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皇甫天珹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在和流老板交谈的过程中,觉得他有点可疑,所以才跟踪了他。不过没想到竟是直接找到了你!"
"哦!"君无双看了流筠一眼后接着问,"能不能说说,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流堂主有可疑之处?"
"这......" 皇甫天珹虽然觉得今晚的君无双有点怪异,但还是据实相告,"当流老板看见了你的画像后,表情有点怪。虽然他后来掩饰了一句。但是接下来却直接问我们‘这位公子姓甚名谁'。老实说,那张画像上的人没有扎髻,服饰也是男女皆适,换句话说就是雌雄难辩。而流老板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分辨出是男是女,就是这点引起了我们的怀疑。接着流老板说是要考虑一下是否接这笔生意,和起初自信的语气有异,更使得我们觉得他心里有鬼。所以我们才决定观察他的动静。不过出乎我们意料的就是,原来他是你的下属。"
皇甫天珹每说一句,流筠的心里就凉了一分。当时他咋一看到那副画像时,就认出了那人是君无双,心里吃不小。因为君无双掌管"暗影"之后,从没有什么人会来"销金窝"打探他的消息。也不知眼前的这四位公子是已经知道了他们间的关系,故意试探呢?还是就是那么的凑巧,只是单纯来做交易的。等到流筠觉得了他们并不知情后,便想先打发走他们,自己好去请示君无双,看看君无双打不打算接这生意。若是接,到时候给他们多少消息;若是不接,怎么回复他们。
只是没料想,心惊之余自己无意识的一些言语竟是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如此粗心大意,难怪公子会生气了。所以他马上道:"属下明白了。还请公子责罚!"
君无双也不再多说话,而是对未离使了个颜色,于是未离扬起了手里的鞭子,冲着流筠的背部抽了下去。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打在皮肉上"噼啪"的声音,以及流筠想要强忍却仍是泻出一两声的轻微呻吟,在夜色中听得特别的刺耳。
皇甫天珹和萧百川没料到他们的跟踪竟害得流筠身受鞭刑,也没料到君无双会下如此重手,所以在未离扬起鞭子的时候都愣住了。等到流筠的背部已经被抽出血痕后,醒目的嫣红才刺激得两人回过神来。
萧百川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抓住了在半空中正要下落的鞭子,对君无双说:"等等,君公子。这件事是由我们引起的,能不能看在我们的面子上,饶了流老板?"
"不行!"君无双冷酷地吐出这两字后,看向萧百川抓着的鞭子,"萧大公子若是再插手我们的事情,就请你先离开!流堂主今天一定要受完这十鞭。这已经是最轻的责罚了。"
"我!"萧百川被君无双的气势给震到了,君无双的不留情面实在是是他始料不及的,抓着鞭子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松了。未离见他松了手,就把剩下的四鞭子抽完了。等到这十鞭过后,流筠的背部已经是皮开肉绽,血水和汗水浸透了外袍内衫,身子也在强忍疼痛时微微发颤。
君无双见他这样,轻轻叹了口气,对未离说:"扶流堂主下去,让秋水给他好好医治。"未离接到命令后,马上带着受伤的流筠离开了凉亭,只剩下皇甫天珹、萧百川和君无双三人相对无言。
三人僵持许久,皇甫天珹突然想起萧百骏和秦晓棠还等在门外,忙说道:"糟了,百川!我们进来是不是已经超过半个时辰了?"
经皇甫天珹这么一说,萧百川也想起了门外的两人,就说了一句:"我去叫他们进来!"
君无双听他们说得奇怪,问清了缘由后,就让两罔去带两人进来。不一会,萧百骏和秦晓棠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萧百骏一看见君无双,就张大了嘴,吃惊地问道:"君公子,没想到真的是你?刚才我看见两罔的时候就在奇怪了。"然后也没看君无双的脸色,高兴地冲着萧百川道:"大哥太好了,这下我们不用出钱去找人了。"
众人没料到萧百骏首先想到的竟是关于银子的问题,看来是流筠先前近似苛刻的要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愣了一下后都觉得他实在是好笑,秦晓棠更是笑出了声,君无双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气氛便随之缓和了些许。皇甫天珹和萧百川见君无双似乎又回复了以前的样子,暗地里都放心不少。毕竟刚才君无双那铁面无私的表情,着实让人感到陌生和害怕。
君无双看看亭内两人放松的表情,自知刚才对他们的冷漠只是自己的迁怒罢了,心中有点抱歉。想来这两人会来找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也该是原因之一。于是君无双缓和了神情道:"既然人都来了,不如坐下聊聊吧。"然后带头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其他四人见了也就都客随主便。
这五人中,只有君无双和秦晓棠是头一次见面,所以萧百川坐下后就给两人引见。君无双上下打量了秦晓棠几眼后,突然问道:"秦公子可否替我给令尊传句话?"
秦晓棠不知其意,便答道:"君公子请讲!"
君无双对着他微微一笑:"多谢!我要说的是‘三年前,无双错失了作个‘小人'的机会,令无双懊恼至今。不过世事无常,凡人难测,如果秦大人愿给无双机会悔改的话,无双感激不尽!'"
四人不知三年前秦飞扬说服君无双接受"暗影"之事,听了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自是不明就里。不过在看见了君无双那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后,都猜测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秦晓棠一边礼貌地答道:"君公子请放心。我一定替君公子把话带到!"一边暗自警告自己,最好不要得罪君无双,不然可能没什么好结果。
君无双听完他的保证,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了皇甫天珹和萧百川:"你们这么急想找我出来,究竟所为何事?趁着现在我人在这里,就把话一气儿说清楚吧。"
"这,我们!"皇甫天珹没想到自己也有笨嘴拙舌的时候。
究竟为什么要找他?皇甫天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当初看了君无双留下的纸后,心里就有了这个念头。他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找君无双,是想说服他为自己效力。可是当他今晚看见君无双站在自己眼前时,又觉得并不全是因为那个理由,所以现在君无双问起,皇甫天珹竟是理不出头绪,无言以对。
萧百川见皇甫天珹一脸的犹豫不决,吞吞吐吐,就想起当初自己答应替他当说客之事,于是便道:"君公子,其实我们找你,是想请你能够到珹殿下府上做门客。"
门客?果然!君无双暗中皱眉。这几天他就是在为这件事情烦恼。如果答应的话,怕是再难抽身事外,那自己究竟要到何时才能过上逍遥的日子;如果不答应吧,又怕皇甫天珹真的斗不过另两位哥哥,到时候落得个凄惨下场,那可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
可是,可是你们就不能等几天吗?让我考虑清楚再说。何必这么车轮大战似的来逼我?
想到这里君无双的恼怒又上来了,他冷笑了一声,赌气般地说道:"承蒙珹殿下如此看得起我,亲自相邀!可惜无双自认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而且出身江湖,不懂那些个朝廷规矩,怕是会误了三殿下的大事。还是请三殿下另觅良人为好!"
皇甫天珹知道要说服君无双不是那么容易的,但也没料到他竟是一口回绝了自己,似乎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而且从君无双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在生气,便焦急地望向了萧百川。萧百川也察觉到了今晚的君无双好像一直心里有火,不知缘故之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气氛便又一次的陷入了僵硬。
25 三会无双 (上)
眼看众人要么是不敢说,要么是不想说,要么就是不明白怎么说,空气中的温度也随着君无双刚才的冷言冷语降了几分。秦晓棠见皇甫天珹和萧百川都是尴尬的神情,不忍之余便道:"君公子太过谦虚了!这次君公子护送珹殿下他们回京,途中发生的事在下也略有耳闻。君公子临危不乱,而且处事谨慎,断不是君公子口中的无用之辈。所以我认为,君公子一身的才华,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一展拳脚,而不是屈就于江湖草莽之流。"
"唔!"君无双第二次打量秦晓棠。小小年纪,谈吐不凡,进退有度。不错,是个可造之才!他日倘若为官,必也能如其父,混个如鱼得水!只是眼下还须磨练。如果可以......,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君无双竟有了惜才之心,对秦晓棠反倒比别人客气些:"秦公子这话说得让无双不解。秦公子怎就知道,无双现在所处的环境不能发挥全部的才能呢?"
"这!"秦晓棠没料到君无双如此反问,略微一思,"君公子,古往今来‘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是大多数人的共识。不然每年的科举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莘莘学子在坚持寒窗苦读多年后,前来京城应试了。君公子即是文武双全,何不协助珹殿下成其大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君公子定能功成名就,万古流芳!"
"呵呵!"君无双听完秦晓棠语重心长的劝诫后,不住笑出声来,"秦公子,你这些话若是换作别人来听,说不定还真能被打动。只可惜,无双从小就自认是个‘异数',所思所为皆与常人不同,所以大多数人的想法并不是适合我!况且......"
说到这里君无双看了看皇甫天珹,然后接着道:"即便是我答应为珹殿下办事,谁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成其秦公子所谓的‘大事'。如果是这样,那又何来‘功成名就,万古流芳'之说?"
"不会的,就算不幸被君公子言中,不能在这一代扬名立业。但是只要君公子所作的,都是利于社稷利于百姓的好事,那以后的史书定能给出公平的定论。到时候一样会是流芳百世。"秦晓棠急急辩驳道。
"史书?"君无双摇摇头,"怎么秦公子就这么相信那些史书上的所谓‘正统记载'吗?在无双看来,那些史书不过是当权者为了掩盖某些事实,愚弄百姓所杜撰出来的东西罢了。上面的那些东西只能阅之,却不可全信。"
"君公子,你不觉得你这话太过大逆不道了吗?这话若是让人旁人听了去,是会惹上杀生之祸的!"秦晓棠真没想到君无双竟有胆子说出这些来。出身官宦之家的他,也明白官场上有些东西是不能明写实记的。可是所有人也都只是心知肚明而已,从没有人会当着众人的面胡乱提及,这和批评当今朝廷有什么两样的?
"呵!"君无双不耻地一笑,今晚他是铁了心地要好好刺激一下秦晓棠,看看秦晓棠的接受能力如何,"既然有人做,就会有人说。无双向来是口无遮拦,不过到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这点秦公子就不用费心了。还有,无双的话虽不中听,但是理却是对的。自古以来‘成者王,败者寇'!一旦失败了,就永远失去说出真相的权利。所以无双才会担心,即使是现在日行一善,但日后也难保会被人颠倒黑白。莫说是‘流芳百世',不落得个‘遗臭万年'就是运气了。所以,左思右想,此事对于无双可算是弊大于利,与其冒险为之,不如独善其身,来得自在!秦公子,你说无双说得可对?"
"可是......"
"晓棠,你别再说了!"皇甫天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阻止了还想争辩的秦晓棠。刚才君无双说了那么多,在皇甫天珹听来不过都是些推脱之词罢了。只是他没想到,君无双为了拒绝自己的要求,竟不怕顶着砍头之罪,宁愿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理论来反驳秦晓棠。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君无双相协吗?这个想法深深刺伤了皇甫天珹作为皇子与生俱来的自尊。
所以他粗鲁地打断了秦晓棠,满眼凄苦地望着君无双:"君公子你就认定了我不会成功吗?我皇甫天珹就这么不值得得到君公子的帮助吗?"
君无双默然。自己并无心伤他,那些话也不是什么推脱之词,而是自己的真心话。看着皇甫天珹痛苦的眼神,君无双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话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但还是意识到是自己伤了他。想起小时候皇甫天珹对自己的好,君无双竟不由觉得愧对于他。但若要自己答应皇甫天珹的要求,君无双又觉得不甘。
答应?还是不答应?两种矛盾的心情如两把尖刀刺在心中,不论哪一把,都会划下深深的血痕,搅得君无双太阳穴隐隐作痛。君无双微微侧首,抬手轻轻按了按额角,慢慢开口道:"珹殿下,我......"
"你不要说,我不想听!"皇甫天珹出人意料地站起身来,阻止了君无双,"君公子,今晚我们不请自来,擅入府邸,多有冒犯。还望君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责怪!天色已晚,我们也要告辞了,不然等城门关闭我们就麻烦了,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开。
君无双因皇甫天珹这突然的转变而愣在了那里,其余三人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甫天珹紧走了几步,发现其他人没有跟上,便转过身来对萧百川他们道:"怎么你们还不打算走吗?"
萧百川三人见皇甫天珹一脸的严肃,都纷纷站起身来,和君无双告辞后离开了凉亭。走在最后的萧百川在花园的拐角处悄悄回望了一眼。远处的君无双已经步出了凉亭,独自立在青石小路上。君无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月色将他的人影投在了地面上,拉出去很长的一段距离。影子的颜色也是由深变淡,直到几乎消失在路面上......
四人出了大门,慢慢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凝重得吓人。等到大家在路口分手后,萧百骏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没想到珹表哥发起火来那么可怕。不就是君无双不愿意当他的门客嘛,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用得着那么生气吗?"
萧百川摇摇头:"生气,你哪只眼睛看见珹表哥生气了?"
"啊,不会吧大哥!刚才在孟府,珹表哥都生气得不理君无双说话,转身就走了。难不成你没察觉到?"萧百骏一脸的"我不相信"。
萧百川苦笑了一下:"你错了,珹表哥那不是在生气!"
"不是生气?"萧百川不解地挠挠头,"不是生气,那是什么?"
萧百川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不是他不能回答,而是即便是答了,萧百骏也还是不会明白。
其实萧百川猜的一点也没有错,皇甫天珹的确没有在生气,却是在害怕!
当皇甫天珹问出那两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不安了。今晚的君无双给人的感觉是冷酷且无情,这样陌生的君无双让皇甫天珹感到害怕。他怕君无双会狠绝地回答他"是!"。那样,他们之间就真的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因此在君无双沉默的时候,皇甫天珹看着他脸上不散的为难,不安的情绪便在心里不断地涨大。等到君无双出声的时候,皇甫天珹已经没有勇气去听他的答案了。所以皇甫天珹选择了逃避,一种很懦弱但却能保护自己的行为。
若是说生气的话,皇甫天珹最气的恐怕就是自己了。他气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想要跟踪流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今晚他们也不会遇见君无双;不遇见君无双,也就不会有那一番交谈;没有那番交谈,也就不会落得个不欢而散。现在的皇甫天珹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的话,说不定哪天他和君无双在茫茫人海中不期而遇时,还能笑着互相问候!可现在,恐怕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第二天,萧百川起床后就发现外面天色阴沉,远处似有厚厚的乌云正在聚集。空气中愈来愈重的水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虽还只是五月初夏,可是即使只穿一件单衫,稍一走动,也会汗湿内衣。早上萧百川为了不用去应付程红菱,便早早地来到了中庭衙门。由于衙门里面通风不畅,一些同僚们都是一手扇着纸扇,一手执笔写字,有的更是借口有事,早早地离开了衙门。萧百川虽也是热地不停擦汗,但却仍是呆到了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