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问那些白族人的後事是否已经料理,却听到周围一片嘘声。
我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白玉卿不知道何时已将胸膛送上成采诗手中的宝剑,剑锋扎扎实实的穿透她的心口,从背後顶出。
更为奇怪的是,白玉卿脸上的血色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加红润,散发出妖异的美。
只见她迎著剑锋一步步向成采诗靠近,我仿佛能听到利器在肉体中摩擦的沙沙声,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成采诗的脸上错愕万分,她想收回宝剑,却被白玉卿赤手抓住了剑身,鲜血从她的掌心流下,在地面上盛开出一朵朵鲜豔的血花。
周围起哄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白玉卿奇怪的举止给镇住了。
缪抒言仿若如梦初醒一般,冲上前扶住白玉卿的肩膀:"你要做什麽?你疯了不成?"
白玉卿却不看他,依旧执著的向成采诗接近,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
此时长剑已在白玉卿背後透出半个小臂的距离,缪抒言不敢妄动,脸上一阵扭曲,出现一种似哭非哭的表情。
成采诗眼中带著浓浓的疑惑,不知为何停止了後退,任凭白玉卿与她接近到仅剩一个剑柄的距离。
白玉卿伸出早已割破的素手轻轻抚了抚成采诗的头发,然後,把头凑近成采诗的耳边说了些什麽。
成采诗那宛若蒲柳的身躯猛的剧震,双眼圆睁,一脸的不可思议。
紧接著,白玉卿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白玉卿的双膝因无力而跪下,成采诗想抽出长剑,刚抽了几分,就听到白玉卿痛苦的呻吟,她惊慌的跟著跪下,放低手中的长剑。
缪抒言冲上来接住白玉卿向後倒去的身体,平日里斜绾的长发披散著,遮住了脸。
成采诗嘴唇嚅动了一下,不知想说什麽。
只见白玉卿脸上浮起安祥的笑意:"谢谢......"
她转头紧盯著缪抒言,那麽用力,仿佛想把他深深刻进脑海中一般,手指也用力的揪紧了他的衣袍。
却终於,松开了手,闭上了眼,只余下眼角一滴清泪。
第86章
更新时间: 04/29 2007
我和白玉卿的接触并不算多,做为一个旁观者,我也许比他们本人都要清醒。
缪抒言为成采诗著迷,究竟是为了她的圣洁高贵,还是因为她和白玉卿的些微肖似。
而白玉卿表面上的爽放大胆,还有平日里对缪抒言露骨的挑衅,以及在缪抒言夺教主之位後的誓死保护,都是为了什麽。
就算两人心中有情,却碍於面子不去正视,错过了就是再後悔又能如何!
这就是爱情,你永远不知道它什麽时候会来,也不知道它什麽时候会走。等你发觉冷落了它好久,转过身时,它已经飘飘然去到了好远的地方,再也回不了头。
明明是这样浓郁的悲伤,让人心痛,旁观的人不知局中人的悲欢离合,在片刻愣怔後发出一片欢呼声。
我更加感受到人情似流水,心里像被重重的蒙上了灰,惘然若失。
究竟什麽是江湖,江湖的规则又是什麽?
这些人,追求的又是什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成采诗没有趁机制服缪抒言,而仅闭眼伫立片刻,之前激动的神情已恢复淡然冷静。
"成采诗违抗师命,请执法堂的姐妹们带我回月观接受处罚。"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一脸的不解,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成采诗身後的数位素衣女子中走出一位,秀丽端庄,神态严肃,但却声如银铃:"大师姐,那个魔头的血魄功还未练到第十重,凭你的万佛心法想带他回月观并非难事,为什麽......"
"不要说了,"成采诗的语气中露出让人惊讶的生硬:"一切我自会给师傅一个交待。"
那几位素衣女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的齐身做揖道:"大师姐,得罪了!"
话音刚落,我只感到眼前一闪,大脑却像分解重组一般把眼前发生的一切慢动作放了一遍。
那五名素衣女子皆伸出右手两指并住,真气激荡,从袖中各飞出一条绫带,分红黄蓝绿白五色,缚住成采诗的双手,双脚及腰肢。
不待众人反映过来,月观的女弟子们已如凌波仙子一般,轻盈点地飞天而去,转瞬已消失在众人眼中,只余下一阵香风。
若不是魔教教众仍被围在小丘之上,只怕会让人以为之前种种不过是香梦一场。
由於变故过快,空旷的野地上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师兄压低了声音:"朝夕,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跟我走。"
我没有回答,眼睛不由自主的看著场上那两个互相伤害的可怜人。
也许是因为服药的缘故,白玉卿静静的仰躺著,唇瓣嫣然,脸颊粉红,不像死去,反而像在熟睡。
缪抒言紧紧抱著白玉卿,头埋在她的胸前,突然发出细微的呜咽声,肩背轻抖。
这副模样让我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原本的愤慨消失得无影无踪。
害死了那麽多人,上天却不夺走他的性命,而是夺走了他心中所爱,这样应该比他自己死去更加痛苦吧!
"朝夕!快!"大师兄扯扯我的衣袖。
我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嗯。"
跟著大师兄行了不到半里路,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心脏剧烈的跳动,就像要破胸而出一般。
远远的可以听到喧哗声,惊叫声......
就像是有什麽在我背後呼唤一样,我忍不住停下脚回头去看,心不由得一颤。
真不知道那些江湖英雄们是脑子秀逗还是真的有大无畏牺牲精神,月观的人都走了,他们竟还不趁机散去,还在缪抒言身边磨蹭挑衅。
缪抒言身上不知何时泛起红光,就像那日在树林之战一般。
我连忙运功大叫:"快散开......"
出乎意料大声的吼叫像是青天闷雷,轰隆隆得,震得我自己也有些耳鸣。我再次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原来内力怎样都没这麽深厚吧!
这声吼叫,成功吸引了那些江湖笨蛋的注意,同时,我分明看到缪抒言已变成血红的眼光直直的盯在我身上。
不知为什麽,我就是肯定他在看我,而且那双赤红的眼在我脑中犹为清晰。
後背不知何时已冒出冷汗。
"朝夕,你还管什麽闲事,不想救你背上那个家夥了?"大师兄没好气的拉起我就走。
我挣了几下没挣开:"大师兄,缪抒言那个样子像是要大开杀戒啊!要是不管他们,下场就死定了。"
大师兄受不了的大叫:"你傻的啊?你去了就有用?到时候救不了那些人,方霁月也等死好了。"
"我......"不是不明白此刻并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可後面那麽多条人命......
"朝夕,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心无仁慈的家夥自己惹的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要是你也牵扯进去了,师傅和师娘会多担心你知不知道?还有,朝晨,笑语......还有,我......"大师猛的收了口,扯著我就往擎天山庄的方向疾行。
我一时间觉得脑中森罗万象,大师兄多久没叫过爹师傅了?要是老爹现在在这里,估计都要喜极而泣了。
终於还是叹了口气,抛开身後那些不知下场会如何的笨蛋,乖乖的跟上大师兄的脚步。
毕竟,我只是普通人,没有胸怀天下,悲天悯人的情怀,没有伟大到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而牲牺的地步。
"大师兄......"我轻唤。
"闭嘴,我不要听......"恶狠狠的语气。
......我感到很无奈,话还没说就被堵回肚里了。
"你放开手,我能走得更快些。"虽然觉得有些伤人,我还是忍不住说了。
"啊?喔......"大师兄好像有点沮丧的样子。
是我看错了吗?大师兄好像从来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何时示弱过。
不是我故意打击他,我们轻功都是从爹那儿学的,本来我是比他略逊一筹,但都是输在内力和资质上,现在两人并肩前行,我明显感觉到自已似乎仍有余地。
等回到擎天山庄让娘帮我从头到脚认真检查一遍好了,不是身体不好,而是好得过份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朝夕......"大师兄紧紧跟在我身後。
我没回头,耳边的风声使我听不清身後的声音:"大师兄,你说什麽?"
"不......"我匆匆一瞥,只见到大师兄若有所思的表情。"没什麽!"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开心法则之一就是不要妄图知道所有秘密。
大师兄想说什麽也许我猜到了,也许猜不到,但我知道,对我来说,他想说的肯定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有很多话,错过了该说的时机,就最好永远不要让它曝光,放在心里慢慢腐烂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总有一天,在时间如流水般的冲洗中,很多曾经有的,没有的,想的,愿的,实现的,没实现的,都会消逝无踪。
当你回想起来,只会轻轻一笑,只会说我曾经......
第87章
更新时间: 04/29 2007
我是怀著满腔的愁绪与不安回到擎天山庄的,可是见到娘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暴笑出声。
老娘头发散乱,一双如鹿眼般清澈的大眼里现如今满是红丝,灰头土脸的。这还不算,她听到我的敲门声,走出来开门时那横七竖八,神智不清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她就是曾经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
咳,倒是很像天下第一难民!
老娘大概满脑子都是炼药蛊的事情,两眼发直的看著我笑了半天竟然没有发火。
不过片刻之後,一巴掌就盖过来了:"臭小子,你老娘是因为谁搞成这样的啊?"说完,就伸出手来拧我的耳朵。"哼,我让你笑,你再笑啊......"
"哎哟!哎哟~娘,娘,你饶了我吧!儿子知道错了......"我捂著耳朵大声求饶,把求助的眼光放到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大师兄身上。
大师正乐不可支的看著我在那里唱做俱佳,博人同情。
我不禁哀怨起来:"大师兄,你真是有了爱情没亲情,想当年你多疼我啊!哎哟,娘你轻点!大师兄,等我活著出去,看我怎麽拆散你们......哼哼......"
大师兄一脸笑意的看著我把嘴撅得老高:"没办法啊,我离开擎天山庄前你又不喜欢男人,我要是早知道你对我有意,肯定肥水不留外人田......"
娘之前一直在不眠不休的用药煨药蛊,精神和身体都已十分疲惫,行动上只是意思意思的在我身上掐了几把就放开了。
我不满的对大师兄撇嘴,表示我的不屑,紧接著连忙转头嘻皮笑脸的搂著老娘,亲亲热热的撒娇:"娘,药蛊现在炼得怎麽样了?我来帮忙好了,你帮我去看看方霁月吧!他从毒发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呢!"
娘伸了个懒腰,突然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衬在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显得特别的──贼!
"儿子,你这就叫有了媳妇忘了娘是吧?"
我连忙讨好谄媚道:"哪儿啊!啊,对了,你儿子身上也有些不对劲,娘先帮忙看看吧!"
嘿,说起打马虎眼,我也会!
"行了,行了,我看我的美人媳妇儿去了,你好好的给我呆这儿盯著药蛊就成。药蛊的配药比原先少得多,我早就煨好了,不过药蛊每隔半个时辰就得滴一滴人参涎液,你可得看牢了,要不然煨出来的药蛊有没有效果我可不保证。"
"知道知道!"我连忙点头,赶紧催老娘去为我的方霁月做检查。
娘嘴里虽然抱怨娇嗔,但依然动作迅速的去了。
我放来心来,进屋去看娘炼的药蛊。
小小的药蛊仅半指来长,呈黑色,置於一个深钵之中,就像一只椭圆形的蚕蛹。
"朝夕,你的武功好像进境神速,是不是有什麽奇遇?"大师兄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支著脑袋,一脸的好奇。
"这个啊,说起来,我也觉得很怪。"我想了想,把从回山寨看到白族人惨死到与他碰面之间的情形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大师兄的眉头从紧皱到松开再到微拧,变来变去。
"反正,我现在的身体好到不行,应该不是什麽坏事就对了。"我下了最後结论。
"按你说的情况来看,你身体的变化可能和那个神秘水潭里的七彩光团有关,呆会儿还是让师娘给你好好检查一下吧!"
"嗯!"我点头,双眼仍然紧盯著关系著方霁月性命的药蛊。
大师兄又陪我坐了一会儿时间,就一脸急色的找他的"野食"去了。
我释然的呼了口气,如果没猜错,大师兄可能曾经喜欢过我。不过那时候我根本没断袖这种苗头,大师兄又是一个理智到可怕的人,再加上他对古板的爹爹也觉得难以交待,这才借著爹要给他娶媳妇儿的事情离开擎天山庄的吧!
以前的我当然感觉不出来,因为从来没往这处想过。就好像没有人教过一个孩子什麽是好什麽是坏的话,那麽这个孩子就会失去分辨好坏的能力,只能以自己的喜恶来做为判断标准。就算那时的大师兄对我如何的特别不同,在那时的我心中也不过是当成了一个疼爱自己的长辈。
要说现在,他心中的那个人也早已不是我了,尽管偶尔或许还会有一点加速心跳,但已失去了曾经的感觉。而我,喜欢了方霁月,自然更不可能转而喜欢大师兄。
时间就是这麽的残酷,他轻描淡写的抹去了很多事情,等了解领悟之後,也只能唏嘘感叹,一笑而过。
我坐在药蛊边,走一会神,发一些感慨,时间到了就往药蛊上滴人参涎液,倒也颇为自得其乐。
每滴一次涎液,我都可以看到药蛊的颜色由黑色变幻成靛蓝,然後又变得愈来愈深,重新恢复成黑色。
期间翠柳来送过一次饭,我匆匆扒了几口,又乖乖坐回药蛊身边,一刻不敢怠慢。
等我点过了三次人参涎液,娘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房里。
我无比期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焦燥不安:"娘,怎麽样了?"
娘神色复杂的长叹一声:"儿子,方霁月身上的毒好像又有变化了。"
我吃惊的打断:"怎麽可能,每种毒在人体中的反应不是固定的吗?"
"理论上,毒的效果是固定的,基本的症状反应都会与配毒者的期望相同。但由於每个人的体质不同,甚至身处的环境或是摄入的食物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都有可能使体内的毒素产生变化。"
"那这样说,岂不是所有的毒都不能解了?"
"也不是这麽说,一般来讲,就算毒素产生变化,只要属於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就没有大碍。就好像,你中毒後到服下解药,中间间隔的时间越久,痊愈所花的时间就越长。这当然是因为毒素侵蚀身体,也有很大的原因和我刚才所说的有关。但只要毒素没有太大的变化,原本对应的解药服下後,就可以通过自身调节来慢慢排出剩余的毒素。"
"那娘的意思是说,现在方霁月体内的毒素产生了不能控制的变化?"
"对,之前我替他检查的时候,并没有现在这麽严重。体内的毒素只是持续让他的精气和内力加速流逝,现在我帮他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受过重创,体内的抵抗能力降到最低,七日迷情对他身体的破坏远远超出了我之前的估计。如果之前的药蛊没有被盗,我估计有五成把握可以保住他的命,别的什麽也不敢说,但现在,我连三成把握都没有。"
......
"娘,我很喜欢方霁月!我想和他过一辈子......"我看著娘脸上的忧虑,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知道!儿子!"娘走过来,一手环住我的腰,一手把我的头往下压,抵在她肩膀上。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替他去死......"眼泪不知不觉的涌出来,我拼命的把脸埋在娘肩上衣料里。
娘沈默了好久,悠悠叹了一口气:"相信娘,娘一定会再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