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一直一直这么喊我,每一个字,仿佛都倾注着他浓烈坚深的爱意,奇迹般温暖我迷离的心......直到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下去,失声痛哭,他依然一边抚慰我一边爱怜地喊着我的名字。
人群如何散去的我不得而知,那两个人的下场也不在我关心的范围,我唯一做的事便是--哭,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倾尽我一生的眼泪,证据便是无沙那湿透的衣衫......汗......
哭到最后我在无沙怀中沉沉睡去,散尽一切困扰和烦忧,因为我终于明白,无沙对我的爱,超越一切!
从那天以后,庄子里的人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原先的乱七八糟的表情集体出走,取而代之的那种--是叫敬畏吧?很奇怪的态度!不过,我无所谓,所以没有去深究。
无沙破天荒地同意小白跟在我身边,对啦,对啦,就是那只被雷劈到失足从墙头掉落的笨蛋白老虎。我是十分想叫它李白啦,可是发生了那件事后,它自己都深感没脸见我,我怎好侮辱我们的诗仙,虽然他也是失足落水而亡,但人家是酒后乱性,它是什么东西啊??所以,有点俗辣的"小白"叫的就是它!
所以,从此以后,我的身后永远跟着一只无精打采,委屈万分的小白老虎,所以,从此以后,接近我十米以内的人永远只有无沙、回飞和舍宾。
他们三个没有人再提起那天的事,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可是,有些事发生过,而且还在继续,我不能当作看不见。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为了我日后的生活舒心畅快,我必须做些什么。
趁他们三人都在,我拿出那样东西。
"这是什么?"无沙看了一眼桌上的纸卷。
我示意他们打开,无意识的,自己却站得有点儿距离。
纸卷渐渐展开,三人的脸色也在慢慢改变。舍宾的表情看起来,似乎见过纸上所画之人,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无沙跟回飞就一目了然,他们知道那是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天知道我在画这张画的时候,有多么地想吐,却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凝神细细回忆那人的模样,看我的眼神,说话的神态......呃......又来了,我忙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这个人是谁?我好像见过......"舍宾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没人回答。
无沙定定地看我,不安而犹疑,我知道他猜到了,只是不确定。不止他,回飞的表情也说明了这些。
"我也想知道,他是谁?"我缓缓地开口,"这个强暴过我的男人。" 梅景 第十九章
好奇怪!他们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为什么表现得如此震惊,甚至,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告诉我。"
无沙和回飞对视一眼,骇然之色仍未散去。
半晌过后。
"他是......"
"无沙!"回飞阻止道。
他到底是谁?竟让无沙和回飞都有所顾忌。
无沙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追,他是当今殷氏王朝的太子,殷佑凌。"
舍宾有些惊疑,直盯着无沙和回飞。
太子?一个太子有必要掳我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么?我想起周九幽的话"你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么", 我究竟是什么人?不,应该说我的父母是什么人,我现在所有的身份都来自给与我这具身体生命的人。还有,太子不是应该在深宫里的么,为什么他们都好像很熟的样子?
"澈,我的父母不是普通百姓么?难道还有其他身份?"我困惑地问无沙。
无沙没有回答我,却对回飞说道:"回飞,你还是立刻动身吧,我明天再启程。"
回飞颔首,冲我歉然一笑,眼神飘过无沙,转身出去,舍宾也跟着离开了。
"去哪里?"我惊讶之中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没有听他们提过啊?
"沣泽城。二叔那儿有些事要处理。"他轻描淡写。我知道他所谓的二叔就是送神灭风崖的二当家薛潋,他掌管崖中的人员出入与安全事宜。此人原是江湖中一个隐秘杀手组织的首领,却为了谭箴带着他的杀手加入了送神灭风崖。据说此人行事老辣,冷酷无情,却又小心谨慎,这样的人能出什么事?又有什么事是他处理不了的呢?我从无沙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不能让我知道么?我用眼睛问他。
他眉头微微一皱,"不是。事实上是师父......他在沣泽找到了梅景,就是他这么多年一直爱着的那个人。结果却把二叔给气跑了......"他哭笑不得地说。
等等,等等,梅景?那,那不是我爷爷么?他就是谭箴爱着的人?这么说爷爷爱的人是风或咯,伤爷爷的心让爷爷归隐山林的也是风或?不会是同名同姓吧?以爷爷的容貌而言,会被人爱幕一点儿也不奇怪,可那么执着地爱一个近乎白痴的人,难不成他们也是白痴?
"澈,梅景是什么人啊?"我难得生出一点儿好奇心。
"他么,十八岁一出道便被封为江湖至美,据说他的极悦倾魂舞天下无敌,第一次出手就偷走了我师父和风或的心,呵呵,所以,自从他被这两个老不羞缠上后就再也没机会施展这可夺人心魄的绝世武功,后来,他被风或藏在天隐神府,与世隔绝,就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了。即使是六年前他从天隐神府失踪后也是如此。这些年倾尽送神灭风崖和天隐神府的力量都没有找到他,这人还真不简单。"
极悦倾魂舞?听起来就适合爷爷的风华绝代,还是绝世武功呢,可惜我不曾见识过,有机会可得让爷爷施展给我看看。这么说他在沣泽城啊,诶,气走了二叔是怎么回事?难道薛潋对谭箴......我问无沙。
无沙点头轻笑,"只有师父那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才看不出二叔的心意。"
"他们俩又怎么回事啊?"
"师父曾救过二叔的命。"这么老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听起来薛潋不是这样的人啊,嗯,其中必有蹊跷。
"你二叔应该早就知道你师父喜欢的另有其人吧,怎么这会儿被气跑了?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无沙脸色凝重起来,深深看着我,"这正是我担心的。回飞已经着手在查,相信很快就能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说,薛潋应该是失踪了。
"真舍不得离开你。"无沙在我一边脸颊细细磨蹭,呼吸开始灼热。
我条件反射般推了他一把,天!我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雨过天晴了吗?为什么我还会有这种反应?
"对不起。"我有些无措。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三年前我没保护好你,三年后还是没能阻止别人伤害你......"
"澈......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他眼中的痛令我纠心,我主动抱住他的腰,紧紧的。
"那就带上我吧。"我打断他正欲出口的反对,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事目前情况不明,他不希望我涉险。可是他就不想想我也会担心他涉险啊,何况我要见见爷爷,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我在送神灭风崖会比在你身边安全吗?"
他不语。我双手依然环在他的腰上,脸贴上他的胸膛,听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澈,我也不想跟你分开,一刻也不愿意。"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听见他的心飞奔起来......所以,我的心也飞奔起来......
行了三天路后,天气暴热,无风无雨,窒闷难当。
闷在马车上三天了,堵得我几乎发疯,好羡慕无沙可以骑马。其实一开始无沙是打算带我骑马上路的,可我晕马啊,只好告诉他说骑马太累,何况入夏了,太阳又晒,还是坐马车好了。所以造就了现在我一个人在宽敞的马车里跌打滚爬的局面。驾车的是舍宾那个双面人,这小子一出崖便换了干净利落的装束,去尽柔弱乖巧的形象,显得精明干练。
晚上,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继续露宿野外。
我必须得发泄发泄。吃饱了肚子,我对无沙和舍宾说我想散散步,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要陪我一起去。在山野之地怕我遇到危险?哼哼。
不理他们,我一个人走在前边,三转五转,居然发现了一个人间仙境。哇!好漂亮的一口深潭!比千莫山上的碧潭更为宽阔,呈圆形,潭边开满了各色繁花,姹紫焉红。在清亮柔和的月色映衬下,波光潋滟,涟漪幽幽。
YES!就是它了!我想都没想,立刻开始宽衣解带。无沙从背后一把拉过我。
"你干嘛?"
"玩水啊。"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瞄他。
"你会凫水?"他眼神奇特。
"是。"我懒懒地应他,手却不停,顷刻身上之剩下一条长裤。"你们不来吗?几天没洗澡,身子该臭了吧?"
他俩一时犹豫,我可等不及了,反身一个鱼跃如箭般沉入水中。
冰凉舒爽立时包围了我。我贪婪地在水中释放我的热量,享受浮游其上的乐趣。突然我感到有东西冲顶我的小腹,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滑不溜秋的,是鱼吗?我正想着,它"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追--"
"小心--"
无沙和舍宾的声音同时响起,音比平时全都高了八度不止。
我却无心理会他们,因为我瞬间看清了它,一条巨大无匹金鳞闪烁的鲤鱼,似乎比西湖花港观鱼的金鲤更大,我对比电视上见过的画面。它一个鲤跃龙门,飞身摆尾扫了我一头水,不待我反应,溜滑的身子绕过我的,迅速潜向潭水深处。好啊,小样儿,跟我耍花招,不能放过你!我深吸一口气,瞅准它的尾巴渐渐消失的方向,飞速游去。
咦,水下有些奇怪。我游着游着不见阴暗,反而从水底某处似乎透出着光亮,反而视线越来越清晰。我撇开那条狡猾的金鲤,朝光源摸索过去。近了,更近了......嗯,是颗珠子。我刚拿到手上还来不及细看,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揽住我的腰,飞快把我拖向水面。
两声"哗啦"后,我和无沙的头破水而出。
我没有说话,不是没话说,而是不敢说。无沙也没有说话,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我的腰,手指仿佛要掐进我的肉里,周身散发的冰寒之气竟然让我在炎炎夏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四周静得只剩下蝉鸣。
渐渐地,无沙身上那差点儿把我冻成木乃伊的冷厉之气终于飘散开去。
"那个,澈,我们上岸吧,有点凉呢。"我发现我的声音有点儿干涩。
"追。"
"嗯?"
"答应我,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无沙的眼神里透着无比复杂的光芒,好认真,好沉郁,似紧张似无奈,而我,居然从中体味到一种无边无际的悲...... 问情 第二十章
无沙的眼神让我想起前世的一些事。那年我十三岁,正值叛逆期。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令我窒息,老爸忙着赚钱,大哥忙于学业,他们陪在我身边的机会并不多,只有殷乐,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一有空便来陪我。那天天气跟今天差不多,令我堵得慌,我央求刚进门的殷乐带我出门走走,实在太闷了。我向他保证我一定都听他的,只要溜出去一个小时就好了。他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我们躲过照看我的护士兼保姆的视线,在离家不远的青山绿水间流连忘返。我兴奋得犹如飞出笼的小鸟,东瞅瞅,西瞧瞧,压根忘记了所有的警告和禁忌。在清澈见底的小溪边,我忘形地脱去鞋袜,把脚浸入水中,山泉的冰凉沁入我的脚底,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寒颤让我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当我昏睡了七天终于清醒的时候,我在十五岁的殷乐眼中看到了那种沉郁无名却无边无际的悲......只是那时的我实在太小,根本不明白那种眼神代表的意义。
"澈,你是在担心我吗?"
"不然呢?"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可是我说过我会凫水啊。你担心什么呢?"我不解。
"我不知道谁教你凫水的,可从小你父母、哥哥和我父母、我压根没想过让你学这个,因为你的身体太脆弱。"
"你是说我的病吗?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何况适当的活动对我的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你确定你刚才的行为算‘适当的活动'?"有一种叫做危险的气息又慢慢聚拢到我们头上。
"呃,好吧,我承认我刚才过份了,我很抱歉。"识实务者为俊杰,我敢忙承认错误,虽然心底不以为然。
"追......"是我眼花了么?无沙的表情在变化万千后凝聚成两个字--挫败。无沙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缓缓抚上我的身体,最后停在我的胸口。
"从小我就把你当弟弟看,即使后来你父亲出卖了我们一家,我对你的看法却从未改变。六年前无意中救下你,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加上你郁结于胸,常常神思不属。大夫说你的心病难治,恐活不过十六岁......我不信命,所以我给你用最好的药,吃最补的食物,甚至不惜一切逗你开心。终于你又会笑了,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可是我发现你对我的态度变了,你看我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对兄长的,而是一种爱幕,一种迷恋......可我太清楚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了。所以,我开始疏远你。我让舍宾陪你,自己却时时不在崖上,对你的事也装作漠不关心,任你被人看轻,因为我知道舍宾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我以为时间和疏离可以冷却你对我的感情。"
"直到三年前你失踪,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弟弟。可是三年后,我在无病山庄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发现你变了。当然,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病恹恹的孩子了。你美得让我吃惊,即使你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隐藏得很好,可是当别人看不到你的时候,你的脸生动地令大地失色,让万物羞愧......那天晚上,你不动声色地戏弄风扣云,我居然没有看出你是如何让他产生幻觉的。我这才相信破坏燕辽远计划的真的是你。然后,你笑倒在与笑怀里,看傻了你周围的所有人,也看傻了我......我立刻决定要带走你,但我也要带走燕辽远,所以我不得不多等了一天,让回飞过来帮忙。"
"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晚上风扣云竟然给你下了春药。我正想现身带你离开,你却突然放到了风扣云......我终于明白你已经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沈和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唯一知道的是,现在的你让我心动了......后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你肆无忌惮地在人前飞舞旋转......我不清楚你在跳些什么,只是强烈地感受到你的灵魂正自由自在翱翔于天地间,却彻底忘记了你自己身处何地。你的身影轻灵,飘逸,你的长发柔顺,动人,你的眼睛虽然闭着,但表情灵动,妩媚,你将自己跟清风,跟明月,跟翠竹,跟自然的一切和谐地融为一体,诱惑着在场的所有人,而你自己,竟然一无所知......我看到风过痕他们看你的目光,那让我嫉妒地几乎要发狂,恨不得马上剜去他们的眼珠......"
"嘿嘿,所以那天晚上我带你离开无病山庄后,吻遍了你的全身......我那时就做了决定,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我决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可是,你醒来后却告诉我你失忆了,你甚至彻底地忘记了我,也忘记了对我的感情。我慌了,因为我看得出你对风过痕有感觉。我决不能让师父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所以,我不顾一切要了你,让你彻彻底底成为我的人。结果,你用昏睡五天来惩罚我......追,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害怕,我不能失去你,不能。我时刻提醒自己注意你的病情,我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对你的欲望,可是我没想到最不珍惜你的竟然是你自己......我很想打你,可惜我下不了手,我也很想骂你,可惜我舍不得。虽然我绝不信你活不过十六岁,但大夫的话依然让我如鲠在喉......追,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久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