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和三个士兵对上阵,王宫守卫列队赶来时,我们已经穿过前厅,来到中院。
大埃善使枪,一向对我严格要求,我的枪法已经和半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进退之间毫不慌乱,攻守得法,只是有些可惜抢的不是剑,阿喀琉斯的剑法凌厉霸道,我根据自身体质特点稍加中和,使起来,轻盈灵动,若是那样可有这帮小子好果子吃的,如此一想,更加遗憾,当下也只能凝神对敌。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每一招一式都直逼人体最致命的脆弱处,各个关节,腹部,肩,胸。
挑倒第五个人,整个王宫都被惊动,中院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上来的士兵越来越精,刀剑枪矛也使得分外老到,我毕竟没真正打过仗,应付得有点吃力。
当五根长枪同时直指胸口时,我简直想破口大骂,人多势众乘人之危!
幸好一柄剑及时来救,铿锵几声几杆桦木长矛都被砍断,赫克托耳身着轻缓希腊长衣袍随风送香举剑强势挡在我面前。
"赫克托耳殿下!"
场内士兵放下兵器,侍女随从们震惊看着轻衣缓带面色冷峻的青年。
赫克托耳淡淡收剑,转身轻声问我一句:"没受伤吧?"
我点头,歉意向他眨眨眼睛,惹麻烦了。
他看似没有表情的脸动了动,拍拍我的肩,这才放心转身。
"怎么回事,赫克托耳?"苍老威严的声音自前厅后门传来,身着蓝色长袍一头华发的老国王缓步走来,火光照耀下高贵慈祥,同时又威武,眼神犀利。
周围一两百人低头行礼,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谁了,王宫的主人,特洛伊的国王普里阿摩斯国王。
惊动国王大人,看来事情的确大条了。
经过十几分钟的调停,现在我们站在王宫正殿里。
特洛伊的富足可以从正殿雕刻精美的王座,金桌金杯上看出来。
我小心翼翼看看周围神色严肃的卫兵们,还是靠在赫克托耳身边,对面帕里斯王子敢怒不敢言恨恨看着我。
听侍从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普里阿摩斯才将目光投在我身上,问:"既然深夜了,为什么要离开王宫,赫克托耳难道没有安排你的寝室吗?"
当时赫克托耳都睡着了,的确没来得及安排。
不过我不想在宫里过夜,您管得着吗?
我磨了磨嘴皮子,说:"那个,突然想起点急事,要回家处理,来不及告诉赫克托耳殿下,无意中冲撞了帕里斯殿下,实在是很对不起。"
当着赫克托耳的面我不好拂了王室面子,貌似恭敬向帕里斯一低头,算是赔礼。
赫克托耳也没说什么,刚才侍从护着帕里斯当然没说他阻我路的一截,不过反正对我也没什么损失,而且,不想,看赫克托耳难过。
这样的弟弟,还真是难为他了。
普里阿摩斯狐疑看了看我们,对自家儿子也是了解的,听我这么一说,好似松了口气,微笑说:"那这件事就算了,赫克托耳你送帕卓克斯回家吧,帕里斯,你不是要回自己的宫殿吗,还不走?"
口气虽然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作给赫克托耳看的。
赫克托耳面无表情看一眼弟弟拉我离开,帕里斯立刻胆怯低头。
随着他走出正殿,并没不是通往宫门口的路,等我回过神来,抬头,赫然回到了他的房间。
疑惑看他,问:"这是干什么?"b
赫克托耳拉我进门,没回答,关门后才转身愣愣看着我,问:"为什么要走?"
我一笑说:"刚才不是说了吗,想起点事情。"
"天晚了,明天再走吧,况且你不想见见特洛伊罗斯吗,这几个月他可是天天念着你。"赫克托耳握紧我的手神色不定说,灯光摇曳下有什么东西悄悄潜伏落下。
提起小毛孩,想到他可爱的金发小脑袋,滴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就没了拒绝的勇气,看看房间里唯一的床,说:"我们怎么睡,难道--"
赫克托耳已经转身脱衣,回头接过我的话头说:"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吗?"灯光下眸子清水荡漾,明亮得有些灼人。
我恍然定住身形,心里一股暖流悄悄溢出,迅速蔓延至全身四肢白骸。
后来回想时,总觉得那一晚的停留是个错误,我在那一刻将自己原本完整的心凿出了一个洞,感情从此肆意蔓延再也无法阻挡,我可以坦然面对赤裸裸的肉体关系,却不能让自己的心完整无缺。
赫克托耳笑了笑,褪下衣衫,光裸上身,坐到床上,似是不经意问:"你的枪法很好,阿喀琉斯教的吗?"
我敛神看他,摇头,也不再有顾忌将上衣脱下随手扔到青铜衣架上,说:"我的老师多得不得了。"
蜷缩上床,将被子拉到下巴底下,我眨眨眼看赫克托耳,他灭了灯也躺下。
黑暗中一只温暖宽厚的手伸进头发,赫克托耳将我揽入怀中,两人耳鬓厮磨相拥而眠,迷迷糊糊中听见赫克托耳说:"假以时日,你会成为我可怕的对手,帕卓克斯,命运是否太残酷了?"
第84章
早上起床刚洗完脸,门就被咚的一声推开,小毛孩金发飞扬的小脑袋蹦进来,我转身就被他扑了个满怀,不停喊着:"小糊涂虫,小糊涂虫,我好想你。"
我被他勒得憋气,用力掰下来,大口呼吸,"你想谋杀吗?"蹲下来将他头顶一缕上翘的头发抚平,小毛孩越长越漂亮,精致的脸越来越有阿波罗的风采,个头窜高不少。
笑嘻嘻看着我,眼里面却汲满了泪水,一把抱住我,"这么久了才来看我,说话不算话。"
赫克托耳从外间进来,身后侍女手捧早点恭敬等候。只听他说:"我跟父王说了,今早的早餐就在这里吃了,特洛伊罗斯要不要一起?"
这还用说吗,特洛伊罗斯点头如蒜,抱着我不放。
我抱起他走进饭厅,坐下问:"小破孩在色雷斯过得好吗?"
赫克托耳神色一滞,苦涩点头,"好。"
想到他们的不得已而为之,我担心握住他的手,他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太多。
回头吃饭,小毛孩将各色糕点堆在我盘子里,不停说:"多吃点,多吃点,小糊涂虫好瘦。"
我和赫克托耳相视一笑,都是无可奈何的。
上午就被特洛伊罗斯缠住在王宫里陪他上课游戏。
中午吃完饭休息时特洛伊罗斯说带我去到阿波罗神庙去见一个人。
走进神庙被迎面一尊雕塑吓得倒抽冷气,以为看到了阿波罗本人,威严理性,衣衫残云卷袭裹在身上,手拿银弓,目光远眺。
我驻足仔细观赏,想起来已经半年没见过阿波罗了,倒有些怀念他过分美丽的脸和戏虐的言语。
"阿波罗殿下是光明之神,带领我们走出迷途。"
转身看见一名身着白色祭司长袍头戴橄榄花冠的女子,黑发,大眼,鼻梁挺直优美,属气质类女性,举止高贵,手捧圣水望着阿波罗的神像对我说话。
小毛孩跑上前抱住那女子,说:"卡珊德拉姐姐我把小糊涂虫带来了。"
卡珊德拉放下水罐,弯腰手放在嘴唇上温婉对小毛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小声点,不要惊扰阿波罗殿下。"
小毛孩乖巧点头,扭头看我。
原来面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阿波罗对之一见钟情但是反被摆了一道骗走预言本领的女子,卡珊德拉,我多少记得一点,好像是说卡珊德拉的预言百分之百准确,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原因是阿波罗对她的欺骗的惩罚,这相当于否定了她的才能。
卡珊德拉看了我一小会儿,问:"你就是帕卓克斯?"
我点头被小毛孩拉到垫了柔软坐垫的凳子上坐下,卡珊德拉也坐在我们对面,看女奴把水果和奶端上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小毛孩把我拉来,气氛有点尴尬,我拿了一颗无花果拨开。
"听说你在利姆诺斯岛救了波吕多洛斯,非常感谢。"卡珊德拉无的放矢漫无边际说着,皱眉看特洛伊罗斯说:"特洛伊罗斯,我的地窖里有一坛珍藏了五十年的葡萄酒,你去取来招待我们的朋友。"
小毛孩扭头看看我,又看看卡珊德拉,明白了什么似的点头迅速离开,顺便在门口吩咐看门人把好门口。
待小毛孩一走,卡珊德拉一改刚才内敛的言语神态,目光尖利放肆盯着我,打探,猜疑,咄咄逼人,我如芒刺在背觉得很不舒服,仍旧低头剥无花果。
卡珊德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是来侦查敌情的吗?"
我手一抖,没控制住,惊讶抬头看他,小毛孩和赫克托耳都不可能把我的身份告诉她,她是怎么猜到的?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卡珊德拉放下水杯,淡淡说:"我是预言家,通过占卜预知未来,过去和现在,而且,阿波罗殿下曾向我提起过你,我曾好奇占卜过你的命运,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松口气,问:"殿下他好吗?"
卡珊德拉讥嘲一笑说:"怎么不好,身为不老不死的神他还有什么不能满足。"口气中酸味十足,女人就是心口不一,你看看明明为阿波罗到处拈花惹草不高兴,偏偏还一副清高自负的样子,我不禁同情起阿波罗来,身为神也不是他的错,不能得到真心永恒的爱情实在可怜他了。
咳了一下,我不太自在低头说:"那么,您怎么看,我们的命运,我希望能改变。"
卡珊德拉摇摇头说:"除非你有能力劝阿喀琉斯离开亚细亚,你知道他才是威胁特洛伊的根本存在,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们的话,可是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帮忙我们,理由?"
我一顿,没想过这个问题,长久以来我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场战争延续下去,于是说:"我不想死。"如此一说突然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卡珊德拉似乎并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看她神色似乎认定我就是和赫克托耳阿喀琉斯绑在一块儿的那个帕特洛克罗斯。
啧啧,这就是神和人的不同,诸神之中不管是谁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我只是这具身体的寄居者。
卡珊德拉低头一笑,不紧不慢说:"你是个很现实的人。问题的关键不在我们这一方,让阿喀琉斯离开,赫克托耳就能对付剩下来的英雄,可能会付出巨大代价,但是特洛伊不会因此毁灭。而你自己,你身上背负三个人的共同命运,如果真的想自救,就爱人,也请坐上黑色帆船离开,我的朋友,特洛伊什么都没有,只有柔顺谦恭的人们,他们温顺如绵羊。"
我不免感到好笑,能对抗希腊联军长达十年围攻的军队,民族能叫温顺如绵羊?
对面卡珊德拉又看了我良久说:"你是个尴尬的存在,帮助我们,你就是背叛了你的国家你的朋友,而袖手旁观你又背弃了自己,我说得对吗?"
我不能反驳,骨子里我非常敬佩这个民族,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毅力,这种对抗韧性真的太可怕了,不由得我不感兴趣,这么说吧,身为希腊人的我却下意识的站在特洛伊人这边,这的确很矛盾,不管我做什么,到头来恐怕都是两头不讨好。
是该认真考虑考虑这个问题了,我是宁愿绕道走而不愿与历史对抗的人,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这两个人我都不愿意放弃。
没有等小毛孩回来我就起身告辞,好在阿波罗神庙在城内公众集会广场边,出来后沿着国民大会广场走很快就来到城门口。
再次仰头看这座高大雄伟的斜坡式围墙,想到它几千年后只剩下残壁颓垣,斑驳土块,不禁心生沧桑悲凉感,用力摇摇头,又是干什么,转身要离开。
"帕卓克斯。"
第85章
"帕卓克斯。"
听到赫克托耳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他身披战甲站在面前,身边只跟了两个侍卫。
"要走了吗?"走过来,目光变了几变终究只化为平淡,低低询问我。
我点点头,说:"你,多--"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看看盯着我们的士兵和路过的平民,说:"算了,别站在这里,太显眼了,你去忙吧,我走了。"
"不进去看看吗?"赫克托耳见我迈步又出声挽留,扭头看看旁边通向城墙的楼梯问。
我略感惊讶,说:"这,不大好吧,殿下,毕竟--"
"不妨事,我相信你。"淡然决断拉了我就往上走,我不好意思向周围下巴都快掉下来的几个卫兵点点头,额头上冒出冷汗,笨蛋,到底在搞什么,身为统帅,竟然作出这么轻率的举动来。
走进塔楼,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特洛伊著名的塔楼,里面第一层放置武器战甲,还有换班夜巡的士兵正在打盹儿,到第三层是投石手,都是手脚极为壮实的士兵,投石带大部分是牛皮制,青铜装饰,再上去就到了城墙雉堞上,上面尽是警戒的弓箭手和重装士兵。
我被赫克托耳不容分说拉上去引来许多诧异的目光,而且不敢抬头看城墙外,我的天,要是被狄俄墨得斯他们看见我在特洛伊城墙上晃荡,回去估计要被他们给拆了。
"哥!"一声不同寻常的叫声把我的目光吸引过去,是一位和赫克托耳长得颇像但是气势不够深沉谋略不够的将军,戴着多克利式头盔,短甲战袍白披风,英俊的脸上比赫克托耳多几分轻松自在。
赫克托耳不着痕迹放开我上前拍拍他的肩,说:"听说昨晚你喝醉酒在宫里闹事了?"
那男子面上一红,竟然露出几分撒娇的神色,说:"对不起,前几天被希腊人杀了车手,心里不痛快,多喝了一点。"
赫克托耳谅解一笑说:"死都死了,把他的家人安抚好就是了,至于车手,你把德珊托尔拿过去吧,他很听话。"
"这怎么行,他跟了你四五年了,一下子--"
"正因为跟我久了才放心把他给你,好了,你先忙吧,我还有朋友。"说着才回头来看我,我正看城墙雉堞上的一架架投石器看得入迷,感到他们的目光,回头一笑,指着投石器上的绞盘问:"赫克托耳,能不能教我用它。"
那男子面上泛出一团红晕,不快看着我问:"你是谁?"
赫克托耳冷峻的脸色忽然缓和,温柔看着我说:"一个人不成,得三个人合力才能搅动,感兴趣吗?"
我点头,问那男子:"你又是谁,长得和赫克托耳很像啊,你的弟弟?"扭头看赫克托耳。
赫克托耳点头,说:"得伊福玻斯,这是帕卓克斯,我的朋友。"
得伊福玻斯冷冷看着我说:"听说过你,特洛伊罗斯总是在父王面前提起你。哥,我下去查班,该换班了。"
赫克托耳点头,等他下楼后,他走过来,从披风中伸出手来拉住我。
我挣了挣甩不掉,就由他拉到城墙边向下眺望特洛伊平原,宽广无垠,起伏不平,顿生豪迈之情,情不自禁伸出手张开怀抱仰头,闭上眼说:"赫克托耳,能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真是太好了,能和你们相遇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这里,这上面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块砖,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跳跃着你们的血脉,你们的魂永埋在这下面。赫克托耳,在这里面我听到你的血液在流动。"
赫克托耳没有作声,我抚摸着手下粗糙的石块,知道他在看着我,继续说:"你和它溶为一体,我能感觉到它的灵魂,像你一样高大,崇高,会永垂不朽,名垂千古,为世人敬仰。"
蓦的扭头睁眼看进他眸中,说:"我,也敬仰着你,赫克托耳,我觉得命运,命定,什么都无所谓,即使我没有能力化历史沧流为指间风云,不能够做到翻云覆雨,但是至少我是喜欢你的,至少此刻现在,你在我面前,我能触摸你,能看到你的眼睛感到你真实存在,这就足够了,赫克托耳。"
赫克托耳震惊僵直了身体看着我,眼里风云压抑铺天盖地的感情瞬间席扫而过,他却只是抓紧剑柄默默深深凝望着我,良久,似乎等平定了心绪才缓缓说:"帕卓克斯,你知道吗,每一次和你的相遇每一次和你的纠缠我都感觉自己会万劫不复,我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看着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你让我失去了自我,第一次,我无法自控,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很糟糕,很恐怖,我本来,不该,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