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自己的心里也有感情的幼苗萌发,也必须乘早将它扼杀掉,因为就如自己之前所说......君王,注定无情,如果投入感情,那么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你想要怎样?"苍宏铭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感情。
清河慢慢的笑了:"清河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想要皇兄把苏瑞让给清河,若皇兄愿意答应,和亲的事情清河当然不会有所异议。"
苍宏铭冷笑一声道:"你将他逼到那种田地,害的他差点命丧黄泉,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你以为这样说朕就会将他交给你?"清河也不恼,道:"正因为如此,清河才知道他对清河的重要,已经超过当时所想,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她眼中流露出坚定,看着苍宏铭:"我当然知道皇兄不会轻易将他交给我,所以......我答应皇兄的当然不止和亲这件事这么简单。"
苍宏铭道:"你用什么来换他,朕也是不会答应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若你不去和亲,自然大有人在,不要以为本朝只剩下你一个顶着‘公主'头衔的人。"
清河惨然一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皇兄,我已不想和你争辩这些,你若不我当作妹妹也罢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父皇临死前交给我什么。"她顿了顿:"其实逼宫的真相,父皇一直是知道的......他给了我一纸诏书,道你若是对我不利之时,可将其交给四位三朝元老,逼你退位让贤。"
苍宏铭的脸色变得铁青。清河看着他继续道:"你不用猜想它现在在哪里,它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若是想要对我不利,它自然会被告召天下。"
"我现在就用你的江山,和你交换苏瑞,皇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苍宏铭的身子晃了晃,他扶住了几案:"朕平身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被人威胁,你难道不知道?"
清河摇了摇头道:"皇兄,我不是威胁你,我......"她猛地跪在苍宏铭面前:"算我求你,哥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情,我愿意用现在的一切来交换他!"苍宏铭冷冷的看着拉着他衣角的清河,不置一词。
"虽然我不是真的继承父皇的血缘,但是苍家人的专情,我不会输给任何一人,哥哥,今生今世我只爱他一人,只能爱他一人。既然我已经发现这一点,我就不会放手。"
"但是哥哥你不一样,你愿意用你的江山换他吗?你不会愿意的......"清河慢慢说道。
一时间,萧杀的静寂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
"你下去!"半晌,苍宏铭缓缓的说道,声音里有极力几乎按捺不住的怒气。
"皇兄,你好好考虑吧。"清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刚才那个激动的坦白自己内心的少女瞬间不复存在,她清丽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冷笑,起身走出了苍宏铭的视线。
在她身后,苍宏铭握紧的拳头捶下,把手下的几案生生砸成了碎片。
"你有什么愿望么?瑞瑞?"
在吃晚饭的时候,苍宏铭突然温柔的问道,让嘴里含着半口饭的苏瑞差点没喷出来。
死小孩!瑞瑞是你叫的吗?就算你是皇上我是草民,我也比你大了五岁啊!苏瑞暗地里郁闷,可是当然还是不敢抱怨出来。他突然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仔细一想,先帝似乎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的愿望......我没有什么愿望。"就是有,也不是你能帮我办到的。后半句苏瑞没有说。
苍宏铭的表情难掩一丝失落,苏瑞突然发现,这人在自己面前似乎越来越偏离以前那个扑克脸了,这让他没来由的很高兴。
"如果......朕没有猜错,你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你那个叫做‘颜筠'的朋友吧?"苍宏铭慢慢的说道。苏瑞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他此刻最大的愿望竟然不是找到颜筠,而是......而是............
他被自己吓到了。
"朕会尽量帮你找到他!"苍宏铭见他没有说话,当他默认了,他痛苦的握紧了拳头,用几乎是立誓一般的语气说道。
苏瑞盯着他的手,似乎感受到对方的情感,他笑道:"不用急,还有时间不是吗?皇上不需要为了这种小事操心的。"苍宏铭看着他的笑脸,觉得更加的苦涩:苏瑞不知道,自己已经答应清河让他一同前往北越和亲,而且就将在短期内启程。自己终于还是背叛了他,亲手扼杀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信赖和......那种过去从来未有过的感情。所以他才希望能够满足苏瑞的愿望,至少在这最后的时刻,能够看见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苏瑞慢慢停下了筷子,他想起了慕容诚说过的话。
"......陛下似乎已经对你动了真心,你能这样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说起来容易的一句话......可是,自己真的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么?他已经有些依恋苍宏铭的温度,是不是人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就会有所动心呢?有时候在潜意识里,他真的就想保持这样的状态,什么也不说破,只是淡然的相处,然而却安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逃避,逃避一种已经快要呼之欲出的感情,也许这样走了倒好,什么都可以放在脑后,即使想理会......也不会再有机会。
苏瑞还是决定和清河见一面,他相信,即使再大胆,清河也不会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做出什么来,不过去之前,他还是和何公公打了招呼。
清河见到苏瑞,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苏瑞当然没有错过这点,但是他仍然装作没有看见,他冷淡的对清河道:"听说公主将前往北越和亲,苏瑞先在此恭喜了。不过不知道公主这次召在下来,是为了什么?"
清河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不露声色的闪了过去,清河流露出受伤的表情,苏瑞心中虽然触动了一下,但是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又硬起心肠装作视而不见。清河道:"对不起,本宫......本来不配要求你的原谅,可是......"
苏瑞打断她道:"苏瑞不敢逾越,公主殿下身份乃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又何苦执着于在下一个无足重轻的人物的感受。"
清河紧张的解释道:"不是......苏瑞,你......绝对不是无足重轻的人......你是......你是......"她吞吞吐吐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苏瑞见她这样,想起让自己看透她事情,顺口问道:"不知道李慕兄现在和公主处的可好?"清河道:"哥哥......李慕他月前已在报国寺出家了......"苏瑞冷笑着想:是了,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却出家了,你现在觉得无聊之际,又想到我这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具"了?又摆出这种态度想要我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可惜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清河看着苏瑞脸上明显的嘲讽,马上明白了他所想的事情,心下一阵剧痛。
那日红秀带李慕回来之后,她听说苍宏铭已中了"倾城",脑中浮现苏瑞将要在这世间消失的可能,突然焦急的几乎失去理智,但是仍然抱了侥幸心理,想念若是苏瑞找了别人给苍宏铭解药,便无所谓了,若是苍宏铭不幸架驾崩,自己就是拼了全部也要保全他脱离嫌疑。然后听说虽然帮苍宏铭解了药性,苏瑞也逃过一劫,她心上却如同放下了一块石头,直到此时,她方顿悟了自己对苏瑞的感情,早已超出自己的预计,难道竟然是假戏真做?清河开始明了父皇对自己父亲的感情之深--即使自己忍耐到身心俱疲,痛不欲生,也要尽量让对方得到幸福快乐,但是自己毕竟不是父皇,想要的东西就要争取过来是自己一贯的原则。苏瑞和苍宏铭之间的事情她当然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所以看见苏瑞和苍宏铭一天天感情加深,她决定用自己的一切去赌博,逼迫苍宏铭放弃苏瑞。终于她赌赢了,苍宏铭为了江山答应让苏瑞陪她和亲,几乎是等同于已经将苏瑞让给了自己,她知道苏瑞一贯善良,虽然不奢望对方能够简单的原谅自己,但是竟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已经如此不堪。如果说自己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用苏瑞去交换了李慕,李慕对自己完全是对"公主"这个身份的畏忌以及对皇家的憎恶,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看作亲人,所以当李慕出家的时候,她仅是稍有些难过便也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为什么?这个世上只有苏瑞是不一样的......如果这次得到了他的原谅,能让他再次对她心无芥蒂,她就再也不会放手。
"公主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苏瑞就告退了,还有,公主前往北越之后,恐怕今生再难见面,所以无非原谅不原谅,您又何苦在乎这些?"苏瑞看见清河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浮上些许不忍,于是他匆匆决定告辞,免得自己又一时心软,中了这恶毒小公主的计谋。
清河抬起头愕然的看着他道:"皇兄难道还没有告诉你,你将和本宫一起前往北越的事情么?"
冷静!冷静!!苏瑞虽然极力克制自己,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抑止将要爆出胸腔的激烈愤怒,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是开始为苍宏铭对自己温情而感动的时候,却得知他还是要将自己推向清河。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辞别清河的,也不记得天什么时候下起雨的,他漫无目的的走出宫去,侍卫看见他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又皇上的默许,他们也没有过于询问。
毕竟自己还是及不上血浓于水的亲情啊。苏瑞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野地里仰头大笑,雨水已经将他的头发衣服全部琳得透湿,还有的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我算什么?一件东西?一个工具?一个加深兄妹感情的礼物?!
你们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么?难道无论被怎样对待,就因为我不是那些皇亲国戚就不会受到伤害么?凭什么我就能原谅你们对我恣意的所作所为?!!
苏瑞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甚至打的嘴里都破了皮,他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冰冷的雨带给他的刺激中慢慢的冷静下来,不由自嘲起自己。在这个得知自己什么都不算的时候,他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原来,他已经喜欢上了那个......自己一直觉得怜悯的年轻皇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在自己帮他解药性更早的时候......在某个被触动的瞬间,就陷进去不能自拔了......
冷静下来之后,苏瑞缓缓的走了回去,不少路上没有带雨具的匆忙奔走的行人向他投来惊异的眼光,但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是茫然的一步步走着。很自然而然的回到宫里自己的住处,他没有换掉身上湿透的衣服,只是呆呆的坐在床边,任冰凉的湿意从肌肤慢慢浸透到心底。
筠筠,你到底在哪里?你快点来找我吧!然后我们赶快一起回去......把什么都抛到脑后,离开这个地方......
苏瑞觉得自己心痛的难以抑止,他不由得闭上眼加快了呼吸,希望能缓解这种折磨。
脸颊上有水流了下来,不知是头发上的雨水......或是眼中的泪?
苍宏铭急匆匆的闯进屋的时候,脸白得像死人一般,身上没有一处干洁的苏瑞立刻落入他焦急的眼中。他赶紧冲上去抓住苏瑞的手臂,问道:"瑞瑞,你刚才去哪里了?你身上怎么全湿了?快把衣服换了吧,惹上风寒就......"
苏瑞茫然的看着一脸焦急的苍宏铭,喃喃道:"湿了......你......你放手,也会......把你的衣服......弄湿,到时候......你就要砍我的头了?哈哈哈哈......对不对?对不对?"苍宏铭定定的望着苏瑞的眼睛:"和亲的事......清河告诉你了?本来朕是想找到颜筠之后再告诉你的......"
听到"颜筠"两个字,苏瑞清醒了一些,他深吸了两口气道:"没什么,这是做人臣的本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我还是了解的,更何况只是作为清河公主和亲的仆役?"他自嘲的笑笑,不露声色的挣开苍宏铭的手:"颜筠的事也不必劳烦陛下操心,奴才自己会想办法找的。"苍宏铭见他神智清醒过来,但是态度却如此冷淡疏离,不由得忧喜参半,道:"你快些把衣服换了吧......若是老穿着湿衣,就要着凉了。"
苏瑞看着他退出房去,慢慢取出衣柜里的干衣更换不提。
他又想起慕容诚的话,冷笑两声:慕容,看来你也有料错的时候,我之于这对兄妹,充其量只是目前有些新奇意思的玩具而已,等到厌了乏了,他们自然就会将我抛在脑后。什么真情实意?对皇族讲情感,只是对自己的侮辱!坐着想过一会儿,苏瑞终于长吐了一口气,本来这里就不该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反而好,知道真相之后自己现在能够将全部心思放在回去上面,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点隐隐作痛,但是还好自己已经不要紧了。
如今慕容诚也对自己抱有敌意,看来是不能再继续拜托他颜筠的事情了,苏瑞谙道,天香阁虽然鱼龙混杂,但是毕竟也是人力物力有限,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找一个人,还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虽然之前皇帝说要帮忙找,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拒绝了他,但是现在继续去拜托一下可能还是没有问题的吧?他冷笑着。
如果能在清河和亲之前找到颜筠,说不定也不用去北越那个蛮夷之地,毕竟那边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道沟通上会不会有障碍,前前后后都只能靠清河罩着,这样的事情真是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苍宏铭再次进屋看见苏瑞,发现他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对着自己:"苏瑞刚才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至于颜筠的事情,不知道......"苍宏铭接下他的话头道:"朕一定尽力帮你找寻。"苏瑞静静的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道:"谢主龙恩。"苍宏铭突然觉得眼前的苏瑞开始陌生,虽然近在咫尺,却像是伸了手就够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