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人来了!"梁下,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被人搀进大殿,来到菩萨的雕像前盈盈下拜,诚心祈求着什么。抬起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面容,很清丽的女孩子。
"鹊儿,你们在这里等着。"属于少女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王秀清吩咐着。
"小姐......"那叫鹊儿的丫环似乎有些为难,"今天,就算了吧,老爷吩咐过,要您......"
"我只待一会儿,爷爷那里我自会去说,不会让你受罚的,我也只有今日了......"
见王秀清语带凄楚,丫环也不再阻拦,只是轻轻地拉着她的手:"小姐,鹊儿知道您不愿嫁入帝王家,只是这圣旨都已经下了,您只能认命了啊......"见王秀清摇头,她便住了口。
王秀清拍了拍丫环的手,"鹊儿,你和他们都在这里等等吧。"说着绕过佛像走入后堂。
以眼神示意齐御风跟在身后,悄悄尾随王秀清至寺庙后堂,所幸王秀清所带的家人均是一般的护院家丁,并没有什么武功超群者,故而也不必太过屏息凝气。随着她穿院过廓,没一会儿,就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里。小院里仅只一间砖房,此时正房门紧闭。
王秀清怔怔地站在小屋门外,既不上前扣门,也不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房门,仿佛那门上有什么可以值得供人参考玩味的东西一般。而我们则找好地方隐藏起来。
就当我们都以为她会就这么一直默默地站下去的时候,她开口了:"这个月的二十六,我就要嫁到宫里去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听到她的这两句话,齐御风惊讶地看向我,似乎在说,这小姐跑到这里来是专门来见这个房子里的人么?那这房里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她来这里?
"我只知道她从十岁起每个月的既非初一又非十五的今天都会来这里上香,而且据说一上是就一、两个时辰,所以我想看看这家寺院到底有什么好的,会让这个有名的才女这么喜欢。"凝声为线,我解释着齐御风眼里的疑惑,"至于这房里的人么?一会儿就应该知道了吧?"大抵应该是和尚之类的吧?住在寺院里的,应该是和尚的可能性比较大。啧啧,这位王小姐的行为让我想起了唐太宗的宠女高阳公主曾经做过的风流事。
房里似乎没有人,王秀清话停了半晌,里面仍是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我这一去,今生今世,便不再相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和我说么?"她的语气稍稍有些激动。
还是一片的寂静无语,王秀清身子微抖:"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承诺过我什么,甚至一年见我的次数也不过最多六次,可是,我的心思你会不懂么?我不是懵懂少女,什么都不知道,我清楚我在想什么,我在说什么,我想要什么。六年了,你以为这还会是一时的年幼无知么?"
仿佛这间小屋里真的没有人,王秀清只是在这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齐御风又凑到我的耳边:"她的情人在这里面么?为什么不见她?啊,定是知道她要嫁入宫中,所以不敢再见了。真是没有勇气的男人,还不如这王秀清。"说罢撇了撇嘴。
"你怎知这里的人定是她的情人?你又如何认定这人是没有勇气?"我好笑地问着。
"那当然......"齐御风还想说什么,却因瞧见有人进入小院而不语。
"阿弥陀佛,王小姐,您又来了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走到王秀清的身旁。
"方丈......"王秀清转身含泪看向那位老僧,"我,我只是想来和他道个别,我......"
"唉,痴儿啊痴儿,无心师弟已于十日前闭关参禅,非三年不得出此小屋。"
36、断缘?牵线?红媒?(中)
老僧长叹,而王秀清听到他的话则粉脸煞白:"方丈,您、您说,他......"言语破碎。
"无心师弟已于十日前正式剃度,之后便进入此屋参禅,他许下了三年之期,故而,这三年间他是任何尘世之人都不会见的,王姑娘,你就在这里道别吧。"老僧摇了摇头。
"你居然剃度了?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出家的么?为什么?"王秀清珠泪连连。
"王姑娘,此乃佛门,女子不便久留,如果您已道别那还是请回吧。"老僧开始轰人了。
"方丈,......"王秀清似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咬了咬唇,"秀清此去便不会再来,请您帮我转告于他四字--但愿来生。秀清在此叩谢您了!"说着便要下拜。
老僧自然是不会受她这如此大礼,袍袖一扬便将她扶起,"不敢当,老纳定会转达。"
见愿望终是不会实现了,王秀清也只得黯然离开,留给我们在场的人一个伤心的背影。正当我为她的感情而暗自感叹时,突然房门打开,里面冲出一个小和尚来。不会吧?王秀清这么喜欢吃嫩草啊?这孩子,这孩子大概只有十岁左右吧?而且长得也很普通啊。
"方丈、方丈,不好了!无心师叔他,他,......"小和尚面带惊慌。见他如此神态,老僧脸色一黯,叹了口气,带着小和尚快步走进了小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齐御风不解地问道,"这王秀清来这里是为了见个和尚么?"
"唔......他之前应该不是和尚,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是个和尚,而且大概之后很快就又不是和尚了。"凝神细听着屋内的气息,我随口回答,却看到齐御风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什么之前、现在、之后的?"拉着我的袖子,齐御风问道。
"这屋里现在应该有三个人吧?而且好像有一个快死了吧。"我看着齐御风,相信以他的内功修为,应该也能够听出这屋里人的气息才对,"你觉得那个快死的是谁?"
"王秀清要见的人?"齐御风马上明白了过来,"那个人快死了?"
"他快死了,所以之前他虽然不是和尚,但现在一则因为自己的身体,二则因为王秀清即将入宫,所以他成了和尚,而之后嘛......"我还没说,齐御风抢先开口。
"之后他死了,所以也就不是和尚了?"他顿了一下,"这件事和我们有关系么?"
"怎么会没有呢?如果要夏侯追日能名正言顺地不娶王秀清,就要靠这个人啊。"
"他都快死了,怎么靠啊?难不成你要装鬼吗?"齐御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他怎么会死?我什么时候说他会死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说了这句话。
"你都说了啊,他现在快死了,而之后又不是和尚,那难道不是死是还俗么?"
"呀!小童童越来越聪明了!哥哥好高兴啊!"用力搂了一下因为需要隐蔽而几乎缩到我怀里的齐御风,很高兴地看到他白晰的脸颊染上了红晕。
"放开我!"齐御风用力地挣扎着,一不小心胳膊却撞到了窗棂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是谁?"房内的人被惊动了,小和尚开门跑出来查看,而老僧则在房内开口,"外面的两位施主已待多时,此处不便待客,还望施主离开。"声音温和有礼的很。
"见过方丈大师。"既然行踪败露再隐藏只是显得小家子气,我和齐御风一起来到了小屋门口,朝那个因小和尚跑出来而微敞的房门拱手施礼。
"施主,老纳刚刚已经说过,这里实在不便待客,还望二位离开。"老僧并没有出来,而门也因小和尚又跑进屋内而再次紧紧关闭。
"方丈,我兄弟来此不为请方丈接待,而是来救人的。"不理会老僧的逐客令,我仍微笑着开口,"屋内那位仁兄似乎已命若悬丝,而在下略通医术,是以......"
"吱呀"一声,门开了,那位老僧站在门口,神色似乎有些激动,上下打量了我们一遍施礼道:"公子方才所言可是真的?你当真可以救得了无心师弟么?"
"那位无心师父气息微弱,呼吸断断续续,而且喉中似有痰核却又无法吐出,致使吞咽艰难,有口难言,如果在下猜得不错的话,若不医治,他的大限不日即到。"
我说一句,老僧的神色便凝重一分,等我话说完了,他的脸色实在是沉重到家了。
"公子所言即是,公子既然可以不见、不切、不望便知无心病症,那么,公子是有法可以医治无心之病了?"老僧的眼里充满着希望,大概是希望我马上点头。
"在下现在有八分的把握,只是还需看了病人才能做最后的结论。"光站在这里算什么?
"啊,啊,公子所言即是,是老纳失礼了。"老僧连忙侧身让我和齐御风进到房里。
一进到房中,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我轻轻地皱了皱眉,虽然说因为现在研究药、毒,对这汤药的味道已经可以忍耐不少,可是这屋子里的味道,也太浓了点吧?都不开窗通气的么?一抬眼,便看到那个小和尚站在一张云床边,而床上则仰卧着一个人。
走近一看,是个年轻的和尚,脸颊深陷,面色焦黄,两眼紧闭,薄薄的双唇色呈铁青而鼻息则微弱的紧。拿起他的手腕,暗暗地叹了口气,那绝对是用一张皮包裹着的骨头,根本看不到肉。把了一会儿脉,确定和自己所想的一般无二后,我看向那位老僧。
"无心师父的病该是两个月前犯的,只是当时以为是风寒,便未曾注意,吃了些普通的治风寒的药,便见好转,但这病却三不五时的发作,待到最后,就会成今天这个局面。"
小和尚不住地点头,"是了是了,师叔这两个月是常常让我去药铺抓些治风寒的药,可是,半月前病情却突然加重,请了大夫来,却也看不出是什么缘故,只说是风寒厉害了些。"
那些庸医怎么会看得出来?这无心本就不是得了什么风寒,而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许是他平日里身体还算是强健,不然这病发作到现在他早就已经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公子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那无心这病,公子是有把握治好了?"老僧在一旁问道。
"治好么,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我想问大师几个问题,还望大师能知无不言。"
"公子请问,若老纳知道的话,必当以诚相告。"老僧听我能治好无心,立刻欣喜不已。
"这无心师父,看年纪也应该只能做方丈大师您的徒弟,为何您会称他为师弟呢?"
"哦,无心师弟其实是家师二十七年前收的俗家弟子,那时师弟刚刚出生,而家师到师弟家化缘,见师弟聪慧可爱,颇具佛根,甚是喜爱,便与其父母相商收了他做徒弟。"
"既是收作弟子,为何只是俗家的呢?既是俗家的,而现在又为何要剃度?"
"因为家师算知师弟虽具佛根,偏偏今生尘缘无法断绝,所以只能收为俗家弟子,望师弟能修习佛法即可;至于现在又要剃度......唉!此乃师弟私事,恕老纳不便多言,只能说师弟此举,只在希望以此来斩断情缘,只是......"说到这里老僧摇了摇头。
"那方丈的意思是,您并不是希望他必须剃度为僧了?"我看着那位和蔼的老者。
"家师生前有言,师弟此生尘缘未尽,不适出家。"老僧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我知道了。"点点头,转身看向齐御风,"童童,帮我把他扶起来背对着我。"
齐御风点头,依言将那位躺在床上的和尚扶了起来,见他已经准备好了,我提掌运气,然后用力一击重重地拍到了无心的背上,"噗"!地一声,无心一口紫红色血痰吐了出来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老僧因我的一击而脸色大变,冲上前来以鼻探无心的鼻息。
"你,你,你......你怎么要杀他?"老僧一脸的悲愤,手指微颤地指着我。
齐御风听他这么说,连忙也用手指去摸那人的颈子,然后脸色微白地看我:"他死了。"
"死了么?"我看了看那张灰白的脸,也摸了摸他的颈部动脉。
"公子与我师弟有何大仇?为何要杀他?虽然他已时日无多,但你也不能如此待他!"老僧说到这里,雪白的须发无风自扬,而他的袍袖更是鼓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注满了真气。
见他这般举动,齐御风赶忙站到了我的身前,保护之意是有目共睹。
"大师请稍安勿燥,我且问你,这无心师父是死了罢?"我问着老僧。
"自是死了,是被你杀死的!"一旁的小和尚大声哭叫着,而老僧也是点头。
"死了啊,那就是已经过完一世了,那如果他再活过来,就可算是再世为人,是么?"
老僧听出了我话内的蹊跷,将内力收回,直直地盯着我:"公子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啊,这位无心师父,他现在死了,那就是过了一世,如果再次活过来,那么就是新的一世,再世为人之后,前尘往事则如云烟消逝了,是么?"
"那是自然,师弟俗家姓解。"老僧已经听出我话中的意思,脸色和缓地回答。
见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拿起桌上备着的笔墨,就着一旁的白纸开始写药方,写好后交给小和尚,"乖,去帮我把药抓来,然后去煎,煎的方法和其他药是一样的,但是记得,第一、二碗煎出的药要倒掉,我只要第三碗。只是第三碗哦。"
小和尚用力点点头,"小僧知道了,施主请放心。"说着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我喊住他,"你去抓药,不去拿钱行么?"药店应该没那么好心的施药吧?
"寺里还是有些香客们供奉的香油钱的。"老僧在一旁开口。
"那怎么能够,"我拿出两锭银子递给小和尚,"这里面有几味药贵得很,一般的人家都吃不起呢,何况你们为了他的病已经折腾很久了吧?怎么还会有更多的钱买药?"
"施主与我们萍水相逢,您能救师弟便已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又怎可用您的银子。"
"帮人帮到底嘛,这些药必须是按照药方上写的一点不差,若差一点--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到时候就是神仙也未必能救得了他。况且,"我看着床上的人,"我们也需要他的帮忙。只有他活着才能帮得了的忙,所以大师就不必在推托了。"
在老僧的默许下,小和尚接过银两转身离开了,我又看向齐御风:"乖童童,回‘家'一趟,告诉‘他',我今天有事不能回去了,让‘他'不必挂念。"一定要让雅琪安心才是。
"那我呢?"齐御风听后一脸的不愿,"我可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谁说你要把我留下?"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告诉‘他'之后,就马上回来,要救这人我还需要你的帮忙呢。"想偷懒不干活?门儿都没有!要不是让和尚去兰菊轩那种地方实在是不合适,我就让那个小和尚借着买药,去那里捎话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会回来。"齐御风展颜一笑,转身也跑了出去。
见屋内只有老僧一人,我朝他笑了笑,"大师,请您让人多烧些洗澡水和开水。再有一些干净的白布和两只蜡烛。"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里面有二十只五寸长的金针。
老僧点点头,走出门口,到门口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