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并不感到诧异,楚逸君心知他已明了,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温若清果然聪明,不枉我千里迢迢而来。"
千里迢迢?难道他是一路从燕都赶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路上得多辛苦的日夜兼程。
温若清收敛了心下的颤动,只略一笑,问道。
"我虽知你在这笛子上动了手脚,却不明白你是如何寻来的?"
虽说是夜晚,但是温若清仍坚持队伍不要生火,以免被敌人发现了踪迹,楚逸君能寻来,想必也与这笛子有关,可他却怎都想不出到底他动了什么手脚。
楚逸君笑不作答,从被后伸出一手,指间竟是五六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温若清感到奇怪,把袖中藏着的玉笛拿出,楚逸君略微松手,蝴蝶儿竟都飞向玉笛,停留歇息在上面。
"原来如此,你的宝贝可真多啊。"
楚逸君满不在乎的一笑,说道。
"不过是过去某个有权势的爷从天竺弄来送给美人儿玩的罢了,只可惜美人儿不领情,后来就展转到了我手里。"
看似是漫不尽心,却透着嘲讽的意味。
正在这时,颜夕几步赶来,一见楚逸君身子一震,脱口而出道。
"主子,你来了啊。"
话一出口,瞟了一眼旁边的温若清,他才发现说错了话。
但见温若清脸上也并无诧异的神色,倒象是意料之中。
楚逸俊对他略微一笑,说道。
"你也不用遮拦了,澜祭,人家可早猜到你的身份了。"
澜祭脸上一窘,却也暗自佩服。
他恭敬的边拱手行礼边说道。
"先生别介意,我并非有心以假的身份面对先生,在下澜祭,只是主子身边一个随从而已。"
温若清释然而笑,心中却知楚逸君能放心派他混入军中,他就决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随从而已。
见楚逸君一脸悠闲自得,温若清微笑着问道。
"庆国大军追踪在际,你仍是这般轻松,楚逸君,你可是有逃生的办法?"
楚逸君凝神望向温若清,并不直接回答,反而调侃起来。
"说我轻松自在,你不也冷静沉着的很,温若清,你又可有办法?"
也不知是不是远离朝堂,这楚逸君说起话来竟是少有的悠闲调侃,笑容里也不掩精明矫捷。
温若清心中感叹,
楚逸君啊楚逸君,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见温若清笑不做答,楚逸君转头对着澜祭吩咐道。
"你整顿下队列,然后率领他们往溪城退,不用太急,但求每个将士都能安然返回。"
澜祭半跪领命。
楚逸君见状不由皱了皱眉,这细小的动作被温若清看在眼里。
回想之前蓝亦烟说的话,楚逸君异常在乎将士性命,现下看来的确是如此,虽说与朝廷臣子相比,将士才是最为无辜的人,但楚逸君的悉心对待,却让他总觉得该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宁军眼看已快追上,这次又是纪琛将军亲自带兵追赶,我们恐怕跑不了多久。"
澜祭的也正是温若清担忧的地方,斜眼瞟向楚逸君,但见他仍是气态平静,毫不慌乱,似是胸有成竹。
"放心,后面的追兵自有我来阻挠。"
"但是。。。"
澜祭仍是不放心。
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楚逸君已是转头望向温若清。
"你可愿与我在一起?"
温若清心下一愣,脸色微红,虽知他并无特别的意思,但这话听起来却实在是暧昧。
"先生不会武功,而且骑术也。。。"
澜祭忽然惊口道。
楚逸君理所当然的答道。
"就是因为他不会武功骑术也不好才不让他跟在队伍之中,他与我一起,澜祭你才可全心保全队伍。"
澜祭想起临行前楚逸君的嘱咐,想想也是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在反对。
见楚逸君似是有话要对温若清说,他拱了拱手,就去办楚逸君吩咐的事了。
待澜祭走后,楚逸君这才直视着温若清,悠悠开口道。
"你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温若清。"
不是温先生,而是温若清。
不是楚相爷,而是楚逸君。
自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的改变,心中也能感觉到彼此间距离的拉近。
温若清淡笑不言,只略微的点点头。
楚逸君见状也甚是高兴,收敛了调侃,吟笑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认真。
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澜祭想必说过,他就算不顾一切牺牲性命也会保护你,对吧?这,也是我要说的。"
"温若清,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温若清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但仍是忍不住说道。
"楚逸君,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只要你,平等的待我就好。"
我所求的是两人间平等的互助,而非一方的依护。
楚逸君,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四十二
第二天天还未亮,楚逸君已吩咐澜祭带兵出发。
众将士本已丧失信心,一见楚逸君竟是顿时有了精神。
想来楚逸君当年在军中的战绩已成为将士间不灭的传奇。
队伍逐渐远去,温若清正准备骑上马,楚逸君微一皱眉。
"你跟我骑一匹吧。"
温若清心一惊。
楚逸君见状笑言道。
"以你的骑术若是大军真攻上来,恐怕是逃都逃不掉吧。"
虽说他说的有理,但瞧见楚逸君调侃的神情,温若清仍是感到奇怪。
楚逸君不是说话向来明里得体暗地里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没来得及多想,楚逸君一个托身,温若清已在马上。
那楚逸君看丝文弱消瘦,倒也真是有几分力气。
待温若清坐稳,楚逸君也骑上马来,双手从温若清身后伸来,拉紧僵绳,虽非第一次共骑一马,心境却与当初不同。
那一次在马场里,两人下意识的保持了距离,身体并未有丝毫碰触。
而这一次,却是不约而同的贴近,隐约之间,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身子若即若离的碰触着楚逸君的身体,温若清偶尔能感觉到他胸口心脏的俯动,脑后也陆续传来他鼻翼深吸间的呼吸吐气。
温若清不由脸色一红,幸而他在前面,楚逸君也瞧不见他的神情。
一记扬鞭,俊马飞驰,向着敌方策去。
马儿跑的太快,温若清有些不习惯的身子向前一倾,楚逸君似是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动,握着马鞭的手放开僵绳,手轴微转,并不碰触温若清,却是正好挡住了他的前倾。
感觉到对方细小的温柔,温若清心中也是一暖。
忽然,他也想起了什么,并不回头,开口问道。
"你准备怎么阻挡宁军。"
楚逸君似笑非笑的答道。
"放心,我自有法子,你不信我吗?"
温若清也只笑而不答。
信,怎会不信,能仅凭一个身影就当将士们平静下来重燃信心的楚逸君,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敌军的追踪队伍果然离他们不远,才没跑多久,就能隐约听到前方的马蹄声,数量之多,让温若清也不由一震。
楚逸君一拉僵绳停下了马,从衣间掏出一管长盒,燃火一点,竟是一注烟火。
温若清刚想问楚逸君原因,却瞧他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也安下了心,并不准备多问。
没多久,远远的奔来两匹俊马。
骑到他们面前,马上的人纷纷下马,径直向他们走来。
温若清这才看清了来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儒雅文人,但瞧见他一身盔甲,却是个将军级别的人物。
走在后面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略带秀气,样子煞是好看。
那少年的摸样神态,温若清总觉得在哪儿看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走近了过来,倒是那少年一见到他,惊呼起来。
"你是电梯里的那个人。"
脱口而出,却发现又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嘴。
少年的话倒是提醒了温若清,仔细端视,虽说五官有些变化,但论其性子和轮廓根本就是当日在博物馆的电梯里看到的少年嘛。
站在前面的将军微微一皱眉,厉声说道。
"阿烈,你又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楚逸君也是略带疑惑的看向温若清,出口问道。
"电梯是什么?"
温若清一时呆住了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好佯装轻笑。
"这位可是纪将军身边的副将?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那少年听言甚是得意,脸上毫不掩饰喜悦之情。
纪将军?难道他就是纪琛?
温若清看向那人,掩住了心中的诧异。
看似儒雅文弱,却是逼迫的谵台紫不得不率大军撤退的宁军大将军?果然人不可貌象。
想起当初李潜与纪琛图谋一事,也的确在情理之中,恐怕这位大将虽非武功盖世,谋略算计的本领却是一等一的高。
纪琛只微微一笑,调侃道。
"楚相何出此言,你当年不过十七八岁,就得以以五千骑兵击退我军十万军众,那一战至今在你我军中,可仍是不朽的传奇啊。"
楚逸君谦虚一笑,并不接话。
"更何况世人皆知,你楚逸君不光战场上杀无敌手,朝廷中,也是立足高位,其谋事策略的本事,可是谁人都赶不上的呢,要不然,李潜将军怎会被你一举剿灭。"
楚逸君又一微笑,恭敬的开口道。
"纪将军好说,所谓少年才俊,庆有司沐澈,夏有练臣秀,各国自有他爱国臣子,才华横溢之徒。"
纪琛挑眉一笑,说道。
"但燕北的楚逸君却也是举世无双的绝代风华,绝世的清风儒雅,也是绝世的妩媚风情,可不是吗?"
这话怎么越说越过啊。
温若清不免扎舌,瞧见那纪琛略带深意的眼神,想必他所说的话中定有什么含义。
身后的凌烈却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就算那个燕北丞相长的的确是容貌俊美略神情间带阴柔,却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妩媚呀,大将军就算是想故意奉承对方几句,也不用说的这么夸张吧。
楚逸君只一冷笑,并不做答。
纪琛倒是饶有兴致的又继续说道。
"别说那谵台紫徒有美貌,气质风姿不能与你相比。而且,"
话倒这儿,他顿了顿,别有意味的对楚逸君一笑。
"而且若你楚逸君生为女子,定又是燕北一倾国绝色。"
闻言,楚逸君心下一颤,身后的手微微捏紧。
也许别人并未发现,站在他身边的温若清自是察觉到他的异样。
心中不免疑惑。
为何这话能让一贯冷静异常的楚逸君有这般反映。
只见那楚逸君面上并无流露异样的神色,仍是清风而笑,侃侃而言道。
"纪将军果然厉害,不光是才智谋略胜人一筹,就连这消息,也是灵通的很。"
纪琛也佯做谦虚的拱拱手,笑言道。
"哪里哪里,楚相的消息不也灵通的很吗,不然怎会知道当初我与李将军暗中会面的记号。"
听到这话,温若清倒并不吃惊,楚逸君既然能察觉到李潜卖国之事,自然能知道他的方法。
"我们也不多绕圈子,楚相今日招我来,可是有何贵干?"
一番你来我往的互探深意之后,总算是饶到正题上了。
楚逸君满意一笑,开口道。
"我只一事相求,劳烦纪将军率领骑兵回到本营,不再追赶。"
这话倒是让温若清一惊,楚逸君竟是打这番主意,他有何筹码可与对方交易。
"荒唐。"
那个叫凌烈的少年忍不住喊道。
纪琛望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做声,随后又看向楚逸君,说道。
"楚相以何条件来跟我商讨此事。"
楚逸君唇角一扬,神色间满是信心,他几步上前,站到纪琛旁边,在他耳边轻言细语了几句话,只见那纪琛脸色一变,身子也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楚逸君瞧见对方的反映,知道是达到了目的,几步退下,又站回温若清身边。
纪琛略微一笑,拱手说道。
"既然如此,纪某自是现下就撤队离开,五日之后,你我二人,沙场再相逢。"
声音并不大,却是字字坚定,与原先的文弱摸样全然不同,这才是庆国第一智将的风采。
楚逸君自觉在意料之中,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纪琛起身上马,正准备离开,却见凌烈脸色异常,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凌烈偷往向温若清一眼,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句话?"
温若清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看看楚逸君,见他轻一点头,就朝旁边走了几步。
凌烈也瞟向纪琛,纪琛只一微笑,示意他可以过去。
他焦急的几步走去,刚走到温若清身边,就忍不住说道。
"你那天是怎么会来到这个时空的?"
被他这么一问,温若清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怎么会来这里?他自己也得不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在那一层楼转了一圈,就准备坐电梯上楼,电梯一启动,我就昏过去,醒来就在燕北了。"
凌烈轻咬嘴唇,似是在冥思苦想些什么,半天才又问出口。
"你那天是不是看过一副黄色羊皮的地图?"
温若清心中一惊,点头说道。
"是啊,而且还有一个老人过来跟我说话。"
凌烈顿时瞪大了眼睛。
温若清惊异的问道。
"难道你也是?"
凌烈点点头,
"我应该是在你之前,一进展厅,我就看到了那地图,也碰到了那个老人,后来我又逛了一圈去看其他的东西,然后就去坐电梯上楼,之后就遇到了你。"
难道说与那地图有关?
温若清暗中猜测道。
凌烈与纪琛驾马而去后,温若清站在马边,望着楚逸君仍是微微带笑的神色,悠然问道。
"你不担心我与庆国的人有所图谋吗?"
算是试探,温若清好奇自己在对方心中究竟是处于什么位置。
楚逸君嘴角微扬,神情中并无官场中的虚假造作,只是单纯的释然而笑。
凝神望向对方,他幽幽开口。
"我相信你啊,温若清。"
四十三
纪琛果然守约,不但当下就撤军退回,五日之内留守营地按兵不动。
路上,温若清曾似做无意的问楚逸君当日与纪琛说了什么话,让他如此震动。
楚逸君只一轻笑,挑眉说道。
"那是他们国家的事,我允他不说的。"
既然楚逸君这么说,温若清也就不再多问。
他们快马加鞭,一日多天就赶到了溪城,纵马回营,刚一进军,就瞧见谵台紫正站在不远处。
眼见温若清和楚逸君两人紧靠着共骑一马,谵台紫已无心苦闷,现下他在意的,是楚逸君是否已经原谅自己。
瞧见谵台紫的神色,温若清也猜到几分,并不多言,刚要下马,楚逸君却先他一步,一个侧身就站稳了身子,他朝温若清一笑,示意他把手伸来,温若清有些犹豫,但仍是伸出了手,楚逸君轻抓他手臂,稍一用力,温若清就已站在地上。
谵台紫虽心中已有准备,但真看在眼里,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阵苦痛。
自澜祭率领队伍回到军中向他报告楚逸君的事后,他就知道颜夕就是澜祭的事实。
想起过往种种,澜祭对温若清的关切和保护,他自是看的清楚,当时并不觉得什么,但晓得澜祭的真实身份后却不一样了。
楚逸君竟让他贴身侍从混入军中保护温若清,这叫谵台紫怎能不痛心。
楚逸君对温若清微微一笑,转头朝向谵台紫时却神色冷淡,并无过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