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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们赶了一夜的路,总算是在天明时赶到了末镇。
后半夜的路虽然漫长,但却平静得让我以为前半夜那场古怪的被埋伏是场梦,根本就没发生过
。
找个客栈落了脚,坐在桌前我才有空看清那九王爷和那女子长相。
前世的时候,我曾在报摊上看过无聊之极的八卦杂志,配着照片说那个某某长得如何的英俊,
眼神如何的忧郁,如何的气质,如何的有魅力……一堆华词丽藻,把那个明明长相也就一个鼻子两
个孔,一双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捧得上了天,直看得我翻白眼。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原
来长得有气质的英俊的人还是存在的。
至少这个坐在上首的优雅进餐的九王爷够得上这个存在。
夜里没看出,现在才知道这个九王爷就是坐在那里,也比我高上一大截。脸的轮廓很深,像是
郑板桥挥笔一竹,力度刚硬风骨俱在,形于外,而神亦在;眼却是有些轻佻的凤眼,眨眼之间,给
刀一样的脸上带来一丝生动的明媚的感情色彩,倒使他的表情看着不再是雕塑,而是真正的活物了
。嘴唇不厚不薄,却抿得极紧。提着筷子吃饭的手白如玉,略泛出温润的光泽,掌大且骨节分明,
若生在我那个前世的时代,必是弹钢琴的好手。
虽然身着宝蓝色的普通儒衫,可这人正如他的身份正如他的长相一样,浑身散发出一种刀一样
凛冽的气息。
是杀气,煞气,还有王气。
我低头,心里对这家伙有些好奇起来。偷眼看四下,见无人注意我,便宁神在心里念起天眼咒
——五识俱在,神人共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再睁眼,这九王爷浑身都笼罩在一片金黄与纯红交汇的光芒中,头上百汇处有五色云气不时散
出在半空变成跃虎、龙腾,又不时把更多空气里五彩的气吸收壮大,再钻入百汇。
天子面相!
我心里巨震,却在眨眼间看到似乎在一丝黑气从他眉正中一闪而过?
不会是看错了罢?我再细看,却哪有半点黑气的影子?
心里不由得苦笑:自己虽然十九年一直坚持修炼不懈,但这肉身受伤极重,眼下也只能修到前
世自己三成,就这个,也已经是奇迹了。的
更何况,九王爷身上的气分明就是师父说过的正统真龙之气,威逼三界,如何可能有邪物入侵
得了?肯定是自己道基还不稳,看走了眼。
当下回神,却发现九王爷与爹两个都正看着我,见我眼神与他们对上了,又都是各自不着痕迹
的把眼低下去,继续吃饭。
搞什么?不会是发现啥了吧?
再瞅瞅他两个,俱都吃着饭菜,再没抬头。只是这边,我爹不停给我挟菜,而那边,那红衣美
女则眼无他人对着九王爷不停轻声细语的说:爷,您尝尝这块鸡,爷,这个五福珍珠汤奴家给您端
过来……整一个温柔娴淑善解人意的贤内助啊。
我心不在焉的扒着饭粒,心神又被这女子吸引了去。
眼睛杏圆,小巧的鼻子,红艳艳的薄唇,看似柔弱无骨的娇小身材。拿着筷子正在挑菜的手果
真如诗中所言:十指不沾阳春水,细长白嫩,动作慵懒中却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风情来。
红色的袍,衣襟处用金线绣了朵宝贵牡丹,衬着娇艳的脸更是妩媚多姿。一头青丝堪堪的用根
红缎带高束着,斜里横插了支通体透明的玉花簪。
美人,端的是个真正的美人。
不如,再用用天眼咒罢。
心动不如行动。
我放慢吃饭速度,又开始在心里念咒。
睁开天眼。
然后——
哇——!——咳咳咳——
“三思,怎么了?”
我眼泪都被这一呛给呛出来了,面前摆的汤碗更被我突如其来的起身带倒在桌,汤水流得四下
里都是。
桌前众人都被我吓了一跳,俱都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爹赶紧起身,也不管别人都看着,像哄
小孩般给我抚胸拍背:“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吃饭这么不小心?”
我呛得喉咙痛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那边,那红衣女子像是有些厌恶般轻蹙如黛烟眉含怨瞪着我,抬手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
然而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嘴角亦分明的往上半翘了起来。
第十章卦问不利
我的脸上开始火烧一样的热。眼睛四下一溜,挠着头想了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说,只好胡
乱说句:“我、我去换个衣。”然后撒腿就跑。
身后,那女子再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
笑,你好意思笑?笑得你脸抽筋,不,笑得你骨头抽筋,不对!应该是笑得你一身骨头散架才
是!
一路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路直奔到客房。直到把门关上,也还能隐隐听到那女子清脆的笑声。
换了衣,众人也陆续回了房,聚在一起商议行程之事。
九王爷只一句话:一切但凭伍先生作主罢。然后凛冽的眼神扫视室内众人一圈在我身上滞了一
滞便收回,不出声。
倒是那女子一见我,便又掩了嘴窃笑,我奈何不得,只好把自己的眼转到一边看窗看树看风景
想事情。
这九王爷护国候幽定远的名,我其实早就有听闻过的。
幽明龙帝在位三十九年,有子十七人,女十一人。其长皇子幽景义出生既遵了先祖训诫,立为
太子,为人聪颖,满腹经纶,却是个性软弱,甚不得明龙帝喜之。当时颇得明龙帝欢心的却是七皇
子锦真。这九王爷据江湖传言其生母是某个不得宠的贵人,于幽明龙二十四年出生,便是生了他,
也未见荣华,不出几年便郁郁而终。因为宫中权势斗争,年纪轻轻便被人谋害过好些次,偏生又命
大,每次死里逃生,后被明龙帝一时心血来潮,送至离皇后膝下扶养。初时表现平平,及至幽,明
龙三十三年,这九王爷幽定远才因助三皇子幽乔知逼宫弑手足登位称帝,无情残杀朝野权臣闻名天
下。时年不过九岁!据爹与刘夫子所说,我顾家满门被灭以及其他皇子的家庭后台势力俱被斩草除
根便正是出自他的谋划!
其后,幽乔知称帝,改年号宣武,封幽定远护国候,赐府第,奴仆上千,金银百斗,出入宫廷
随其自由,更赐其免死金牌令一块。同年,楚、西元联手来犯,余以其稚子之龄说夜分共谋楚,迫
使楚、西元联盟破裂,不得不退兵回师。经此连横一说,幽定远这护国候名声响彻天下!
再后来,我也没心知道了,我爹也很少谈起了,因为,我们要面对的是现实,而不是传闻、听
说。
这人真的只是个九王爷?
怎么会身上出现真龙之气?
我颇不得其解,想了半天,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可那女子也是我看错?
抬眼,不想正对上那女子一双妙目。我不由自主退后一步,靠近我爹身边。
那女子又想笑,却突然听到那幽定远淡淡道了句:杏儿,给本王倒杯茶罢。
女子小小的冲我幽怨的瞟一眼,只得起身去倒茶。
原来,她叫杏儿啊。
看她那模样,应该是不会有害我之心的罢,应该是……还是先看看好了……
“这般安排,九王爷意下如何?”
手上突然一麻,半边身子便不能动了。我抬眼想给爹打个眼神,求他放我一马,他却一本正经
的看着那姓幽的,理也不理我。
呵呵,是不是我最近睡得不够,眼真的花了?
怎么就看到我爹的眼神和那个姓幽的眼神在半空中接触,然后发出啪啪的火花哩?他们两个为
啥事不对盘?
到底开会是怎么安排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在会后赶紧找爹求了情解了被封的穴道,然
后回房趴着好生睡上了一睡。到了午时,又被爹好气又好笑的打着脸叫醒吃过中餐,动身赶路。
路上的行人很多。应了昨晚的景,今天是个好天气,日头虽不大,却晒得人身上心上暖洋洋的
。
临出客栈时,我悄悄卜了一卦:
父——酉官——戌
兄——亥父——申
官×(世)——丑财——午
兄——亥父——申
官——丑财——午
子○(应)——卯官——辰
断曰:世爻发动被日辰合住,必有事阻不能登程。又:卦中子动克世,恐儿女少安。
这一行人里,只有爹得我一人为儿为后,看来,要出事也是我出事了。
心里不由得苦笑,却不敢把这卦象说给爹听,努力让面上表情看起来像平时一般跟着大家一行上
了马车。
爹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辆有些掉漆的老旧马车,颇为宽敞,里面的坐椅上用绣了荷花图案的浓艳
绸缎面子铺了,左手边临窗还安了个三层木架,依次摆些小盒糕点、酒壶.
嘿,敢情不是在大逃命,而是去游山玩水哩。
这马车本是坐五六人的罢,十个人挤上了车便显得格外拥挤。我坐在父亲左侧,九王爷则挨着
候明坐下,再过去便是九王爷、杏儿,瘦老头及其他侍卫。那杏儿半倚在九王爷身上,一双眼不时
的看我,然后趁着别人不注意冲我直笑。
我实在想不通,这九王爷堂堂真龙,怎么会让这白骨精安身在侧?
想对九王爷说声:管好你的白骨精。可一抬头,却看到这男子正似笑非笑的一手捏着杏儿的桃
腮,一手正往她略有些斜的胸衣里钻。
太……也太……太……太……那个了吧?这人还知不知礼仪廉耻?
我脸上烧得厉害,赶紧扭转头去,心里一遍又一遍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温暖,睁眼,却是我爹握紧了我的手。当下心中一轻,便不再有任何尴尬想
法,心底默念清心诀,渐渐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进入虚空的瞑想状态。
前世,师父曾说:世人都以为要放下一切方可得道。其实道者,不过是拾起一切担当一切。
这话,我不懂。
前世,师父又说:殊途同归。其实已经说明天下道也好、佛也好、妖也好、魔也罢,所求功德
圆满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满足自己最终欲望,战胜自己罢。
这话,我亦不懂。
什么是道?道非道,非常道。
再后来,师父说:青古,你慧心,亦无心;不必强求,道自在你心中。只是,你这道,必是难,
须拿起,才悟得道;须放下,才入得道。
道在哪里?
是在这三千红尘里滚滚轮回?还是心无他物超然物外?师父,青古的道到底在哪里?到底要多
久才能得道?
黑暗的虚空里突然响起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青古?你是青古?你明明是伍三思,是顾
青桐!你有血海深仇,敌人就坐你身边你却有仇不报,不得孝道!你有师不尊有违师道!你认他人
为父是无义道!你何来有道?
何来有道?
何来有道?
你何来有道?
耳里一阵轰鸣,头也跟着一阵晕眩像是要被人拖着下到无底的深渊般止不住身子往下坠。
我心知不好,可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来。
用力。
嘴角一痛,眼前突然一片白光。
总算是睁开眼回过心神了。
这是怎么了?我竟然乱了心神,以致差点走火入魔……看来,自己重生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
青古了,终于也有了凡人的烦心事了。
努力摇摇头,终于把周遭看得清楚了。
却见自己眼前一片绿丛丛的茂密树林,高大且阴森。
在眩目的绿色中,一个白衣少年正咬着一根草看着我老神在在的微笑。
左手,牵着一头灰色的毛驴。
“你好,我是花七。”
少年上前两步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愉快的笑着,眼睛眯成了两弯月亮。
“狄夷的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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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得很辛苦,写了千多字时,因为觉得不好,便一气全都删了,重头来过。再然后,
写到中途,心血来潮想写个卦,于是自己又洗手卜卦,结果可能心不诚灵,卜来卜去,不得要领,
只好去爬书架子找出书来抄了一个关于出行的卦象。
这世上,我想,比我这样写书还累的,可能没几个了。不抱怨了,来说说灵异事件吧。
今天早上,有同事说起我想养蛇,于是我们就谈起这个话题。她说她的老家,有个水库,有着
百来亩土地的宽广,修的水坝是可以通车的那种。前几年的时候,想把水都放干了搞承包分给个人
,可到了水放到了离底面儿还有一层楼高的时候,便再放不出来,水中心打着漩涡,不时中间露出
条大大的水桶粗的蛇一样的尾,拍打水面时溅起了丈来高的水花。然后,众人大骇之下还发现过车
的坝身居然好端端出现两个洗澡盆一样大小的洞!洞身被穿凿得光滑平整,人为,是很难做出这样
的事的。因此她们那里的人都说这水库里有蛇成了精,要变龙。
再三追问,她说,她是见到过的,当时还有她们院子里的许多人也在场的。末了,还有所思的
叹,有精怪,这世上是真有精怪的。我在想,改天,跟她去她老家玩一趟罢,兴许不定运气好,便
可以拍下那龙尾卷出水面的画面了。也不定,能弄些香喷喷的正宗乡下稻米、柴火腊肉、野兔干回
来打个牙祭。
呵呵。
春水于:零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晚十一点二十分整记的
卷三: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第十一章小鬼难缠
这叫花七的少年瘦瘦的,十六七岁模样,身上着的是纯白的短襟,腰间系了根黑色的锦带,左
腰侧则悬了个古铜色的葫芦。尖削的下巴,小而挺的鼻梁,厚厚的唇,眼像是永远在笑似的半眯着
,个子比我还高出三分来。
我动动手,想拍去身上的灰尘,可这叫花七的少年犹自拉着我不放。
是不是用力甩开他?
我犹豫,花七“啧啧”有声的开口,另一只手更轻轻的摸上了我的脸。
“你长得还算秀气,个头虽然不及我高,皮肤亦偏黑,怎么却摸起来很柔软又有些弹性?嗯,
身上还有药香呢?我闻闻看。哦……有当归,紫苏,黄岐,红白参,芝草……嗯,还有……东升,
红花,黄莲……哇,太多啦!敢情你是吃遍天下药材长大的?”
我哭笑不得,打掉他左捏右捏我脸的手,这少年却又不死心的退后一步盯着我从头到脚打量,
然后用力把鼻子凑到我跟前嗅。
好像只狗
“你啊,别的都不好,就是生一双好眼睛。好是好,只怕这样子,倒不能让你安生过日子。”
“是么?”我摸摸眼,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花七见我一脸疑问,放声大笑起来,惊起了林中的些许野鸟朴楞楞的乱窜。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脸,我心里没有一点莫名被劫的害怕感,可一颗心却有悬着的感觉。
“你自己没好生看过自己长相的么?我见过很多人,却头回看见你这样的眼睛。有着像是看透
世间一切的清澈眼神,可是不让人看个仔细呢,又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懒散与奸狡相混合的灵动纯真
。嗯,感觉上,这世上所有动人的东西都在你眼里啦,所有的想要的东西都在你眼里啦,旁人只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