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人贩子发现孩子少了两个,立刻开始转移。按道理,在那些人赶来之前,他们应该已经跑了。
那个孩子,在紧要关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带着一群人贩子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硬是为我们赢得了不少时间。只是我们赶到时,他正被人一脚踢倒在地上,我看到自己也觉得很痛。
最后,所有孩子都获救了以后,我对那个孩子说:那个......你还痛么?
他还是沉默,只摇了摇头。
我接着说:那......再见,你也要好好保重哦!
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惊诧,我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就这样算了吧,他这人,太傲,这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太无私,太正义,而我不是好人--这样的人我养不起。
满足了显摆的欲望后,我转身欲走,却被那孩子拉住了衣摆。他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说:月虹,我叫蓝月虹。
愣了一下,随即开心地笑了。
北辰凌洛,你可以叫我凌洛哦。
和蓝月虹分开后,左探探,右找找的,我又回到那个小茶馆。
振海给我买的东西都不见了......发现我不见了吧,他会不会很着急?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他此刻可能的模样,我脸上虽然想笑,心里更多的竟也是着急。
都说人一急就会乱了方寸,我此刻竟是往人海中冲了过去,等我置身其中时,才想起最好的方法应该是留在茶馆里等振海回来,这样便不至于两人会在相互寻找中错过。
郁闷啊,不过反正都出来了,不如继续找。沿着河畔走了起来,无聊中手往怀中一探,发现狐狸面具竟然还在,拿在手里,看着那画得细长的眉眼,又想起振海那爽朗的笑颜来。
晃神间已经戴上那面具,反应过来时,不禁有些可笑自己还有这般闲情逸致。
走着走着,才留意到身边的异样,举目四顾,竟是到了放河灯的地方。不似闹市中的喧嚣,人们都静静地在河边小心地许愿,手上捧着的灯,河上飘着的灯,河下倒映的灯,灯灯相映,一片眩目的澄红艳紫。
一下心血来潮,我爬上就近的一棵树,往下一看,只见不宽的河上,满满地浮着河灯,一朵朵灿烂的灯花,在深沉的夜河上连成斑斓一片,从脚下缓缓流过,似真似幻,犹如梦境。
多么......像忘川啊。
忽然就死了,没有对生前有些什么眷恋,却对那死后的世界带着种因未知而起的向往......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这样的人,在终于离开了一个无人挂念的世界后,还要来到另一个被忽略的时空......
凌洛!
我一个激灵,缓缓转身看去,只见振海正站在树下,朝我张开双臂,急切的呼唤,满脸的喜悦,激动的眼神,无不冲击着我的心房。
来我这里,凌洛!
到你......那里,可以吗?
凌洛!
那么坚定,那么急切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真的......是被忽略的么?
摘下面具,我一声欢呼纵身跃下。
到底是他接住了跳下来的我,还是我抱紧了扑向的他,已分不清楚。
呜......振海,我好累啊......累死了!
一回到振海怀里,刚刚的紧张,不安,惶恐,惘然,竟似都一下子离我远去。心一稳下来,身体上的疲惫立刻如潮水般涌过来,眼皮都打架了。
好了好了,你是累死了,我可是给你吓死了。一边抚摩着我的头,这不是摆明了引诱我睡嘛。
我不管,我要睡了......边说着边在他怀里寻找最舒服的姿势,还是振海好,这九月的凉夜里,就数他最温暖了,人肉大抱枕。
喂!先别睡......
知道了......
我模糊地应了一声,沉沉睡去。
六原来如此
如是这般又过了个多月,武艺的学习逐渐没有开始时那么辛苦,但接下来的课程--内家工夫,却更难。
我自问平白比同年的孩子多了十多年的智慧,但对这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还是有点无奈。结果便是振海抽着嘴角颤颤地指着我说:你不当宫主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挑眉看向他,啧啧,我也被教坏了:谢谢,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他哭笑不得地揉乱我的头发:知不知道,你这小鬼摆出那样一种老成模样来,真的很滑稽。
还不容我反驳,外间的巧儿便扣门进来。振海见她来了,眉头不禁又皱起来。
老皱眉头,很容易老的哦。
毒舌的小鬼!振海眉间总算舒张了一点:我先回去,你在这好好练功,知道么?
知道了,振海伯伯。不能不说,我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但这也是振海的错,谁让他宠我的?
瞪了我一眼,振海便随巧儿走了。
我一个人乐得清闲,闭上眼乖乖打坐,不想再睁眼时,天竟已大黑。而我的回神,是因为有人打扰了。
一绿衣宫人在房门躬身行礼,道:苏大人这几天公事繁忙,恐怕难以再来为二少爷指导,让二少爷这半月里都不用到西院了。
我点了点头,不禁再一次感叹振海他们的劳碌命。
下次他回来的时候,让他带我到厨房去,露两手来慰劳慰劳他吧!哈哈,他一定会大吓一惊!
想着便从床塌上跳下来,回清兰苑去。
才跑到西院院门,忽然一泼冷水朝我泼来!虽然我的身手也算敏捷,但无奈遭人突袭,也被泼了个正着。
死小狐狸!合着你那狐狸精的娘抢了我爹爹!明明是男的,不要脸!
勉强抹了把脸,定睛一看,居然是几个小女孩,看上去都比我大,穿得是那个花俏,对着我就是一通漫骂,俨然一群小麻雀。
吵吵吵吵什么吵?烦死啦!滚一边去!
被我这一吼,一群小麻雀叫声厄然而止。只是一个长得较高大的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我继续大声咒骂: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肯定是你们用了什么妖法,才把爹爹迷到的!我要打死你!把我爹爹还来!说着一群麻雀变身母鸡,扑过来对着我拉扯撕咬无所不为。我大吓,也顾不上怜香惜玉,运用上这几个月里学来的东西,愣是从一群比我大的母鸡中脱身而出。
一脱身我便忍不住大声质问:你们说什么啊?谁是你们爹?
心中泛起一股不安......苏振海?不会吧,他看起来没那么老啊!再说,他的女儿们怎么会在内宫?
某些事情,似乎正在慢慢浮上水面。
哼,你还想把爹爹占了!呃,大小姐显然会错意了。
你们是苏振海的女儿?
那女孩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还装什么?谁不知道咱们爹爹就是这青龙宫的宫主!还是你想狡辩?哼!我们一连几天在这里守着,什么都看到了,就是你老缠着爹爹让他都不来看我们了!
脑袋轰的一下被炸得一片空白......他......振海,是假的?他是......他就是北辰倾风?
不管那群小母鸡,我飞也似的跑开,回到清兰苑我的房间。
所以半个月后,当振海--其实现在该叫他北辰倾风了--连早饭也来不及吃便兴冲冲地要赶往西院时,巧儿却站在他面前,把他拦住了。
宫主,今天不是给凌洛少爷上课的日子,二少爷恐怕不在西院。相处久了,巧儿也被带坏了,称呼我时不再二少爷二少爷的叫,虽然始终去不掉后面那少爷二字。
倾风一想,立马改了行程:那么你去告诉凌洛,让他到北门等我,我带他下山走走。说着边放松地伸了下懒腰--这么没形象的举动,被他的属下或姬妾们看见可是要吓掉眼球了。
这......巧儿面有难色。
怎么了?留意到巧儿的异常,倾风终于意识到出问题了。
这个时候,我缩在床上还没起来。大冬天的,谁喜欢没事那么早爬起来啊!
一阵冷风吹过......怎么会有冷风?没费心思索,往被子深处缩了缩,继续补眠。的确是补眠,昨晚我努力工作到四更,而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每天必须的十个小时不补会死人的。
但却有什么在吵我。这也算了,不仅吵,还要掀我被子!
搞什么!不用睡啊!困死了怎么办!我恶狠狠地朝骚扰我的人吼去,然后扯回被子继续睡。
半晌,才意识到看见了谁。转回来,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惺忪地看向来人:是你?
倾风点点头:是我。
神思已经清晰了许多。
我现在该叫你振海还是......剩下那个字哽在喉咙吐不出来,天知道,这几天我心里挣扎得多厉害。
他不说话,就这样站着,却又不看我,气氛奇怪极了。
为什么?还是我先问吧,早了结早睡觉。
我......我原本不是成心瞒着你的。
哦,那就是后来是成心的了?我强忍着吐槽的冲动,继续听下去。
那时以为你只是个小侍童,怕报出真实身份会吓到你,才......借用了一下......振海的名字。当知道你是......你是凌洛时,觉得你......对我很......不满,又怕告诉你你会更生气,所以,也没跟你说......
反个白眼。拜托,现在你是儿子还是我是儿子?吞吞吐吐的,用得着么?不过,心里总算踏实了点,真奇怪......
你也知道我对你很不满。卷着被子爬起来,大冬天的真冷,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冬天,睡懒觉超舒服。
他更不肯看我了,把头扭到一边,说:是,因为我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爹,我承认我曾一度把你忘了,在听到你的名字前,我甚至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儿子。所以......我才想借振海的身份,和你相处......
所以,打断他的话,站在床上,尽量与他平视。感受到我的异动,他也抬起头来,看着我。
两人对望着。
我忽然灿然一笑:才发现原来这个爹也不是那么差的嘛。
情况急转......至少倾风他应该是这么觉得的,一脸难以置信的呆样看着我,双目逐渐映出交错的激动和惊喜。
我扁扁嘴,重新趴下扮寿司卷:爹~我好困,我要睡觉了!
感觉到倾风坐到了我的床边,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好,你好好睡。我家小凌洛原来还喜欢赖床。
拜托,我这是正常睡眠好不,只是时间变了点而已。
忽然某念头脑中一闪......我一骨碌跳起来,楸着倾风衣领......还有个问题!就是这个问题!困扰了我那么久!内心挣扎得那么厉害!
你、你今年到底几岁了啊?
似乎是被我吓到了,他居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二、二十七......
二十七......我还有个比我大十年的哥......
天那!我哥出生时你才......你还是人不是?
七没大没小
倾风坦白了真实身份后,便不再畏忌把我带到宫里的其他地方了。此后,我便常常跟在倾风身边,光明正大地游走在青龙宫的各处。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青龙宫上下都忙乎了起来。以前一直待在内宫,倾风又不会来内宫过年,于是连新年都是冷清清的,现在终于有机会到领略一下真正的新年的气氛,我兴奋得一天到晚坐不住。
但是还是不敢四处乱跑,怎么说也是在人前,又是大庭广众的,我也就乖乖地守着规矩。倾风和巧儿忙的时候,我就自个儿待在倾风的青阳殿练习音律或画画,或者坐在倾风于青云殿特意为我置办的小桌前看书习字--青云殿是倾风办公的地方。所以常常是他和一众下属在那里讨论议事,我坐在一旁像看电影一样看着,不时也能听到些武林秘趣。
等倾风或巧儿有空了,我就缠着他们带着我四处逛,看看人家打扫卫生,看看人家布置新年的装饰,看看宫中子弟每天的操练......倾风居然想让我和大家一起练!我不干了,第二天就跑回西院。我是个很害羞的人来的,所以,一天没到学有所成,我都不要给别人看见!
但是那么多人的认真样子还是把我狠狠地打击了下,从自觉了点......很好了啦,要求别太高。
在人前我乖乖地喊倾风爹爹,私底下却还是没大没小倾风倾风地叫,也难为他,居然由得我胡闹。
小凌洛。
话说,今天吃过晚饭,我正在书房里画画,在一旁看着公文的倾风忽然说话了。
我抬头看他,等待下文。
我想让你搬到外宫来,也省得你天天跑来跑去的,好吗?
对于这样的询问,一旁长年侍侯倾风的黄桐已经见怪不怪了。想当初她们几个,看见倾风居然轻声细语地问我这个孩子的意见,而我也毫不客气地对他颐指气使时,那漂亮的大眼睛,瞪得跟金鱼眼似的。
我想了一下,也好,反正自己在那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倾风见我那么爽快,倒奇怪了:小凌洛,要离开你娘,不会不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舍得,先不说他是个男的,本就不该喊他娘,更何况他根本不是我亲娘,而他一直以来感兴趣的就只有你而已,我的存在其实不怎么重要。
当即摇头:从小到大娘想得最多的是你,我和他其实也很少说话。对了,爹,我兴致勃勃地看向倾风:我搬出来,是要和你一起住吗?
最好不要。
咳......不是,我打算让你搬到静恒殿,那里离青云和青阳都很近,于你我都方便。
闻言,我装模作样地撅着唇,委屈地问:为什么?我和爹爹有一起住有什么不方便的么?
倾风尴尬地转过头去。哈,小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住过去的话,先不说随时会打扰到你和某姬妾的好事,单是我那大娘玄飞的干醋就有够你受的了吧。
我知道了,但是爹爹,你要常常过来和凌洛玩哦!
尴尬中的倾风丝毫没留意到我语气改变的含义,见有台阶可下,就含糊地应了。
那就这样吧,三天后凌洛你就搬到静恒殿。现在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要,反正只剩下三天了,我就先住在这里吧,好吗?开玩笑,想起上次娘说的那句小心点我心里还是毛毛的。这次居然还要搬出来,我啊了,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女性的直觉,让我对他能避则避。
小凌洛,你也要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啊......
不要!我叫着扑进倾风怀里。倾风无奈地叹了一声,把我抱起,在我额头弹了一下,责怪道:不孝的坏小鬼!
我嘟着嘴皱着眉:我孝顺爹爹一个就可以了。
倾风笑了。其实倾风长得有点书生气,但那冷眉坚鼻,薄而淡的唇,无不透着练武之人的刚毅,儒雅而不失刚阳,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有如泡于一池温水般的舒适感。
怎么办,很好看,很喜欢,再说......这是他给我一个人的笑容。
目前为止,还没见过他对其他人这么笑过呢......
心里一阵得意,忽然一把声音自脑中响起。
如果你要走,我就立刻掐死他!
玄飞,那些都是我遇见你以前的事啊,我向你发誓,在遇见你以后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你相信我!
胸口一闷。
松开抱着倾风的手,不着痕迹地推开,从他身上跳下来。爹,我先去洗澡了。
飞快地跑开,又在快到浴池的时候停下。
揉着胸口,郁闷地抬头望天。无论对我怎么好,在他心里,还有个比我更重要的人吧。
想有一个人,把自己当作最重要......这奢侈的想法,很久很久,没有冒过出来了,却在这半年里,因为倾风的温柔和宠溺,慢慢地浮上。
苦笑一下,还是太贪心了吧。
当即闭眼深呼吸一下,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心态。虽然不是最重要,但我应该还是很重要,至少也是蛮重要,这就够了嘛,反正我是他儿子,又不是妻妾,不存在失宠的问题。而且无论怎样像他那样的人,相处久了以后,应该不会随便抛弃自己才对。人啊,就应该知足常乐!
恢复了状态,我高高兴兴地在青阳殿住了下来,三天里一有空就跑到静恒殿观察新家的准备工作。不过按倾风的话来说,我那是在捣乱。当然,我是不会认同的。
那个,我的床不要摆那里,摆到围栏那边,可以吗?
请问,我想再加一张床,和原先那张并到一起,可以吗?
对不起,我想要很多很多的垫子,围在床的四边,可以吗?
麻烦一下......
......
凌洛少爷,都弄好了。那面的墙太空,老奴给你添一面波斯的落地大镜子,好不好?
哇!安爷爷,太谢谢你了!我高兴地扑到这个慈祥的老管事怀里。安爷爷可以说是看着倾风长大的,这下待我就像亲孙儿一样,再加上我引以为傲的礼貌,把个老人家哄得啊,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