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廉大窘,干脆不抬头了。
"小廉啊......十五年前的这个时候,正好是那臭小子出生的时候,当时我刚知道了儿子的死讯,而后媳妇也去了,后面又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我抱着这小家伙就想不知道是上天可怜我们高阳一脉呢,还是觉得我们这个家族受的罪还不够。一百三十年啊,什么晴国最大的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去!全都是狗屁,我们一代代人死在战场上,连尸体都多残缺不全,他父王就是让人乱刀砍死,死无全尸啊!我的父王也是让人活捉之后五马分尸......惨啊!死在战场上的王爷加上他父王就是八代啊!其他的兄弟子侄更是不知道多少,到了他这代,就只剩了他这一个独苗了。我就想,如果我们这一支就这么断了,别管他什么胡隽、蛮羌,别管什么中原百姓,晴国皇帝!我们也就解脱了,可是,我当时下不去手啊!"两行浊泪流下,老人也不用手擦去任泪珠留在脸上。
"王爷,您快下去歇着吧。"宋廉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阻止老王爷继续说,搀着老爷子就要下去。
"让我说完!让我说完!"老爷子拧着不走,死活拉着宋廉不走,脸色开始灰白了下来。
"爷爷!"
"小王爷!快过来!"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宋廉立刻转头呼叫。
颛孙仪浑身血红,如同掉到血水里捞出来的异样,腰间的几颗人头已经停止滴血晃悠晃荡着。听出宋廉语气不对,颛孙仪原本带笑的脸上阴了下来,快步走了过来。
看他过来,老人的脸色忽然红润了起来,一手拉着宋廉,一手拉着自己孙子的手笑了起来:"小子啊!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啊?我带你去董老头家,然后就出了那么个荒唐事!呵呵!害的我老人家还要装作晕倒,喜欢男人?我们家也不是没出过,可是也没听过一个小毛头这么说啊!唉,不过当时我却放了心,没有子嗣,以后的后代也不用受罪了。可是啊,更让我惊讶的事情竟然还在后面呢!小子啊,有你这个孙子老子我这辈子值啦!哈哈!老子指挥军队打败了这些胡人啦!我给父亲,儿子报仇啦!老子值啦!哈哈哈哈~~"老人在笑,开心的大笑,可是颛孙仪却在心寒,老人这是回光返照,七天的高强度战争,作为指挥者的老人劳心劳力,透支了生命。
"爷爷!快吃!快吃!"颛孙仪匆忙从脖颈上拽出了一个小小锦囊,从里面掏出了颗金色的药丸--这是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只要死亡时间在三天之内就能够救活。
老人一把夺过了仙丹,攥在手里不放却没放进自己嘴里:"乖孙啊,爷爷对不起你。爷爷早就想走了,可是舍不得你,如今爷爷实在是生无可恋了,我想去找你奶奶,你爹,你娘还有你祖爷爷,你历代的祖宗们了......爷爷要留下你了,可惜啊,爷爷还没给你带冠呢,以后说不得要给你留下麻烦了。可是,爷爷知道乖孙的能耐,爷爷不担心你了!而且,如今你身边也有人了,乖孙啊!爷爷......走了......"
看着老人含笑着合上了双眼,颛孙仪只觉得心痛难当--真正失去亲人的痛苦,颛孙仪是尝到了,这滋味一点不好!
颛孙仪将老人平放好,退后两步,拽下了腰间的人头,堆成一堆,然后跪倒在地。同时,他的身后也传来整齐的声响,原来这时候,各路将军们都已经来回报了。
颛孙仪也没回头,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孙儿恭送爷爷升天!"
"恭送老王爷升天!"
高阳关的城上城下,除了看押俘虏的骑兵,跪倒了火红的一片。他们送走了一个高阳王,同时却也迎来了新的高阳王......
第八章 风起
晴141年九月,一队五万人的队伍开入了草原深处--"我们是来接收战败者的领土与人口的!"军人们如此宣称。
胡隽人迷惑了,他们不是没有战败过,可是,从没见过那些中原人来接收过什么领土与人口啊!各部落的首领分成了两种意见,一种觉得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战败的部落却是应该归入战胜的部落,那么他们应该遵守草原的规矩;另一种,则认为草原的规矩只适用于草原上的雄鹰,那些懦弱的农夫怎么能够和他们相提并论?!
持第二种观点的人或远走他方,或互相勾结着,准备给这些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重重一击。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之后。这些满心期望着高阳人寒冷而死的部落首领却接到了斥候回报,在那些高阳人立营的地方竟然建立了一座雄伟的城市。
不过是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建立起一座城市?可是,事实摆在了他们的眼前,那确实是一座城市!
一夜建城的消息在短暂的时间内传遍了正座草原,曾经颛孙仪降服神马召唤走了数万骏马的事情也被人们想了起来,再加上这个小王爷的少年轶事......尊敬鬼神的草原百姓顿时将颛孙仪视为了天神。
许多迁移出高阳军队势力范围的部落全都迁徙了回来,甚至许多的小部落首领直接向军队献上牛羊、马匹愿意成为下属。
这个时候的羊肉才算是真正天然吧,果然是好吃啊!吃着胡隽人上贡的羊,颛孙仪感叹着。即便是前世他富可敌国,可是有些世界上已经没有的东西即便你多么富有也不可能拥有了。
"王爷!望南急报。"宋廉突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黄铜棍子样的东西。
颛孙仪接过揭开封蜡,拧开一头取出了一团布帛。之看了两眼,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嘴角更是带上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呵呵......看来那边的反应倒是快。宋廉,我们要回去了。"
宋廉虽然不知道那急报上写的什么,但是看颛孙仪的样子他便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奉天承阅,皇帝诏曰:朕自得报高阳关大捷,知我......"
高阳国历代封王都可持节杖见君不拜,可是,颛孙仪现在虽然已经被高阳上下称为王爷,但他毕竟没有成年,没有正式被赐予高阳王的封号,那么有些东西他就不能碰,而有些事情他就必须作。就比如现在他要跪在这个三十不到的天使面前,听他在自己面前说些狗屁不通的东西。而越听,颛孙仪的手是攥的越紧。这个混蛋的晴皇帝,先是将高阳大捷夸赞了一番,可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封赏,只来了句"再接再厉"就完了,当然,让颛孙仪愤怒的不是这种大不了的事情。而是着皇帝竟然说"侄尚年幼,不解世事。特寻贤人辅佐。"竟然派了个封定陶侯的皇室远亲颛孙昊来给他作干老子,还要"以父称之。"
看着站在天使后面,已经把全家老小都带来的中年人,颛孙仪只希望这个人够聪明,不然两边可是都别想好过!
颛孙仪接了旨,谁知站起来的时候竟然让下摆一绊险些没有站稳。颛孙仪挑挑眉,嘶啦一声便将下摆撕了下来。
"碍事的东西,要你何用?"变声期中嘶哑的声音,让人难受的心中一凉。
看着颛孙仪行动狼狈的颛孙昊本来要笑,可是一听这话却立时止了笑。看着这个瘦高的美丽少年,不知他是话中带话,还是无意为之。
"侄儿行事如此不羁,倒是可爱,不过,在天使面前是否有些过于张扬无理了?"
那传旨的天使,名陶明,现是奉车都尉。同时,传闻也是晴帝的枕边人之一,他家中兄妹三人皆得晴帝宠幸,因此为人越发张扬跋扈,晴国上下少有敢触其锋者。
"旨意到了我手中那么他就只是个奉车都尉了,有何张扬可言,而且......按皇帝的意思,你便是我的便宜老子了,不过,他说话是他的事,认不认吗,可是我的事。"
"大胆!"包括陶明在内,高阳王府中所有外来者都喊了起来。
"我就是大胆了,你待如何?"颛孙仪走到陶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对细长略弯的眼儿直勾勾的看着他,颛孙仪可是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再加上多年的历练,一双眸子刺客充满了血腥的味道,竟吓的陶明双腿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哼!真是一群贪得无厌之人!"颛孙仪后退,这时左右有士卒抬过座椅,他自然的坐在上面--这椅子可是近年刚刚推广开来的,不容易啊,"老皇帝已经归西了,对也不对?"
"大、大胆!你怎可如此侮蔑陛下?!"颛孙仪一句话,外来众人是一片大哗,众人竞相叱责,咒骂。不过,高阳众人看着倒是他们被人拆穿之后恼羞成怒更形象些。
颛孙仪皱皱眉,淡淡一笑站了起来,"既然装汉子,那就继续装吧!"转身,带着高阳的文武走了。
而在他们离开的同时,众多的兵卒进入,将这个宣旨的小院重重包围了起来,便是只蚊子也走脱不得,当然,这大冬天的还没出蚊子呢。
颛孙仪回了自己的房,便将已经撕破的正装三两把,全撕了下来。他在前面扔,宋廉在后面无可奈何的拣着破布。
"拣什么?扔在地上自然有仆役打扫。"
"......"宋廉不语,将大团的破布扔在了纸娄--同为颛孙仪制造,其实不过是个小竹筐--里,"王爷心情不好?"
"......"颛孙仪低低头,皱了下眉,"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来作我爹?我爹是什么人?那是我爷爷的儿子!虽是没见过,但是能是那样一个油滑混帐的老东西吗?!竟然还说什么让我‘以父称之'?他配吗?他配吗?他们也敢说!老皇帝死了,他们秘不发丧和我没关系,他们想拉拢诸侯王,巩固势力,也和我没关系。只要不招惹我,我管他怎么样?可是竟然来找死惹老子,还想作我爹?!"
"轰!"的一声,怒火中烧的颛孙仪一巴掌拍烂了红木的几案。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获得了亲情的颛孙仪可以说对自己的家人有一种近似于偏执的维护与热爱。根本就是他一片逆磷,触之必死。老皇帝的死,可以说是晴国权力的又一次洗牌,但是,那指的不过是公卿官员,他们这些诸侯王只要压住了自己的阵脚根本就不怕。颛孙仪知道自己因为没带冠,所以在某些人看来相对劣势些,本想隐忍一下熬到自己带冠再寻机"报答"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狮子大开口,竟然一上来就给他找了个老子要架空他。
这种行为,不但是对颛孙仪尊严的挑衅,更是侵犯了他对亲人的情感领域。可以说,颛孙仪少有的真正发怒了。
发泄一通之后,颛孙仪盘腿坐在了席上,脸上阴情变化不定。一杯热茶递了过来,颛孙仪将杯子握在手里,闻着茶香却不喝。
"王爷,国丧之时,诸王都要觐见,现在虽说陶家秘不发丧,但是,还是要早做准备。"
颛孙仪一怔,看着一脸担忧的宋廉笑了:"宋廉也学的不厚道了,竟想着让我去闯祸。"
宋廉脸上一红,却不答话,转身往外走:"快近午了,我去端午饭。"
"哈哈哈哈!"颛孙仪大笑,原本的阴戾竟一扫而空,长臂一钩,拉着宋廉的腰带将他拽到了自己怀里,低下头去,追着他的嘴唇便是一吻,只吻的自己也气息不稳了,才抬起了头。此时,宋廉却是脸憋的通红,双眼有些迷茫,略厚的唇逐渐肿起还泛着水光,勾的颛孙仪下腹一阵难受,于是低下头去咬了咬他的耳垂,"听说懿京有不少相姑馆子,王爷我也不要面子了,准备去里面学些‘手艺',你说好不好?"
宋廉初时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不过稍后便明白了,看着颛孙仪漂亮脸蛋上一抹不搭调的淫亵笑容,连弑主的心都有了。
"小王爷......你怎么......怎么......"心中羞耻,连称呼都变回以前的了。
"嘿嘿!没办法,本王承认自己功夫不好,但又心疼你,当然是要‘不耻下问'了!嘿嘿......不过,不能真刀实枪,但是过过隐还是可以的。"说话间,一只手已经压在了宋廉的裆部,自己的嘴也凑了上去。
然后,房中便只能听见宋廉低低的呻吟,和两个人粗重的喘息了......
晴141年,晴王薨,号顺帝。内戚陶氏掌权,扶四子颛孙琉继位。
旧帝宾天,新帝继位,诸王觐见于懿京。
国丧期间,全民戴孝,作为诸侯王,皇室的血脉,更是要作为表率。因此,颛孙仪是不能穿全红装束了,他手下的士兵将领们也要头上,腰间缠着麻绳。因此,这五千人的骑兵队伍奔驰起来是白条飞飞,到也有趣。
今天,懿京的守门兵卒可是受了刺激了,刚开了城门,远远的便从城头上看见一阵烟尘滚滚,然后便是如响雷般的声响远远传来--这是大队的骑兵啊,少说也要上万的骑兵!
领头的伍长心中一惊,没听命令说今天有什么大队的骑兵要来啊,而且,其他几个国家的队伍也已经都到了,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多的人?!于是,这个伍长就想到敌人攻城这方面去了。城头上顿时警钟长鸣,城内城外的百姓一愣看见城门关闭才想起来了这警钟的意思。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混乱异常。其他几个城门听见了警钟,相继关闭城门的同时,也敲响了警钟。远远的皇宫之中也响起了钟声,于是,混乱开始蔓延到了全城!。
同时,那骑兵队伍速度极快的进入了弓箭的射程。守城的兵丁自然是乱箭齐下,对方先是有些混乱,伤了几人,但随后便人人举起了一面盾牌边抵挡边后撤。这个时候,几个攻击的兵丁却看出了不对,这敌人怎么都戴着孝啊?而且......
"唉!老张,你认得那旗子上面的字吗?是那国的军队啊?"
"旗子?那好像是,高阳,颛孙。高阳颛孙?吗呀,这不是高阳王的队伍吗?坏了,咱们打错了人了!"
"啊?坏了,快通知伍长!"
这些兵卒知道坏了事,现在已经上了城墙的城门校尉也知道坏事了,虽然这是他手下人犯错,可是这城门的一亩三分地是归他管的,直接责任可是少不了他的一份。而且,驻扎在懿京的北军也已经朝这开了,太尉薛英也正在朝城门赶,动静已经闹大了想要蒙混过关已经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