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到我的面前,解开了披风的系带,把我裹在了披风里面,紧紧抱住。我在披风内伸手环住他的腰,声音放得很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为什么。"
我垂下头,眼前一片模糊:"你知道为什么。"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抱住我的手使力,把我贴在他的身上,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是因为你那些大义凛然的理由。"
忍了许久,才把手收了回来:"对不起,我有我的责任,你也有。"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
紊乱的心跳直撞击着我的胸口。
"紫苏,你听好,这世界上这么多事,我不可能每一件都去管。那么无私有什么用,你就是牺牲了性命救别人,人家也会很快把你忘记。我只知道,我自私。"
我闭上眼睛,不说话。
他亦是沉默。
云雾在我们两人周围滚滚流过,他的皮肤被晚霞映上了淡淡的红色。我只知道自己很想哭,然后拼命把眼泪逼回去。
但是,这明明是很痛苦的时刻,我却不想让它结束。
隔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转身离开。
原本我是该高兴的。
可是心就像是停止跳动了一般。
身体失去了力气,慢慢滑坐在云间。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一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就会想冲过去把他拦下来,告诉他,我后悔了。
就在我完全绝望的时候,面前多了一条影子--
"你现在就跟我走。"
我猛然抬头,正碰上了他俯视着我的目光。
他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扯了起来,眼神冷如冰,却让人觉得比烈火还要炽热。他双手捧住我的头,手指插入了我的发间,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跟我走。"
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霎时汹涌而出。
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哽咽道:"好。"
他凝视了我许久,最后默默地将我揽在怀中。
我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失声痛哭。
梦被城外的号角打断了。
我坐起来,懵懂地看着周围的环境,捶了捶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只是在做梦。心里又不爽了,如果流景真有哪一天对我说出这种话......
不行,我要有骨气,骨气!
一脚踢掉泉寻非送来的铠甲,披上自己的外套冲出房门。
与朝羽到城门上空飞来飞去,看着下面的战况。倘若底下的士兵要是抬头,一定会以为是两只人形风筝......
一看左止绍的部队,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星旗电戟。
大片黢黑的人头挤在一块,每个人的铠甲头盔宝剑盾牌都是银色的,从上往下看,怎一壮观了得。最帅的是左止绍,前一天的银甲换成了金甲,一站在排头,更打眼了。
突然,左止绍拽了拽缰绳,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了钢盔女的身边。
片刻过后,钢盔女把面具摘了下来。
我差点从天上摔下来。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何谓倾国倾城,我算是见着了。
朝羽飞到我的身边:"你看到什么了,眼睛瞪这么大。"
我手指颤抖地指着钢盔女:"她~~她~~她好漂亮啊~~"
朝羽身子往下一沉,虚着眼睛左歪头看了看,右歪头看了看,许久才慢慢吐出几个字:"这个很平常,她还不及流景的十分之一。"
我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
"我是说女的~~女的!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就是她了。"
朝羽揉了揉脑袋,抱怨道:"就说女人吧。你是没见过花神,那才叫做举世无双。"
"花神?就是和神玉对抗的那个?"
朝羽想了想道:"嗯,可惜她已经死了。花神的长相真的没话说,她刚出现在灵界人面前的时候,整个灵界的人都傻掉了,差点就忘了她是我们的敌人。连我都差点对她一见钟情。可惜她的性格比那个夙月还要强悍。"
我凝神道:"夙月不好么?我就喜欢夙月那样的。"
朝羽小心地看了我一眼:"主公,叫你娶一个一天到晚在战场上冲杀,还很有可能因为战事就和你翻脸甚至捅死你的女人,你愿意么。"
"喜欢啊,好有个性。"
朝羽咽了口唾沫:"主公,你的欣赏水平的确有问题。"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飞给他一拳,叹了口气:"又美又强的花之神......真向往啊,我也好想见见她。"
就在这个时候,左止绍突然将琳碧抱住。
我眨眨眼,扯着嘴巴笑:"他,他们在干什么啊?"
朝羽摇摇头,也盯着他俩看去了。
琳碧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推了左止绍一下,却被左止绍紧紧地箍在了怀中。我正在想这俩人也忒甜蜜了点,在战场上都亲热,他们俩就来更过火的了。
左止绍把手探进了琳碧的战甲,琳碧更是羞得脸都埋了下去。
我也跟着吞了口唾液:"现场表演。"
摸了一会儿,城门忽然打开了。
虽然我没有开荤,但是在灵界看过不少男人在床上火热......不对,我已经开了。一想到这,又想挖个洞跳进去。
但是~~但是,我还没见过男女交合!
这就被打断了,真没意思。
一名武将单枪匹马杀了出来。
一匹连钱骢,一支泛着银光的湛卢枪,一身宝蓝色的戈铠,同色的马铠和凤翅盔。火红色的盔缨在寒风中飞扬起舞。
我的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两个鸡蛋了。
"娘哎~~我的心肝居然杀出去了。"
朝羽道:"泉将军怎么会出去的?是克己叫的?"
左止绍放开琳碧,并且叫人把她送到部队后面去,抽出雍狐戟,把钢盾扔给了下属,骑马往前奔了两步,脸上挂着一丝自信的笑容。
我点点头,又点了点头。
"左止绍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居然连盾牌都不要。"
朝羽道:"估计他是成竹在胸了。"
泉寻非在底下怒吼道:"左止绍,我和你单挑!我若赢了,你立刻把军队给我撤了!"
相比泉寻非的声音,左止绍的声音就要轻得多:"你若输了呢。"
泉寻非道:"任你处置!"
左止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雄戟耀铓。
"任我处置......?这话我爱听。开始罢。"
泉寻非凝神举起湛卢枪,瞄准左止绍,策马往前奔去。快到左止绍面前的时候,用力将长枪往一动不动的左止绍身上戳去--
左止绍挥起雍狐戟,当的一声,长枪被击了回去!
泉寻非用力拽住缰绳,退了两步。
朝羽怔怔地看着左止绍。
"我早就见过泉寻非练武,他的膂力已经很不正常了。这姓左的竟然可以一下把他挡退两步,这~~这还是人么。"
我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人间藏龙卧虎真多,看样子,小羽,我们老了。"
泉寻非歇了片刻,又朝左止绍刺了第二枪。
左止绍轻松地挥舞着数十斤的长戟,在空中划了半个圈,把泉寻非冲过来的力道都化得一干二净,然后迅速收手,又往后退了两步。
泉寻非双颊微红,大粒汗液顺着额头滑落。
左止绍面不改色地立在原地。
泉寻非长长吐了一口气,运足了全身的力气--
唰唰唰!
连刺三枪,却没有一次是击中的。
朝羽叹道:"原来翔龙真正的翔龙不是四将军,而是翔龙的皇上。"
左止绍微微一笑,轻而易举地将长戟横刺过去--
铿铿!嚓--的57
宝蓝铠甲被挑开,抛入了高空,又在最高点处停了停,飞速落在地上,扑起了一地暗黄尘埃。泉寻非雪白的薄衫暴露在空气中。
这时左止绍要再刺他一下,我的心肝命就没了。
我连忙运起灵力,打算飞一团紫光砸到左止绍的脑袋上,却被朝羽拦住了:"这是泉将军自己发起的单挑,要服从战场规则。救了他,就是在抹黑他。"
泉寻非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左止绍,要杀就杀,不要羞辱人!!"
看到他的样子,我的心肝又开始抽痛了。
以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遇上了这么强劲的对手,对方还不肯给个痛快,把他当个猴儿来耍,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是他的哥哥,昔日的君主。
是我的话也想死了。
左止绍嘴角微扬,雍狐戟竖直往下划去。
泉寻非还没来得及挥枪抵挡,湛卢枪就被震落在地。左止绍反手将长戟倒过来,另一头狠狠朝泉寻非的腰腹捅去。
泉寻非闷哼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
就在快要落地的一瞬,左止绍突然伸出手臂将泉寻非接住,用力拽到了自己的马上。泉寻非惊愕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左止绍就已经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双唇压在了他的唇上。
泉寻非睁大了双眼,老半天都还处于大脑空白状态中。
左止绍用力吸吮着泉寻非的嘴唇,愣是把他的嘴给挑开了,泉寻非一个不注意,他就把舌头给伸了进去,双手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上摸下摸。
好容易泉寻非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用力去推他的胸口,却被他单手抓住双手,死死摁在胸口,另外一只手用力捏住泉寻非的腮帮子,不让泉寻非咬自己。
我的脸部狠狠抽了一下,老半天都没调整过情绪,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原来~~原来左止绍~~他~~~他~~他~~~"
朝羽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何止是他,军队里的所有人都差点掉了眼珠。
我一下扑倒在朝羽的怀中。
"我不活了,原来左止绍才是真正的亲人魔王,我输了~~"
朝羽摸了摸我的脑袋。
"没事儿,没事儿。"
一道残风卷过,黄沙飞舞。
泉寻非薄薄的白衣已被左止绍扯下了一半,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地呈现在了燕国和翔龙国所有士兵面前。泉寻非双颊胀得通红,眼角似乎已经湿润了。
隔这么远,我都能听到他在反抗时发出的呜呜声。
朝羽叹了一口气:"哎,泉将军真可怜,这下回去没脸见人了。"
我一下捉住朝羽的手,眼睛迸射出精光--
"为什么我一亲寻非,寻非就只有脸在红?我好崇拜左止绍!他竟然可以把人亲到哭!我要向伟大的翔龙皇上看齐!"
朝羽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不是喜欢流景么。"
我的心中一紧,长长吐了一口气。
"小羽,你看他们的单挑算是完了吧?"
朝羽狐疑地看着我:"完了。等等......你想做什么?"
我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嘿嘿。"
提起灵力,将力量慢慢推到手心,摊开双手捧出一团紫光,待灵力会聚齐了以后,发现那两个人还在亲得火热,我很不厚道地将紫光用力往下抛去。
同一日晚上,燕国为他们伟大的救世主庆功表彰,特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全国人民载歌载舞四处传播英雄的名字。
那个英雄,就是咱们灵界伟大的紫苏公子。
凡人果然不是普通的热情,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就只是小小施展了一下法术,那老头子克己就把我当神仙看,愣要给我封什么官。
官,官是甚么。
不明物体,我不要,所以拒绝了。
可是,在英雄事迹传播的同时,泉大将军和左大皇帝的浪漫恋情也传遍了全国。人们都在纷纷研究这两个人怎么会亲到一块儿去的,都没法寻根究底,于是放弃之。
可怜了泉寻非,从战场上回来以后一直躲在屋子里,连他的心肝我的庆功会都不参加了。
到最后还是要我来安慰他。
我走到他的房前,轻轻扣了扣门。
没有声音。
我铆足了力,一脚踹到房门上,轰隆隆!开了。
泉寻非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脚,衣衫褴褛,身体瑟瑟发抖,颈项处布满了玫瑰色的吻痕。照他的形容来看,就是眼睛肿得像西瓜。
这时候又有谁会记得他。
我叹了一口气,把被我踢倒的房门强制卡在了门栏间,走到了他的身旁。
泉寻非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身上还在颤抖。
我在他的床沿坐下。
"心肝儿,你的眼睛也好像西瓜。"
"出去。"就像嗓子里灌满了沙,说出来的声音哑得不像样。
"寻非。"我抬起头,异常凝重地得出了最后结论,"原来你爱上我了。"
泉寻非愕然抬起头,眨了眨红肿的眼睛:"你傻了么。"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搂住他的肩:"我亲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大反应的,因为你爱上我了,所以不排斥我,是不是?"
泉寻非一下把我推开。
我揉了揉我的手臂,委屈地看着他。
"寻非你你你~~你这野蛮人!"
泉寻非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
"你不是我你当然不知道!自己去外面听听,现在谁不知道我泉寻非和个男人搞在一块?!对方还是敌国的皇帝!左止绍这个蠢货!我他妈我的脸丢大了!!"
说到这,声音越来越哽咽,抱住自己的双臂大哭起来。
我确实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因为如果左止绍是流景,而泉寻非是我的话。
如果是我,我也会哭。
是感动到哭。
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轻轻抱住泉寻非颤抖不已的身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更没有能力和立场去说服他。泉寻非是个有志向有骨气的男子,和我不一样。
如今的我,似乎已经没有生活目标了。
然后我和朝羽一起去参加宴席。
克己坐在龙椅上,安排我坐在第一排,我荣幸得笑歪了嘴。朝廷的文武百官都来了,和那些人客套完了以后我确定了一个事,这是马屁大会。
大臣们聊天的时候,提到了左止绍,说是已经把他压在了天牢中,择日问斩。
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可是听了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舒服。
很见不得人死。
而且,那个人是寻非的哥哥。
奏乐,歌舞,共饮。
凡间的音乐和灵界的音乐大不相同。庸俗些,却也要喜庆许多。不像在灵界,每次一听音乐,都会觉得想哭。尤其是听流景弹奏古琴的时候。
流景。
哎......流景。
端起一杯渌酒,喝上一口,辛辣无比。喉咙就像被火烧过,且一直蔓延到了胸膛。朝羽在旁边悄声说:"凡间的酒灵界人喝不得,一喝即醉。"
酒醉。
又有什么不妥的。
我举起燕羽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不好喝,但我喜欢它流入腹部时将人灼烧一般的苦楚。朝羽一直在劝我,我未曾答理,只知道一杯接一杯,喝到神志都模糊了,却还是看不到他。
酒入愁肠更断肠。
身旁有个大臣见我一个人喝个没完,便微笑道:"紫苏公子,独酌有什么意思。如今是喜庆的时刻,在下敬你一杯。"
头瞬间像有千斤重,摇了摇脑袋,粗着嗓子说:"好!干!"
那大臣愕然道:"紫苏公子,这是烂肠酒,性子烈,恐怕不宜干杯......"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咕噜咕噜把酒倒入喉中。
那大臣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知难而退了。我把杯子都倒满了,又喝了下去。
朝羽坐在我的身边,不再说话。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记不清楚了。
似乎克己竖起大拇指说我的酒量好,我好像没有理睬他。似乎后来人渐渐少了,皇上也回寝宫了。整个庆功殿里就只剩下我和朝羽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