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站直腰,雷海城在众人惊呼中不退反进,迎着白虎的血盆大口冲上前。瞄准白虎咬落的瞬间,把手上铁链送进白虎嘴里,翻身一跃骑跨在白虎身上。双臂一缠,竟用手镣将虎嘴勒住,似给白虎上了副口嚼子。
双脚也用力下压,以脚镣把白虎上半身牢牢按在地面。
一副妨碍他正常行动的粗重镣铐,居然被他变成了绝好的武器。
白虎后肢狂跳,想将骑在它背上的人掀落,突然间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围观的侍卫们和人群却欢声雷动--
黑黝黝的匕首,已有大半插入白虎颅颈衔接处。
雷海城双腿狠命夹紧了虎身,一手揪住虎头皮毛,匕首沿着白虎脖颈一路用力切,割下了虎头才跳下虎背。
无头的虎身脖子中鲜血狂涌,还向前冲了几步方轰然倒地。
四肢抽搐了数下,腹部自胸口至肚脐也开始渗出血,"哗啦"爆开条长长的口子,流出了肠子。
侍卫们的喝彩声转瞬被惊恐替代,他们都记起来了,白虎最初从雷海城身上飞过那一扑--
原来那弹指间,雷海城已经用匕首划过了虎腹,给予了白虎致命一击。
这过程中,需要多大的胆略、多精确的计算和速度,才能当机立断,将白虎的突袭转变成自己最有利的进攻契机?
没有人知道。r
但所有侍卫看向雷海城的眼神已经变了。震惊、钦佩、惭愧......种种表情都有,最多的还是后怕。毕竟他们中不少人都曾在少年纤瘦的身子上发泄过欲望。
雷海城根本没看他们,一手握匕首,一手提虎头,昂首走向冷玄。
原本就血迹斑驳的囚衣溅满了虎血,几成血衣,连脸颊和头发上也沾了几点。他也不擦拭,噙着笑穿过两边畏惧退缩的人群,笔直前进。
周身浴血的英姿,比血光更耀眼的笑容,令殿上灯火黯然,众人寂然,也让冷玄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只能端坐着看雷海城的身影越走越近,走过整个金殿,走上通往他宝座的白玉丹犀台阶......
很久很长的岁月里,那一个张狂笑容就清晰地映在了冷玄脑海中,怎么也磨灭不掉......
明周看着雷海城,他想扑到雷海城身上大叫大笑,可雷海城浑身上下散逸出来的狂烈气息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雷海城......
"......大,大胆!"
当雷海城已经挺立在冷玄皇位前,天靖群臣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曾经意图谋刺皇帝的少年竟已堂而皇之地走上主位,距冷玄不足半尺,不由面如土色。
侍卫们疾奔过来,围在台阶下,见到雷海城手里匕首,谁也不敢再踏上一步,没有人愿意跟白虎一样下场。
"......你......不是尘烟......"
跟雷海城对视良久,冷玄艰难地开口。无论他怎么不愿意承认移魂之说,他都无法再将雷海城和尘烟视为同一人。
"你现在终于肯相信了?"雷海城笑了,笑容背后的恨意强烈得令冷玄如坐针毡。
"太迟了,冷玄。"将还在滴血的虎头扔到冷玄脚边,雷海城用只有冷玄父子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冷玄,你记住,你给我的耻辱,我一定会跟你讨回来。"
不过不是此时此地。虽然现在一刀就可以宰了冷玄,但以他的伤势,逃不出侍卫包围。
他才不会为了冷玄把自己的命赔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冷笑一声,转身走下台阶。
冷玄的脸色由铁青变苍白,现在,雷海城说什么,他都不会怀疑。
望着雷海城背影,冷玄眼中蓦然闪过丝阴狠,抬起了手--只要一声令下让侍卫将雷海城乱刀砍死,就可以高枕无忧。他已经顾不上理会之前的赌约了。即便被群臣笑话他身为帝王言而无信,也总比留个心腹大患强百倍。
刚要下令,一个清朗的笑声响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天靖有如此英雄人物,青凤不枉此行。"
符青凤夸着雷海城,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儿却直望冷玄,折扇轻摇,嘴角含着不屑冷笑,显然已看破了冷玄杀机。
冷玄一窒,倒想到了被杀的白虎,他原是认定雷海城无法杀死白虎才放心与雷海城打赌,不想雷海城竟真的取了白虎性命,却要他如何向风陵国交代?
瞧见符青凤眼里满是得色算计,冷玄连苦笑也笑不出--真不该一时冲动,跟雷海城打那个该死的赌,结果反而帮了风陵国一个大忙。
长吐了口气,看到雷海城和其他七个死囚朝殿外走去,他做个手势,示意侍卫放行。
他现在该做的,是如何应对符青凤,阻止风陵和天靖之间可能爆发的战事。至于雷海城,已无暇顾及。
何况,他看看符青凤和澜王,两人都对着雷海城背影望得入神。如果他现在下令截杀雷海城,别说自己的文武百官会腹诽他出尔反尔,单是符青凤和澜王就不会让他如愿。
第一次,冷玄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雷海城一行人在一名侍卫带领下绕过重重宫殿,走了大半时辰,终于出了宫城。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天空繁星万点,寒风呼啸,刮得宫城脚门哨楼上悬挂的风灯乱晃,火光忽明忽暗。
众人身上只有单薄囚衣蔽体,被冬夜里寒气吹着,着实打了几个寒战。
雷海城却敞开了衣襟,仰天深呼吸。
凉爽、干净的空气,真舒服......
自从灵魂来到这时代,无时无刻不在痛苦和屈辱中挣扎求生。直至眼下,才得以摆脱冷玄的禁锢,可以呼吸到一口自由空气,也才觉得自己是真正重新活了过来,再世为人。
再度深深吸气,他睁开眼。漫天星光下,对面的齐大正了然地含笑看着他,两人对望片刻,不约而同放声大笑,声飘四野。
其他的犯人们一直惊魂未定,出了宫才意识到自己从白虎口中捡回条性命,对雷海城感激万分,在雷海城脚边跪了一圈叩谢他的救命大恩。
"各位快起来吧!"雷海城忙着拉他们起身。本来只不过打算救齐大一个而已,但想想一个是救,七个也是救,不如一起救。反正天牢里的都是跟冷玄作对的钦犯,放走他们也能让冷玄头疼上好一阵子。
快刀王站在最外面,对雷海城打量了半天,忽然走上前也扑通一跪,双手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个嘴巴,两边脸颊顿时肿得老高。
"雷少侠,我王如峰的嘴巴向来贱,喜欢胡说八道,之前得罪了少侠你,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雷海城一呆,心想这人倒是爽直,是条汉子,微笑着去扶王如峰:"只是几句玩笑,又不会掉块肉,王兄不必介意。"
王如峰却又连磕了三个响头,谢了救命之恩,才肯起身,道:"雷少侠只管叫我名字就是,千万别再叫我什么王兄,折煞小人了。姓王的这条贱命都是你救的,上刀山,下油锅,但凭少侠吩咐。"
真像武侠连续剧里的情节对白,雷海城有点好笑。齐大在旁咳嗽一声道:"大家有什么以后再说吧,咱们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换掉囚衣,把手脚上的镣铐除掉。不然走到哪里,都会被当成刚越狱的江洋大盗。"
"齐大哥说的是。"被他一提醒,雷海城也觉得衣服上血腥刺鼻,呛了几下,忽觉天旋地转,晕眩连波侵袭。
身体强自支撑到现在,早已超负荷,终于软绵绵倒下。
"小心!"众人都叫了起来。
齐大反应最快,抢在王如峰之前托住了雷海城。摸摸他热炭似的额头,皱起了眉头:"烧得太厉害了,得找大夫。"
将雷海城轻松地横抱起来,抬头望了望星辰辨了方向,迈开大步。"跟我来。"
第 9 章
清幽的花香在微风中流动......耳畔叽叽喳喳的,鸟雀啁啾......
雷海城翻了个身,从睡梦中醒来。
很雅致的房间,阳光将古味十足的木制家私都罩上层柔和的淡红色。书桌上陈列文房四宝,墙面挂着几幅泼墨山水字画还有柄长剑,看得出房间的主人能文善武。
透过卷起一半的细竹窗帘望出去,屋外是花园半角,假山绿荫,曲径流水,十分幽静。
只是,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雷海城收回巡视的目光,摸了摸自己额头,烧已经退了许多。手脚镣铐也不见了。身上的囚衣换成了宽松的袍子,质地很柔软,袖子只到手肘以下,估计是这个时代的睡衣。
长长的头发披在雪白的枕头上,闻着有皂角香味。雷海城并不打算浪费无谓的脑细胞去想是谁在他昏迷时候帮他洗澡洗头换衣服的,只是打个呵欠,裹紧了棉被闭起眼。
很久,没这么舒服地睡个好觉了......
再次睁眼,是被明显的饥饿感唤醒的。雷海城一把掀开棉被坐起身,低头在床脚边找鞋子。
"找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人声。
雷海城全身肌肉猛地绷紧,顷刻又放松,是齐大的嗓音。
"我鞋子到哪里去了?"他笑着抬头问齐大,忽然愣住--
面前的男人一身天青色织锦衫子,外罩墨黑滚金边长袍,腰系金色缎带,将高大的身躯衬托得越发伟岸。头发黑如檀木,在头顶梳了个发髻,束着同样的金色缎带,极是飘逸潇洒。
男人的脸线条英俊硬朗,剑眉飞扬,鼻挺唇薄。如果披下头发,把衣服换成西装,再拿副墨镜,像极了雷海城以前看的男士时尚杂志上那些封面西方男模,放到黄金档电视剧场,绝对能当上偶像明星。
他知道齐大不丑,可是也不要刮掉胡子后帅成这个样子,叫雷海城着实有点嫉妒。
从前的他当然不会有这种情绪,因为他也有着跟齐大相似的身高和充满成熟男人味的阳刚长相,但偏偏进了尘烟的躯壳,足足比他原来矮了近一个头。
尘烟的容貌,以雷海城的标准来衡量,也过于俊美,不够MAN!
幸好尘烟的身体够年轻,而且四肢修长,应该还有长高的趋势,而且雷海城前世看健康杂志上也说过男性的骨骼发育会持续到三十岁,他暗中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练出副跟以前一样的好体魄来。
"不认识我了?"齐大好笑地看着发呆的雷海城,递了双崭新的软布鞋给他。
"你要是把个头缩小个几寸,也许我真的认不出来了,呵呵......"雷海城揶揄着穿上鞋,肚子已经开始大声抗议。
看到书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菜粥酱菜和一双筷子,当是他睡觉时齐大端来的,他不客气地坐下大吃起来。
"你睡了两天,多吃点。"齐大坐在雷海城对面,笑看他狼吞虎咽。"本来想叫厨子准备些鸡鸭鱼肉,不过大夫说你得吃清淡点的东西,等你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再开荤吧。"
雷海城没意见,喝完最后一口粥,抬头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在京城。我的别院。"
"哦?"雷海城挑眉。e
齐大笑一笑,端过手边的清茶给雷海城漱口用。缓缓道:"既然已经出了天牢,我也不再瞒你。我叫湛飞阳,飞翔的飞,太阳的阳,是西岐人,官拜西岐狼营主帅。天牢里人多耳杂,不便明说,雷兄弟莫见怪。"
雷海城早料到齐大非池中物,听他吐露身份,并不觉得如何惊讶,他也不知道狼营主帅到底在西岐算什么官职有多大权势,只点点头,笑道:"难怪你长相不太像天靖国的人,原来是西岐人。"也怪不得齐大一直对越狱胸有成竹,想必暗中早安排了人进天牢营救,只不过冷玄突然将众死囚提出去喂老虎,倒让他和齐大提前脱困。
湛飞阳原以为表明身份后,雷海城会露出敌意,毕竟两国刚交过战,不料雷海城毫不在意,他反而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雷兄弟,你果真非常人。我是西岐大帅,潜入天靖京城,你就不问我来意,不怕我对天靖国不利吗?"
"我不是天靖人。"雷海城淡淡道,"天靖存亡,根本与我无关。"
湛飞阳以为雷海城是因为在冷玄手底受尽折磨才这么说,微微颔首:"不错,天靖皇帝对雷兄弟你肆意折辱,这种国君,不值得雷兄弟为他尽忠。"
他瞧了雷海城一眼,诚恳之至地道:"雷兄弟,湛某虽与你相识无多,但也算生死共患难,想跟你结为金兰兄弟,不知雷兄弟意下如何?"
雷海城微愕,吃不透湛飞阳用心,不知道该不该应承。正在踌躇间,便见一抹失望神情从湛飞阳眼底掠过,确是装作不来的难受。想起湛飞阳在天牢里对他照顾周到,关怀发乎内心,雷海城不禁为自己揣测湛飞阳的用意汗颜。学着古装戏里的古人抱拳道:"湛大哥见爱,海城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