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穿越时空)————千觞[第一部 下]

作者:千觞[第一部 下]  录入:12-19

      一人清了清喉咙,向雷海城拱手道:“小臣墨无非有几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他坐在属国大赵的席上,年约三十来岁,文质彬彬的儒生,双眼狭长有神,透着精明干练。
      雷海城一看,就知道这大赵使臣是个口才伶俐的人,微笑道:“墨先生请说。”
      冷寿坐席便在雷海城身边,这时低声道:“此人是大赵国主的长婿。大赵国主无子,听说百年后有意传位给这长女婿。”
      那墨无非又朝少年皇帝告了个罪才道:“陛下和定国王体恤我等小国,减贡削赋是小国之幸。只是墨某听两位方才所言,敢问陛下所说的属国与天靖疆土如一体,可是想将我等小国都收入天靖囊中?”
      其余几个使臣听了明周和雷海城的话后,其实早在心里嘀咕,却没人敢像墨无非这般将话挑明。
      明周一时也有些失措:“这,天靖并无此意……”
      “墨先生误会了。”雷海城及时替明周解了围,淡然道:“若有心并吞属国,天靖今日就不会容诸位还安然坐在这里。灭尽属国王族、斩尽不服我天靖统治之人,烧尽属国土地上每一样活物,这才真正是将属国收入我天靖囊中。墨先生,你可听明白了?”
      他每说一句,殿上就静一分。等最后一字消音,金殿陷入骇人死寂。
      墨无非的面色跟其他属国使臣一样苍白,却仍鼓足勇气道:“定国王是在威胁小臣?”
      这人胆子倒不小。雷海城微笑:“天下分久必合,此为顺应天道。诸位若与我天靖成一体,有天靖荫护,诸国臣民可保安居乐业,岂非胜过亡国万倍?”
      “亡国”两字重重吐出,无形杀气如乌云,笼罩诸使臣心头。
      见识过登基大典的排场,又见天靖与西岐订下兄弟之盟,属国使臣无人怀疑雷海城寥寥数言背后的分量。
      墨无非收了声。公子悠目光一直在雷海城和公子雪身上来回转悠,见墨无非也怯下场来,他清咳一声,道:“定国王说得有道理,我等小国能与天靖共休戚,得天靖西岐两国庇护,也是好事一桩。小臣只想知道,若我等小国尽臣服天靖,天靖将如何处置各国王族?”
      他问的正是各属国使臣最关心的问题,众人都拿眼睛盯牢了雷海城。
      “既归我天靖,属国国主也就是我天靖皇帝认可册封的郡王。世代传袭,与我天靖皇室共享天下。”
      看到使臣们紧张的表情不约而同松懈下来,雷海城嘴角微露讥讽。什么国家大义,说到底,这些王族最终舍不下的,仍是自己和后世子孙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
      也只有那个人,才将江山社稷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忽然见公子雪抬头,望了他一眼。冷冷的,光华如剑,他登时清醒。
      下面那几个属国使臣彼此低声商议着。雷海城命侍人给各席都斟满了酒,与明周一起举杯。
      “雷某言尽于此。请诸位归国后,务必将我天靖皇帝的心意转告贵国主。一月之后,我皇将在此再设盛宴,款待各位郡王。”
      一口饮尽杯中酒,甩手——
      杯子落地,四分五裂。
      众使臣愕然,惊疑不定。
      雷海城环视众人,朗朗一笑:“无妨。雷某已专为一月后的盛宴准备了六盏玉杯,比这精美得多。只是雷某不喜多余的东西,只望到时候六盏玉杯都能有主,莫让雷某扫兴毁了空出的玉杯。”
      众人均是一凛,知道天靖兼并六属国之心已绝无圜转。
      荆夫入席后,就始终被忽略一边,脸色随着殿上风云不住变阴。眼看天靖结盟西岐在先,胁迫六国在后,她有心破坏,却被雷海城气势震住,不敢轻举妄动。这时,才领悟到临出使前,摄政王符青凤的揶揄笑容——
      “你既然决意要一试,就去吧!不过,即使你对付得了那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也奈何不了雷海城。”……
      她原本不服。印象中,雷海城不过是身手快了些,取巧打败了那个莽夫威远将军乔行之而已,况且再厉害,还不是被御焰陛下擒回了风陵。
      然而仅仅几个月时光,此刻面前的雷海城,周身都毫不掩饰地溢出令人胆颤心惊的狂妄霸气。
      如果在风陵时,那个她以为不足为虑的少年是用温和淡漠的笑容作伪装,韬光养晦,那么现在,雷海城已经彻底褪下面具,像柄渴望饮血的利剑,毫不顾忌地展露锋芒。
      她开始懊悔此行,但势成骑虎,不容退缩。素手摸着怀里一个小小瓶子,镇定下来——
      幸好,摄政王早有所准备……
      袅袅婷婷地站起身,走到玉阶下,竟对明周跪拜下去。
      “陛下,小女子荆夫奉命出使贵国,一来向陛下道贺,二来,我风陵正逢饥荒。荆夫恳请陛下慈悲,借我风陵二十万担粮食,救我国人性命。”
      风陵使臣突行大礼,又开口借粮,天靖群臣纷纷议论起来。
      雷海城眉一扬。那场婚礼上,瑶光虽然炸了临源城的粮库,但不至于令风陵全国都闹起饥荒。况且,风陵大可向自己的属国征粮,何必来天靖自取其辱?
      他瞧了瞧冷寿,后者正朝他摇头,轻声道:“风陵的数个属国一向都不满风陵残暴欺压,如今外间都以为风陵皇已死,那几个属国自然心动,想从此摆脱风陵,估计能让符青凤焦头烂额好一阵。不过倒是没听探子说风陵有什么大的饥荒。”
      “难道他这么快又想攻打天靖,所以先假借粮来削弱天靖粮草?”雷海城低低冷笑。
      两人交谈当口,明周已一口回绝了荆夫的请求。
      荆夫也不气馁,娇声细气地道:“我风陵摄政王还有件宝物命荆夫献给陛下,请陛下笑纳。”
      一个黑玉小瓶由侍人呈到明周面前。明周狐疑地道:“是什么?”
      荆夫抿唇一笑,眼睛瞟向了雷海城。“敝国摄政王听说定国王近来精神欠佳,关心得很,特意为定国王配了副药呢!只要定国王觉得此药有用,敝国摄政王日后会再献上药方。这借粮之事,还请贵国三思。”
      梦蛰的解药?
      雷海城、冷寿和明周都震动不小。耳边却听到“啵”的一声轻响。
      是公子雪,正慢慢松开捏紧的手掌。
      酒杯已碎成数十片,掉了一地。
      烛影摇红,照在黑玉瓶上,映出几分诡异。
      雷海城和明周卸下了白天的朝服,身着轻软夏袍,面对面坐在书桌边,对着桌上的黑玉瓶眉头紧皱。
      “算了,海城,别想那么多,我先把药给太医们去看看,可别是那符青凤又送瓶毒药来害你!”明周最终打破沉默,拿了药瓶起身。
      他和雷海城都不相信符青凤会这么好心,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可以救雷海城,明周都不愿错过。是以他在金殿上收下了这瓶药,并许诺十天后给荆夫一个答复。
      “……也好。”生机忽然摆到眼前,明知不太可靠,可看见明周一脸兴奋期待,雷海城也不忍拂他的意。“就交给太医吧。你今天也累了,回寝宫早些休息……”
      “我不累。你为了今天这个大典日夜操劳,才是真的辛苦。”明周瞧着烛光下雷海城眉宇间无处藏匿的倦怠,一阵心酸,抓住雷海城胳膊,满脸严肃地道:“海城,我已经是真正的皇帝了。今后,天靖就交给我,我不要你再这么为我操心。”
      交给这小鬼,叫他怎么放心?雷海城心里苦笑。兼之明周那无心一抓,正抓到他左臂那些刀伤,雷海城吃痛,又不便在脸上露出来,免得明周看到了又要宣太医折腾半天,他只得点点头,打发明周早些离去。
      这一次向雷海城表露情意,居然未遭拒绝,明周大喜,连临走的脚步都飘了起来。
      雷海城送走了明周,又写了好几页科举制的草案,只觉头晕得厉害,终于搁笔,沐浴就寝。
      睡了不知多久,依稀觉得周围空气有些异常,他猛睁眼,就见一个人影背着月光伫立床前。
      “谁?!”他霍然跃起,短刀一闪已穿破床帐,架上那人脖子时,他也借月光看清了那人眉眼。竟是公子雪,背负双手,冷冷看着雷海城,丝毫不理会脖子上的刀。
      “你怎么来了?”他放下短刀,点起蜡烛。
      “不愿见到我么?”公子雪面色不善,却不等雷海城回答,撩起雷海城左手衣袖,盯着那些刀伤,眼神益发沉黑。“谁弄伤的?”
      “我中了梦蛰,毒发时自己划的,免得被幻觉控制。”雷海城缩回手。
      公子雪握着拳头,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没有药方。”
      他说话没头没脑,雷海城刚啊了一声,公子雪脸上突又浮起个嫌恶的表情,道:“我不喜欢那小子,你别再让他乱碰。”
      雷海城一愣才反应过来公子雪在说明周。估计公子雪早就躲在了外面看到明周对他示爱,竟喝起那小鬼的醋来。
      他有点哭笑不得,甩甩头,不愿就这种事多谈论,心想公子雪既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皇宫,那在地道里受的伤应当已经痊愈,他宽慰地替自己和公子雪倒了两杯茶水,道:“我怎会不愿见你。你不来,明天我也会去你落榻的地方谢谢你。”
      公子雪没有接他递来的茶水,只凝视雷海城。片刻,才淡淡道:“如果你是谢我在地道中救你,那是我自愿的,不关你事。如果是谢我与天靖订约,就更加不必。”
      他冷笑一声:“那是我跟冷玄的约定。雷海城,我这次是依约来带你回西岐的。”
      雷海城整个人怔住,发现公子雪的样子绝不是在说笑,他慢慢道:“你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也成了约定的一部分?
      一股压抑的气息紧紧困在他周围,让他觉得自己呼吸艰难。
      “你跟冷玄,究竟还约定些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之极。
      他想他此刻的神情一定很恐怖,因为公子雪也紧紧闭起了嘴巴。就当雷海城以为公子雪永远也不会开口时,公子雪又低又快地道:“西岐在我有生之年不犯天靖。而你,在天靖小皇帝顺利登基后,跟我回西岐。”
      两句话,瞬间,将雷海城的心打落谷底。
      他牢牢地瞪着公子雪,想从公子雪眼里找到哪怕一丝撒谎的气息。可惜,没有。
      “……我不信……”
      他猛地转身,飞奔出寝宫。刚出门口,就与去而复返的明周撞个满怀。
      明周护着那个黑玉药瓶,从地上爬起身,喜道:“海城,太医看过了,这药没毒。海城,你去哪里?海城——”
      雷海城根本就没听见明周在喊什么,只知道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湖水在月下闪着冷光。幽径、荒草……在视线里越放越大。
      写着“开元”两字的牌匾还跟昨夜一样挂在门楣上。
      他怎会如此愚蠢,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雷海城一口气奔到宫墙前,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下面是一方寸许厚薄的木板,遮盖着木板下的地道入口。
      绿郎,就是从这地道进出的罢……
      雷海城的双手都在抖,发出声嘶哑的低吼,他重重一脚,踹开了积满灰尘的两扇宫门。
      门内截然不同于外面的荒芜。院落里打扫得很干净,小殿的窗纸透出烛光,映着人影。
      他没有停留地冲过去,踢开殿门——
      “雷海城?!”背朝他而坐的一个男人听到声音回头,满脸震惊。
      雷海城的眼睛却完全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盯住坐在冷寿对面的那个人。
      青衣染黛,右袖空荡荡的,系在腰间。
      第 68 章
      时光,似乎已经胶凝,静静地,横亘在视线之间。
      深印脑海的容颜,可这一刻,雷海城却觉得,冷玄的模样如此陌生……
      他忽然缓缓地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还会笑得出来。
      “那张人皮是假的?为什么要诈死?为什么要骗我?……”
      他轻声接连着问,希望冷玄会给他个让他信服的解释。但冷玄只是如昨夜那样看着他,目光伤楚。
      “说啊……”他于冷玄,竟连解释的必要也没有?
      冷寿已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镇定,嘴唇蠕动刚想开口,被冷玄左手一个手势轻轻阻止。
      “人皮是从个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加上刺青和烙痕才能让你信以为真。”冷玄声音依然低沉悦耳,却字字如针,在雷海城心尖上慢慢扎着。
      “那你与公子雪的约定呢?我在你心中,就比不上一个协定?有我在天靖一日,无论西岐还是风陵都别想染指天靖,难道你信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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