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醉梦阁的时候看见过烟儿的表演吗?"
"奴才去的不是时候。少爷难道没看过。"这几日是玉烟公子排演的时候,天天腻在一起都没见到?!
"我要是看过哪用问你......"正说着,四周却突然静了下来,公子也静了下来,定定的看着舞台。
天,出场也不用这么吓人吧!舞台的灯光全灭了!!
一阵萧声响起,婉转绕梁,悠扬中却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哀愁。
清脆的女声也渐渐和入:红尘醉,红尘苦,清歌谣,清平调,了却断肠事,得半生逍遥。
如此喜庆的日子,这种曲调,不觉得让人心下不安。
舞台也渐渐亮起,一个人影,立于台中,慢慢的清晰了起来。着的是便于舞蹈的黑色长衫,连头发也用同色的发带高高绑起,黑色的纸扇挡住了那张惑人的脸,却让人轻易的了解到那种蛊惑的美。除却那握扇的手,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杂色。偌大的一个花园,只余轻微的呼吸声。
人未动,歌声却已传出,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又含着沧桑。
岁月难得沉默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已和潮声向东流
再回首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落
扇面轻轻扬起,斜了开去,舞步轻起,灵动的舞姿中,一个背影,在这尘世中飘然而过。扇面翩飞如同墨色的蝴蝶,一摇一叹,追随着那人的脚步。
爱已走到尽头恨也放弃承诺
命运自认幽默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壮志凌云几分愁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却闻笑传醉梦中
身影灵动依旧,却渐渐缓慢,带着丝沉重的无奈,几分惨淡的清笑,勾魂夺魄。灯,却又灭。再起,台上人已着一袭白衣,手里握着的,是一管竹箫,管尾火红的流苏,如同台上之人一样,存在在哪,就划破了一道时空。
笑叹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已叹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自嘲墨尽千情万怨已皆愁
曲终人散发花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图消瘦
当泪干血隐狂涌白雪纷飞都成空
再舞,已无一丝轻柔。白影中透出的,是那淋漓的霸气,和笑看天下广阔心胸。少年神情坚定,嘴角却轻微上扬,流苏拂过,一个不羁的灵魂已如同那红一般鲜活。
女声又起:真情薄,人情恶,无处了,且放过,闲时梦花落。
一舞已毕,众人却已失魂。
清醒过来时,已人去台空。
=====〉右边
13
[以前听过听雪楼的名,所以用了,前几天又看官大人提醒说着是沧月大文的,所以改成"无衣楼"。这里向喜欢沧月大文的朋友道歉。以后的行文中,就用无衣楼了。]
舞毕。抬眼,见台下众人皆露出痴迷的神色。挑眉,视线却与墨笑尘相交,比了个口型:"我跳的好么?"随后,转身,离去。
仍着那身黑色的长衫,虽是立在假山的阴影里,却挑了个萧绝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火光映着众人的脸,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场浮华的幻梦,被透明的障壁隔在了另一个世界,而我,只是安静的一个人生存。
心不在焉的萧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身边的宾客搭话,抬头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阴影里的我。对着他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离开之时瞥见那厢更加的坐立难安。
回到这几日暂住的客房,几盏茶过后,一身酒气的萧绝就笑眯眯的推开了门:"烟儿等急了么?"说着就要上来动手动脚。这个萧公子对美人倒是自来熟,几天下来,我的称呼已经变得自己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轻轻躲开,道:"玉烟今天的表演可入得了公子的眼。"
"天下无双。"说着却讪笑着移过身子。
"那公子不为玉烟庆祝庆祝。"
"烟儿说的极是,本少爷这就叫人备酒,今晚,咱们一醉方休。"说到萧绝拍拍手,便有丫环进来听候吩咐。
酒是上好的佳酿,配菜也精致美味,若放在平时,享用它们绝对是人生一大没事,可惜对饮的两人各怀鬼胎。
外面的热闹仍未散尽,这边本来就喝的不少的萧绝此刻已经有点立不住了。我虽毫无醉意,却也得做做样子。
那边萧绝又递上了一杯酒,"烟儿,这杯你一定...一定得喝。"酒斟得太满,险些洒了出来。
接过酒杯,不急着送到嘴边,把玩一圈,还递到萧绝面前:"玉烟喝不了了,公子,这杯您就替玉烟喝了吧。"说着起身,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把酒杯递到他的嘴边:"玉烟喝醉了,可不太好看,公子会不喜欢的。"
"美人酒醉后果然是......是,别样的风情呀。烟儿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萧绝按住我环着他的脖子的手,抚摸着,喝下了那杯酒。强忍住摁断他脖子的冲动,抽回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喝了数杯,便借醉酒伏在桌子上,听着萧绝起身,心里默数着:"一、二、三......"那边已经传来人体倒地的沉闷响声。泠梦给我的蒙汗药,还真不错。
仆人早就被萧绝给支走了,倒是方便了我行事。将他弄到床上,不理会那边酒醉的呻吟,飞快的脱下外袍,将几片布料重新的组合起来,已成了一件黑色的紧身劲装。
收拾停当,蒙上面巾,吹熄烛火,便从窗户中跃出。c
萧绝虽未散席便过来了,但我们对饮这么久之后,宾客早已散尽。小心的躲过护院的家丁们,沿着早就勘查好的路线,萧鸿远的卧室已经出现在我眼前。
屋中烛火尚明,传来萧鸿远和其爱妾的笑语。心下感叹,萧鸿远虽然是个作风正统的武林中人,可还是难过美人关。不过,也算上天助我了。
干了十二年的这一行,我缺的,从来都不是耐心。
等到伺候的人都退到了小院之外,屋中烛火熄灭,不一会儿,便有喘息声起,机会来了,我杀人,只求目的不顾手段,至于别的,可管不了那么许多。
小心的拿匕首拨开门上的拴,闪身进去,再将门别上。喘息声中已夹上若有若无的呻吟。人在里屋,而我,只能小心的靠近,萧鸿远的武功不弱,现在打草惊蛇还过早。
终于摸到了床边,看着那忘情的两人,拔出匕首,向萧鸿远刺去。
寒光中映出女子惊恐的脸,萧鸿远察觉出有异,便侧身一躲,匕首却已扎入他的肺部。拔出匕首,急步后退,萧鸿远虽已受重伤,倒不至于立死。
果然,虽然鲜血汩汩的流出,萧鸿远却立刻攻了过来,我仗的是身法灵活,出手迅猛,却不能和高手相斗过久。萧鸿远武功远胜于我,虽受了重伤,却也马虎不得,现在,倒是你来我往,斗了个不相上下。
床上的那个因为惊恐而暂时失声的女子现下也尖叫了起来,隐约已经能听见有人声喧嚣。
速战速决,拼着受了萧鸿远拍向我胸口的一掌,将手中的匕首毫无阻碍送入了他的心脏。
屋顶上突然传来了破瓦声。
人声已经入院,来不及思考,只好破窗而出。闪身躲入院中阴影,刚出来,便听到女声的惨叫,接着一个物事被扔到我面前。
抬头,一个黑色的身影踏瓦疾走,众家丁随即向那个方向追去。
摊开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个纸团,上只书"楼主"二字。
夜芒,你的轻功,真是不错。
14
大部分的家丁都已随夜芒而去,在客房中休息的众高手们还没来的及赶过来,至于那留下来的看守"犯罪现场"的仆役,若是武功够高岂会不去争抢抓住犯人的首功。
这样的真空状态,不趁机潜走还真对不住杀手的名号。
忆起听到的那声女声惨叫,夜芒,我可以算你是护主吗?无衣楼应该事务繁多吧,这一月中,累得过来否?
小心的摸回自己住的房间,推窗而入,满意地看见萧绝还睡在床上,不时翻身发出几句梦呓。睡得倒是安稳,只可惜,你这样的好运,明天也就算是个头了。
把自己的外套再回复成舞衣的模样,将萧绝向床里推了推,枕着床边,合上眼帘,平复着因受伤而一阵阵翻涌的气血。
心下盘算,外面的混乱,也该传进来了。
果不一会,就有急匆匆进院的脚步声响起,到门边的时候,停了一会儿,似在犹豫。这边萧绝又嘟囔了几句,不过既然正主儿都没动,我着个什么急。
也许是听了一会屋子里没什么动静,急促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夹杂着"少爷少爷"的高声叫喊。睡眼迷离的起身,脚步不稳的往门口走去。
那边显然等不及了,一下子推开了门,瞥了我一眼,绕过正停在桌边的我,跑到他们家少爷的跟前,急道:"少爷,快醒醒,大事不好了!少爷!"
我眨眨眼,这句台词还真是耳熟。就算醉酒,看到这幅场面也该清醒了。
走上前去,帮着那人叫着萧公子,却把手上的戒指凑近他的鼻尖,笑话,要是没有解药,这人三天后都醒不来。
萧绝刚睁开眼,就被那仆役一阵哭诉弄得脸色惨白,求助似的望着我。看来,他还没搞懂情况呢。理论上来说,玉烟也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所以我只能作出担忧的表情回望。
"少爷,老爷遇刺了。"终于回过神来的萧绝连鞋都没穿好,就踉跄着跑了出去。
你还真是个孝子。已经被忽视的我倒是跟上去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处境尴尬。
在丫鬟的带领下,再次踏足萧家庄的大厅。不同的是,几个时辰前还莺歌燕舞富丽非常的地方,现如今,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还未踏进门内,便察觉出里面已经到群情激愤的地步。
"南宫公子,您看这次萧盟主被害一事?"不知是谁问道。
"萧盟主近年来并未在江湖上结什么仇家,那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那边南宫钰尚未开口,就有人接道。
猜猜就知道是权力斗争了,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别人来确定么,心里头翻了个白眼。不过,作为棋子的我,好像也没有立场将自己置身事外。
缓步走到门口,并不急着进去,只看着萧绝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再也看不出半分纨绔子弟的模样。南宫钰则是满脸凝重,同样未说一语。厅内并不沉默,却压抑的可怕。
坐在门口附近的人先看见我,目光在我身上转了几圈,若有所思。不过也不怪他们,估计现在谁见到黑衣都要反应会。不过夜芒的出现,到叫我开始的一番苦心全无用武之地了。
好一会,萧绝才在侍女的提醒下看到我,走了出来。
"萧公子,玉烟想告辞了。毕竟,贵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的身份,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低下头,不去看萧绝此时的表情。
"那,............我也不留你了,今天就走么?"
"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离开醉梦阁也够久了。"再呆下去自由无望了。
"............剩下的银子我会让人送来的。"
"萧公子日后,有机会就亲自来醉梦阁吧。"这时候当然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回答我的却是苦笑:"有机会再说吧。"
"萧公子,请节哀。"
跨上马,飞驰而去。
这是序曲的结束。
"客官,您的菜,请慢用。"
看着满桌的绿色,这几天已经吃的没胃口了。
没有回到醉梦阁,只是挑了个离萧家庄不太远的城镇住着。即使在受萧鸿远那掌时我已将伤害减小到了最低的地步,可这样的伤势也不适合长途奔波。我,一向都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的。留在镇上,养伤抓药时倒也方便。
"小偷,给我站住,别跑。"小贩们的叫卖声突然被另一阵喧闹代替。眯眼往窗下看去,只见一位少年追着前面的那个逃跑的人,却因路人太多,总是被挡在后面。
小偷,也是种活命的职业呢。
不过那个少年,容貌清秀,却是女扮男装,已经追得气喘了。
抬手,端过桌上的一碗汤,扬手倒了下去,顺带松手。
这样的汤,早喝腻了。
这里是二楼,死不了人。
楼下先传来声几声惊叫,还有句怒骂,接着便是衙役们赶来了。看来,我的技术还没有退步,扔的很准!
不过过了一会,我就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了。
不一会店小二便到门外:"客官,有位客人想见您。"
那"少年"轻敲着门:"这位恩人,我能向您当面道谢吗?"声音温和有礼。我总不好把人家拦在外面,只好把门打开,口是心非的请人进来。
门刚打开,却被"少年"的一句惊呼给吓住:"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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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二哥?谁的,这是我当时唯一的反应。
"姑娘,进来说话吧。"看着越来越多的客人好奇的往这边张望,只好把她让到屋内。
"二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刚掩上门转身,便被扑倒,后背猛地撞在门上,喉咙里顿时涌上一股腥甜。看来这人,完全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大概是看见我脸色有异,罪魁祸首紧张的问道:"二哥,你怎么了?"说着便又要过来。
努力压下喉中的异样感,伸手将她压到凳子上,自己也寻了张坐下。叹口气,这一聊,大概又得好一会儿了。
"二哥?"
"这位姑娘,我确实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借用了别人的身体,还真是会引来一笔算不清楚的烂账。麻烦,能躲则躲好了。
"二哥也开始开玩笑了,以前墨哥哥也喜欢开玩笑呢。"得,还是没听进去。
墨哥哥?"你认识墨笑尘?"c
"认识呀。不对,以前二哥不都是叫墨哥哥墨大哥的吗?"说着又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
"只是几面之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是晓儿呀。你说你不是我二哥,你手心里的那颗痣我都看见了,别想蒙我。"说着"哼"一声转过头。
过了半晌,见我没有说话,便又将头转了回来,表情却已变得小心翼翼,完全没有刚才的神采:"二哥。"看着我,却又别开眼,再沉默了会,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晓儿接着说道,"娘和大娘说你离家出走了,你是在生我们的气吗?墨哥哥也来找过你好多次,可是,你再也没出现过,这些年,我好想你。你一点儿都不挂念我们吗?......"最后,话语已经变得哽咽。有种我不熟悉的液体滑落,在她的膝上印出一个个圆形痕迹。
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将这个小人儿拥在怀里,察觉出怀中人的颤抖,轻抚着她的背,说出的话,是连自己都没有想过的温柔语气:"我没有生气。"因为近月一定不会生你的气。
其实,早就相信了我们的身体有着血缘的关系,要不然,你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具尸体了。晓儿给近月留下的,一定是美好的回忆吧,连这个躯体,也深深地记得。我只是害怕,害怕不得不面对近月和南宫钰的过去。
不知不觉,已是红日西沉。
怀中之人已经睡去。轻轻的将她抱到榻上,凝望着那带着一丝不安的睡颜,在心中起誓,我会代替近月,照顾你。也许,我也会找到,那从来也不敢期盼的亲情。
想起这几天的药已吃完,也该去拿点了。
掰开晓儿拽住我衣襟的手,不禁微笑,这小时候在一起的人,习惯都这么像的吗?却看见一块玉佩从她怀中划出,刻着"闻人"二字。原来你叫闻人晓。
拎了药走在回到客栈的路上,想起刚才那个郎中替我诊脉时疑惑的脸色,我哪敢说这刚好伤被撞得又该养几天了。
琢磨着晓儿还没吃晚饭,客栈现在大概也没什么食物了,便顺道买了点小菜,生平第一次,有了真真正正活着的感觉。
到了房间门口,屋内黑漆漆的,想着,这晓儿大概还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