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果我现在有一个血肉之躯作为凭依的话,诅咒的影响不至于如此恶劣。可是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肮脏,同时也将错失解开这种法咒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在诅咒进一步深化前留下,然后经由这里的某个人来揭晓谜底。就如同创造者所希望的那样......
「......随便你了,不过下次出现反蚀的情况,记得别再去吸半妖的血。」
狐仙大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么?
「虽然妖力十分微弱,但确实是狐精与人类的后代呢。」
比大地明亮,比光芒柔和,本该温暖的琥珀色眼眸,竟然是其悲伤的根源。最初的坚强......答案果然在他身上么?
「唉,又发呆了。」某狐长尾一甩,不知把什么东西丢进了火堆,火势一时大旺。
你这堆火是怎么升起来的?周围那些树由于常年受到瘴气的侵蚀,应该早已失去本有的木属性了啊......
「就用你放在树洞里的那些纸啊,好烧得很呢。」某狐一脸的理所当然。
时隔一秒,惨叫声响起:我的书啊--
月上眉梢,夏虫初歇,这一刻的山庄难得静谧。
莫不是大哥哥突然想找小络秉烛夜谈?在门神一样的月使者面前站定,我笑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心底却直发虚:千万别现在就让我还书啊......
主人召见,跟我来。某人淡淡扫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挑挑眉,跟上。
「除去眼睛的颜色,这家伙看起来就跟普通人类一样啊......」这场沉默的行进,终于在遁去身形的狐仙大人如此感慨后告一段落。
主上,人已带到。极尽奢华的房间,屏风横陈,薰香四溢,却无形中给人一种类似于瓮中之鳖的压迫感。
晓、白二使可知此事?屏风后方之人缓缓问道,声音竟然有点耳熟。
不知。
很好,你先退下。
是。门在身后应声而合。
品貌上乘,武骼极佳,其智过人,显而不露。身世尚不明,推测其为异国贵族,上有兄长,父母早亡。虽非池中之物,但也或可大用,故暂收为二使之徒。屏角一掀,赫然露出一张冷笑着的娃娃脸,难怪宫中众人个个遍寻不获,原来离公子早藏进我的山庄了啊。
卷十七觉梦醒夜中篇
大殿下这样说,会让水络觉得自己像一头过称的猪。我轻笑着摇头,而且水络初来乍到,只不过失踪个几天,理应没什么人会过问的。
没什么人?离公子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从流暝自林中带回你失踪的消息以来,参加搜寻的御林军暗部、皇家影卫以及部分来自泽临的势力几乎每天都在人数上翻一番,范围也早已由叶茏一路延至边境。逆绯天似笑非笑地塞给我几张画像,而且,看看这个。
......怎么搞得我跟钦命要犯似的。再说,我就算迷路了,也绕不到边境上去吧?我郁闷地瞥一眼手中的画像,瞬间石化,......这、这个瞳孔颜色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妖是谁?
人妖?那是什么?不过,我也觉得画上的人不太像你。逆绯天随手倒了两杯香茶,好心地分给我一杯。
谢谢。我接过,浅尝一口,虽然根本性的错误不是这个,但也活该他们找不到了。就算让我再多活一辈子,我也作不出这么媚的表情。
可是......我的意思是画中人远不及你真人来的妖啊。逆绯天半眯起那双萌绿色的眸子,一脸好笑。
见我再次石化,某人终于得意地笑起来:这下晓得谁是祸害了吧?就你这样,呆在外边不出三天,铁定被拐去边境上卖了。这个死爱记仇的人......
哼,就我这样,拐卖的人还得先让我看上眼才行。再品一口,这茶还真不错。
哦?那离公子看上的是谁呢?怎么最近人人都开起婚介所了?......我本不欲理会,却见逆绯天眼波一凝,别是月这孩子就行。
......大殿下,您老保养得很好,而且月哥哥若按人类的年岁来算也早已经过六旬了。请别卖老,谢谢。这还只是半妖,纯种妖怪的话,见到孩童大小的就能叫爷爷了。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啊。逆绯天骤然沉眉敛目,一扫先前的调笑。
喂喂,都说我不是无所不知的妖怪了。既然你家的月都能刚见面就想到我返老还童这么怪异的可能性了,我为什么不能猜出他是作为半妖的存在?这回换我好笑地望着逆绯天,算起来水络跟月哥哥目前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呢,不如......合作?
合作?......说说看吧。狡黠的笑容,同时浮现在两张稚气的脸上。
朝雾稀弥,晨露滚滴。夜散,雏音微鸣。
月......好紧张呢。这里......都僵硬了。修长的指节缓缓移至腰际,一双冥瞳碧睛浓得好似能溢出墨来。
主上......依旧缠着绷带的手有些不安地紧了紧,却始终没有制止对方的意思。
月的身上......好香。这里的话......会更加诱人吧。一手揽紧面前之人逐渐放软的窄腰,一手轻触那两扇微张的润泽唇瓣,逆绯天半沉浸地浅笑着。
主上......我......水洗一般的琥珀凝眸略略失神。
卡!麻烦两位先暂停一下。我猛地合上书,眉尖抽搐,看来大殿下还是没听懂水络之前所说的话。让月哥哥产生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的欲望,没错,这的确是冲破血液限制从而逆向定位诅咒一方的最佳契机。但是......你现在这样只是单方面的调戏好不好?
月这孩子太害羞了,我当然要主动一些。某娃娃脸继续卖老。
在这方面,主上的经验较为丰富,月甘愿居下。被调戏的那人冷淡地开口。
这不是上下的问题。我随手将书搁案上,起身踱步,我之所以选定情欲作为契引,是因为在人类的三大欲望中,它最强烈也最易受到外界的刺激。如果月哥哥在情欲上一直处于被动的话,就算在上也没有用。而且......我站定,一指边上口水答答的某狼,拜托你们在对话内容上稍微节制一点好吧?喷太多鼻血对小孩子的生长发育不好。
床第间的两人同时扫了血流不止却又激动万分的小希一眼,语调一致:能面不改色地给出整整几十套专业指导建议的小孩子?敢跟离公子结交的果然不会是正常人。我郁悴了......
唉,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羡慕人家美攻强受来的。哪天你与绝世攻大人修成正果了,我小希一定连压箱底的绝技都一并奉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某狼见状,一副哥俩儿好地跑过来安慰。好想哭啊......
......两位慢用,水络去去就来。说完,我将小希拖出那个华丽丽的暗间。
唉,看来我的《美攻强受之记实笔录》是完不成了。
......小心被人毁尸灭迹。
果然还是我家晓比较好说话。
我顿了顿,开启壁门。
屏风依旧,香气已失。再次回到外边的房间时,我竟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不对,这是......小希,快回来。我沉声道。
啊?人影一晃,来者已将小希掳走。
我正欲追赶,忽地又向左侧连放数枚暗器:出来。
拾梦没能把你迷倒么?你是......自阴影中走出的人儿有着一双通透的眼眸,刻意压低的声线掩不住原有的甜美,......叶惜哥哥?
花津?
卷十七觉梦醒夜下篇
真的是叶惜哥哥啊,那就难怪了。掩面黑纱悄然掀落,不意外地,露出一副淡定笑颜。
当初送给你们拾梦,本意只是用作防身而已,却不想今日竟易为他途。我不由叹道,外面的人全都睡死了吧?其实严格来说,花津他们这次用的并不是令人沾之即睡的拾梦,而是拾梦与雾中水气相融后生成的烈性迷药--困梦。就如同困梦这个名字所包含的意思一样,困者梦也,没有解药的人是会一直沉睡到死亡降临的。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赞叹逆绯天的好运气。因为这间屋子里所点的熏香--降月,恰好就是配制困梦解药的主原料。我刚才的一时恍神,便是由两者中和时放出的幻性物质所致。不过我之前给的是成品,所以花津并不清楚这些,只当我仍然百毒不侵了。
叶惜哥哥生气了么?花津的笑中多了些无奈,但是不那么做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从孤眠山庄救回被选为下一任月叶惜的孩子啊。
你是指......小希?我看那家伙在这挺乐的,搞不好早就忘记有这回事了。
是的,还望叶惜哥哥不要插手此事。花津重新戴回面纱,把先前接下的暗器抛还给我。
好快的手脚,是在这儿练出来的?我随口问道,一转手将东西尽数收入袖中暗囊。
竹醉哥哥教的,虽然这里对他来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当人为代替自然进行选择时,适者生存依旧是唯一的真理。在山庄中,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而那些妄图逃离的人却是连死亡的权利也没有。虽然不清楚竹醉的过去,但这招棋无疑下得很险,万一......不行,算上月使者的能力的话,变数太大。
我想,在这件事上我们得尊重小希本人的决定。我可以答应不干涉,但前提是小希自愿离开。花津,你相信我么?沉吟片刻,我认真地问道。
相信。迟疑一下,花津终是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去追回小希的答案吧。
......不了,叶惜哥哥的轻功只怕花津拼尽全力都赶不上,还是就此别过吧。
也好,回去时小心点,记得替我向歌舞团的大家问好。我走出几步,又回头,对了,下次别再叫我叶惜哥哥了。
知道了,叶惜哥哥。花津乖巧地笑。
不愿改口么?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飞身离开。
冰冷的讥讽逐渐渗透笑意,诡秘爬上原本甜美的面容:关心则乱啊,叶惜哥哥。壁门重重落下。
「她在说谁?你么?」狐仙大人半眯着眼趴在我的肩上,好不悠闲。
大概是吧。不过,我只会欲擒故纵呢。同样隐身状态的我,大大方方地跟上进了秘道的花津。
来到暗间门前,花津面无表情地驻足良久,然后冷笑着推门而入。
榻上二人仍然维持着暧昧的姿势,却早已进入极度戒备。
你就是这样糟蹋......父亲牺牲自己才保护下来的生命的么?无月。怒火安静地燃烧着,点亮了本已失去焦距的眼瞳。
闻言,月使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月过去的名字?逆绯天的语气极缓,杀机毕露。
真伤脑筋,明明流着那样肮脏的血,却总能被人守护着呢。花津的目光略略一偏,再度转向月使者时,满是鄙夷。
回答我的问题。花津忽地急避,却仍是让逆绯天的独门暗器伤了肩胛。
主上,请......别伤她。痛苦地垂眸,月使者现在就像一尊上好的细瓷,苍白而易碎,请别伤害......无星。
「兄妹?」我跟某狐飞快地交换一个眼神,「同母异父的话,年龄也对不上啊......」
无星?你不是已经......逆绯天蹙眉,杀意更盛。
无星么?真是一个可悲的名字。可是对于承载着前世记忆的我,它更是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复仇的诅咒!血花四溅,赤凝双眼,握着穿心之刃的手微微颤抖,淌着诅咒之血的唇浅浅笑开,以吾之精血......下达最终诅咒。这一次,你......逃不掉了。......无月哥哥。花津踉跄几步,倚墙而倒。
仇恨,是比诅咒更可怕的东西呢。有时候即使明白这一点,也无法挽回啊。我叹息着现身,来到花津身边,原来是与影子交换了,难怪当初没有发现你的施术能力......在白天降「丑时之人」,也是因为影子和本体的属性正好相反么?伸手合上那双回复黯淡的眼睛,只见有泪划落,快到......来不及拭去,感谢你为月哥哥带来的这个难得的契机,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啊?你之前所说的契机不是指找出诅咒者的......难道你想要的答案一开始就在那个半妖身上?」
我之前就有讲过吧?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本来就快冲破临界点了,一旦因诅咒而妖化的话,恐怕连他的主人都无法压制。」
当然是......
小心!随着逆绯天的一声急促呼喊,我只觉得腹部一凉......低头,身体竟已断为两截。
苦笑着回头,我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只金瞳妖魅。发若雪,面如霜,暴长的锐甲上,不沾滴血。比想象中的......麻烦呢。
卷十八夜来风声上篇
笑什么笑,我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家月害的。我恶狠狠地瞪过去。
唉,幸好月暂时晕过去了,不然定会被你这种小鹿般诱人的目光刺激得杀性大发。某娃娃脸猎人一边坐拥睡妖美人,一边不忘幸灾乐祸,实在是得意非常。
你那是什么烂比喻......我气结了,逆绯天的眼神儿果然不正常。
烂比喻啊......狐兄以为如何?萌绿眸子一转,视线稍稍拔高。
「所以说,人类的外表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这种连身体都能自己创造出来的妖......人。」盘踞在我脑袋顶上的某狐哼哼两声,换个姿势继续趴。
狐仙大人,抱怨不带损人的吧?而且迷晕月哥哥的那口狐烟,说到底也是您老自愿喷的呢。当时阳神之身的损伤太过严重,为了阻止灵力与气的进一步流失,我只好先自毁形体。结果等我重新塑好身形打算送月使者一记封印时,狐仙大人已经成功把人放倒了。估计是前一阵子白工做多了,这回某狐怨念得特别厉害。
「是啊、是啊,早知道你缺了一魄、离了肉身、中了诅咒都照样砍不死,我就不浪费狐烟了。」某狐再翻个身,似乎找不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不过也没办法,现在的我外表连三岁都不到,小脖子可细嫩着呢。万一狐仙大人绕在颈项上时一个激动没控制好力道......缩水成婴儿?绝对不要。
狐兄做不到么?逆绯天好奇道。
「他那叫得天独厚,我再多修个几千年也禁不起这么折腾。」某狐不以为然。
果然不像人类。
「同感。」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达成共识啊?先是逆流暝和冷非言,再是逆绯天跟狐仙大人......猫与狐的交流理念果然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看来两位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双脚在高高的椅面下荡啊荡,我眯眼笑,既然大殿下不打算追问太多,那水络就按前边讲好的取答案了。当然,事后定会还你一个只以人类身份存在的月哥哥。合掌,我笑意更深:好了,开工吧,狐仙大人。
「......我就知道,这种一脸无辜地压榨别人劳动力的恶质品性就跟你亲亲爱人一样。」优雅的白色身影腾越而起,金瞳荧荧,幻境顿生。
亲亲爱人?......逆流暝这家伙,居然把狐仙大人也带坏了。我皱皱眉,见逆绯天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彻底郁闷了。
苍空碧野,风舞云影,记忆的世界。
打死他,打死这个妖怪的孩子!乱石划破了衣服,擦伤了皮肤。伤痕累累的,却并不只是身体而已。
就是他,就是这双受到诅咒的眼睛为村子带来不幸的!流淌的血,干涸的泪,温柔的孩子,终于睡去。
觉醒的修罗睁开冰封的琥珀色眼眸,无比冷漠地望着眼前这群傲慢而又愚蠢的生物,以及那片背负了无尽哀伤的苍茫天地。
你家月挺拽的,才十来岁就会秒杀了,大殿下眼光不错啊。我啧啧称赞道。
那是。某人得意地笑,却目光冰冷。唉,知道归知道,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了呢。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么?这段记忆已经是由属于妖狐的那部分血液记录下来的最强波动了。」
不对,不是这里,失去温柔的心是无法孕育出真正的坚强的。而且,狐仙大人难道不奇怪月哥哥幼年时期这次冲破血液限制的情况是怎么被平息的么?我摇头,一指那个浴血杀戮的小小身影,虽然从眼睛的色泽来看并非完全妖化,但要阻止那时侯的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随便你了,要卡的话提前招呼一声。」
嗯,辛苦了。回去以后,我会连同上次那顿饭一块儿请你的。
「......原来你还记得啊。」
当然,呵呵,保证让狐仙大人你毕生难忘。
「......」
爹,那不是无月哥哥么?......啊,好、好多血!女孩那稚嫩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无星,你呆在这儿,爹过去看看。沉稳的声线,温和的语气,还有那股......不容忽视的灵力波动。
同行......么?我有些兴味地打量着视野尽头出现的男子,这个儒雅似画的人......就是一切的关键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