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环,你在烧什么?”柳於阵唤住了正在点熏香的佩环。
佩环被这呼唤惊得手一抖,香薰掉在地上。柳於阵看不出那是什么香,气味怪怪的,却又不觉得晕眩难受。
“是、是疗伤用的。”
“骗人。佩环骗我可又上瘾了?”
佩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梁上和屋外,她把香薰放在香炉边上后快步走到柳於阵的床边,倩影有些动摇,“丞相。您听佩环劝吧,燕王已将您忘了,他听说您被伤害之后对月兰说: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把您留在柳国就是为了……”
“这话我听李雨楼说了好多遍,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看得见你的,”柳於阵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佩环的头,“我知道,他要是想來早就來救我了。沒事,本就是我说要保护他的,又不是要他保护我的。所以你能把那个香薰扔了吗?”
佩环欲言又止,看着柳於阵的样子,她心里反而更为难过。
“不可以,这个香一定要点的。对丞相有好处。”
“哦?这话说得很真切嘛,怎么个好法?”
“丞相不用担心,那是麻醉药罢了,它能让您放轻松一些,忘了那些不好的事,让您忘了燕王。”佩环发现骗他骗不过,就用真话來说,取來那长得颇像冬虫草的香草,“这对丞相无害,只是让您睡个好觉,就把他忘了。”
“佩环,我的任务不能忘记。”
“不会的,你会记得你的任务的。”会记得的,不过跟记起燕王一样有难度而已。
佩环转过身子不再看他,抓起香薰便点起來。
本想求主子放走丞相,可事实却得到了主子亲自种下毒药,如果柳於阵逃走,她,也得死。
柳於阵沒有阻止她,反而听她说了这个香薰的作用后,心情猛地沉了下去,沉入那无底的冰凉。
忘了燕王……呵,忘了燕王……
也好,从他在这个世界获得重生以來,这一切都是梦,他做了一个堂堂国际刑警猎鹰小帅被男人给上了的梦。
梦里有点小温馨,但更多的是可笑。
以直觉敏感著称的猎鹰居然被人狠狠玩弄感情了,虽然他承认他在感情上很白痴,可就这么被耍了……
他,不甘心……
107.是谁来着
如果这个世上拥有真实,那燕滕华亲吻他的时候是真实的吗?
梦中柳於阵不断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人,可回应他的却是无尽的空虚。什么也沒有,他就像一个被惩罚关禁闭的孩子,幻想着身边有谁曾经陪伴过他。
突然,双手有了温度,他摸到谁温暖的怀抱。
他努力去把那个人看清楚,却发现了一张冷漠孤高的、严肃正义的脸,那一头短发青春洋溢,那双细长的黑色眼睛铁血无情。“队长?”
他想方设法去抓紧那个身子,再近一点,帮帮他,他不想遗忘,告诉他那不是梦……
不是梦?那应该是什么?
队长的面容越來越模糊了,他越想靠近,就越感到迷茫,心中好似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片巨大的空白。
那里本來是什么呢?
队长,我放不下也戒不了的那个人……是谁來着?
队长?
手中还有着温暖的热度,可队长已经远远而去,那帅气的短头发被军帽遮上了,帽子慢慢遮住了队长的脸。
队长?队长……是谁來着?
忽然这手中的温度变得更真切了,有人在摇晃他,立即将他从虚无的梦境中唤醒。
“丞相,是早晨了哦,该起身了。”
听着柔软绕耳的亲昵女声,他揉揉朦胧睡眼,睁眼就看见一张俏丽娟秀的脸蛋,不禁吃了一惊,“你靠我那么近干毛?喂喂喂,我昨晚该不是跟你……诶哟,好疼!”
柳於阵感到全身不可思议地疼痛着,他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到处都是染血的绷带。
“丞相,我是佩环啊,我是您的侍女,您是这个国家的丞相。”佩环扶着他的身子,帮助他坐起身來,见到柳於阵对她谨慎又抗拒的样子,心里更加难过。
“什么丞相?我又是谁?”
佩环手忙脚乱地为他更衣洗漱,把他打扮得神采飞扬,但是,如今的丞相看上去却有种从骨子里透來的活跃,他不再如她初见时懒懒散散,反而让人难以捉摸。
柳於阵呵呵一笑,那笑意好似有几分假,却依旧好看妩媚,“我要吃好吃的。佩环去给我做吗?”
失忆了,馋嘴倒沒有改掉,佩环点点头,笑盈盈地去办,“丞相等着,佩环这就去弄给你吃。你的伤还沒有好,记得不要下床走动哦。”
“好!”柳於阵声音清灵响亮,掷地有声,还是那个俏皮的美男子,却有哪里大不一样了。
直到看着他乖乖地钻回被窝,佩环才出门吩咐下厨。
一见佩环走了,柳於阵“霍”地掀开被子,蹦蹦跳跳地下了床,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上蹿下跳的。猛然之间,他顿了一顿,抬头看向房梁,那儿并沒有人影,但他咬唇放下了正抓在手中把玩的镜子。
与此同时,有人“咚咚咚”地敲响了他的房门,迈入房间的是那名紫袍帅哥。
“於阵,你还想要转生石吗?”那人见他醒了,便柔声问道。他的笑容里颇有几分狡黠,手中就拿着一块写满甲骨文的白色石头。
柳於阵瞪着眼睛看向他,红唇颤动,“你又是谁?”
108.打赌赢了
御灵希给了他一个十分全面的解释:
他是御灵国的丞相,很可惜他失忆了。他需要做的就只是留在御灵希身边,每天每天。
柳於阵到底沒有拿那块转生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东西应该怎么用。御灵希就告诉他,转生石如果与持有者产生了共鸣,就可以将那人传送到另一个时空去,很遗憾它并沒有与柳於阵产生共鸣,于是柳於阵就不要它了。
柳於阵的伤好得比想象中快得多,甚至超乎了御灵希的想象,可每当看见柳於阵上蹿下跳的模样,他便十分担忧。
长亭外,山巅陡立,栈道连绵,这是中原的西方,地势偏高。
当秋冬袭來,御灵国很快便迎來了冷风飒飒,落叶萧条。
偏是因为柳於阵的到來,御灵希注定不会无聊了。他会带柳於阵去那个山头看麋鹿,他会带柳於阵跋山涉水去看沒看过的风光,他们会乔装成情人混入市集上去,与子民同乐,看花灯,赏戏剧。
御灵国外天下混乱,唯有他御灵国一家独乐。
然而,他却从未如愿得到柳於阵,并非他不能得到,而是不愿破坏这种美感,柳於阵也从來沒有心甘情愿地喜欢上他。
又是月夜,御灵希采來只在御灵国深秋开放的瑰红色秋见笑,漂亮的花儿就好似柳於阵的诱人的笑容,却又永远无法比得上那般笑容,相似的是,它们同样转瞬即逝,难以珍藏。
“於阵美人,送你。”
御灵希还沒有送出花朵,那个喜欢搞怪的柳於阵突然从门边闪出來,“吼”地大喊着,想要吓他一吓。
御灵希淡定得很,着实让人失望透了,“诶呀,你怎么这么无趣,好歹也配合我一下嘛!”
“呵呵,只要是於阵做出來的事,沒有能吓倒我的,於阵这么漂亮,是吓不着人的。”御灵希一手捏着花,一手捏起柳於阵的下巴。
这般好看的容颜让他震了一震,就像欣赏某种世间仅此一件的宝物,御灵希都觉得自己这份温柔有点不可思议,“今天可呆在房里沒有出去?”
“你想太多了,我不出去能干嘛?在这里发霉吗?”柳於阵“嘿嘿”笑道,顺势倚进了御灵希的怀里,“小希,为什么兵卫都不让我自己出宫呢?外面有什么危险吗?”
“当然危险,於阵美人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只有我可以保护你。”
御灵希拥着这个只需要记得他一个人的美人,他喜欢有柳於阵在身边的每一刻,不论是赏月还是嬉戏都能让他如此满足。因为有他的干涉,李雨楼沒有办法获得有关柳於阵的任何消息,更不要提伤害他了。
柳於阵还是怀着对那个时代的行为习惯,性子烈得很,特别喜欢往外跑,谁來都管不住他,必要的时候御灵希必须放下手头的工作回來见他。
柳於阵喜欢闹腾,沒有御灵希在晚上就睡不着,但是,一旦御灵希提出情爱之事,柳於阵却会非常反对,“我不喜欢这种事”,他总这么说,脾气不好的时候甚至整晚找不到人。
有时御灵希当真希望他永远这样就好,待外面世界平静下來,他就有更多时间陪他了。
“小希,你每天都背着我跑到外面去,你到底出去做些什么啊?”柳於阵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陪着他看圆月高照。
好似时间都因此静止了,御灵希从燕王手中抢來了这个人,狠心要他忘记一切,原來是值得的。
嘴角高高弯起,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此时此刻这片世界都归于沉寂。
“外面有恶人作乱,既然要保护於阵美人,当然要做好一切防备了。”
柳於阵也贪婪地享受着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不在任务的时候,他总如静止飞翔捕猎的鹰,虽然完全放松慵懒了下來,但这觉不代表他的警惕也跟着下來了。
倚在御灵希怀里,望着月亮的眼睛却是如此敏锐闪烁。
“小希,你怎么不去抓住坏人?”柳於阵天真地问道。
御灵希不想回答这个问題,他若是能抓住李雨楼,合作破裂那一天他就动手了。趁着柳於阵慵懒倚靠,御灵希忽然转过身來,凑上身去想要亲吻他诱人的薄唇。
柳於阵咧嘴一笑,他果然又让御灵希失望了,早已准备好的金边折扇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使用的,“小希你又乱來了,不是说好了要先给我白茅草吗?打赌可是你输了,怎么可以抵赖?”
“於阵美人为何对白茅草这么感兴趣?你每天用的药里都有白茅草啊。”
“因为那个很漂亮。入药的才不算,我要刚摘的的,要很多很多,多到足以铺满整个宫城。那个时候我就准许你亲我。”柳於阵任性地道。
从前他跟队友磨起來,就算是一整套绝版的变形金刚他们都得甘拜下风给他弄來,柳於阵最擅长寻找别人需要的东西,唯有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交易才有底气。
御灵希看着他水灵灵的天真眼睛,有时候他怀疑,柳於阵他真的失忆了吗?
那白茅草多生长在靠近柳国的地方,想要摘來一宫之多难上加难,除非他御灵希带精兵到柳国国境采摘,否则根本沒有可能如柳於阵所愿。要等到外面太平盛世,那得五年、十年?他得忍得多么难受!
但不论是真是假,只要於阵还在他身边,那就足够了。
“小希,我觉得很奇怪,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要任由恶人在外面作乱呢?前两天保护我的那个兵卫家人都被杀了,为什么你不像保护我一样保护他们呢?他们不是你的子民吗?”
“如果保护他们会让我失去你,那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会失去我?”
“於阵美人不需要知道,留在我身边就好。”
柳於阵也不追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环抱着御灵希的脖子笑道,“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的白茅草了。”
“於阵美人,我要是等不及了,可会不惜违约先吃了你再给你白茅草的。你不怕吗?”
“不怕!我会反抗!”柳於阵分析道,“小希要是不怕让我受伤,也可以试试强來。我可是会恨你的,不是开玩笑的。”
“哈哈,於阵美人为何总那么倔?”
“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就不抱你了。”
“喜欢。”
柳於阵总算心满意足地老实下來,贴着御灵希望月小憩。
109.吉人天相
大燕国历经了那场宫廷动乱,如今再沒有人胆敢随意招惹燕滕华,那个人就像从骨子里得到了蜕变,整个人变得十分可怕。
周折叠得老高,几乎把后面坐着的人掩埋。
只字未动,燕滕华转着手中毛笔,他已经冷着脸好几天了,废寝忘食,滴水未进,“子配,御灵王可有回信?”
肖子配远远地站在对面,抬起头根本看不见周折后头的燕王,心里止不住地叹惋,“不曾回信。”
“也就是本王可以攻过去了吗?”燕王越变烦躁,他所有的心思都维系在柳於阵身上,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柳於阵的近况,想要证明月兰是骗人的。
肖子配是唯一可以阻拦他的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燕王那点心思他哪会不知道,而也只有他才敢与燕王正面对抗,组织他做出蠢事。横剑在前,肖子配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不可。王上不要拿柳丞相的性命开玩笑。”
“本王哪有拿於阵开玩笑?!是御灵希在开本王的玩笑!”
“霍拉”一声,桌子上的周折笔墨全被推到了地上,墨汁洒了一地,然而出现在他跟前的肖子配却纹丝不动,果断决然。
燕王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若不是肖子配在阻挠,他早就杀过去了,还费这些口舌心思做什么,“……幸好有你。”
“王上,探子进不去御灵国,属下认为可以将月兰放回,让其代为传话也好。月兰虽然刺杀过王上却对丞相沒有二心,她毕竟是兰双国的第一巫女,把她留在国内恐怕只会给王上带來更多影响。”
“哼,本王真被那巫女耍得团团转。”燕王起身离开王座,在房里來回踱步以求平静下來,“放她走吧。”
“是。”肖子配见他终于冷静下來,总算是安心一些,“王上,还有一人可以随她同去。”
“你是指安信?”燕王想起这个人來并非偶然,自从月兰到处散播消息“柳丞相已死”之后,安信便來找过他无数次,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那么中意他的於阵,但一提到柳於阵他就心烦意乱,坚决不待见安信。
“是。王上应该也不希望宁香与安信两位公子天天吵闹?他似乎对柳丞相有所偏爱,就让他跟着月兰去,说不定能得到更真实的消息。若丞相还在世,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於阵必定在世。”
“当然。丞相吉人天相。”肖子配为了不让燕王弑杀嗜血,也唯有把真相告诉他,可这并不代表就能让人安心了,所有人都知道那御灵希跟“危险”二字脱不了干系。
“派去吧,也好让本王静一静。万教主还是沒有消息?”
“说起此事,万教主让教众传來口信,至于内容……不晓得王上乐不乐意听。”
“说。”
肖子配有些为难,眼看着燕王好不容易冷静下來,若是破坏了这微妙的平衡,不知道还要用多久时间才能让他平复。于是有些话便生生吞回了肚子,“万教主提醒王上,近期可能有变,有可能他会來取您首级,还请您自我保重。”
“呵,果然是很难听的话。”燕王哼笑,“你继续派人,用什么手段都好,鬼蟾蜍就交给你來办。”
“是……”肖子配默默垂首随他出门,握着宝剑的手不禁紧张得握得更紧。
他所沒有说出口的话是:对不起,咱们的芷君小公主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