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11年前,身为彭栎第一言灵师的师傅也预见到了彭栎乱世之兆的显现,因此先皇,也就是当时的圣上听闻这个消息后,就与我师傅一同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当年所有的皇子里面,只有这位刚出世不久的五皇子殿下生来体弱,圣上以此认为此子注定无法托付江山,因此,就决定,让师傅,将所有导致乱世之兆出现的血腥罪孽的诅咒,统统转嫁到五皇子身上,以此暂时‘拯救'彭栎,而后,圣上和师傅特意传播小皇子身背‘神怒'降世的说法,却只不过是为了掩天下人众多的耳目。
但我却当众对着这个孩子行君臣大礼,师傅听闻后,脸色刷白的来问我,我只能据实以告,因为五皇子的身上,我不仅看到真王之气,还有真命之星的光芒。
就好像出色的言灵师天生有神示,一个将能建成盖世功业的君主是百年不遇的真命天子,身上,也会带有天命之星的印记,而这位被整个皇朝甚至是他亲生父亲放弃,被决定用来受难替死,要替整个彭栎的血腥背负起罪孽的小皇子,身上居然带有印记,是两百多年以来,彭栎第一个带有可能成就盖世帝王功业的天命之星的皇子。
师傅绝望的问我有没有可能看错,我摇头,师傅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我是决不可能看错的。
师傅无意间犯下大错,自觉愧对万民天下,当时就万分愧悔。
为了延阻五皇子身上的诅咒,师傅不惜动用了逆天的禁术,然后自己承受逆命的结局全身一寸寸碎裂而死,师傅死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心绪有点一样,也许,那就是他们所谓的"伤心",但那感觉在我,却依然并不强烈。
师傅死后,我用了一些办法尽量延长圣上的天命,但圣上的天命仍然走到尽头,驾崩前,圣上终于决定把皇位传给了五皇子,叫我意外的是,一干不知内情的顾命大臣极力反对的时候,丞相文庭之却一力赞同并立下了"愿尽心竭力辅佐新帝,致死方休"的誓言。
先帝驾崩后,我便单独去找了文庭之,他看到我似乎并不显得讶异,直觉让我相信,他是可以合作的人,于是我把一切内情坦然相告,几番商量之后,唯一可行的,仍然只有"转嫁"一途。
但"转嫁"的对象却必须慎重选择,必需的,不仅是一个心灵完全洁净的身躯,还要有足够强有力的灵魂。
整整三个月,我和文庭之才终于找到一个合用的洁净身躯,苏家巷的第十三家的幺儿苏小大天生痴暧,虽然长期受兄嫂打骂虐待,难得,气场却依然清明干净,温和的仿佛一团暖和的云絮。
文庭之去苏家,三千两黄金,从苏小大的兄嫂手里,买下了痴儿苏小大的身体。然后打发他们尽早离开骊安,苏家兄嫂得了钱,倒也识趣,连夜就离开骊安,据说投奔去了彭城。
有了苏小大的身体,我们所需要的,还有一个足够热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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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风之章
后来,文庭之问我:为什么是"苏昱"卷入这件事情,我回答他,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注定。
苏昱并不是我带来的。
灵魂转世,只能牵引自不同的世界,否则会乱了六法轮回的天道,因为这本是超脱自然之法的轮回转生,每一个灵能者都知道,如果要送走或带来一个灵魂,只能送去或从异世界带来新的魂魄,这是灵能者行逆自然之术却不至逆天的第一要循。
四国的言灵师,每一个都有打开异世界灵魂之门的能力,这是炎神赐与他的奴仆的特殊神力,因为言灵师负担着炎神一项神秘的使命。但这不是一项可以滥用的能力,从异世界牵引灵魂,尤其是牵引生灵,言灵师的能力会受到极大的考验,如果当中出现一点点差错,言灵师就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我从不担心这种事,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
苏昱,却的的确确不是我带来的。
转灵是件并不简单的事情,灵魂和身体如果不能十分的契合,就会变成世人口中的僵尸或活尸,那个异世的灵魂贸然被牵扯进五芒星阵的阵中时,我着实吃了一惊,但是这个灵魂闯进来了,甚至还在苏小大的身体里停留了下来,我虽然惊讶,但世界上的因缘又有多少是真地说得清道的明?一个相容的合适的灵魂并不容易找,他闯进来,是巧合,也是注定。
就是这么简单,于是我提前收阵,这个灵魂从此不再和他原来的世界有关,他将成为彭栎皇朝的"牺牲",苏小大的躯体的血肉将用来平息冤鬼的贪婪之欲,而这个闯入的灵魂则将成为血池底下群魔咒的豪飨,当然,只要将这个灵魂封入八十四道天魔轮回印,这个灵魂就八十四世没有超脱的机会,那血池底下冤禁的魔咒也就将随之被封印八百四十年。
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长久的"封印"。
文庭之认为这个做法对无辜者太过残酷,但是,作为文臣,他对灵界的事情束手无策,五皇子身上的封印被我师傅强行逆天回旋后已然更触犯了自然的天道,若是不能善后,等待彭栎的命运已不仅仅是百余年的乱世。
这个世界上人连我在内,只不过为了成为某一价值下的工具,没有什么所谓无辜和惋惜,作为言灵师楚,我只计算利益。
那个灵魂俯身在苏小大身上之后,我用五芒星阵将苏小大自身的灵魂封印了起来,等待历经四十七天后散魂,苏小大的魂魄被封印的当天,那个新灵魂苏醒了过来,经过文庭之府宅前的时候,他忽然跑出来拉住我的袍袖。
倒是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冬夜里两簇灼灼明亮的火花。
文庭之常常找我去丞相府,每次却都不说为什么,偶尔几次会撞到他,那双眼睛倒还是漂亮,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和清有点像,后来又觉得似乎不是,师傅以前说我的性情冷淡,很少旁人的七情六欲,我并不是很清楚那算什么意思,不过我还是知道,清他们并不很喜欢我,常常看我的眼神是不屑又充满愤怒的。
而除了文庭之,平常人看着我的时候,也通常是三分谨慎两分敬畏五分惊疑不定。
这个"苏昱"看我的眼神却不一样,既不是文庭之那种谦冲和煦,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一种。
言灵师这三个字在他眼中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有时就会多看他俩眼。
文庭之和我说,为了补偿,他希望能给那人一年自由自在的时间享受,并且完成那个人的三个愿望,虽然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必要,但对于我来说不是太困难的事情,我也不会拒绝文庭之。
多等一年并不算什么,我告诉文庭之,有一个仪式,却必须在短期内要完成,既是:开"神视",所谓的开神视,便是让缠绕五皇子,此时已成为彭栎国主陛下的身上的冤魂血鬼先亲近苏小大的躯体还有他灵魂的味道。
那个苏昱十分合作,我不知道文庭之和他是怎么说的,但没有麻烦对我最好。
一切都很顺利。
唯一的一点意外,陛下莫名的很亲近苏昱,有点出人意料。
夜观天象,彭栎的镇国之星出现异芒,我转告了文庭之,不多日,就传来先王的三子长昊殿下起兵拒认五皇子为天下之主的消息,陛下急病,朝中有些人心惶惶,但我却很有把握,陛下的身体虽弱,但短时间内我的阵法绝对可以保他的安全。而一年后,只要将血咒转嫁给苏昱,陛下和彭栎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任何危险。文庭之星夜来访,我如实转告他一切,谁知,他听后沉吟良久,居然突兀的告诉我,他反悔了。
他要我保住苏昱,无论用什么办法。
我很吃惊,这也许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吃惊。
文庭之不是那种会意气用事的人,事实上,我一度认为这个人和我一样,是个只从彭栎的利益出发而计算一切的人。
我真的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会有如此的决定。
那一夜我很干脆的拒绝了他。
但文庭之却似铁了心。他一次次来找我。也许是烦了,也许是因为相信文庭之这样的人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还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最后我妥协了一小步,我答应文庭之尽量延长苏昱的命,不是一年,而是十年。最后也会尽量想办法,不把八十四道天魔轮回印完全封印。虽然我当时还没有什么把握,但我相信十年的时间足够我想出折衷的办法。
事后想想,我对于自己居然真的就此妥协也有点讶异。
要保住苏昱的命十年并不难,但开神视的那一天,血鬼已经闻到苏小大和他身体里灵魂的血香,这样,要安抚血鬼,同时还要保住陛下和彭栎,就有点伤脑筋。
虽然有点冒险,但我还是有把握的,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轻易答应文庭之。
只不过我也对文庭之说得很清楚,十年,已是我能答应他的极限,如果他要与我合作保住彭栎和陛下,那么,十年后,再没有另一次反悔的可能。
苏昱入朝,苏昱封官,苏昱卷入彭栎的中心...一步步,都是文庭之的意思,他的确不是一个做事完全没有理由的人,但如果说这就是他的理由,却好像太不充分。
苏昱来自异世界,思想和见地的确有些不同,可也不至于那么特别。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文庭之要那么做。
不过,那也与我无关,不管别人的理由是什么,我既已答应了人,便不食言。
我开始和苏昱寸步不离。很简单,为了方便保住他的命,也为了给自己时间想出第二条折衷的路。
虽然答应庭之十年后尽量不以封魔印的手段陷苏昱的灵魂于八十四世不超生,但我所答应得也只是"尽力",如果十年后,我依然找不到另一条可行的路,封印他的灵魂仍然是我会做的选择。
我们一路同行南下,他和我想象中一样无能,不过这没什么特别。第一夜,拴马露宿,睡到半夜的时候睁眼,他远远的蜷的像条狗瑟瑟发抖,身上的袍子却莫名其妙的盖在我身上。
把袍子丢回去,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奇怪的举动,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开始留意这个莫名其妙的苏昱。
作为同路人,他没什么用,但他有自知之明,很少惹麻烦,所以并不讨厌。
他不太和我说话,喜欢一个人呜哩呜噜的哼些奇怪的声调。
他经常发呆,发呆的时候眼睛看得很远,也有时候看着我,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很奇怪,有时真的和我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的脸又会突然发白,突然狠狠地用力的拍打自己的巴掌,一边说着类似"你给我清醒点"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我注意的事情越来越多。
夜晚很多次,发现他把自己的衣服盖在我身上。
和其他人不同,他一天只固定喝一小份清水,我从来没有额外的找水源的负担。
分干粮的时候,他总是抢先吃,我本来无所谓,但后来我发现,似乎剩下留给我的,永远是相对比较软和新鲜的那一部分。
我并不特别在意有没有荤腥,但他却绝对不是素食主义者,啃野果啃到无精打采后,他抓了一只兔子,火堆都架好了,把兔子拿起来,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最后踢灭了火把兔子扔了。恶狠狠的苦着脸继续啃野果。
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然后,再被他长时间却仿佛无意识发呆般注视着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会不由自主地起身避开。
我是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的,别人看我的眼光是嫌恶,还是敬畏,都是别人的事,我根本不会在意,或者说,甚至觉察不到。
但是我居然会起身回避他无意识的专注的注视。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因为别人的情绪影响到自己。
第二次,是因为他无故离开我的保护范围,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被那些"东西"成功引诱。我如果迟到一步,这个人也许就做了那些"东西"的点心。
那是我的情绪第一次有点失控,或者说,那是我第一次有失控的情绪。
那时候,我还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
直到他眼睁睁在我面前倒下去。
真的从没有看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血从他身上流出来,他还抓着我的手在笑。他的眼睛,一直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灿烂的一弯,有点像清晨树叶间细细碎碎散落的阳光。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看着他的血,看着他死气沉沉倒下来,我居然第一次控制不住想杀人。
我杀了那个放冷箭的黑衣人,似乎还不能平静,用风刃一刀刀割断了剩下几个黑衣人的经脉血管,看到一样鲜红的血流出来,比他流的血要多得多后,我才渐渐找回平静。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种情绪就叫做愤怒。
有一就有二,一而再再而三。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但等我觉察的时候,有些不太对劲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我一直注意他,甚至到了察言观色的地步?
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稍微对他不利的人,我都恨不得亲手一刀刀把那些人碎尸?
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想救的人,我都不会反对?
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睛情不自禁的追着他的影子,甚至在他细心呵护文庭之,又或者是那个优伶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愤怒!
等我觉察他居然能这样影响我的情绪的时候,我不仅惊异,并且骇然。
我想起了师傅的话,想起那次后来我悄悄为自己卜了一卦,当时的卦面为"回头可救,执著成困。"卦门为:死。
我怎么也想不到,苏昱,居然会是那个命里注定可以影响我情绪的人.
回到骊安,我故意让一切恢复原样,我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可是,就算我怎么凝神静气的打坐,我的心绪还是乱。
难道当年他的灵魂无端闯入我的五芒星阵,结果却并不是他命里注定的劫数,而反而是...我的?
想不出来,我又多了一种新的情绪,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烦躁,后来不知着了什么魔,我居然忍不住起阵,偷窥了苏昱得上一世。
这本来是绝对的禁忌。
从没有不理智时候得我,彭栎的第一言灵师楚师风,却在明知道是禁忌的情况下,偷窥了异世界灵魂苏昱的前世。
我知道了他的全部秘密。
我以为我不会有什么感觉,就算有感觉,也应该觉得侮辱。
但事实是,从那天以后,我身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症状,不去想苏昱就没事,但只要一想到他,左胸口就开始隐隐约约,有一种也不知是疼痛还是闷涨得不适,徘徊不去无法消失。
尽管我自己已是最好的医者,尽管从小到大我都知道我并没有任何隐疾,但我还是去了御医院,这种奇怪的不舒适不会毫无来由,但御医们却怎么也查不出我有任何不妥。
只好作罢!
那一夜,我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太常府外,入夜,看到他一个人捧着一壶酒坐在房顶上看天,一会儿笑,一会儿把脑袋埋到臂弯里唱那首奇怪的歌,我在黑暗里看着他一整夜,看到他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跳起来挥手大喊了一声,"楚枫,楚枫,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然后他的声音低下来,很难看得笑了,一边笑一边说,"就算你不想,可我很想你啊,怎么办,我这么想你。"
我看着他蹲在那里,那种奇怪的疼痛感又回来了。
我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是,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他门口等了一整天。
我问他要不要回去?
我告诉他我可以送他回去!
我,慕容憷风,彭栎举国尊崇的第一言灵师,从不感情用事的修行者师楚,居然会真的作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强行送一个已经转生的灵魂回去他原来的世界,此种行径,无疑,等同于:逆天。
但那个时候,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只有他离开,我的情绪才不会继续被他影响而紊乱下去。
我说过,十年后,我一定会要他的命,如果找不到另一条路,我也依然会把八十四道天魔印封入他的魂魄。
如果在此之前,活在他原来的世界能让他快乐一些,幸福一些,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会继续变得更莫名其妙,那么为此逆一次天,实在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