口,隐隐显出向下的石梯。楼何似随着他刚下一级阶梯,便觉得阴气迎面扑来,侵入肌骨,不由得暗冷皱了下眉头。
石梯并不长,只走下十几级再拐个弯,又是一堵石壁。触手光滑,别无他物。写眉轻喝一声,低低的吐了几个诡异的音符,仿佛是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然后一阵轧轧声响,石壁也缓缓移开。
楼何似一惊,只见眼前是个小石室,四壁墙上没有花纹,光滑干净的很,只是除了右手那面墙。那墙中间是一个圆形图腾,里面用繁复的笔画刻着一只乌鸦,精巧朴拙。冰冷的石板地上散放着许多符咒,至少上面的花纹看起来像符咒般扭曲古怪。而且不像是笔画上去的,倒像是生来就有的。符咒的底纸只有两种颜色,一种黑,一种白。
聚集
写眉手指一动,身后的石门咣而消失。楼何似拉了拉他袖子,道:“写眉哥哥……好冷。”
这里的阴气十分明显,而且透出的方向也很明显。
那个图腾——那个图腾后面。
写眉轻拉了他的手,道:“宝宝不要胆子那么小,我与你说过,我鸦族何人皆可出,惟独不出怯弱叛族者,一有必诛。”
说明这鸦族,也不是什么十分正派的族类。暗笑一声,软软的道:“宝宝知道了 宝宝没有怕,只是觉得冷 ”
写眉轻笑一声,捏了下他,道:“人小鬼大,不和你说了,教正事罢。”
他手一招,两张符咒顿时飞到了手里。五指一错,一张白,一张黑,顿时分开。
楼何似听得语声温柔,道:“刚开始习时,宝宝功力不够,需要实物做媒介,等到功力上乘后,便可凭空化纸。”那纤长手指一动,黑白符咒上的字迹突然全部消失。
写眉弯下腰来,将白纸递给楼何似,道:“宝宝试着往上面画两笔,用灵气。”他轻握住楼何似的小手,道:“像这样,将灵气聚集在指尖一点,然后逼出来,在纸上画,不能断。”他顿了顿,突然又道:“一旦有不对,就要停下,知道没?”
他微微一试,灵气吐纸,手指一路划下来。要保持灵气一个度确实很辛苦,但也不是不可能。他心知最好保留实力,因此画到一半,突然断了。
写眉却没有半丝不悦,柔声道:“不要这么紧张,宝宝做的很好,多试几次就成功了。”说完又道:“白色纸是善,黑色为恶,各种符咒的画法我以后会慢慢教你,你先将一个完整的圆画出来。”
随后劳作一下午。
那纸都是写眉特制的,白色画出特定的符咒,可以得到正面的法术。黑色画出,专用诅咒敌人,种类轻重,不一而定。学到黄昏落日,他只画出了一张真正的符咒,还因为灵力过低而使一个治愈符只接上了一根头发。
写眉笑语,道宝宝已经很不错。两人重开石室,回到地上。
方一转过插屏,来到前厅,一个小身影突然扑上来,结实将楼何似抱住。
“哥哥 ”
小娃娃一脸高兴,钻到他怀里蹭来蹭去,道:“哥哥,娃娃来和哥哥玩 那个凶凶的老头好坏,都不让娃娃来,还说练功不好就不让 ”
楼何似一时怔愣,随即醒悟过来,抬眼见他身后那黑衣人,显然是领这娃娃过来的。那人上前一步,对写眉道:“写眉大人,长老有交代,将他们兄弟两个拆开也不好,就在这玩一天。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另外,名字已经取了,楼倾城。”
抱住开心的小娃娃,他暗笑一声。这老人定是看中了他与倾城的血缘关系,又见出生两人就亲厚,以后或许有用处。那晚从树林回来,他对写眉说,你自己也注意点。注意什么,这个就不是那么单纯了,话里总是有话的。
原来练功,写眉从来是循序渐进,不曾紧张过,今天却格外的紧张,显然是超出了循序之外,怕他适应不来,而为何突然加快进程,自有内幕了……只怕是,挡箭牌一类的。
脑中飞速旋转,早揣摩了一遍。手下却将小小的楼倾城抱着,甜甜的笑。
写眉颔首,答了几句客套话将人送走。回头看两个孩子蹭在一起,自在好笑。走过来,两个一起抱在怀里,看看楼何似,道:“宝宝,今晚和倾城睡好么?”
不等他说话,楼倾城早已抱了过来,声音又甜又软,还叫的特别大,道:“我要和哥哥睡 就要 ”
楼何似给缠的话都说不来了。
写眉来到二楼他的卧房,开门进了去,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柔声道:“宝宝等一会,我去准备热水哦。”
……看的出,写眉一是因为习惯,二是对楼倾城仍然有些感冒,尽管他现在是黑色。
基本上楼何似与楼倾城在一起的时间,楼何似都是以避免窒息为目标。
就这样一直缠来缠去,直到写眉拿了木盆和热水上来给两人洗漱才罢。小鞋子脱下,白嫩小脚伸出来,给握到木盆里,轻轻洗干净。布巾沾湿,细细把嫩脸蛋擦干净。外衫除掉,将两人给哄进被里,然后盖上,轻轻掖好。
收拾完,写眉笑道:“都要乖哦,不可以不睡觉 ”说完话,扇灭了烛,轻手带上了门。
楼倾城抱着楼何似,软软的道:“哥哥…娃娃好想哥哥……”楼何似轻翻了身,细看那张粉嫩的漂亮脸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突然心里有些软。
反正已经重生,有一个弟弟有何不可?
笑了笑,道:“娃娃喜欢吃什么?明天准备好不好?”楼倾城用力点了点头,咯咯笑道:“娃娃要吃小糖糕……软软甜甜的……”
两人才开始说话,突然帐子猛的掀起 楼何似一惊,抬头看去,却见黑暗中,楼快羽一脸怒火,站在床边。虽说是一脸怒火,但那脸刚比床高一点,所以看起来竟是分外滑稽。楼何似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声道:“你又偷跑来?不怕给打,干嘛生气?”
楼快羽指着楼倾城,怒道:“他是谁?”不等他说完,楼倾城也坐了起来,瞪圆了漂亮的大眼,道:“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