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苍浮梦之不知相思+番外——疯匪

阳绍恒登时一愣：“我、我有事情要问他……”

“何事？”

这也要说吗？阳绍恒心道，只得结结巴巴道“是，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不对，是我、我很喜欢的一个妖怪……”

“哦？你喜欢弭邑？”

恒然脸色未变，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可阳绍恒就是莫名的觉着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小声道：“我不喜欢他啊……”

“哦？”

阳绍恒这才反应过来，猜想是他误会了，慌忙解释道：“我喜欢的不是那个大妖怪弭邑啊，我喜欢的是一个叫红玉的小妖怪！”

“那你找弭邑做什么？”

“因为，因为弭邑他知道红玉去了哪里，可是上次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你们就把弭邑吓跑了，你们还说要去追，”阳绍恒道：“所以我想，如果你们追到他现在跟他在一起……”

“我们不在一起，”不等他说完，恒然便冷冷道：“弭邑他走得太快，我们都没有追上，所以确实不在一处。”

阳绍恒心下一凉，不死心道：“那，那你们可知道他现在去了何处？”

“不知。”

原本满怀希望，谁知又是一场空。仿佛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阳绍恒情绪跌倒谷底，眼神中的光也迅速的暗了下去。

许是不忍心，恒然又道：“弭邑他临走之前，不是给你留了什么吗？”

“只有两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可是翻来覆去我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恒然沉吟许久，道：“也许我可以帮你。”

对啊！这个道士和弭邑的关系那么近，说不定他真的能懂！阳绍恒眼神中的光被点燃，殷殷的看着恒然：“道长——”

“你要寻的是何种妖怪，叫什么名字，将前因后果如实说来，我为你卜上一卦。”

原来不是要为他解签啊。阳绍恒点点头，道：“他叫红玉，是一只相思鸟精……”

将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详细说了一遍，恒然掐指算了算，突然眉头一皱：“不对……”

“哪里不对？”

“算出来的地方，与弭邑指给你的方向……并不相同。”

“啊？”阳绍恒有些傻眼。

“按你说的，这个叫红玉的妖怪，并不在弭邑所指出的地方。”恒然定定的看着阳绍恒：“你确定他真的叫红玉？”

“红玉就是红玉啊……”阳绍恒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恍然大悟道：“不对！红玉他，他好像不叫红玉，他、他走之前说……对了，洪绛！”

“不是红玉！他说他的名字是洪绛！”

恒然重又算了一遍，终于不再紧皱眉头：“这次就对了。”

阳绍恒急急追问道：“道长，弭邑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其实并不复杂，”恒然似乎有些想笑，但严肃的脸却不配合，表情顿时便有些奇怪，“指的是地名而已。”

“地名？”

“离此西去六百多里，有一处山谷，人烟稀少，倒是有些灵气，故唤名灵龙谷。弭邑他，”恒然不自觉的咳了一下，道：“他的意思是，若你想要寻人，需前往灵龙谷，必有所获。”

“灵龙谷……灵龙谷……”阳绍恒默默念叨着，眼神都亮了起来：“我这就去！”

看他转身就要跑，恒然出声叫住他：“等等。”

阳绍恒急收住步子，转头看向他。

“现在天色已晚，夜间行路多有不便，你若要去，最好明日再启程。灵龙谷内灵物精怪甚多，黄昏和夜里都不适合进山。谷外应该有县城村落，你休息一夜，等到日出之后再进山。”

阳绍恒躬身道谢：“多谢道长指点！”

“慢着！”看他又要跑，恒然从怀里掏出几枚符纸递给他：“虽说灵龙谷没有杀人作恶的妖怪，也还是小心些为好，这些护身符贴身缝起，如遇到普通的精怪，可保其不近你身。”

接过符纸，阳绍恒感激道：“道长……”

恒然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感谢：“别的话不必多说了，找你要找的人去吧。”

只要你不打他的主意，随你去哪里都行。

第三十二章

阳绍恒自然不知道这位道长心中真实想法，一心只觉得遇上好人了。回到府中连夜命人准备快马收拾行装，若不是因为道长说夜晚不宜行路，他这会儿就已经上路了。

管家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少爷，您这大晚上的，收拾东西打算去哪儿啊！”

“我要去找红玉。”

“这！”管家大惊：“少爷，您、您要去寻那妖怪？！”

“是。”

“少爷，这，这万万不可啊少爷！”

阳绍恒停下手里收拾的动作，定定看向管家。管家还以为他听劝不去了，正要松一口气，只听得阳绍恒吩咐一边的小丫鬟：“去把那些瓜子花生之类的果仁给我包一些来，我要给红玉带过去。”

管家上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少爷，您怎么能去找那妖怪呢……”

阳绍恒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这，这……”管家一时语塞，只得结结巴巴道：“这妖怪，妖怪和人本就不是一路的，自古以来便是人妖殊途，何况路途遥远，能不能找到还未可知……”

“一天找不到就找两天，两天找不到就找三天！不论多难，我也要找到他，既然已经有了他的消息，我就绝不会放弃的！再说，红玉他虽然是妖，可他从未想要害我，反倒是我……我对他不住，他那么相信我，可我还连累他受伤……”

阳绍恒语气越来越低落，管家也知道他所指何事，也不由心虚起来：“那件事，并非是少爷的错，是老奴，老奴一时糊涂，才办下这糊涂事来……”

“所以我才要去和红玉说个清楚。”阳绍恒接过话来：“红玉他肯定很伤心很难过，而且还被那什么混蛋道士打伤……我先前不知他去了哪里，想要找他也无处去寻，可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高人指点，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他说清楚才行！”

听阳绍恒语气，便知道他心意已决，是不会听劝的了，但管家还是不肯作罢，想要再努力一下：“可少爷……”

“管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阳绍恒看着管家，诚恳的说道：“可毕竟是我对不起红玉。如果不去找他，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少爷……”管家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着他的眼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唉，算了。老奴年纪大了，有些事上，确实老糊涂了。少爷您想去……便去吧！”

阳绍恒笑了笑，给包袱打上个结。

红玉，我来了。

几百里的距离，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赶在黄昏前到达灵龙谷下。道长说这山中灵气氤氲，有许多山鬼精怪，黄昏之后不得入谷。阳绍恒也只得在山下县城寻了个客栈住下，等待明日一早进山。

穷乡僻壤的地方不比王城，这里最好的客栈，也只是被褥干净些罢了。饭菜谈不上好吃，只能勉强入口。一张床，一个桌子，两把椅子，已经是房间里全部的东西。床板很薄，躺着翻个身，都能听到床板嘎吱作响。

尽管条件差，但一想到即将见到朝思暮想的人，阳绍恒还是激动得整晚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夜色深沉，才打了个盹儿。太阳刚出山，他已经来在灵龙谷山外了。

山谷中没有人烟，自然也就没有能让车马行进的山路，阳绍恒只能将马栓在山下，徒步进山。

已是深秋时节，山谷中草木凋零，静寂无声，晨霜在路边那些干枯杂草上镶了凄凉白边，看起来一派萧条景象，即使日出为它们镀上金光，也并不能好看多少。何况太阳出来后，白霜成露，衣服被打湿贴在身上，更添了许多凉意。

阳绍恒无暇顾及这些，一心只惦记着寻找红玉之事。

那位道长只告诉他红玉在灵龙谷，却并没有告诉他红玉具体的所在。山谷这么大，想要找一个小妖怪，谈何容易！

这山谷与寻常山谷很是不同，鸟鸣虫叫，在这灵龙谷似乎是件稀罕事。本以为只是早晨清寒，阳绍恒也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一路走来已至日头高起，周遭依旧毫无声响，几乎静谧到诡异的程度。而且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跟着，转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不禁有些惴惴。

明明就在害怕，可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敢停顿。

漫无目的却满怀期待的寻了一整日，自然毫无所获。带的那些水和干粮中午就吃完了，这会儿又渴又饿，身体疲惫不堪，双腿也沉重的抬不起来，多亏早先前红玉逼着他锻炼，若是以往的那个胖子，恐怕走不到现在一半的路程就已经累瘫了。

可眼看着就要黄昏，想到道长说的话，阳绍恒虽不甘心，却也只好下山出谷，明日再来。

在山下的客栈向老板打听这灵龙谷，老板却支支吾吾不愿多言，转向其他人打探，众人也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内情。想来许是有什么难言之处，阳绍恒也只好无奈作罢。

这样全无头绪的寻找，无异于盲人摸象，连着几日下来，意料中的毫无所获。可即便再难，他也未曾想过要放弃，仍旧日日上山去寻。还好那道士给的符纸很管用，这么多天了，倒是什么妖怪都不曾遇到过。

包括那个他很想见的小妖怪。

第三十三章

日子已过去将近小半个月，阳绍恒又准时出现在灵龙谷外。山谷中一如既往的诡异安静，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却从未消失。开始几日自然是害怕的，但是时间久了，阳绍恒也就习惯了，甚至这种安静，还能让他将往事一件件细细梳理清晰，想明白自己对红玉真正的感情。

不知不觉已是中午，太阳晒着很是暖和，阳绍恒坐在湖边，从褡裢里掏出干粮吃起来。没有风，整个湖面平滑如镜，倒映出天空的影子，湖边那一大片荷叶都已经发黄，在倒影里怀念着它曾经青碧含翠的模样。

蓦地想起红玉曾变化的荷花舞姬，还有府中荷花池边那支舞，没有任何笙箫伴乐，却美得让人不敢忘掉。怔怔的望着那片枯黄荷叶发呆，好久才回过神来，手中的干粮只咬了一口，阳绍恒叹口气，三两下快速吃完，站起身拍拍尘土，继续寻找。

“小穹，你考验这个笨蛋这么多天了，也该够了吧？”

“什么叫‘够’？不过才十多天而已，和绛儿的百年灵力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分不出来吗？”被唤作小穹的男子瞪了一眼身旁之人，道：“还有，不要总是叫我小穹！叫我穹述！”

“小穹又闹脾气了。”那人笑咪咪的摸摸他的头，“不过我喜欢。”

穹述一把拍掉他的手，怒道：“敖简！”

“好了好了，不闹了。”名叫敖简的男子也不生气，逗弄够了便收回手来，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桌上一枚水球发出盈盈蓝光。这水球是敖简带来的，名叫坎水璧离珠，比手掌略大，空悬于龙爪型的琉璃盏上，通体清透水色滟潋，周身被一缕流光溢彩的仙灵之气萦绕，若定睛细瞧，才能看出那竟是一条游动着的小龙。珠子正中显出一个清晰人影来，正是满脸疲色却依旧坚定的阳绍恒。

穹述瞪他一眼，语气隐隐含着些怒气还有埋怨：“绛儿回来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到，失魂落魄无精打采，手臂还不知道被哪个臭道士刺了一剑，那么长的伤口，灵力都散了！若不是还有元丹守着最后一点元神，恐怕，恐怕连他自己都回不来了……原本还想找这混蛋算账，想不到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看了看那珠子中的人影，冷哼一声道：“这么容易饶过他？休想！”

敖简也敛了笑意。

绛儿和小穹是拜在一个师傅门下修炼，小穹从小便看着绛儿长大，感情深厚自非常人所能比。那天看着绛儿带一身血迹和一脸苍白的表情回来，不止小穹，连他亦是一惊。小穹还来不及问询，就见绛儿软趴趴的倒在地上，兀自现了原形。

一番紧张救治自然不必说，可这份担惊受怕的账，小穹是无论如何都要算到这个人头上了。

何况被怪罪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你！”穹述怒气不减：“要不是你让绛儿出去修什么尘缘！他哪儿用遭这种罪！你就是同谋！共犯！和那小子一样的混蛋！”

“是是是——”这种情形下，老老实实的认错才是正确做法。

“哼！我告诉你敖简，别以为你是……”

“哎小穹你看——”敖简转移话题道：“那个小子不见了！”

一听这话，穹述急忙看向坎水璧离珠。果然，那珠子里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穹述大惊，伸手就要去碰那珠子，敖简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别——”，却已经晚矣。只听得一声龙吟，环绕着璧离珠的小龙倏地脱离开来，那原本流光溢彩的珠子失去灵力支持，无法继续悬于琉璃盏上，瞬间跌落在石桌上摔得支离破碎，化作一滩清水，四下流淌开来。而那只小龙则径直飞向敖简，只一眨眼，就撞入他胸口消失不见了。敖简一声闷哼，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

这般变故俩人都始料未及。

好端端的东西这样壮烈的消失了，穹述难掩惊慌，看敖简的样子似乎受了伤，更是惊得手足无措：“敖简你……你怎么样？这璧离珠……”

“放心，我没事。”敖简轻拍他的背：“这东西只是受不住妖气侵袭才会散掉，并不是不见了。不过这法术每日只能施一次，今日之内是不能再用了。”

穹述松了口气：“那就好……”但想到那个消失的人，又紧张起来：“可那个人——”

“那么突然消失，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惜坎水璧离珠没了，这下我们要亲自去找他了。要不然，”敖简看看桌上那滩水，笑了笑：“他恐怕会被困死在这幻境里。”

穹述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来。犹豫再三，终究悻悻道：“去就去！”

而他们所说的这个人，此时正灰头土脸的坐在一个坑底，满脸疲惫和绝望。

怎么会这样……阳绍恒无力的哀叹。

他只不过是抬头看了看太阳，想估摸一下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却没留心到前面那个很陡的斜坡。这一步踏出去，就觉得脚下一空，连着滚了几个圈才终于滚到底。还好这四周不算太高，若是手脚并用努力向上爬，应该可以出去。可刚动了动想要站起来，脚踝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挽起裤脚来，才发现脚踝处鼓出一块来，稍微动动，就疼得龇牙咧嘴。别说向上爬了，只是站起来都要用尽全力。

原本想着先歇歇，说不定等一会儿就好了，但歇了一阵子，脚踝又肿起老高，刚刚还只是鸡蛋，现在已经有馒头那般大了。青青紫紫的淤血，看着也是一片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