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他们被大众所唾弃的日子……
李珅的电影已经接近尾声了,可是自从那日的颁奖典礼之后,柳希然就一直无法顺利地进入状态,明明可以很轻松通过的戏段,他却要好几次才能过去。
每次导演训斥他的时候他总是为自己解释说休息不够,以至于台词背得不熟。而那股好不容易才展露在眉眼间的明媚之色又渐渐被往昔的漠然神态给取代了去,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淡漠的时期。
渐渐地,季楠也发现了他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异常,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他把柳希然拉到了休息间仔仔细细地给问了个遍。
虽然这个少年一直在否认,直言自己没有什么不适,可在这么久的相处后,对他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的季楠深吸了口气,捧着他的脸正色道:“你是在担心我们的事吗?”
听到这句话,柳希然的瞳孔猛然一扩,身子也跟着轻颤了一下,抬眼注视了他片刻,很快就挪过了眼神,什么都没说。
“傻!”季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把将他搂住,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有我在,你怕什么!我虽然无所谓,被大家知道了我的性取向有些偏离轨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管如何,我都会保护你,不会让外界的舆论抨击到你的身上,也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
沉默了几秒,忽又说道:“如果那一天是我无法阻止的,我一定会让你安全脱身的。”
柳希然的面颊紧挨着他的耳垂,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对方的耳尖传到了他的面上,转而渗入皮肤,经由血管的运输渐渐转到心脏,激得那颗跳动匀息的心脏也一同冰凉了起来。
那把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深沉而又淡定,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给人最镇定的安抚。
柳希然趴在他的肩头咬紧了嘴唇,很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双手,紧紧地箍住了对方那强劲有力的腰肢。
第四九个故事
《九阙倾銮》还有三天就能杀青了。
经过了之前几天的疲惫之后,柳希然很快又进入了状态,心里所压抑的那件事暂且被搁置下来,时不时会冒出来的不安情绪也转而消失,全部都替换成了工作的热情,与大伙共同扑在了影片杀青之前的兴奋里。
在电影界有个被导演及制作人非常重视的原则,如果一部电影的开端能够震慑住观众的眼球、中间的高朝能够让大家产生共鸣,但最终收工时若是单纯只为了结局而结局,那么这部戏的导演和制作人将会是众人日后绕道的首要对象。
李珅导演的片子没有特别突出的创意,从一开始的循序渐进到最终的落幕,故事是清一色的平淡中有可大可小的起伏,纯粹是那种只要看了前三分之一就能知道最终结局的典型代表。
但即使如此,观众就是很买他的帐,就算是知道结局,还是很乐意去电影院花上几十块钱图个乐子捧个场。
他的梗谈不上结局要如何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但是结局却做得很好,不管是场面、特效、音响、人物之间的感情激转,都耗尽了大家的精力。
而这次,李珅竟一改以往的风格,在结局上做足了功夫。
一直以来以happy—ending制作影片的他,把《九阙倾銮》的终结来了个大扭转。流落在民间的皇子所集结的势力兵临皇城脚下,与昏君展开了一场规模宏大的较量,虽然死伤无数,可终究还是杀入了宫城,将本就属于他的江山给夺了回来。
不过最令他头疼的,还是如何处决心上人的奸佞父亲的问题。
若是在以前,皇子可以凭借他一贯的狠厉将奸佞解决掉,可是现在,跪在自己跟前的这个男人是他心爱之人的父亲。
于情于理,于国于家,都进退两难。
恰在此时,一袭繁复素白宫袍的女主角踏上了被鲜血覆盖的石阶款款来到了金銮殿前,系在腰间的白色玉带在微风中飞扬,与齐腰的乌黑秀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精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宇间却布满了哀伤与诀别的悲痛。
身姿袅娜,倾国倾城。
万琳在千军万马的注视之下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在距离伤痕累累的丞相大人跟前十丈的地方停下,身形有些发颤,每迈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山上那样,疼痛入骨,传至心脏。
纵然如此,她也只能噙着笑意,用最好的面容来送自己的父亲最后一程。
丞相已然兵败,被他拥簇的君王也在片刻之前死在了柳希然那把尚在滴血的利剑下。他没有脸面降服,只能甘愿受死,身上的窟窿一个个的都在淌血。
可是纵权一世的他,到了此刻竟无比淡然,将所有的一切都看破了。
“善恶因果终有轮回,一朝棋错,步步皆输。罪臣不求死后尸骨全存,但求……绕过小女一命,仅看在,她与殿下青梅竹马的份上。”说罢俯身跪地,再次抬头之际,他的咽喉已经贯穿在了柳希然的长剑之下,潺潺鲜血顺着锋利的刀身滴落,在这片胜者王败者寇的土地上,渐渐晕成了硕大的一块,并非殷红,而是乌黑。
万琳脸上的笑意依旧,神色大方得体,颇有一番大家闺秀的模样。
柳希然的神色冰冷,玄色的衣衫上沾满了叛逆者的鲜血,但由于颜色暗黑的缘故,始终不曾被体现出来。
从大军进入皇宫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此时此刻丞相把自己的脖子送上他的剑上,那张英俊的脸始终都是冰冷如霜,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即使犹豫着要不要留这个当初害得他国破家亡的人一条命,都没有分毫情绪体现出来。
然而此刻,当万琳噙着笑意流下两行泪珠、纤纤玉手扯掉系在腰间的白色絮带将它束在自己的头上以示丧孝之时,那张冷冰冰的脸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夺取政权二十年已久的叛逆者终究被一一清除,柳希然顺利地登上了帝王之位,一统江山,万人之上。
那日丞相殁,万琳在给父亲磕了一个头之后就昏倒过去了,足足两天之后才苏醒过来。
柳希然一直将她留在自己的寝宫亲自照顾着,在她身子康复之日,不顾大臣的反对将她纳为皇贵妃,与他共享江山如画。
这场册封之礼极其盛大,皇帝特意用了加冕帝后的礼仪与她,并于当日大赦天下。
皇后用的金色绣銮大红锦袍、玲珑八宝紫玉金簪都赐给了她,朱砂点眉肌肤凝雪,堪堪的妙丽佳人。
加冕皇贵妃自当是朝中大事,虽然诸位大臣极力反对叛乱者之女为妃为后,但圣旨面前,他们只能尽到臣子本分,于殿前齐声道贺。
皇帝携手皇贵妃举杯洒福祭台,恩泽苍生。
皇贵妃放下玉樽,撩过繁复锦袍来到柳希然身前徐徐跪下,口中言说圣意之恩,眉眼间尽是羞赫之意。
明黄龙袍加身的年轻帝王显得分外俊逸丰神,躬身伸出双手,扶着万琳的手臂便笑了出来:“爱妃免礼。”
万琳垂眼,道了声恭谨之后便搭上了那双迎来的手,神色一厉,手中的动作还未使出,便觉腹中一阵绞痛,随即猛然松开皇帝的手,后退了好几步,惊诧抬眼之际,唇角已经溢出了紫黑的浓稠液体。
柳希然的笑意渐渐淡去,好听的声音在这一刻竟如二月坚冰:“我真心对你,一直想给你最好的,哪怕是用江山换你,我都愿意。可你……却一直联手你的父亲算计我报复我。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就算只是曾经也好,然而如今看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从一开始彼此的偶然相遇,再到深刻的相爱,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罢了。
权势里浮沉的积木,不过都是在海浪的拍击下不经意地撞在了一起而已,没有开始,遑论结束。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都是个错误。
怪只怪,缘分浅薄。
万琳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着,秀丽的面容因为痛苦而略显扭曲,一改往日温婉,倒是狰狞得很。
“原来你早就……识破了我。”声音有些微弱,可是纤细的身姿却笔直地倚靠在雕刻着蟠龙的大理石柱上,笑得极其讽刺,“果然啊,没有人斗得过你,我以为你不会怀疑我,到底……还是奇差一招。”
柳希然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眼神寒寂,许久之后,他才听到不断咯血的人开口说话:“如果我……没有在小时候就遇见你,该有多好……”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冷漠如冰的人,紧捂在胸口的手终是缓缓地滑落了下来,一把锃亮的龙纹匕首晃当一声落地。
万琳扭头不再看他,轻轻一迈脚步,整个人就从扑了波斯绒地毯的石阶上滚了下去,噙满了泪珠的眼眸凝视着朱红宫门的一方,鲜红唇角微扬,笑靥如花。
那一眼,终成永远。
而她,已经没了在最后将他收入眼底的资格。
彼此之间,此生互不亏欠。
“卡——”
李导双眼紧盯着监视器,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
很快,被此番催泪的场景所熏染的众人蓦地回神,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愣了好几秒之后才集体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九阙倾銮》杀青了。
历时七个月,终于在今天杀青了!
将膝盖抵在桌沿的季楠安静地注视着笑逐颜开的柳希然,直到与大伙激动相拥的人的视线投到这边的时候,他才咧出了一抹灿烂的笑。
这部电影他是全程跟踪式的陪在柳希然的身旁,对方的点点滴滴都被他记在了心头,成长与稚嫩,都已经如同年轮一样永远印刻在了身体里,至死不忘。
每一次的完美收官,都是他的成长鉴定。
他和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样,彼此格格不入。
晚上李导请客吃饭,邀请了一众演员极其经纪人,不过belle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季楠,使得让他又得了机会陪着柳希然在李导的宴会上蹭酒吃饭。因为挨得近,偶尔还能趁着大伙开玩笑的时候占一份他的便宜,倒也不枉这些日子顶着风吹日晒陪他在剧组受苦。
季楠酒量不是很好,虽然今晚的宴会很隆重,但他还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贪杯,仅仅是点到为止即可。
李珅导演的年纪在今晚的宴会上算得上是老辈了,话很少,谁给他敬酒他就接,来者不拒。喝多了,话便渐渐多了起来,偶尔夸夸哪个演员最肯吃苦,偶尔训斥一下哪个演员经常偷懒。
唯独对柳希然只字不提,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他几眼,对别人啰啰嗦嗦了大半天之后,才低头抿着烈酒独自浅笑。
这个少年是个新人,但是那股戏功,已经不需要他再多嘴了。
庆幸当初听了belle的建议,否则,恐怕他真的会错失了这么棵好苗子……
回到家的时候整好九点半,不晚也不早。
季楠淋了个澡后就躺到了床上,望着纯色的天花板发着呆,思绪有些混乱。
走过了很多路受了很多挫,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又是许多崭新的、未知的考验,重活一次的金手指已经用光,未来究竟是暗是明,完全是一无所知。
秋日里的圆月在窗外泛着幽寒的光芒,虽是隔着一层纱帘,但还是能够将它的光芒看得一清二楚。
昨天是中秋节,月圆之夜,他在剧组陪柳希然过节。
他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华灯孽》还在紧张地拍摄着,原本答应了要带他出去玩一趟,结果……
一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是这一年之内沉积的记忆,恐怕是三生三世都无法忘怀的。
在床上辗转数次,季楠有些烦躁地再次翻了个身,抬起眼皮见床前不知何时来了个人,心里猛地一激,跟见了鬼似的反射性坐了起来,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你怎么在这里!”
那双幽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柳希然将手中那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放在他的床头桌上,经由浅淡的灯光照射,里面的晶晶雪点愈发漂亮了。
“睡不着吗?”见他坐在床边什么话都不说,季楠有些纳闷儿,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然而令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没有任何神情变化的人居然在下一刻扑在了他的怀里,害得他没有支撑住,身子重重地往后倒下,自然而然地便将怀里的人搂了个结实。
柳希然将脸贴在他的怀里,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声音极浅:“我害怕。”简单的三个字出口,好久都没有听到他再继续说下去,季楠有些不明所以,正想问他,却听他又缓缓地开了口,“还记得珍妮吗?那次在巴黎拍广告,我认识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她虽然和我有着种族和语言的差别,但是她却是最了解我的人之一。在我离开巴黎之前她告诉我,不管其他人怎样看我,不管世界上的人怎样看我,在她的眼里,我永远是她所认识的柳希然。
“以前,我害怕被人知道我是同性恋,也害怕别人指责我是个同性恋。但是现在,我不会逃避了,就算没有人认同我,至少,珍妮不会抛弃我。”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季楠听得也很认真,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泛着笑意,正准备说个什么,突然脑子一顿,半响后才愣愣地开口:“你……你对珍妮说过什么?”
柳希然依旧趴在他的胸膛,笑了笑,随即调整姿势,抬头看着他:“你问的是以前,还是现在?”
以前?
现在?
“如果说是在巴黎的时候,我说我可能喜欢上了你。如果说是昨天……”双手撑在他的两侧将身子往上移了几分,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笑道,“我在电话里跟他说,我喜欢你。”
第五十个故事
感受着唇间的那一抹柔软,季楠不由愣在当下,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柔软温热的手已经钻进睡袍覆在了他的胸膛,指间轻轻的一个划动,便激得他心肝儿颤动不已。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季楠忍住了情绪,像一尊木雕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处于清醒的边缘。
他对不起柳希然。前两年的相处中,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这个孩子有利的事,从来只有他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来自于对方的付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重活一次的时候,柳希然对他好像是绝望透顶了……
如今能够闻他亲口证实对自己是上了心的,那种喜悦,自然是不由说。
这回柳希然当真是豁了出去,长长的身躯趴在他的身上,泛着凉意的鼻尖蹭着他的锁骨,气若游丝地哼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可能,该喜欢的时候便已经喜欢上了吧。”
季楠只觉得浑身的血管一胀,周围的血液也渐渐沸腾了起来,灼得嗓子燥热不堪。
“那你现在害怕吗?”
温柔的双手轻轻地攀在他的肩头,精致的面容上泛起了暖暖的笑意:“当然不怕了,顶多……顶多最后不被人接受,至少我也动过心。”
季楠闻言双眼一沉,僵直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一个翻覆,便把主动权给夺了回来。
只一个来回,随意束缚着的睡袍早已被弄散,凌乱模样中渐露的蜜色胸膛,愈发地彰显着他的成熟气息。一手搂住柳希然的腰一手撩弄着他额前的两捋碎发,唇角微扬,声音喑哑:“我问的是你现在害怕不,可不是问的其他的!”
那双晶亮的眸子诧异似的眨了眨,恍然大悟般张大了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主动其实是闯了祸。
见他如此,季楠不由低低一笑,誊出一只手解开他的上衣纽扣,视线在他的面颊上逗留了几秒,压下头重重地吻了下去。
柳希然对他的态度真的转变了,冷漠淡然的气息不再,那种由内而外的热情反而是最不可描述的。
尤其是像今晚这样……主动扑过来,热情似火!
用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季楠没有任何顾忌地将自己的力量攻到了里面,巧如灵蛇的舌头一圈圈地划过柔软的口腔内壁,手上的动作不减,一寸寸地游走在身下人的肌肤上,偶尔在他腰间的敏感地带故意放纵一下,惹得他激颤不已。