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很羡慕万兄呢。"我压抑心头的不快,放低姿态。
"不要那么多话了,来来来,大家喝酒!"坐在角落的贺景岚举起了酒杯。
几句话一过,雅间里又热闹了起来,加上后来几个艺姬进来弹唱,大家重新喝酒划拳,兴致高昂。对他们来说,现在已经是登上了龙门,光耀了门楣,前途光明,未来似乎是一片大好,那些小小的失落,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一会,大家都已有了三分醉意。
"李兄现在可是大忙人了,还有没有空写诗作词呢?"带着几分酒意,万峰凑到了我身边。
"实在是没什么空,本来也就不是什么高手,现在已经生疏好些了。"
"何必谦虚。这样吧,我先作一首,李兄和一首吧。闲夜命欢友,置酒迎风馆。齐僮梁甫吟,秦娥张女弹。哀音绕栋宇,遗响入云汉。四座咸同志,羽觞不可算。高谈一何绮,蔚若朝霞烂。人生无几何,为乐常苦晏。"
"真真好诗,有万兄在上,这宴会诗我是不能做了,但是,到是有首诗,我想与大家分享。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子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万峰的脸一下子白了。"好诗,什么题目啊?"有人问到。
我微笑:"是咏白海棠......啊,突然想起还有些重要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我起身告别了。
......
回到我的"名居",居然一个下人也看不到了,虽说我早说过叫他们不用等我,可现在就都睡了,未免太早了一些。屋子里漆黑一片,"真是的,也给我留个灯啊!"我抱怨着,正要点灯,黑暗中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衣袖,正在惊异间,灯亮了。
"黎驹?你怎么在这里?"
"月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看着我,楚楚可怜。
"你说什么哪?"我干笑两声。"霜雪,上茶。"
"不要叫了,我叫他们都去睡了。"黎驹从椅子上起身,到了一杯茶给我。"还要什么吗?"
"黎驹,不早了,你该回去的。"
"就是这样......"他顿了顿,"就是这样,你总说有事,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我可以改的,可是,你什么也不说就突然不管我了......"
"我没有不管你,是你想太多了,我现在真的是很忙......"
"你一直很忙的,可以以前我还可以找到你......"
"因为我比以前更忙了啊!乖,你该回去了,很晚了。"
"月遥,你真的只是忙,没有不理我?太好了。"他松了口气。"那么,月遥,七天后是我生日,父皇为我办宴席,到时,你一定要来。"
"好,我一定去。"
"宴席是在我的府里,酉时开席(17-19时),你一定一定要来!"
"知道啦!快回去吧!"
"公子,万大人求见!"门房报告进来。
"好!叫他进来!"正中下怀,看他有什么话说。
"那我就先回去啦!"黎驹看了一眼进门来的万峰,微笑着和我道了别。
"李大人......"待到屋里再没有其他人,万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翠红她--还好吗?"
什么?难道不是他干的?
"怎么会好!"我决定先瞒住真相。"她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是我不好--可是,我不能娶她了。我不知道家里面居然给我定了亲事,和父亲说了翠红的事情,父亲居然气得吐血--我不能对不起他老人家,只能对不起翠红了,所以,我这么久都没敢再去见她。"
"那就这么算啦?翠红就没有再去找过你?"
"什么?你不知道翠红的事?"这回,轮到万峰发难了。
"你先安静一下--翠红她......死了。"
"你说什么!"
第三十七章
"翠红她死了。几天前,她被人发现死在房里。所以,我才会到处找和她有关系的人。你和翠红--到底是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我不过才一个月没去见她,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你想为她报仇,就来好好说,你和翠红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万峰把头埋到臂弯中,低声述说着:"我来京时候较早,离考试还有月余,一天看书累了,出去走走,无意中看到坐着轿子回常春阁的翠红。后来,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每天在常春阁的楼下徘徊,希望能再看到她。结果上天眷顾,我真的如愿了。在那之后,我又见过翠红好几次,半月后,翠红差人邀我上阁。
后来,我便常去常春阁。翠红不但人漂亮,还很聪明温柔,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私定了终生,还交换了信物,就是你提到的那幅画。我回了一幅,画的是红梅花。
再后来,我如愿考中了状元,却得知家里为我订好了门当户对的亲事。我反抗,说了翠红的事,父亲大为震怒,母亲甚至吐血。我怎么也不忍让父母亲如此难过,也不敢去对翠红说,就一直不敢再去见她了。"
"七天前的晚上,你在什么地方,何人作证?"
"七天前?......我和同科的几个进士在家喝酒......作证--嗯,贺景岚。他喝得比较少,应该会记得。"
"贺景岚?......"为什么又是他。
这样一来,线索便断了。我皱皱眉,接着问道:"翠红又没有什么仇人?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有没有其他相熟的客人?"
"仇人?应该是没有。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和人结仇?相熟的客人就更不会了,她说了要清清白白的嫁给我,后来几乎不接客人了。奇怪的话......好像没有,我再想想。"
这和我听到的可有点不大一样啊。不过,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我只得苦笑。
"对了,"万峰抬起头来,"一次开玩笑,她说若是我家里人不同以我为她赎身嫁入,她有办法自己赎身,要我一定等她。为她赎身,总要三五千两,我问她哪里来这么多钱,她笑着说她没这么多钱,但有人会为她出。这大概是她说过最奇怪的话了。后来我又问她,她就不承认了。
这,会不会是线索?"
一定是了。但是,那个会为她出钱的人,到底是谁呢?
"平公子,你一定要为翠红报仇!"万峰突然跪了下来。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应该做的!"我拉起万峰。虽然仍是不喜欢他,可是印象怎么说是好了很多。
接下来,又轮到我一个人头疼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头脑中,突然出现了周景川那张老狐狸一样的脸。他有没有瞒了我什么?
第二天,我又去了常春阁,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才一踏进门,老鸨就笑得无比开怀的迎上来。"平公子,稀客啊,欢迎欢迎!有没有相熟的姑娘?我们阁里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保您满意......"
"你说什么哪?"我挥开围上来的几个女孩,"我是来查翠红的案子的!"
"翠红?那个小妮子想不开自己喝了药,平公子还要查什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她是自己服毒自杀?开什么玩笑!"
"我怎么敢和平公子说笑,前两天绿儿找到了她姑娘的遗书,说是知道没办法被万峰万大人家接受,想到自己将来无望,就自己服了毒,和别人无关!"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通知我?"
"我不是忙,忘了嘛,现在说,也不迟啊。平公子为我家翠红辛苦多日,真不知如何感谢,要不要我叫几个姑娘......"
"遗书呢?遗书在哪里?"我打断了她的话。
老鸨的脸色变了又变,对着楼上叫道:"绿儿!你个丫头快给我下来,把你姑娘的字一道带下来!"
很快的,绿儿一脸惊慌得下了楼,偷偷瞥了我一眼,说道:"妈妈,书丢了......"
"你说丢了?怎么会丢的?不是说叫你好好收着吗!"老鸨把绿儿一通臭骂,随后抱歉的对我说:"对不起啊,平公子,遗书丢了......反正也是她自己想不开,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行吗?"
"这怎么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要是在现在,很容易知道一个人是自杀还是他杀,但是这个朝代这么落后,当时查勘现场也的确没发现多少痕迹,验错也很有可能,他们坚持自杀,我就没有权力再追查下去,可要是以自杀定案,我怎么对得起天上翠红的亡灵!
我正在焦急间,突然有个人过来,在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又一次变了脸色,说道:"平公子,我们去里面说,行不?"也不待我回答,便往楼上雅间走去。我一头雾水的跟着,不知所以。
推开那扇套红的大门,一个清亮的声音跟着响起:"平公子,别来无恙?"
第三十八章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出声的人--"梦诗?你怎么会在这里?"
梦诗摆出招牌的微笑:"这里是我的地方啊,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呢?"
"咦?你不是在望月楼的吗?"
"月遥哥,你是个聪明人,还要我说吗?"
我苦思好久。"京里的青楼,有几家不是你们的?"
"没有。不管谁开的,都是我们的。我今天是偷空出来看看,正好看到你和鸨母在争什么东西,想来也是好久不见,就叫人请你上来啦。"他的笑容更深了。
"还真是......"我几乎无言以对。以前看过一篇武侠,说在美女的床上还能保守秘密的人简直是圣人,因此青楼是最容易探知秘密的地方。但我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这样来利用青楼--真不是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这对他们又没什么好处。
"我啊,可是什么也没说啊!"他对我眨眨眼,"月遥哥,你可是好久都没有来我们望月楼了啊,梦诗很想念你。"
怎么好象每次见面梦诗都在对我重复这句话?我唯有苦笑。"收买青楼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太子殿下的?"
"不要在这里说这么煞风景的话,"梦诗轻轻绕过话题,"月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男人在这种地方的原因,不是只有一个吗?"既然你不说,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是为了寻花问柳,我可要生气的。"梦诗收起笑脸。
"噢?为什么我就不能眠花宿柳?"
"我生气的是,月遥哥竟然会看上不如我的人,这可是会伤我的心的!样貌才情甚至是伺候人的功夫,我自认无人超过我,月遥哥,你要人服侍,可得记得找我......"他抿起嘴,斜着眼瞥了我一下,妩媚非常。
我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好像真的作了什么事情似的,急急的打断他的话:"梦诗,别开玩笑了,我是来追查一个案子的......"
"翠红的案子?"
"你知道?"
"你以为我是白做的。"
"那你还那么说......"
"我说什么了吗?"梦诗故作无辜的看着我。
真是说不过他。"那么,你知道什么吗?关于翠红的案子。"我向他讨教。
"我知道的,月遥哥应该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什么?"
"啊呀,这么问下去可没得完了呢,这样吧,你应该有想问张妈的事吧?我叫她进来。"
"张妈?"我疑惑。
"怎么,你不知道刚才领你进来的那个鸨母姓张吗?"梦诗显得非常诧异。
这我还真不知道。
"张妈,你进来吧。"
"是,梦诗少爷。"门外答应一声,不知何时出去的鸨母开了门走了进来。
"张妈,我问你,翠红真的是自己服的毒吗?"
张妈看了看梦诗,见梦诗点头,才苦着脸回到:"平公子,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虽说只是小小青楼,怎么的也得看着那些个达官贵人的脸色的,昨晚上周大人叫人送信来,说再有人问起来,就说这件实是翠红一个人做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才骗公子您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等等--你说的周大人,是不是周景川?"
"还能有哪个周大人呢?"
果然是周景川?这下可更难办了,他可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啊!我接下去要怎么查!而且,周景川要翠红死就更有些匪夷所思了,翠红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啊,除非--除非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又拿它来要挟周景川--这样的话,事情可能非同小可呢。
大约是看我皱着眉头不说话,梦诗开口了:"我虽是偶然来此,这次倒也不全算是帮你,毕竟,我还是太子爷的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爷,你不算是欠我情,正统说来,倒是我在利用你。"
"你说什么呢,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要是你利用我,能帮我破了这个案子,我倒是真不在乎的。"我回答他。
"这我可管不了,麻烦月遥哥自己想办法了。时间不早,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月遥哥,别忘了我的话,记得有空来找我。"
......
接下去要怎么办?回去后我想了好久。最好是能找到周景川牵扯到这个案子的依据,看看能不能告知皇上,让他下旨收周景川下狱--只不过翠红死得虽惨,毕竟不过是个妓女,皇上是否肯为这个人杀自己手下大臣?怎么想都是几乎不可能--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六天后,到了六皇子的寿辰。轩辕黎驹怎么说也是皇上的爱子,排场自是小不了的,甚至,连皇上本人都来了。想到大臣们都会出席,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我叫来了手下武艺最高的人--王捕头,要他趁着周景川去黎驹寿筵不在府里,又带走了身边最高强的侍卫府中防备减弱的机会,偷偷进他的府第,找找看看有没有那张丢失的红梅花图。如果我没计算错误,一定是周景川派人杀了翠红,又为了嫁祸万峰,才拿走万峰送给翠红的图画。
王捕头走后,我独自在自家门口焦急地等待。为什么我一个人?喂!这是犯法的行为啊!我知法犯法,传出去怎么见人啊!这就是身边没有展昭的悲哀了,王捕头的武艺是我身边人中最高的,可毕竟不过是个捕头,计划能不能成功,实在是胜算不大,要是失手被擒,我打草惊蛇不说,可能还得坐牢--我可真是背水一战呢。
突然--"平公子!"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吓了我一大跳。
"谁?"我紧张的转过身去。
"我是六皇子府里的,我们主子叫我来问一下,平公子什么时候过去?"一个青衣仆人施礼问我。
"告诉你家皇子,再过一个时辰,我一定到。"我给了王捕头一个时辰,告诉他无论找到找不到,都一定要在一个时辰内出来见我。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可以另想办法,可如果人被抓了,我的麻烦可真的大了。现在,已过去近半个时辰了,再一个时辰,我怎么着也能到黎驹府上了。
"我明白了。请平公子尽快。"看着他离开,我又继续陷入焦急中。
"平公子?"不一会儿,又一个声音响起。
"是黎驹的人吗?我还有一会儿,麻烦再等等行吗?"我没有回头。然而,下一秒钟,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口鼻,一阵呛人的气味过后,我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昏迷前,我脑中冒出的却是--对不起,黎驹,看来我要失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