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说不害怕那是骗人,叶恺然的心跳不觉快了几分。
看着他眼中的惧意,戴天倒有了怜惜之心:"老天让你来了这儿,我能怎么办?以后小心些吧,别再跟人提了。"这么邪乎的事情,别人可不见得能接受。
叶恺然放下心来,不甘地瞪他一眼:"除了你,也没人这么处心积虑算计我。"
"谁让你昨天的表现太匪夷所思,我不怀疑才怪。"
"哼!"
"你别哼,跟你说,祁昊是我妹妹的,你别打他的主意了。"
"你!"力竭的叶恺然被气得跳了起来,"你这是侮辱我的人格,我是喜欢他,可从没想过勉强他。"
这孩子还真是可爱,虽然他这张脸看上去一点也不比自己年轻。一夜之间老了九岁,可怜的孩子啊!
叶恺然下楼回家,下午郑絮回去会顺路把思涵送来。戴医生几乎一夜未睡,此刻惊魂初定,进入补眠。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10点刚过,周医生不速而至。
"你怎么这个样子啦?搞砸了?"周医生嗓音洪亮,精神矍铄,没有一点刚上完夜班的疲惫,戴医生暗叹这个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没有搞砸,他昨天傻头傻脑的,我爸妈很满意。"打个呵欠,继续睡。
"那是怎么回事?你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喝了多少酒啊?"
其实还真没喝几口,都是洒在衣服上的,这衣服是要不得了,酒气熏人。
知道自己这觉是睡不成了,戴天拿了衣服去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有洁癖的周医生已经把屋子整理好了。
"以前那位又来找你了?"
"想象力够丰富,可惜人家忙着照看老婆孩子还来不及。"计算一下时间,也该生了。
"唉,你说将来他家孩子要是知道他爸把他妈坑了一辈子会是个什么反应?"说起来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那个人没有把自己一骗到底。
戴天没有说话,他知道同志在这个世道中的艰难,可自己艰难了,就有理由去毁掉无辜女子的幸福吗?尤其是那些只想生个孩子传宗接代,然后把妻子当摆设的,让人不恨都难。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用在这里不无道理。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叶恺然在浅淡的躁动不安中适应着奶爸实习生的步调。也许是有个人和他分享了秘密,心里的重压,无形之中减轻了不少。戴天信守承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同时对他的适应能力表示一定的钦佩,照顾孩子毕竟不是容易的事。思涵习惯了"大恶人"经常到他家蹭饭吃,要是哪天没来,还会追着爸爸问原因。周医生不嫌自家路途遥远,有事没事也爱来凑凑热闹,顺便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总体来说,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时间进入十一月,秋风萧瑟,天气见冷。郑絮因为有事这个周末不能回来,思涵整个晚上都蔫蔫的。叶恺然看着心疼,哄他说:"明天不刮大风的话,爸爸就带你去动物园,好不好?"
"好,你要说话算话。"思涵爬到爸爸身上撒娇,比起一般家庭的孩子,他要敏感的多,时常显露出安全感缺失。
自打戴家二老认同了儿子的性向,戴天回家的次数明显增多,时不时的还会说几句甜言蜜语,戴妈妈认了命,全心享受儿子的孝顺。
周末的时候,戴天陪着爸妈看电视聊天,老太太小心地问儿子:"小叶一个人在家,没事吧?"回头两人可别吵架。
"没关系,有他儿子陪着呢。"他可巴不得自己不去清静会儿。
"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明天有什么事没有,要没有,带着孩子到家来玩会儿。"
戴天拗不过老妈,只好拨过去,"明天有什么打算?"一定要有事啊!
"哦,要带思涵去动物园?好的,知道了,没事,再说吧。"
戴妈妈在旁边听的真切,不需要儿子转达,说:"那你明天早点起去接他们吧,他没车带个孩子不方便。"
戴妈妈很贴心,戴天很苦恼,懒觉又睡不成了。叶恺然的问题不是没车,郑絮不在家,车在闲置中,关键是那家伙不会开。
戴天接了叶家父子到动物园门口,周医生正巴巴的等着。要不是深知她的习性,戴天准得怀疑她千方百计算计着要给思涵当后妈呢。
一个被爱情狠狠刺伤的人,总得在生活中发现点别的乐趣来转移心思。
动物园,自然按规定是不准喂食动物的,可中国的父母更难抗拒孩子的要求,叶爸爸在这个大环境里也没能免俗。叶恺然不记得有多久没进过动物园了,忽然发现斑马居然对"好吃点"感兴趣,长颈鹿也喜欢这个口味。有只长颈鹿为了吃到孩子们喂的东西,头低得不能再低,而且无论是草还是仙贝来者不拒。
由于经验不足,叶恺然没有给思涵准备什么东西,在把自己的零食贡献出去后,小家伙只能对着别的孩子抛出羡慕渴望的眼神。叶恺然左右看看地上有没尚未干枯的草(不是草坪,是野草)给他喂,有位妈妈见状便对女儿说:"分给这个弟弟一些吧。"
小女孩听话的把手里的草递了出来,思涵可能是很少见人这么友好,木木地看着人家,然后乖乖张开了嘴,急得那位妈妈在旁边大叫:"宝贝,这不是给你吃的!"
第八章
上一回我们正说到叶恺然等陪着思涵逛动物园,小孩看完猴子看狐狸,东走西跑乐不可支;大人闻完臭味闻骚味,左拼右挤苦不堪言。
抽个空,周医生拿胳膊撞下戴医生,"没想到你会跟着来这种地方,你俩是越来越如漆似胶了。"
戴医生说:"要是没有你,我也就不跟进来了。"动物园是孩子走失的高发地,叶恺然这个大孩子照顾那个小的本来就吃力,何况再来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还真不放心。
走累了,看累了,思涵张着手让戴叔叔背。问其原因,答曰:"爸爸抱我这么久了;姐姐是女的。"
无奈,戴医生只得从之,却听那小孩犹在叨叨:"爸爸说,你吃了我家那么多饭,背背我也是应该的。"
深吸口气,戴天对自己说:这是俩孩子。
"哎,小天哪!"一道华丽的女中音破空而来,戴医生的内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捶地。
大步走来的女性大概有四十几岁的年纪,一看就是精力旺盛的典型,后边跟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三姨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位表姨是戴天最畏惧的,自家女儿正在读大学,凡事不用她操心,她那过剩的精力无处宣泄,为人做媒成了最大的嗜好。戴天以前所见的女孩子中,有将近一半都是经由这位阿姨之手。戴月曾笑言这位表姨若是生在古代,绝对有做老鸨的潜质,遭到戴妈妈严厉痛斥。那个时候,她还把自己的孙子梦想寄托在这位表妹身上。
三表姨向他示意身后,"你姨夫的侄子侄女来市里玩儿,我带他们逛逛。"说着,伸手就要抱思涵,"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俊!"
思涵见状紧扣在他戴叔叔的脖子上,誓死不交出领土主权。
戴天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宝贝,你轻点。"把思涵从背后拽过来,抱好了,跟三姨解释:"这孩子怕生,您别介意。"
"没事。这孩子真招人喜欢,几岁啦?"三表姨不放弃的去摸思涵的脸,周医生看得妒火中烧,没看到人家孩子不喜欢你么?
顺着思涵求救的视线三表姨总算看到旁边还有俩大活人,"这两位?"
今天是个好日子,风日晴和人意好。戴家老两口在家稍嫌寂寞,开门便迎来亲朋众多。"儿媳妇"和表妹撞在一起的场面多少有些出乎老人家的意料,戴妈妈不担心这个直肠子的表妹会看出什么,就怕她说错话替儿子得罪叶恺然。
午饭在动物园简单对付过了,戴天从戴月房里拿出老妈储备的零食打发那几个孩子。思涵在一边看着眼馋,戴妈妈不落忍,叫儿子别忘了这个最小的。
思涵立刻对这位奶奶好感升级,如果她愿意,不介意叫她阿姨。零食吃多了不好,郑絮曾多次叮嘱,这次没等叶恺然开口,小家伙就抢着说:"我只吃一点。"乖巧的模样更得两位老人家的心了。
"小天啊,你可要向你这朋友学着点了,把孩子教得这么听话,将来咱家孩子也这样就好了。"三表姨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位老人家神色黯然,叶恺然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对思涵说:"把这苹果给奶奶拿过去。"
小孩抱着个大苹果送到戴妈妈跟前,老人家一把连孩子搂在怀里,"在奶奶的心里啊,你就是咱们家的孩子啦!小叶啊,你哪天没事多带着他过来玩儿玩儿。"
心酸得戴天都想去偷个孩子回来了,幸好只是瞬间心思,不会导致犯罪。
"别人家的再好还是人家的啊!"三表姨火上浇油,"自己赶紧结婚生个是正经。表姐,我昨天新认识了个姑娘,正打算跟你说呢。小天明天有空不?见个面吧。"
叶恺然幸灾乐祸地歪起了嘴角,戴爸爸心道不好,小叶同志闹别扭了。
"他三姨,小雪什么时候回来啊?从开学就没回来过呢吧?"
"可不是?这帮孩子就是没良心,大一的时候想家回来的勤快,现在在学校待熟了,就把我们扔一边了,连个电话也不打。哪像月月在本市,可以常常回来。"三表姨喝口水:"明天在哪儿见面啊?"
"不好意思啊三姨,明天我加班。"戴天深刻体会表妹考到外地去的迫切心情。
"嗯,要不就今天晚上?我打个电话试试。"
叶恺然的笑意更深,密切注意他表情变化的戴爸爸不安亦加深,这可如何是好?
"三姨,我看还是算了吧。那几个孩子轻易不来,三姨夫又忙得脱不开身,你要再不管他们,回头叫老家的亲戚抱怨,三姨夫心里也不痛快不是?"戴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这倒也是,可我就怕‘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啊,这姑娘条件不是一般好,盯着她的人好多哪。"三表姨想到将要搁浅的计划不由遗憾万分,转头看到静静坐在那里的周医生:"小周啊,有男朋友了吗?"
在人前一贯秉承淑女风范的周医生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没有。"
三表姨即刻容光再发:"那你谈朋友有什么要求啊?我认识不少年轻的小伙子。"
周医生想想:"也没什么,就是人好,比我学历再高点就行了。"
"你是本科?"
"不是,我本硕博八年连读。"
三表姨终于知道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这么闲话到快天黑,戴妈妈起身到厨房准备晚饭,周医生跟进去帮忙。三表姨故意落在后头,借机跟戴天询问"博士后的学历是不是比博士高"。思涵看爸爸与戴爷爷下象棋都快趴在棋盘上。
周医生吃过晚饭去值夜班,戴天亲自送去。等他回来,家里的客人只剩下叶恺然父子,小孩还是睡了的,想也知道是父母有意而为之,不让他们走。
玩了一天,思涵很快丁不住。戴妈妈说,晚上风大别把孩子吹病了,你们就住这吧。叶恺然应了,把思涵放到戴天房间里。
"在想什么呢?"怕吵醒思涵,戴天说得很小声。
叶恺然从床上站起来:"在你回来之前,我构思了103种死法,你选一种吧。"
"什么事这么严重?"戴天边说边后退,到厅里就安全了。年轻人容易冲动,自己要防患于未然。
"你真当我是傻的么,大叔?"想当年上学的时候他可是连第二都很少考。
"别跟我叫大叔,用这样一张脸。"离成功仅一步之遥。
遗憾的是这一步终是没迈出去,伴随着"扑通"一声的应该是某人的惨叫,被叶恺然扼杀在其嘴里。
第二天一早,医院恶铃催命,有急诊要戴医生去处理。戴天步履不稳、精神欠佳的出门加班,怀疑昨天的谎言被老天听到了,报应来的好快。
戴妈妈瞧得心里晃悠悠的,儿子招回来的不是"媳妇"吗?难道变成了女婿?
戴爸爸忧心方向不同:看来这俩人果真为了相亲的事打起来了,也好,打过了,这一篇就算揭过去了。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呢?
叶恺然的精神也不大好,眼角还有点青,老两口只好装作没看到,眼睛只往叶恺然下巴以下看。
抱着思涵从戴家出来,叶恺然心里有些憋屈,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两个被欺骗中的老人。戴天这该死的,出手够狠的,眼睛都被他打青了。不过他也没讨到便宜就是了,自己踢他那一脚够他难受几天的。
"爸爸,你的头发好长呀。"思涵睡好吃饱了,精神头上来,开始蹂躏他爸爸一头的秀发。
叶恺然心里不顺,恰逢此时受到儿子点拨,遂产生了断发明志的念头。
怀着无比的壮志雄心推开第一家理发店的门,服务生礼貌地说:"先生,我们这里排队的人很多,您可以逛两个小时再来。"
在进第二家店前,叶恺然特意先往里看了一眼,坐着的没几个。却不料他刚进去,那些坐着的一齐站了起来,叶恺然发现除他以外,所有人的服饰都有共通之处。"先生,您理发?"收钱的小弟用一种极为饥渴的眼神看着他,叶恺然本能的否定:"不,我来应聘,不过看来您这不需要了。"他转身出去,听到后方集体大叹气。
"爸爸,你还会剪头发啊?"m
"呃,"撒谎不应该当着小孩子的,"不是,爸爸有点想学,以后就可以给思涵剪头发了,可那家店里没有客人,所以爸爸觉得肯定他们剪的不好,所以不跟他们学了。"
"那爸爸你可以跟戴叔叔学啊?"
"他会剪?他跟你说的?"这个无良的大叔又忽悠儿子什么了?
"戴叔叔前几天给小灰剪毛了,剪完以后,大灰、二灰、小小灰都比以前喜欢他了。戴叔叔说这是因为小灰的发型变好看了。"
这个无耻的!叶恺然腹诽戴天许久,赫然发现前边有家规模宏大的理发店,这个店的连锁店在他旧日的学校旁边也有,那里留下了他陪着祈昊剪头发的美好回忆。怀着复杂的心情往前走,还没到跟前,就见一女子破门而出:"我不活了,你们竟然把我留了五年的头发弄成这样!"后边齐刷刷跟出来一队工作人员,拉的拉劝的劝。很快围拢了一众看热闹的人,对着女子勘比榴莲的发型啧啧称叹。
叶恺然心想下次再剪发之前一定要先查查黄历,看看是否有写"不宜理发"。这个急坏了的孩子啊,都忘了黄历古来有之,那时候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来剪发一说。
昨晚折腾半天,两人都没睡好,比戴天幸运的是叶恺然可以回家补上。吃过午饭洗了澡换上新洗的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叶恺然对思涵说:"咱俩来比赛,先睡着的有奖品。"
很快的,叶恺然沉入梦乡,把思涵急得了不得,刚想摇醒他,忽然想起来:反正爸爸又不知道先睡着的是他,我不承认就是了。想着想着小孩也开始了他的午睡。
像往常那样,戴医生先回家换了衣服,怀揣着众多宝贝下楼来。未免主人麻烦,他坚持自己带钥匙开锁。
思涵睡醒了午觉,跑出来和兔子玩。见到戴天进来,伸食指在唇前做个噤声的动作,小小声地说:"爸爸还没醒呢。"
他倒会享受,戴医生既困且累,心理极为不平衡。(至于为什么他都这样还不在家歇着,我们就不知道了。)
看戴叔叔的眼睛老往爸爸那屋飘,思涵想起一件事情,诚心的恳求:"戴叔叔,爸爸今天想剪头发的,可是人好多他没有排上队,你帮他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