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即将攻破立地摩司的都城大门时,天上降下神罚,巨大的雷电瞬间粉碎了整个城市,一个温柔而冷漠的声音向全大陆宣告:立地摩司勾结黑暗的亡灵一族企图危害世界人民的生命,并且他们愚昧的国王玷污了神殿的纯净,因此立地摩司被判灭国,成为植物与野兽的天堂。
从此以后,立地摩司的土地上再也长不出粮食,野生的植物与猛兽却在此生长的异常迅猛,几年之后,这里完全成为了整个大陆的原始森林。而沙曼莎在听说母国已灭国之后,留下年幼的儿子以及“比列兹将落入外族手中”的诅咒自杀身亡。至此,比列兹成为卡斯洛地亚大陆唯一的大国。
“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啊……”南齐亚斯低声呢喃着,无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遥远的空间。
立地摩司灭国了,比列兹成为无人能比的最强国家了,历代祖先们的期望已经实现了。现在的比列兹强盛富饶、和平安宁,每个人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每个人都在歌颂着君主的贤明。他的儿子虽然才九岁,却已经展现出了储君的风采,大臣们都在夸奖储君的聪慧和沉着,断言他可以比国王更早地继承王位。
强大的国家,至高的权势,流传百世的威名,满意的继承人……他什么都有了,却也什么都没有了。早些年繁忙的军事和政务让他忘记了内心的痛苦,而安定以后的比列兹已经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忙了,每天坐在御花园里痴痴地望着满园的紫蓝花朵,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失去心的痛苦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极……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你……”一滴炽热的泪珠滚出眼眶,悄然掉落在衣袍上。
“父王。”沉稳而稚嫩的童声在背后响起。
南齐亚斯急忙擦去眼角的泪光,戴上慈爱的笑容回过头去:“有什么事情吗?洛特。”
红发绿眼的男孩没有一般九岁儿童的活泼调皮,取而代之的是不该出现在孩子身上的成年人的冷静沉着。
“父王,王城中发现有人拐卖儿童,有不少各地低等没落贵族家的小孩失踪,现在都出现在王城中。父王,该怎么处理?”小小孩童讲起政事来俨然是一副大人的派头。
“哦?有这样的事情?”南齐亚斯剑眉挑起。“马上派人去察清楚。”
“是,父王!”洛特响亮地回答,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有些怯弱地问:“父王,您是不是有不高兴的事情?我……我看到您在发呆……”
“恩?”南齐亚斯惊讶于孩子的敏锐感觉,却不想告诉他任何事情,“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哦。”见父亲不想说,洛特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一辆老旧的大蓬马车咿咿呀呀地摇晃着在几匹老瘦的马儿的拉动下行驶在碎石路上,赶车的是一个长得一脸忠厚老实的中年汉子。他手中持着马鞭不停地鞭策瘦马快跑,还不时警惕地向四周的树林张望,偶尔也会回过头冲大车蓬里呵斥。从那大车蓬里隐约传来一些小孩子的哭泣声。
疾行一段时间,眼见藏匿的地方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中年汉子露出了微笑,放松了警惕,轻快地哼起歌来。
自从比列兹打败了立地摩司成为地一大国以后,比列兹就一直是一派国太民安、人人富足的景象。人那,就是这么个东西,一旦富有了,就想着要更多的享受,这享受可以是锦衣美食、可以是歌舞美酒、也可以是……人。生活好了,物质充足了,就想要人伺候,享受享受在人上的感觉,要奴隶、要书童、要侍女、要歌姬、也要……娈童。
那些人哪里来的?这就是他们这些人口贩子的工作了!
这些年来,人口贩子的工作是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他所在的那个组织就是最大的人口贩卖组织之一。上次一个大买主下了个大定单,他好不容易才凑足了数给送过来,半路上还好运道地弄到了两个极品!瞧那脸蛋那个漂亮的呀,比城里最大的妓楼里最红的头牌还要美上几分,准定能卖个大价钱!嘿嘿……
就在他估计着能赚多少钱的当儿,一队人马突地出现在马车前方,惊得几匹老马嘶叫一声停下步来。
中年汉子一见来人,倒抽一口凉气,手中马鞭掉了下来。
“禁止贩卖人口的昭令已下了数年,竟然还贩卖儿童。黑狐狸,你可知你犯下了多重的罪?”为首的棕褐色头发的俊美男子威严异常,深潭般幽静的碧绿眸子里透出一缕杀气。一挥手:“带走。”
“是,陛下。”他身后的人马齐声应道。
“陛……陛下……”被称为黑狐狸的中年汉子战战兢兢跌下马车来,被几个侍卫打扮的壮汉挟了几来。他,死定了。
解决了一宗超大型贩卖人口案件之后,南齐亚斯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
“陛下,马车里有十多个小孩,该怎么处理?”一个侍卫恭敬地请示。
十多个小孩?南齐亚斯刚解开的眉结又扣上了。这些人口贩子还真是嚣张,一次竟然拐了这么多孩子来。
他策马来到大车蓬后,往里一看,只见十几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衣衫褴褛地拥挤在小小的车蓬里,惊恐地哇哇大哭着,冲面而来的声浪和骚臭味让他又一皱眉头。正想招人来处理一下,却让他注意到了其中的特异点。
在车蓬里面的深处,一小片地方铺着一些干净的布,有两个孩子蹲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张芝麻饼,正眨巴着两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一片哭叫声中,这两个孩子的安静更显得奇异,尤其在其他人恐惧万分的时候,他们竟还有闲情啃芝麻饼。这更叫人怀疑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吓过头了,痴了。可他们衣着整洁,脸色红润,皮肤白嫩,身上干干净净,不像被虐待的孩子,那两双清明的大眼睛更是明明告诉南齐亚斯,他们不仅很清醒,还很聪明。
这样的两个孩子,怎么会在人口贩子的手中呢?算了,这不关他的事情。
南齐亚斯回头招来一人:“把他们……把他们带到王宫里去,找人给他们梳洗一下,再问他们的身世背景,送他们回去。”
“是,陛下。”
南齐亚斯调转马头离去,没有注意到一双美丽的眼眸正悄悄地注视着他。
一行人马回到王宫里,宫女们围上来各自领了一个孩子去,给他们梳洗打扮,供他们吃喝,安抚他们饱受惊吓的幼小心灵,顺便询问他们的身世。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所有的小鬼头终于都安顿好了,世界也总算安静下来了。
“情况怎么样?”南齐亚斯一边揉着被吵得发痛的额头,一边问负责此事的大臣。
“回陛下,这群小孩有一十八人,十二个男孩,六个女孩。其中大部分都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如何被拐,只有五个是孤儿,一个痴儿,还有两个,一个自称是大祭祀的孙子,另一个什么也不说,问别的孩子都说不知道他是从哪来,怎么来的,而且,他坚持只有见到陛下才说。”大臣详细地回答。
“哦?有人自称是大祭祀的孙子?”听到大祭祀的名字,南齐亚斯眉头的结再加多了一个。“还有那个孩子……把那个孩子带上来。”
“是。”大臣应着下去了。
不久,这个大臣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回到了南齐亚斯的书房里。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碧绿的眼眸,白肤红颊,柳眉亮眼,琼鼻艳唇,可以预见将来必是艳冠群芳的美人。南齐亚斯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他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两个特殊的孩子之一吗?
此刻,他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见到了国王陛下也不知道下跪,两只眼直直地盯着瞧。
大臣要他下跪,被南齐亚斯阻止了——他总觉得这孩子似乎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南齐亚斯走到那个孩子面前,半蹲下来,和蔼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呢?”
小男孩敏捷地一闪身,躲过南齐亚斯伸向他头顶的手,长长的发辩在空中画出一道闪光。
“你就是比列兹的国王?”小小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了,他在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这小鬼怎么能这么跟陛下说话!”那个大臣急忙呵斥。
“没关系,你先下去吧。”南齐亚斯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出现一丝好奇的闪光,这个孩子身上散发着令他觉得熟悉的亲近感,他要跟这孩子好好谈谈,搞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挥退臣子,南齐亚斯站起来,坐回原位,而那个孩子则自发自动地找了一张看起来比较舒适的椅子爬上去,正儿八经地端坐在那里,小脸紧绷。
“现在可以说了吧?”南齐亚斯对这个奇特的孩子更加地好奇了,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小男孩碧绿的眼睛里闪着灵动的活泼,和他脸上强装出来的严肃形成强烈的对比。“那个大叔说他的马车会到比列兹的首都,他可以免费载我一程。虑虑说过有便宜不沾是傻瓜,所以我才坐他的车。”
可爱又单纯的孩子,是不是沾了便宜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啊。“那你是从哪里来的?虑虑又是谁?”
“虑虑说不可以说忧忧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可以说虑虑是弟弟。”小男孩一脸认真,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透露了一些信息。
“呵呵,你就不怕那个大叔骗你吗?”而黑狐狸确实骗了他。
“虑虑说有他和忌哥哥在没人敢欺负忧忧。”小男孩骄傲地昂起头说。
“哦?那他们怎么不在你身边呢?”对这个神秘的孩子,南齐亚斯越发感兴趣了。同时,他也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他感到熟悉了,那孩子身上有一种和“他”一样的神秘的味道。
小男孩低下头,犹豫了一下才说:“不可以说,不然虑虑又要骂忧忧是笨蛋了,忧忧不是笨蛋。”
是这样么。南齐亚斯正想问别的问题,却被小男孩打断了。
“你真的是比列兹的国王?”
叫忧忧的男孩问的非常认真,于是南齐亚斯也非常认真地回答:“没错,我就是比列兹的国王。”
听到南齐亚斯的回答,忧忧轻快地跳下椅子,蹦到南齐亚斯的桌子上,把脸凑到莫名其妙的南齐亚斯面前,和他鼻对鼻、眼对眼。半晌,他才失望地跳下桌子:“你的眼睛没有忧忧的漂亮。”说完又爬回椅子上端坐着。
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南齐亚斯决定先问些别的:“忧忧,你为什么要到王城来找我?”
“为什么花园里有那么多‘忘忧花’?”忧忧不答反问。
“忘忧花?”南齐亚斯楞了一下,突然激动地问:“你是说那花的名字叫做忘忧花?你怎么会知道的!”花园里只有极留下来的紫蓝花朵,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花!能知道的,只有极和……与他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人!!
“啊!”忧忧低叫一声,“我怎么说出来了!这下虑虑又要说我是笨蛋啦~”他想也不想地跳下椅子转身就冲出门去。
“等等!不要跑!”南齐亚斯赶紧追上去。“快拦住他!不要伤害他!”南齐亚斯一边追一边喊。
书房外走廊上的宫女侍卫们纷纷放下手上的工作加入“捕捉”的行列中。可是,小男孩小小的身体滑溜得像条泥鳅,又蹦蹦跳跳地比兔子还灵活,上一瞬还见到他的影子了,下一刻伸出手去却抓了一把空气,就算侥幸抓住了他的衣角,一转眼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又挣开了。一时间,十七八的大人手忙脚乱就是抓不着一个屁大的小孩。
见那么多人都捉不到他,小男孩倒是玩上瘾了,不时笑嘻嘻地回头做个鬼脸,逗得一帮大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王子殿下!快拦住他!”一个侍卫眼尖地看到走廊那头的洛特,赶紧叫道。
“什么?”洛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一条黑影一头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双手紧紧地抱住那黑影,一同被撞击力推倒。
“啊——”忧忧只觉得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一堵矮墙,然后就被那妖怪墙给捉住了,头昏眼花的也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不由惊叫一声。
这时候,南齐亚斯追了上来,听到忧忧的惊叫,立刻紧张地一把抱过他担心地问:“撞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呜哇……”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忧忧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南齐亚斯可手足无措了——他可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啊!只好笨拙地抱着小小的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不断地安慰着:“好了好了,别哭了,没事了……”
不一会儿,哭声停止了,可也没了其他声音——他睡着了!
“父王,他是谁?”见南齐亚斯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给一旁的宫女,疑惑已久的洛特终于忍不住问。
他从没有见到过父王像今天这样的怪异,他那一向只有笑容的父王居然会有那么担心的神情,而出现那种神情却是因为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子,这太不可思议了!
南齐亚斯的脸上又出现了慈祥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惊慌只是幻觉。“他只是一个小孩。你有什么事情么,洛特?”
“是的,父王……”两父子一边说话,一边走向书房。
只是一个小孩吗?洛特心想。父王从来没有像今天抱着那个小孩那样的抱过他,也从来没有那样地安慰、抚摩过他,父王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那张微笑的脸……他有些妒忌那个小孩。
和洛特谈完话,南齐亚斯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往安置着小男孩的侧殿疾步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将忧忧安排在王子居住的侧殿。
“陛下。”守在门外的宫女一见到他立刻恭敬地半蹲行礼。
“起来吧。”南齐亚斯挥挥手,“他还没有醒吗?”
“是的,陛下。”宫女回答。
“开门,我要进去。”
“是,陛下。”宫女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南齐亚斯轻轻地举步进去。
宽敞的房间里摆着一张醒目的大床,四周笼罩的粉蓝色薄纱随窗棂间穿梭的微风冉冉飘动,隐约可以看到床中央微微隆起一个小包。锦被包裹了整个蜷缩成虾米球的小小身体,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发辫已经解开,略成波浪的乌黑发丝蜿蜒流淌在雪白的床铺上,长长的发梢从床沿垂落地上。
好熟悉的一副画面啊……就像是极睡在这里一样!一想到离去已久的无极,南齐亚斯心下一颤。
轻轻地坐在床边,大掌异常轻柔地抚摩着小人儿长长的黑发,南齐亚斯的眼前闪现一幕幕深刻在他记忆中的景象。以前,他也曾这样坐在床边静静地抚摩着沉浸在甜蜜梦想中的人儿乌黑柔亮的发丝,并乐此不疲。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风华一般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细细的柳眉,美丽的凤目,浓长翘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双唇,长及脚踝的黑发……南齐亚斯仔细地打量熟睡中的忧忧的面容。这个孩子长得真像极啊!一开始没有看清楚才会仅仅觉得有些面熟,真正看清楚了才发现他简直就是幼儿时代的极。
假如他们能有一个孩子,大概就是如忧忧一般的长相吧!难怪他会毫不考虑地就把这孩子安排到册殿来。可惜,他和极永远不可能有孩子……南齐亚斯重重地摇头甩开不切实际的幻想。
“恩~~~”睡梦中的小小男孩似乎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呻吟着踢踏双腿,小小的手在半空中乱抓一气。
南齐亚斯迟疑地伸出手,那双小手立刻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指凑到脸颊上亲昵地磨磋,苹果似的脸上荡漾起幸福的微笑,嘴里喃喃地念着:“父亲……”
乍听到这两个字,南齐亚斯如遭雷劈浑身一颤。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再次仔仔细细的巡视小男孩的面容仿佛要将他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询问过极,为什么拓轩和无界两个男人会有一个同时具备两方容貌特征的孩子;他也从来没有询问过极,为什么拓轩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了,却看上去仍然非常的年轻;他更从来都没有询问过极到底多大的年龄……难道这孩子——忧忧是他和极的孩子?不,这太荒谬了!但是……
不论事实如何,这一刻,南齐亚斯决定把这个孩子当作他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
时间静悄悄地过去,南齐亚斯始终坐在床边,不厌其烦地为调皮的小家伙重新盖上踢开的锦被,耐心地等待着他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