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微动了一下,发现绳子绑得很紧但技巧性十足。手脚虽然受制,但却没有因为挣扎而带来太强烈的疼痛。更没有预想中的麻痹感。看来我从昏迷到苏醒之间并没有隔多少时间。
帘子忽然被人掀起,猛地射进强烈的刺眼阳光。我下意识地闭起眼睛,但还是被照得头晕眼花。随后感觉脸被人用力掰起,一把尖锐的女声飘进耳朵里:"啧,还真把人抓回来了。那老不死的倒还真舍得下本啊。"
声音很熟悉。我努力稳住发花的眼睛张眼一看,果然是卓一波的老婆,戴馨。
她那原本高耸的肚子已经消了下去,换了身精悍的打手装束。后背背了两把造型古怪的半月弯刀,华丽的银色刀柄上还系着串珠子。看见我睁开眼睛,嘴角扯出股恶毒的微笑。然后抬起右手,猛地往我脸上刮下来。
"呜呜!"
戴馨这记莫名其妙的巴掌劲力十足,把我打得重重摔在地毯上。
"哼,有了你这个香饵。不怕姓周的那个贱人不现身!"
她跳上车,母夜叉般又给了我两巴掌。
"喂喂喂,泄愤归泄愤,你莫伤了他才好。听说这小子弱不经风啊!"
脸上噼啪地挨了三四下后,旁边终于冒出个人来阻止戴馨的暴行。同时把努力挣扎昂起被绑住的上半身抗议地回瞪着戴馨的我按了下去:
"要是他熬不住死了坏了大事,这罪名你我可承当不起。"
"哼。"
戴馨一甩手,顺势再给了我一巴。这才气冲冲地离开。剩下那蒙住面的男人,冲我摇了摇头。然后把帘子放下,也跟着消失。
黑乎乎的空间里重新只剩下我一个人,半侧身地躺在地毯上,脸庞火辣辣地痛。幸好她这一顿耳光把堵口的布给拍掉了,也算因祸得福。我舒了口气,把身体挪正。耳朵紧贴住毯子,静静地监听外面的动静。
车轮碾在泥路上,嘎吱嘎吱地响个不断。除此以外,连半句人声都听不见。
太安静了。
就算是出了繁华的首都,但沿着往开封方向去的官道上多少都有些人家。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最起码也要进入山林地带才会象现在这样寂静无声。但是依照我自身状态推断,我被绑的时间应该不长。除非他们会法术,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平原进入山内。难道我昏睡了很久?他们直到我快苏醒才把我绑起来?或者,他们根本不是往开封方向前进?但是听戴馨的口气,看来卓一波是彻底把她给甩了,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失态。这就意味着团子肯定有和她正面交锋过......
莫非,团子人不在开封?
"喂,下来。"
帘子突然又被掀开,刺眼的阳光再次把我照了个头晕眼花。等我适应了外界的光亮环境时,发现人已经被抬进一间荒弃的小房子里。房子里面铺了张大毯子,戴馨和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坐在上端。面前摆满了食物和清水。
"卓夫人,虽然此次计划全仗你策划才得以成功。但小候爷身份特殊,还请你客气一些为好。"
男人看了眼躺在地上还是保持大闸蟹姿势的我,转头说。戴馨喝了口水,冷笑:"不就扇了他几下耳光?这有何要紧。"
"卓夫人。"
男人放低声音,带威胁意味说:
"别忘了我们的协议。"
戴馨一愣,面色由白转红手掌上的青筋爆了一条又一条。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右手猛地抓起一碟烤肉,拎了水袋大踏步往屋外走去。
我冲了戴馨的背影哈哈大笑,十分解气。那男人也笑了笑,很客气地把绑了我一天的绳子解开。然后把盛着饭菜的盘子推到我面前。
"委屈候爷了。"
我活动活动四肢,边用力搓揉被绑住的部位边用手抓起食物猛吃。他恭敬地守在旁边默默地等我吃饱喝足,才没头没脑地蹦出那么一句抱歉来。我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出来一看才发现外面重新换了架马车。车厢内弄了个用铁枝制成的牢房,照旧铺了厚实的毛毯。两个侍从吃力地抱来一堆铁链子,分别铐在我手腕和脚腕上。我垂着双手,任他们把我重新抬进小监狱里。再把链子的一头锁在马车顶上的铁环内。
时间没日没夜地过,马车一直行走在深山丛林内,食物的种类也越来越少。跟随车队的侍从都开始啃干粮,唯独我、戴馨和那不怎么说话的中年男人可以吃上口热乎乎的东西。尤其数我待遇最高。不但吃得好睡得好,偶尔还会有个小姑娘捧了热水进来帮我更衣擦洗梳理头发。如果不是那铁链撞在一起铛铛作响,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旅游而不是被囚禁。
"爷,前面30里外有小关卡。"
"知道了。按计划行事。"
大概赶了二十几天路后,派出去的探子头一次有收获。男人点了点头,回身吩咐侍从给我加上另一条的铁链,重得让我直骂娘。
"靠,真他妈的沉。"
为了不把自己弄骨折,我整个人只能保持平躺的姿势窝在地毯上。他听见我骂脏话,眉头一皱:"把候爷的嘴巴也堵了,免得出差错。"
得......
我郁闷地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嘴巴里那团软布。
他们又磨蹭着准备了好一阵。马车才缓慢地往前走,速度不及平时的二分之一。
"停!干什么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30里路总算是走完了。
我眨眨眼,专心地听外面的动静。
"官爷好,官爷好。我们是做皮毛买卖的。"
"腰牌呢?"
"都在这呢。"
"这车里面是什么?"
"哦,那是我家夫人......病了,不能吹风。小翠,快把夫人的腰牌拿过来。"
"不行不行,我们要上车搜。这是规矩。"
"官爷,官爷。唉,您就行行好吧。来,我们去那边谈谈!"
一阵碎乱的脚步声后,听得出装腔作势的军官已经被拉到一旁行贿去了。
"诺,夫人的腰牌。要看自己看个够。"
戴馨的声音响起,啪地摔下个东西后又再度走远。两把陌生的声音嘿嘿笑了几声,说:
"啧啧,那娘们可真漂亮!"
"唉,看上人家啦?"
"脸长得不错,胸脯也够挺。最重要是够味啊!"
我在笼子里直翻白眼,戴馨那种姿色也能算漂亮?!什么眼神啊!
"上头不是有命令,都要彻底搜查才能放行嘛?"
"操,山高皇帝远!这么个小关卡,谁来管我们啊?!"
响亮的声音忽然静下来,隔了好一阵后才又响起:
"咦!还能这样啊!"
年轻点的声音突然炸开来,惊讶万分。
"这......这不是犯法嘛?"
"说你小子死心眼还不肯认?你用脑壳子想想吧。如果没有这些孝敬,就凭那点少得可怜的薪水,到镇上喝杯水酒都不够。更别指望能找个姑娘快活快活!"
......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说曹大哥。听前面商队说,边关准备打仗啦?"
"嗯。"
"咱们连新皇都还没选出来...乱哄哄的拿啥跟人家打啊?"
"这你又不懂了。柳连衣柳将军知道不?有他镇守,只要粮草充足。啥牢子都攻不进来。"
第72章(全)
如果换在平常环境,这样一句赞美肯定能让我乐得偷笑半天。可惜现在我嘴巴里堵着布身上缠着铁链,象只狗熊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两位小爷辛苦了。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这点钱就算小的请小爷喝杯水酒。"
脚步声响起,又停止。然后就是一大堆公式化的客套话。听得出两个小兵正"为难"、"矛盾"地把贿款收下,还不忘说上几句"下不为例"。接着车身猛地一动,伴随着马匹的喷气声,嘀哒嘀哒进城去了。
刚才听见外面那两小兵说这个地方不大,是小关卡一个。但马车走了很久都没有听见负责守卫另一道出关的士兵盘查的动静。倒像是在原处不断兜圈。而镇上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敲锣又打鼓,吵得快翻天了。
"走水了!走水了!杏春楼走水了!大家快来帮忙啊!"
听了好一阵,才勉强从锣鼓的声音中听出些名堂来。正在琢磨着这走水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车帘忽然被掀开。那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点着火折子跃进车厢,弯腰单膝跪在我面前:"实在是太委屈侯爷了!请小候爷再忍耐片刻。待骚乱平息,我立刻为候爷除去锁链。"
我抛给他一记白眼。而马车则又拐了个弯,却没有再移动的迹象。马匹的长嘶夹杂在人们的呼喊声中,显得更加吵闹。马车夫焦急地喊:"爷,人太多。前面也乱。走不动了。"
"既然一时无法出镇,快快寻一处僻静地方歇息躲避。切莫和民众起争执。"
大叔也急了,回喊。话音刚落,帘子外扑进个人。抬头就叫:
"爷,不好啦!封镇了!"
"什么?"
"前面杏春楼走水,楼主妈妈一口咬定乃是遭人纵火。当下联合知县,把出入口都封了挨家挨户地做调查。"
来禀报情况的侍从急得满头大汗,耷拉着脸问:
"爷,得赶紧想个对策才是啊!否则搜到这里,我们该如何应答?!"
"另外一队进城了嘛?"
"回老爷,他们前脚刚进城后脚城门就锁了。"
"嗯。"e
他背对着我,看不见脸上表情。忽而猛力一拍,腾起身来:
"不对!事情有诈!速速将那车上的人带过来,迟则生变!"
"爷,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想要,就还他们一个。"
大叔边说边飞快地开了牢门的大锁解开我身上沉重的锁链,然后右手屈指,朝我肩膀附近连续点了三四个地方。被点中的位置一开始只是发麻,瞬间后便失去感觉,像瘫痪了一样完全无法控制。
"全都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能跑!"
马匹发出受惊的撕吼声,和利器撞击的叮当声、伤者痛苦的呻吟混合在一起。制造出吓人的效果。大叔俐落地抓起绳索,把我像婴儿般捆在他身上。然后拿起一块黑布把我俩团团遮住。一手掀开帘子脚上一蹬朝包围圈空隙处飞奔而去。我含着塞在嘴巴里的软布倒挂在那中年大叔的肩上,眼睁睁地看着周律和卓一波率领着大堆人马围住另外一部马车起劲地杀杀杀,砍得鲜血四溅热血沸腾。尤其是团子,不但手上坚持砍人,嘴巴里还拼命地四处喊:"凤村!凤村!"。让我感动得险些掉泪。
可惜他们再怎么卖力我再怎么感动都是白搭。大叔的轻功非常不错,体力也好速度更是不俗,像抬面粉袋一样把我往肩上抬着头也不回转身就跑。带着我一直狂奔了差不多20里才渐渐放慢脚步,却连气都不喘。估计再高速跑上个20、30里也没问题。现在慢下来是因为后面并没有追兵。周律和卓一波的注意力全部被另一个人的出现而吸引。
虽然只是一瞟,但在冲天的火光下我还是清楚地分辨出另一辆车上被囚禁的人是燎青。
大叔警惕地往前后左右各仔细地看了遍,脚步终于完全停下。然后掀开黑布解开绳子把我往草丛里放平了,伸手掏出那块堵了我半天的软布。
"多有得罪,还请侯爷见谅!"
他退后两步跪下,又开始莫明其妙地朝我磕头。面上表情很是惊恐,倒像他是我的奴仆一样。
"你们怎么把燎青也绑来了?"
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但燎青不同。他武功高强,手下一大堆,还懂得用药下毒牛人一个,怎么也被人绑住关在马车里做人质?
"没有燎教主做人质,戴馨怎能顺利把侯爷你带出书馆?"
天色越来越暗,大叔往周围收集了些枯枝,拢在一起生起火堆。
"胡说。戴馨的身手一般,怎么可能制得住燎青?"
我瞪大眼睛,说。大叔回过身来看了看我,叹气:"原来侯爷不知。"
"不知什么?"
"燎教主身体不好,平日都是靠药物压抑病情。"
他比了比烟杆的形状,做了个吸烟的动作:
"那可不是普通的烟丝,而是极难得的止痛凝神药。能使人暂时忘记病痛,生龙活虎。但时间长了,会对药物产生依赖。一旦离开此物,便会头痛四肢无力。严重者会痛得晕过去。戴馨也是借着他病情发作,才一举将人拿下用来做脱身的人质。否则以她的能力,就算可以迷昏燎教主,也难以逃离一直守护在侯爷周围那几大遥教高手的追杀。更不要说摆脱敬王爷和皇帝陛下率众而成的包围圈。"
靠,那不是古代白粉?!难怪卓越不凡会那么生气跑上去一掌把老妖怪的烟斗给拍飞开--毒品能乱沾麽?亏燎青自己还是个医生,连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不,不对。燎青绝对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我被大叔这番话弄得心绪混乱。始作俑者往火堆里不紧不慢地添了几根树枝,说:"侯爷与教主相处时间短,自然不清楚燎教主的脾气。要他安静下来散去全身功力卧床养病成为敬王爷的负累,还不如给他把刀子自行了断来得痛快。"
"散去功力?情况就那么严重嘛?"
他不再答话,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挖出两块烙饼放在火堆旁边烤。我黑线,把问题又嚷了一次。大叔长叹一声,开口说话:"如果他愿意散尽功力安心静养,应该能多活上个七八年。但现在...恐怕只剩大半年光景..."
"不可能!他精神很好!哪里像重病的病人?!"
"侯爷可曾留意过他的体温?可是冰冷异常和常人有别?侯爷也是身体孱弱之辈,但可曾发觉自己身体又如此冰冷过?更不要说像燎教主那般每时每刻都如此冰凉。"
我默默回想,越想越惊。偏偏那大叔连半点希望都不留,一句接一句,把我心里面最后一点侥幸幻想劈了个粉碎。
树丛远处忽然响起竖笛声。大叔精神一抖,高兴地说:"接我们的人来了。"。说完拿出一支哨子模样的东西。呼呼地吹起来。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引来对方更加急促的回应。片刻之后便听见西北方向传来车轮滚滚的声响。
"凤村。"
马车上跳下条黑影,猛地窜过来一把把我搂起来抱住。他那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感觉很痒。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袁真治,你这混蛋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第73章(全)
"你有没有受伤了?怎么不动?"
他急切地打断我的怒吼,腾出右手在我身上一阵乱摸。隔壁那位大叔噗哧一下笑了,走上来跪下禀报:"请王爷冷静。是小人点了静安候的穴道,并不是候爷受了伤不能动。"
"嗯嗯。"
袁真治露出尴尬的微笑,略略松开紧搂着我的手臂仔细地替我解开被大叔封起来的穴道。同时压低声音在我耳边不断道歉。而我又惊又怒,前所未有的愤恨潮水般涌卷过来--本来一路都在担忧自己会不会再一次成为威胁别人的武器。结果操心了大半天才发现背后指使的竟然是我长久以来信任的人。
你一直指责袁真阗蒙骗我戏耍我。但是你现在干的这些事情,又算是什么回事?!
"混帐!"
我努力凝聚仅有的气力,攥紧拳头从下方击中袁真治的小腹。毫无心理准备的他痛得闷哼一声,双手本能地挡向我攻击的方向。我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开。刚想站起来,结果发现两条发麻的大腿抖得象通了电似的。一个站立不稳,立刻以屁股着地式狼狈跌坐在原地。袁真治守在旁边,担心地看着我挣扎着攀了树干重新站起。想搀扶又怕被我揍。唯有乖乖地维持原来姿态。
嗯,记得来的时候是东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