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叛亲离,噬杀至亲,食人血肉......哪一个不是人这种生物做出来的。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说的极好。这句话说给人听,无非不是在阐述一个道理:人的心,竟是比禽兽还要狠毒的。
而这四川的唐门,狠毒的,也正是心。
每一代的家主,登上掌门之位的时候,也定要把前任家主虐害的体无完肤才可罢手。这是唐门历代不成文的规定,也是顺应了那个想做"天下第一毒"的门派所应该承受的诅咒与疯狂的期待。
是期待......毕竟,为了不择手段的活下去,究竟哪个人不能心狠手辣呢......
然而,若楦不想与她扯上关系,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这个女孩子,姓唐,明景容。又是一个"景容",如此巧合的名字,决不单单只是一个巧合。
他不愿去想这个中的是非曲直,自然不想与这个女子多做接触......
"想不到堂堂奉若楦公子竟是借酒消愁的酒鬼。"倾城的女子毫不客气坐在若楦的对面,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呵呵......"听闻此言,若楦清笑出声,"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世间恩怨,错综复杂,竟是比这杯中的佳酿更加醉人。
"唐家千金,不去缅怀闺中时光,竟然来此看一个醉鬼,好生无趣。"谁不知道,所谓的家族连婚,受伤最大的,莫过于被当作家族势力牺牲品的女子了。他们的闺中梦想,最终难免会毁于没有任何感情却平添一股猜疑的婚姻之上。
"若楦公子果真风趣,怪不得靖阳对你念念不忘。"唐门景容,此刻她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聪慧的女子,竟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也不肯轻易退缩。
待嫁的女子,哪个不希望未来是个美好的归宿。
念念不忘?何等笑话。
曾经是利用他来扳倒深得父亲心意的妹妹,后来是把他当成他人的替代品......归根结底,他奉若楦也不过是欧阳靖阳手中一颗听话的棋子罢了,何必说出"念念不忘"这种肉麻兮兮的词语折煞了众人。
"呵呵......"若楦再次以轻笑作答。这次的笑意,难免有些自嘲。欧阳靖阳这个人,向来不做亏本生意。
而眼前这个女子,绑架了自己却给了自己莫大的"人身自由",是太自信,还是另有目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找未婚夫的情人"算账"的小女人啊。
这样想着,若楦习惯性的看向唐门女孩身后的女人。这人衣着简单,面相俗气,是那种混在人群中一抓一大把的人物,明显一个普通的侍女,可是若楦却没有办法把她忽视。他曾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原因,这一刻却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双眼睛--光华内敛金玉其中,怎么也不像是个下人啊。
"若楦公子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此刻,那个女人看着若楦,开口问。
若楦也毫不客气的回视过去,"姑娘可认识宁教的什么人?"一般的主子怎么会放任侍女在自己面前与别人攀谈,这位女子果真与众不同。
"众人皆醉我独醒,若楦公子果然好聪明。"她轻轻的拍拍唐景容的肩膀,后者离开。然后,女子优雅的坐在了刚刚唐大小姐所坐的位置,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对若楦默认了。
"......"若楦无语。这个婢女,果然才是终极大BOSS。想想他当日被绑架之前,可是与宁教的蜘蛛小黑在一起的。小黑好歹也是宁教数一数二的高手,怎能让两个女子把护送的对象轻易掠走?
显然他们是认识的吧。
可是,这件事情,楚兮卿却不一定知道。明明叫他去洛阳一叙,却又找人在半路拦截......这种自导自演的闹剧,没有必要吧。
这么说,小黑是宁教内奸?恐怕也不是这么回事。楚兮卿也是绝顶聪明,怎么可能把奸细放在身边......只有一种可能了。
若楦拱手略表敬意,"早闻月璃公子的易容术用的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今天下,能够让小黑既不背叛宁教,又要听命于自己的人物,恐怕也只有宁教前任的左护法沧月璃了。
"呵呵......"月璃依然笑的风轻云淡,并没有因为身份被猜出而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知月璃公子有何用意?"若楦直接问。两个同样聪明的人,没必要绕来绕去的,不如开门见山。
"在下只是对公子有些好奇......"沧月璃拉拉衣角。"我只是想知道,若楦公子究竟是谁?"
这个世界上,虽然也有很多面貌相似的人物,却是决不存在相差无几的两个面孔。即使是双生的血亲,也必然有一些不同的细节。
如此相像,这可不仅仅是巧合......
若楦抬头。这个人,盈盈的笑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居心。可是随便出口的几个字,却透彻的表明他对自己的猜测。毕竟,如此智冠天下的人物,若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当真是奇怪了。
于是,若楦也就此坦白,"若我告诉你,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你会相信么?"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不说,只是不想被人当作无稽之谈。此刻,若楦却好奇这个人的反应......
毕竟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月璃的眼中闪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然而这种神情只有一瞬间。下一刻,他恢复一贯的风轻云淡,"我相信。"他淡淡的说。
"我没有找到不相信的理由。"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好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人毁了容貌还可以恢复,有人掉下了万丈深渊还可以大难不死......如此神奇的世界,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够发生?
是啊,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够发生?
父子相恋,兄弟相恋......又有什么人,是不可以爱上的?
爱,究竟是个什么尺度?
爱,到底能够有多深?爱,到底需要以何种方式表达?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
又有谁知道?
天骄子
吹雪家的人,几乎都是没有名字的孤儿。
吹雪家的人,若是成不了首屈一指的吹雪,就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名字。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不同的。
那个人有着大大的眼睛,深不见底的瞳孔仿若把人吸进去一般。那个人的皮肤雪白雪白的像一个白瓷娃娃,当受的起肌肤赛雪,弹指可破的形容。
然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吹雪家,却没有哪个人因为他女孩样的相貌而打他的主意。
因为他是吹雪家唯一一个有"不同"名字的人。
他的名字叫花翎,意为像花一般的人物。他不但是这一代吹雪家武功最高的人物,更是吹雪家的大族长唯一的儿子。
他,是吹雪家的天之骄子。
花翎的母亲是当年风月阁的当家花魁,虽然常常素衣长衫,没有任何奢华的修饰,却依然凭着出尘出仙的气质倾倒了天下男人的心。花翎从没有见过早逝的母亲,可是从父亲只言片语的回忆与习惯性的言行中,他却也对母亲的样貌有了大概的了解。
父亲只允许他穿白色的衣服,他说这是母亲最喜欢的颜色。尽管这种颜色在暗色系着装的吹雪家显得格格不入。
父亲不允许他对别人笑,因为母亲当年在青楼的时候,也是凭借一身寒梅傲雪的气质博得了天下男人的心。
父亲总是近乎迷恋的摸着他的脸,喃喃自语,"你跟她长得好像......"你继承了她全部的美貌,即使神情也是那么的相似。父亲如是说。每每说着这些的时候,父亲的眼中总会闪现刹那间的疯狂。
是的,父亲是个疯狂的人,所以他会把亲生骨肉当成爱人的替代品,他执意让花翎在床上尽情的勾人魂魄......
当一个人对你抱持强烈感情的时候,你便会想要回报于他更加强烈的感情......
所以,花翎恨父亲,恨之入骨的恨。
他暗中在吹雪家培养了自己的权势,他充分利用自己的绝世容颜和天骄之身。他并不是一个贪慕权势野心勃勃的人,可是这种把父亲的权势据为己有的游戏却让他刺激的欲罢不能......
花翎......花翎......你好美......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那些人的迷恋,让他感到作恶。
"她又是谁?"奉若楦问。
"她?"沧月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有些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的好。"明明跟你没有关系,何必牵扯其中。
"......"奉若楦不语。跟他没有关系?那何必大费周章不惜被楚兮卿察觉的把他掠来?天下人都知道,他沧月璃在躲楚兮卿。
若楦叹了口气,他不是神,所以有些事情他也无法看的透彻。"月璃公子,不管怎么样,我只求你们可以饶过欧阳山庄的那些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们也绝对没有牵扯其中。欧阳山庄他毕竟呆了八年,纵然是一些不好的回忆,也不想其发生不测的。
那个名叫景容的唐门女孩子,纵然猜不出身份,也决不单是唐门的待嫁女子那么简单......若楦只是直觉这似乎是整个圈套中关键的环节。
首先,这唐景容不是以情敌的身份来找自己的。说明她根本不在乎这次联亲,或者可以猜测,是她早就认定联亲的事会不了了之。其次,沧月璃俨然是指挥的人,就算不是幕后主使也一定占了重要位置。这样的人,却频频对那女子露出宠溺的眼神。若只是从属关系,又何必呢?
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
沧月璃静静的看着,过了片刻,他出口应允,"我答应你,把伤亡减到最小。"识时务者为俊杰,即使是那个人,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当天下午,沧月璃与唐景容不告而别。那个人又一次出现在奉若楦面前。
"小黑,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若楦随口问道。
"一线牵。"
"哦?"若楦挑挑眉,"维持原定路线?"闹了半天这绑架事件只是一个小插曲,他还是照样要去会会那个宁教教主。
这些人,都是满肚子的坏水,几乎把他绕的晕头转向,搞不清他们要干什么。
"若楦公子想要去其他什么地方吗?"小黑好奇。
"到洛阳最快要几天?"若楦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道。
"三天。"小黑如实达到。
"好,那我们即刻动身吧。"有些事情,不去努力过怎知不能挽回?
"......"
这一次相遇,距离欧阳世家的空前灾难仅剩半个月,距离宁教再一次从江湖中销声匿迹仅剩两年。
而就是这一天,奉若楦第一次卷入了所谓的武林纷争。
而半个月后的这一天,他才明白,有些事情,果真单凭他一己之力,无力回天。
一线牵(上)
赶到洛阳有名的一线牵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之后的事情了。
奉若楦刚刚进门,就看到那个坐在人群中也分外明显的人。月白长衫,手摇金边纸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只身坐于一线牵最好的"观望台",看着窗外一脸闲适。
当然,由于这里向来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他的装扮也不显特别......若楦只是觉得这一个人霸着一张桌子吃的津津有味的场面,有点诡异罢了。
他走过去,对那位故人行礼,"楚兄有礼了。"
那人闻声抬头,眼中有说不出的诧异,"敢问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我们认识吗?这几个字就好像带了刺的利箭,直直扎在了奉若楦的头上,不偏不倚。
"......"这楚兮卿搞的劳什子名堂,把他千里迢迢的叫过来又装做不认识。若楦愣在当场,露出大面积眼白,俊脸也黑了三分。
这宁教到洛阳,可是足足赶了五天啊,敢情是陪他玩角色扮演的过家家来了。楚兮卿这招,实在是--"出其不意"啊。
过了片刻,若楦笑的抱歉,"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是在下认错人了。"靠,演戏是吧,陪你演到底。
"没有关系。"该死的楚兮卿,笑的愈发嚣张。大刺刺的笑容,十分的欠扁。
奉若楦象征性的把拳头握了又握,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都问候了一遍......便笑着离开了,真叫一个爽快。
他不是不想教训这个杂碎变态神经病,他是有自知之明--就凭他现在的小体格,恐怕十个奉若楦也打不过一个睡死过去的楚兮卿吧。更何况,现在这只,还是醒着的。
吹雪家的孩子虽然都是孤儿出身,却有极为严格的管理制度。
毕竟,这里不是收养所,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家族。每个被收留的孩子都要经历严酷的考验。
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够有资格成为吹雪家的一员。
所以当那个孩子出现在吹雪家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被赶出去的。
那个孩子是花翎在附近"捡到"的。所有的人都为孩子的到来感到惊诧,不是因为他是昏倒在吹雪家附近,而是因为他是被冷若冰霜的族长之子带回来的......
在吹雪家,没有人敢轻易开罪花翎。不只因为他的天骄身份,更因为他与那副与外表刚好相反的冷酷心性。
花翎对所有看他的人物暗送秋波,却没有哪个人能够看到他的笑颜。
这样的人,明明距人于千里之外,又怎么会去救人,还是一个濒死的人?
是的,那个孩子来到吹雪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这样的人,对吹雪家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这个被称为二零二的不起眼的孩子,在吹雪家以奇迹般的速度恢复了体力的事情,竟是让各个长老都始料未及。
仅仅两年,他便成为了继花翎之后,出现在人们口中的"武学天才"。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下了多少功夫。只知道他用了仅仅两年的时间,便从二零二变成了甘十九。
这个数字代表他在吹雪家的排名。而他,也因为这个数字而成为了吹雪家的奇迹。
"甘十九,你原来叫什么名字?"此时,花翎与他的"贴身跟班"并排坐在吹雪家武场的树下。从来拒人千里的花翎,竟然不介意他的靠近。
"......"男孩张了张口,有些发愣。他从没有想过,这个温柔的孩子会问道他原来的事情。虽然他对花翎的"冷血"与"淫荡"有所听闻,但在自己眼中,他永远是一尘不染的天仙童子。
是啊,神仙一样的。对着濒死的自己伸出了葱玉小手的花翎,俨然就是一位天神。
"你以前到底叫什么?难不成没有名字?"花翎看男孩没有了反应,调笑着又问了一遍。
"穆辰。"男孩老实的回答。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然是一种很遥远的感觉。因为来到吹雪家的人,都要被迫遗忘本来的名字。取而代之的,只有代表排名的数字号码。
"穆辰,穆辰......"花翎用自己清脆的声音一遍一遍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怕忘了一样。"穆辰这个名字不许告诉别人,只能由我来叫,知道么?"等到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了任性的话语。
"嗯。"穆辰木讷的应着。g
花翎听到满意的回答,顿时露出满足的笑意。这种难得的笑容,至少在花翎这一代的孩子中,仅仅穆辰有幸看到。
"为什么?"男孩还是讷讷的表情。
"我相信我的眼光。"另外一个如是回答。他没有告诉他要他干什么,他只说,这是眼光。
"......"不可一世的说词,却成了另外一人的动力。
当花翎在吹雪家附近发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以为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只是站在树下,微微的低头,看着靠在树下一动不动的身影,面孔不见一丝波澜。死人他见了多了,反正终究是一些没有能力在这个时代苟且偷生的人。
就在作势离开的时候,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了花翎的衣角,抓得很紧。
花翎皱了皱眉,其实他完全可以挥剑砍掉这只冒犯的手。换作往日,他的确会这么做。可是今日,他却好奇的蹲下身子......此刻,孩子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比黑夜更加幽深的颜色丝毫不像是一个濒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