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峰这一路确实辛苦。他所有的东西都在腾云客栈的包袱里,现在身上的银子就是那老头给他留下的,但总不能坐吃山空。他想找个活去做,可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做,文不成武不就,文成了半文盲,武就更不用提了,想想自己也是堂堂本科毕业,怎么到这里就成一小瘪三了,沮丧不已。就在他的银子就要告罄要是再找不到活就要沦为乞丐时,碰到了一个运输的商队要去洛阳,要找一个车把式,杜峰欣喜不已,到了洛阳,也就离少林寺近些了。跑了去应征,那领队看他粗壮高大一看就是个干活的人,又了解他曾经养过马,就把他收下了,说是到地方五两银子,管吃。杜峰当然就一口应承下来,比着做乞丐,这不知要好了多少。
好歹养过一段时间的马,那马被他收拾地服服帖贴,赶起车来当然顺手。杜峰就随着这个商队走上了南下的路。一路行来,不觉已有月余,天气也渐渐暖和,柳条儿泛出了绿芽,燕子穿梭期间忙碌不已,春天是真地来了。
这期间,杜峰的毒发作了一次,是在睡梦里,毫无预兆忽然就象进了千年寒潭,他感觉自己的心也给冻结了,想喊想叫,可偏偏却丝毫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硬生生地给冻成了一个冰雕。。。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有了感觉,却陡然又热了起来,当时想可能就是孙悟空进炼丹炉也没这难受。。。这一冷一热,杜峰算是到地狱走了一遭。等一切结束之后,感觉自己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杜峰不知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发作,但想到还要经历那种生不如死的过程就不寒而栗,但要是让他为此就去找卓云要解药,却是绝对不肯。想着先就熬着吧,真熬不过去了,就去陪马克思他老人家。
这晚,商队落宿到了一个驿站,周围有片桃林,花开得正旺,极目望去,美不胜收,旁边还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说是世外桃源可能不会有人反对。晚上,杜峰起来给马加料,隐隐约约听有低沉呜咽的箫声传来,有些诧异,这深更半夜的,谁不睡觉,却有如此雅兴?遂循着声音寻了过去。
笼罩着皎洁的月光,一个白衣人立在河边,持箫在手。轻风吹过,飘扬的花瓣飞舞在他周围,如梦如幻,宛如画卷。杜峰揉了揉眼睛,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之人,想来是天上的神仙也看中了这片桃林,故而才偷落凡间的吧。只是他的箫声为何如此悲伤,竟好似有满腹的心事。听他一曲终了,正想上前去打声招呼,却怎么也动不了脚步。TNND,毒又发作了。这种毒委实奇怪,一旦发作,就象是被点了穴,动也不能动,喊也喊不出,却是要你用全部的神经生生地去感受这种煎熬。这次却是从冷到热到冷再到热,竟是经历了两次。等杜峰经历了这地狱的历练,委顿到地上的时候,抬眼去看,哪还有人。TNND,什么破神仙,看人受罪,却也不救救?又休息了半晌,等有了力气,才拖着脚步回了房。
这日到了洛河边上,大家都欣喜不已。杜峰不解,一个老把式解释说,“到了洛河,也就是快到家了。为了挣钱,连年都没在家过,如今就要到家了,大家都高兴。”杜峰明了,也替他们开心。世界上,哪里会有家好呢?
走在官道之上,不时有马匹从后面赶过来,看装扮都是武林人士。杜峰不解,问其他把式,却也不知,都不是江湖中人,对这些当然不知。想着去问商队的武师,但这些武师眼高于顶,根本看不起他们这些下里巴人,也就罢了。正走间,看前面热闹,竟是有人在打架,展眼去看,两个人打地不亦乐乎。车队停了下来,武师护在前面,免得那些人一不小心来个殃及池鱼,把车上的货给砍了。杜峰跳下了车,望前面走了走,也看个热闹,好不容易不用自己维持治安,看这免费的搏斗倒不错。离得近了些,看其中一人,巧了,认识。一身紫红衣衫,不是那火堂主,却是谁?看他一把刀挥来耍去,呼呼有声,倒是游刃有余。对方已经只剩招架之力了。杜峰眼睛不受控制地四下搜寻,却发现旁边另外一个熟人,蛇男水堂主,在旁边悠载悠载地扇着扇子,一双眼笑咪咪地看着缠斗的两人。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杜峰失望之余也长长地出了口气。杜峰又望前蹭了蹭,想看地更清楚些,倒不怕他们能认出自己,他现在满脸胡子,还戴了个帽子,就是连自己看着镜子都认不出来,更别说这只见过一面的人了。
转而再去看那两人,却已结束,落败那人断剑在手,却仍气势不减地指着对方,“崔庆雄,总有一日,我会报此断剑之仇,我们岭南派和你们星煞门不共戴天。”撂完这句话,那人上马,几个人尾随他绝尘而去。“岭南派?那日在河边闫青杀的人不就是什么岭南派的吗?自己好象还中了他们的什么蛛毒。想来,这次他们碰上了,才有这次火拼。”杜峰暗自忖着。
“星煞门?”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象是大冬天吃了冰渣子,冻地人哆嗦。这刚走个寻晦气的,又来一个不成?杜峰望前看去,见是一个骑着青骢马的白衣人,却戴了帽帏,遮住了面貌。奇怪的是,在这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他竟是微尘不染,干净得一如三月里的凛冽泉水。那人虽没露出面容,但杜峰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了他就是那天自己在驿站见到的以为是神仙下凡的人,这种人,你只见他一次,却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出言虽冰冷,但这两位堂主却绝不是被吓大的。蛇男收了扇子,抱了一拳,“小兄弟找星煞门有事?”那人却不搭话,翩然下马,站在两人面前。“你们两个出手,如果败了,就替我做件事。”
听完他的话,火堂主哈哈大笑起来,“小娃儿,奶还没断吧,说如此大话,不怕闪了舌头。”话刚落地,握刀的右手竟然一阵麻木,刀竟握不住,啪掉在了地上。看那人,气定神闲,竟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水火二堂主相对而视,眼中均是惊诧莫明,尤其火堂主,更多的是不信。
“如此,我们兄弟就来试试小兄弟的功夫。”二人不再托大,火堂主拾起刀,摆了个起式,水堂主的武器是那折扇,怪不得他没日没夜的扇,感情练工夫呢。那人静静地立着,却是在等他二人出手。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杜峰就要打哈欠的工夫,两人暴起,一攻上,一攻下,配合默契,却是把那人完全笼入了刀风扇影之下。杜峰眼也不敢眨,怕是又碰到了小李飞刀之类的,还没看清楚就结束了。只见那人突然跃到空中,躲过了这联合的一击,在空中亮出了兵器,却是个似短棍样的东西,竟是长箫,反手相扑,直直地击向折扇。水堂主忙往后跃,姿势难看之极,堪堪躲过了这一老鹰捉小鸡式的招式。那人却不容他躲开,长箫就象装了追踪器的导弹一样,又迫向了水堂主。火堂主忙提刀去砍,那人招式未老,反身急刺,直击火堂主手腕,逼他撒手放刀。。。这一来一往,好不热闹,即使杜峰这个完全的门外汉也看得出来这两位堂主攻少守多,狼狈不堪。一声长啸,刀和折扇同时脱手,战事也宣告结束,两位堂主捂住手腕,不相信地看着那白衣人。水堂主的指缝间却有血流出。杜峰直怀疑那箫又不是剑,怎么能刺出血来?
“火堂主,我没有伤你,是因为你算是一条汉子,倒也敢作敢当。你们回去告诉闫青卓云,三个月后,我自会到星煞门去做了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记住,我叫许吟。”说完,翻身上马,不时没了踪影。那两位堂主沮丧不已,也上马而去。一众人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交通堵塞也告结束,商队也上了路。
杜峰却一直都在想那许吟说三个月后的决斗。看他武功如此厉害,闫青会是他的对手吗?也不知这星煞门如何得罪了他?杜峰倒不认为闫青他们一定落败,但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暗自打定主意要回太白山,虽然知道没有任何帮助,但如果那样,心里总会安心些吧。三个月,总能赶回去。。。。。。
第二天,商队终于进了洛阳。看城里城外燕子翻飞,花红柳绿,一派祥和,心里竟然亲切至极。卸过货,发过饷,众人也如投林的倦鸟般煞间做了鸟兽散,只剩下了杜峰一人。那商队带头之人一直欣赏他的勤勉,问他可否愿意留下喂马,等过段时间,还要走货到长安去,竟是打算长期雇佣他。杜峰暗自感叹自己的运气不错,自己要回那边去,这不机会就来了。遂忙忙答应了下来。就此,杜峰也就住了下来。养马是他的老营生,驾轻就熟,几乎成了爱好了。
15 寿宴
杜峰在这洛阳城就这样暂时住了下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想着去买件夹衣吧,这棉衣穿在身上也太厚了些,再说已经穿了那么长时间了,再不换,走到街上恐怕都被当成讨饭的了。瞅了个空闲,揣着银子,上了街。
左逛右逛,瞥眼间,看到墙角猫个人在晒太阳,杜峰一阵欣喜,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只是穿得更破旧了,就纯一老乞丐。忙走了上去,看那人依然眯着眼,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他,遂也猫到他旁边晒起了太阳。还是这太阳好呀,穷人富人都能享受。暖烘烘的阳光柔柔地包着全身,杜峰也不禁闭上眼,睡了起来。等睁开眼,却见那人正审视着他,杜峰笑了,“老爷子,不记得我了。”
老头若有所思,半晌,恍然大悟,“是你,小兄弟?”
“您是好事做多了。老爷子,我还欠你顿饭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我刚领了工钱,请你吃饭,按以前说好的,地方你定。”
“赚钱不容易,你还是留着吧。你看到我没跑掉,还跑来请我吃饭,就知道你是个仁义之人。比那些个狗屁大侠强多了。”
“老爷子说这话见外了不是?我天天烧香拜佛求能见上你一面,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这见着你了,哪能跑呢。你饭肯定没吃,说什么也要让我请一顿。”
“这顿先留着。告诉你,今天有地方可以免费吃酒,如何?走一趟。”
“那可感情好,这可真是不吃白不吃。我这顿先留着,我们就去吃这不要钱的酒席去。老爷子,是哪里呀?”
“跟着走吧。”
起身的当口,杜峰发现身边有几个铜板,愣怔一下,明白是别人的施舍。笑了笑,把铜板拣了起来,“老爷子,你收着。”
“你小子倒有当乞丐的天分,我在这待了那么久,也没人施舍我。你这一坐,就有了。留着吧,下次一起喝酒。”
“哈哈。。。当乞丐也要天分?老爷子你也太逗了。”
“小子,不相信算了。走吧。”
到了要吃免费酒席的地方,杜峰望着来来望往往的人,再看着门楣上的四个大字“清风山庄”,想自己竟然跑到冬子家来了,没想到这清风山庄竟是在洛阳,只听冬子说他家在西京,倒没想到西京就是洛阳。看看自己,有些不愿见冬子,直觉告诉他如果见到冬子,说不定会给冬子带来麻烦。想着走吧,又找不到理由。最后想想算了,自己这副德性冬子肯定也认不出来。
跟着老头往前走,门口的管家看到他们,忙不迭地堆起笑脸,殷勤地望里迎。杜峰想难不成这老头来历还挺大,自己到这里一不小心就碰大人物,还真是有福气。到了大厅,几十张桌子已经坐地满满当当,那管家把他们领到了靠前的一桌。看大厅的正中央,一个大大的“寿”字贴在中央,才知道这是寿宴。应该是冬子他爹的寿诞吧?想着冬子好歹是自己兄弟,他爹过寿,总要有所表示才对。可看自己全部家当也就是五两银子加刚得的几个铜板,确实也没什么好送的。就算了吧。
再看看周围,都是江湖人士,一个个衣裳鲜明,却没一个见过的。想想那水火二堂主恐怕也是来贺寿的,结果生了变故,就中途折回了。又想这程老爹还真是有面子,竟来了那么多人,这一路上见的江湖人士怕都是来此给他祝寿的。
宴席正式开始,杜峰也看到了冬子他老爹,看起来精神矍铄,却是怎么看怎么老奸巨滑的一个人,冬子和他倒一点都不象。他身侧跟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和他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他儿子,也不知这冬子跑哪里去了,他老爹过生日怎么不在旁边?程老爹“致了辞”,总之是感谢各位之类的词,听得杜峰郁闷,感觉象是局长在开会。终于结束了,可以吃东西祭五脏庙了。杜峰瞄准眼前的一盘鸭子一筷子夹了过去,放到老爷子盘子里,这尊老爱幼咱是从小就学的。老头笑了笑,颇为斯文地吃了起来。杜峰也忙着吃自己的,吃相颇为不雅,自动忽略桌上衣裳鲜明之人的强压住的BS目光。“TNND,你们不吃最好了,这么多好东西都归我们爷俩了。”直到那程老爹来敬酒杜峰才停了筷子,摸了摸肚子,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一桌人站了起来给程老爹祝寿,说着肉麻兮兮的话。看见旁边的老爷子,程老头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我们少年时候的话想不到你倒真还记着。你说我要是能活六十岁,就一定给我来祝寿。你瞧老哥哥我刀头剑尖上滚了那么多年,还真活着,不容易呀。我就是走,也要撑过六十岁,等你给我过完生日再走。哈哈哈。。。”两个老家伙相视而笑。
哈哈笑完,老头转向杜峰他,说这是你徒弟吧,你终于又开始收徒弟了,这位小兄弟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果然是人中豪杰呀等等等等。。。杜峰差点喷饭,就自己这样蹲在墙角别人给钱的主当得上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这程老爹如此拍马屁,不知为了啥。顿时起了逗逗他的心思,也算给他一份贺礼。
“程庄主,多谢你的美誉。我这有一祝寿的诗,想说来给庄主听听,算是给您的一份贺礼。”
“小兄弟高才,在下洗耳恭听。”
“那就献丑了。”杜峰润了润嗓子,大声说了起来,
“程家庄主不是人。。。。”
众人一听大愣,程老头含笑的脸就僵在了那里。他身后的那位汉子一把揪住杜峰的衣襟竟要打下去,杜峰笑咪咪地看着他,却是丝毫不怕,慢悠悠地说出了下一句,
“九天罗汉下凡尘。”
那汉子脸上一怔,手松了开去,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众人脸上也都舒展开来。程老头的笑也不再僵硬。杜峰看着大家,又吟了一句,
“养的儿女都是贼。。。”
那汉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却没有贸然上前,想这下句必不一样。众人也都是如此想,无数双眼睛盯着杜峰。杜峰微微一笑,从桌子中央的盘子上取一寿桃,放到那汉子手里,
“偷来蟠桃献至亲。”
那汉子笑了,拿着寿桃,转向程老头,老头接过寿桃,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好诗呀,好诗。老弟呀,恭喜你收如此佳徒。”老爷子捋须也大笑起来,好似拣了个金元宝。众皆笑了,都赞好诗。
这一小插曲过去,程老头又到别的桌子上去敬酒了。酒过三旬,杜峰却依然没有丝毫醉意,他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大。又上了一盘菜,杜峰先给老爷子夹了,自己正奋战着,感觉有些不对劲。静,怎么那么静。嘴里还含着东西,杜峰顺着大家眼光看去。
“许吟。”杜峰差点喊了出来。依然是一身白衣,帽帏蒙面,随随便便站在那里,给人竟然是莫大的压力。
“这位大侠,不知前来有何贵干?”程老头走了过来。
“程庄主,程小公子是在下一位故人的朋友。今天是庄主大寿,我特代替故人来送份薄礼,望庄主笑纳。”说完呈了一个盒子上来,那汉子接过。白衣人拱了下手,转身离去。直到他离开,厅中的气压才逐渐回升。程老头打开盒子,却是一根千金难买的成年人参,委实厚礼。
在座有人见过他和水火二堂主过招,纷纷议论起来,除了知道他名字叫许吟,和星煞门有仇外,根本没人知道这人出自哪里,师承何人。酒宴就在这种猜测中结束了。
出来的路上,杜峰笑着对老头说,“老爷子,没想到你和那庄主是兄弟,你身份肯定不简单。”
“都告诉了你吧,我叫涂天龙,也就是江湖上的‘龙丐’。”杜峰看着老头严肃的眼神,当然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接他的话,“啊?龙丐,您就是龙丐?小地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你老人家。。。。。。”实际杜峰想说的是,“龙丐,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