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灵道:"怎么可能?会光之护壁的人除了你,迷泠还有主上就没有别人了。"身后那男子轻笑出声:"你是偷偷练的吧?不要瞒着我们了。"
我整个人呆住了。心几乎要冲破胸膛,这个声音......
幻灵急道:"朝羽大人,您饶了我罢,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 82 章
围成一圈的众神都纷纷站起来,单腿跪下,参拜魔域大将军。朝羽依然是红发红眼,随便走在何处,都自有一番英姿勃发的气度。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站着的,连忙跪下。不过与他们不同,是双膝着地。朝羽从我身边走过去,跨过了我落在地上的披风。
我偷偷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他从腰间拿出一双黑手套,不紧不慢地戴好,又拿出一个白金指戒指在食指上。暗黑手套和先神指环,花灵之战立首功的勋章。
细长的五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轻轻握住,最后展开。耀眼红光在他手心散射,慢慢挪到了楚天施展的光之护壁周围,将它包住。黑白交错的光芒渐渐褪去,紫光随着显露出来。
整个大堂齐响起低呼声。朝羽微微蹙眉,双目未从紫光上挪开过:"是谁施的法。" 幻灵跟着问道:"大将军问话呢。是谁,赶快站出来吧。"
没有人说话。如今想见他一面有多难,我很清楚。我只顾着去看他,披风的帽子滑落于肩。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有人指着我说:"将军,你看那个人的头发!"
朝羽回过头,我立刻把头埋了下去,原本带了伤的头变得极沉,撑在地上的双手不住发抖,差点整个人都栽在地上。一双红靴和贴身的刺文裤出现在我眼前。头顶传来了朝羽平淡的声音:"说,你是怎么学到光之护壁的?"
刚才被修竹砸过头了,现在连跪着都受不住。我刚想开口说话,门口就传来了修竹的声音:"这还用问?肯定是偷学的。"我慢慢回头,修竹和无弦并肩站在一块。无弦没有看我,只对着朝羽微笑:"朝羽大人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朝羽道:"那家伙叫我来接你。"坚持不了多久就把头又转回来,伏在地上。那家伙......说的人是他吧。整个灵界能指挥得动朝羽的人,也只有他。
无弦没有回话,估计是在笑。朝羽的声音失去了温度:"你是什么人,快点回答。"我浑身一震,飞速抬头看他。我早该想过,对他来说,这一世的紫苏根本就是个陌生人。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我没必要这么惊讶,没必要难过。可是,小羽......他竟然问我,我是什么人。
不是讨厌,不是憎恨,不是忘记。是完全不认识。
"回将军,草民清许。"我压低了声音说。修竹在我身后讥讽道:"哟,声音怎么这么哑?心虚了?你刚才那股嚣张劲呢?"朝羽叱道:"修竹!"修竹不敢再多话。鼻梁一阵酸涩。
朝羽干脆蹲下来:"你怎么不说......"说到这呆住了,捧起了我的脸:"天,这~~~这人的脸上怎么全是血?"我轻轻屏气,虚弱地看着他红色的眸子。小羽还是这样,再是伪装出冰冷的外表,实际都还是个活力十足的孩子。
小时候一受委屈,总喜欢扑到他的怀中大哭一场或抵死耍赖,勒掯他做一些他做不了的事。可我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人生来如风雨,去如微尘。只要他还有呼吸,够嵝Γ鸵炎愎弧?font color='#EEFAEE'>的a64c94baaf36
幻灵道:"属下不知,但是......伤成这样,还是先把他的伤治了罢。"朝羽道:"你先派人把他送到辉煌殿,叫离南给他看看。我把无弦公子送去主上那里就回来。"
辉煌殿。三间寝室如今只剩一间,就朝羽一个人住在这里。朝羽是厉神,自然不能让平民睡了他的床。书房安了一个床,我躺在那里休息。
明明自己打从出生就住着的寝宫,此时待在这里,竟有些不习惯。
离南替我看了伤,说头壳受到轻微震荡,不严重,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替我上药,包扎,又开了一些口服的方子就离开了。
离南前脚出门,朝羽后脚进门,匆匆脱掉了外套,人还未进房,声音就先传了过来:"送回来的那个人醒着吗?"童子细声细气道:"回将军的话,还醒着。"
然后红彤彤的身影就飞奔进来,踢着门槛,差点摔倒。我噗嗤一笑,却给他看了个正着。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走到我的身旁坐下:"既然你的病好了,我就要问--"
朝羽盯着我,眼睛睁得很大。我眨了眨眼,轻声道:"将军请问。"朝羽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晃晃脑袋,脸凑近了些:"我在梦游吗?"
我心中一跳,难道......不,他不可能认识我。我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微笑道:"草民不大明白将军在说什么。"朝羽拉开了我胸前的衣裳,在我胸膛上看了看,又伸手在我喉咙上摸了一下:"你不是女的。"
我摇头:"草民不是女的。"朝羽道:"你是男的。"我哭笑不得:"草民是男的。"我突然反应过来了--我的脸没有变,而他见过花神。
朝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幻觉,绝对是幻觉。无弦才是紫苏,无弦才是紫苏......"我一下坐起来:"你说什么?!"朝羽道:"无弦是花神紫苏的转世。你居然不知道?"
第 83 章
无弦是紫苏,那我是谁?我差点立刻跑去找无弦,拼命忍了许久才忍住。朝羽的目光变得很古怪,欲言又止。现在不能赌狠,我要冷静,我要冷静......
我将紧拽的被褥松开,努力全身放松:"将军,花神和主上的爱情是众所周知的,草民自然知道。不过草民不明白,主上是如何找到无弦的?"
朝羽道:"是无弦找到主上的。虽然他的外貌完全变了,但是他记得前世的所有事,而且与主上在一起的时候,性格基本没有变。"
花神的性格?如果我没有记错,比我二十岁的时候成熟不了多少罢。我点头,想了一会又说:"草民知道了。谢谢将军。关于光之护壁,草民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我直直地看着他,毋庸置疑的断然。朝羽微愕片刻,似乎已经将那件事忘了:"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许多人都这么对草民说,或许因为草民生了一长大众脸罢。"朝羽道:"你没有守护石。" 我只能点头。朝羽有些同情地看着我,他大概把我想成了灵界没有守护石的短命了罢。
"将军如果没事,那草民退下了。"我翻身下床,头还有些晕。朝羽顿了顿,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六神祭祀你会去吗?"我笑:"灵界谁人不去参加?草民知道大将军会去跳祭祀之舞,十分期待。"朝羽道:"那......到时我来接你,你当我的舞伴。"
我一滞,险些点头,但只能垂首道:"清许是平民,大将军邀请别人去罢。"朝羽抿嘴看着我,最后只有放手。我欠了欠身:"那草民退下了。"朝羽茫然地点点头,敲了一下脑袋。
出门的时候,轻轻将他牵住的那只手握成拳,放在胸前,用另一只手包住。
回到水花风叶,大厅里坐了许多人,看我的眼神都非常怪异。估计白天的事已经传开。楚天正在我的房里踱步,见我进来,立刻杀鸡抹脖道:"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哎呀。"我脱下披风挂在床头,无心多话。
楚天又绕到我的面前:"我说清许,你以前天天闹着要追求主上,大家就已经对你有看法了。今天又闹出这种事,人家都以为你巴结不了主上就巴结朝羽将军,怎么办哪!"
"人心不一,天要下雨鸟要飞。"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有些事情本身我们无法控制,只好控制自己。
楚天疑道:"你以前不是很在意别人说你的么。"我闭上眼:"要看是什么人。对于我不在意的人,他们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楚天道:"对了,我叫你来找我,是想给你说六神祭祀的事。临风堂有很多人都在找舞伴,我看你很喜欢和高等级的人结交,就是让你去试试的。"
"哦。"我呼吸得十分平稳,额头刀割般的疼。楚天道:"不过今天你惹是生非,机会也错过了。"我点点头:"没有关系。"语毕向楚天打听了一下关于祭祀的因果。
六神祭祀是指灵界子民向先神神玉所献的最高祭祀。六神,指的即使一位主神,两位元老,三位神将。他们将辅助神玉完成祭祀,洒下炎灵之泉,沐浴所有灵界子民的肉身与灵魂,延伸他们的寿命,将灾难与痛苦永远刻画在海天之间的祭柱上。
目前主神的位置是空的,预计将由别人暂时代替。
楚天突然嘲笑道:"你刚说了,你在意的人若是说你,你才会在乎。这么说,主上若要说你,你会不开心?"我心平气和地说:"是。"
楚天道:"如果主上要你当他的人,你愿不愿意?"
"愿意。"
"那如果他一脚踏几条船,收你当小妾,你愿不愿意?"
"愿意。"
"那那那......他要是连小妾都不收,拿你泄欲,上了你就把你扔了,你愿不愿意?"
"愿意。"
"......清许,你不过见了主上一次。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傻了疯了还是太贱了。"
我微笑一下,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头还疼,却异常清醒。傻?疯?贱?不,都不是。我只是很卑微。卑微到没有能力去承受这么多的幸福。
还记得小的时候,流景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财主很喜欢养花,并且喜欢把花放在自己的房里。园子的角落里有朵很美的野花,财主看到了,珍惜之心油然而生,于是把它移植到花盆里放在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几天之后,花死了。
当时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是觉得很可惜。可是流景的眼神很悲哀。如今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正因为想得到才会失去。万事随缘,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无法拥有。
当幻想和现实面对时,总会痛苦。要么被痛苦击倒,要么把痛苦踩在脚下。
第 84 章
六神祭祀持续两日半,除却神玉,参加者须佩戴面具,不同等级面具不同:平民靛青,饰文鸟羽;众神浅青,饰云雀羽;灵神湛蓝,饰九官羽;神将水蓝,饰百灵羽;大神绛紫,饰瑞鹤羽;元老淡紫,饰南客羽;主神银白,饰玄凤羽。
文鸟背部蓝灰,头颈黑,颊白,腹部淡红色,翼黑,我的面具很不幸地分到腹部羽毛,靛青配淡红,委实丑到一定境界。楚天的面具挺不错,为此他还特地与我炫耀一番。
其实我宁可拿个这么丑的面具,也不要像他那么累。六神祭祀主要就是针对"神"来的,平民只需要在那里跪上一天,然后解放。
其实就第一天有祭祀的样子,还洒洒水,朝拜天地。据说后两天先是歌舞,再是狂欢,说是祭祀,不如说是聚会。不过这倒符合神玉的性格。他确实是个爱玩的人。
八月初九,六神祭祀之日。
空旷的天空下,看的见的是白云,看不见的是清风,一群大雁由南向北远迂,飞来飞去还是人字形,几声哀鸣偶尔划过天际,跌落心头。
跪了一整日,终于等到了晚上。
星连南极动,月满浮云游。一条小河将广袤的旭野场围住,流水溅溅,清影徘徊。广场的中央是一个白色的七阶祭台,从下往上,越至台顶等级越高。灵界子民围绕着祭台,整齐跪拜。高台为水雾笼罩,烟水遥远,天斜桥孤驿。
祭神与巫师齐念祭文。四周鼓声响起,冬冬发,叠叠起,愈发遄速,愈发犇急。劈浪鸣千雷,雷声冲急波。仿佛疾驱千骑,海门潮头。震耳欲聋,惊鸣人心!
出水蛟龙,卷舒变灭,哮吼汹涌!
猛虎腾身,洪波澎湃,跌宕奔腾!
子民随着鼓声集体站立,伏地,络绎不绝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随着人群云集响应,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眼一直盯着一个地方,无法挪开。
鼓声停息。夜静如水。
三位厉神站于祭台中央,手握玉笛,鹤羽翩翩,红棕橙三色长发在风中舞起。转过身,面对上一阶的人。两位长老抱着将竽,也跟着转身。主神穿着一袭碧蓝长衫,银白面具,斑白凤羽,倚地坐,筝于膝,回首对着祭台最高处的人。
美人扶踏金阶月。那人穿着的衣服袖领雪白,衣襟暗黑,刺龙绣凤,光华如月。他微微颔首,乐声响起。月色尽清寒,笙歌入海云。神玉左手高举权杖,一道耀眼的光团从右手飞出,直击长空,在夜幕上四射。
整个灵界变成了白昼。
子民高声欢呼。
仿佛是一点星光绽开的礼花。我眯着眼睛,有些不适应瞬间到来的光亮。揉了揉眼睛,又往高台上看去。神玉的乌发如黑玉,风扬衣摆,仿佛海湾中的碧波,绝代的风华点亮每一个人的眼,震撼每一个人的心。无论多少年,他永远是最美的。
六个人排列出了梯形队伍,手中的乐器被斑驳的光化去,一起单膝跪下。神玉把右手摊开,权杖在手中一点,雕觞呈现。将之抛入空中,半挂如银勾。
权杖冲雕觞一指,闪着银光的泉水从中汩汩流出,无穷无尽。炎灵泉水。子民们纷纷起身,以面相迎,如遇春风,如沐秋雨。灵界最高的洗礼。
他不是站在那个祭台上,而是站在了世界的另一端,我永远不能触及的地方。可是心中的激昂就像四千余年前,我的加冕仪式。
只是,这一次俯视众生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爱了生生世世,千年万载的人。
一个时辰后,洒水仪式完毕。接下来即将举行祭祀之舞,这是所有人都要参加的。在这期间专程留时间来寻找舞伴的时间大约是一个时辰。
众人散去。朝羽一行人从台阶上飞下来,很快就找不到踪影了。
神玉将权杖和雕觞化去,环抱双臂站在一旁。站在主神位置上的人飞到他的身边,揭开自己的银白面具。虽然早就料想到是这个人,可还是禁不住要吃惊。
长发歪挽一旁,碧蓝眼睛,温柔笑脸。我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前世,但是他确实比我更像一个至尊至贵的先神。他站在神玉旁边,俯瞰着所有人,颇有那种能容纳百川的气度,骄傲却不令人厌烦的高贵。逍遥吟唱,还乡宫调,雪曲无弦,实如住世神仙。
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无弦怎么站在主神的位置上?领袖选拔仪式不是还没开始吗?"
"不。因为主神的位置暂时空缺,才会让无弦先代替。但是你想想啊,这么多可以顶替主神的人都没被选中,怎么偏偏就选了众神之一?你信不信,领袖选拔的结果一定是他赢。"
"说是选拔,实际早就内定了。谁叫他是花神转世呢。你看看修竹,那么讨厌的一个人, 这么快就和朝羽迷泠这般大将并驾齐驱,还不是沾了无弦的光。"
"嘿,以前无弦的性格多温柔啊,一到主上面前就变成那个样子,估计主上也就看上他这一点了。什么都由着他,他万一要主上砍了朝羽,主上可能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不过无弦好像快要吃不消了,你看他这几天精神挺差的。"
"你是说......"
"就是那个意思。他们那个......"
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甩甩脑袋,将面具戴好,走入纷杂的人群。原本是打算去找楚天,但是人实在太多,只有跟没头苍蝇似地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